夜深了, 落了一天一夜的雪停了下來。烏雲被風吹得飛快，碩大的圓月與明亮的星辰，竟然一個不落，重現夜空。

烏達旦不知從哪裏掰了一根樹枝，在雪地裏寫寫畫畫。

月色亮得很，他看著手下的畫，忽然笑開了。

“餵！笑得那麽蕩漾，你發/春啊？”一道清亮的嗓音響起，把烏達旦嚇了一跳。他回頭一看, 發現小魚神仙正坐在雪地裏，朝這邊張望。

烏達旦陡然一慌，用腳踢了幾下, 把畫給弄散了。

“你慌什麽？畫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女人？”晁凡更加心癢癢了。就是沒腿，要不然他從空間出來, 一定先走過去瞧個究竟再出聲。

“沒什麽。”烏達旦故作鎮定，站起來抖抖揣懷裏的獸皮, “裹上吧，我帶你回去。”

“計劃怎麽樣了？土部有沒有人過去打探情況？他們會不會來定居？”晁凡聽話的裹上獸皮，又問起記掛了一整天的事情。

烏達旦露出一個比較稚氣的神情，他咬了咬左下唇，說了三個字：“說不好。”

“怎麽會說不好！你快原原本本講一遍！”晁凡急了。

烏達旦只好耐著性子說了一遍：“只來了七個人……有一個叫巖葉的, 決心比較大……其他人有些糾結……但是吃了一頓熱飯後，都是流著眼淚走的……效果怎麽樣，還得等……他們猶豫, 其實是因為烏阿婆，阿婆一開始就對他們說明白了，想要住在島上，必須脫離土部，效忠於你。”

“太急了。”晁凡有些遺憾，“你不該讓烏阿婆這麽說的，只要他們人過來，樹立威信，爭奪權力有的是時間。”要論洗腦，他可比這些原始人強多了好不好？

“那你就錯了。”烏達旦搖了搖頭，“這次可不是我教的，人家烏阿婆，一心替你考慮，我都不能說什麽。”

“啊？”晁凡楞一下，心裏有點暖。

烏達旦見他發著呆，鼻頭凍得紅紅的，立刻上手替他搓了搓：“嘖，怎麽都凍紅了？走吧，咱們先回去。對了，你要不要烤烤火再下水？”

“還說我！你自己的手明明冰得不行。”晁凡嫌棄地躲開，“這麽冷，還笑得那麽蕩漾，果然是年輕人！”

烏達旦不理他，雙手一展，變成了寬大的鳥翅膀，再伸出鳥爪子：“來，抓穩了。”

剛剛諷刺完，晁凡又只好沒有尊嚴的抱住大腿。

結果上天飛了一會兒，烏達旦正看著滿天星鬥，心曠神怡呢。晁凡卻開始慘叫起來：“我去！太他媽冷了！不行了，我要成凍魚了！快快快！快降下來！”

晚上和白日的溫差太大，晁凡覺得身上的獸皮四處進風，自己好不悲慘。

“那怎麽辦？明天再來接你？”烏達旦有些愁眉不展，見小魚神仙凍成這樣，他好像……有點點心疼。

晁凡哆哆嗦嗦的，突然想到了一處好地方：“你……你還記得嗎？當，當初有人告訴你，這山上有幾處泉眼，裏面的水……滾燙滾燙的？”

那是他們剛到島上，派人分頭探查地形時的事。

“我記得，你說烏阿婆泡那水的話，肩痛會緩解很多。”烏達旦點了點頭。

“走，帶我去那裏……”晁凡抱住他的腳，“我和你，泡……泡溫泉去。”

一刻鐘後，下了水的晁凡立刻生龍活虎，暢快游了幾個來回後，他澆了些水在自己白嫩的手臂上：“溫泉水滑洗凝脂，老子現在比得上唐玄宗了，嘖嘖，就是差個楊玉環。”

不過，楊貴妃沒有，還有個“烏貴妃”嘛！晁凡反應過來，四下一看，霧氣騰騰的，水裏好像沒有烏貴妃。再擡頭一望，好家夥，還傻呆在岸上吹冷風呢。

“楞著幹嘛？脫啊！”晁凡怪叫著，雙手一揚，舀了兩巴掌水出去。

水花濺到烏達旦身上，把他燙得退了兩步，連臉都燙紅了。只可惜隔著重重水霧，就算月色再亮，晁凡也發現不了。

“你不冷啊！”晁凡催促道。

烏達旦的心跳得老快。他不懂為什麽，小魚神仙以前在湖裏游來游去那麽多次，他的內心都毫無波動，為什麽今晚！現在！他會覺得水裏的小魚神仙，乖得讓人想咬一口？難道是因為，他太久沒喝魚湯了？

如果他那個死去的首領老爹還活著，估計能夠告訴他原因，傻兒子，因為今晚的月色太美了。

月色美不美，烏達旦不知道。他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雪景，溫泉裏濕漉漉的神仙，美得不像凡人，吸引了他所有註意力。

“你不泡？不泡就趕緊回去，明天來接我！”濕漉漉的神仙沒好氣了。有意思嗎？對著空氣喊話有意思嗎？！對不起，沒意思！

“啊？”烏達旦回過神來，“不，我不回去！我……”他咽了咽唾沫，“我這就下來。”

“等等！”晁凡見他什麽也不脫，直接下腳，氣道，“感情我剛剛說的話，你一句都沒聽？脫了啊！把你那獸皮裙脫了，唐三藏不在這兒，甭裝孫悟空了。”

糟糕，小魚神仙說的話，他又聽不懂了。烏達旦覺得有點悶，原本的心猿意馬散了不少。脫就脫！有什麽了不起的，他的身體，部落裏的男人都看過！（晁凡：呵呵，那你挺驕傲呵！）

他飛快脫掉身上的獸皮，噗通一下跳進水裏。

晁凡只看見銀色月光下，一個黑不溜秋的身影一閃而過，然後鋪頭蓋臉的水花澆到他臉上，嗆了他一鼻子硫磺水。

“烏！達！旦！你瘋了！”小魚神仙的尖叫，在萬籟俱寂的空山裏，繞梁不絕。

一只黑色烏鴉擡起頭來，呱呱兩聲，默默飛走了。

烏達旦從水底露出腦袋來，抿著嘴不說話，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怎麽了？裝可憐啊？”晁凡罵了兩句，又吐了兩口口水，發現了對方有點不對勁。

烏達旦搖了搖頭，還是不說話。

“你是不是不能泡？有些人的體質就是這樣，不能泡溫泉，你要是覺得不舒服，趕緊上岸穿獸皮短裙去。”晁凡朝烏達旦游去，想看看他到底怎麽回事。

烏達旦退了一步，結果馬上停下抽了抽嘴角，一副很痛的樣子。

“你……”晁凡狐疑了，這個表情，他好像在那兒看到過。

“我……跳下來太用力……”烏達旦的聲音很輕很輕，要不是在雪地的溫泉裏，四周毫無雜聲，晁凡懷疑，自己可能連這幾個字也聽不到，“水……水沖回來……打到我的……打到我的……總之，很痛……你不要過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晁凡狂笑。

烏達旦皺著眉頭，他之前不說是因為不好意思，可是說出來也沒這麽好笑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晁凡笑到差點斷氣，他像看活寶一樣，看著烏達旦不滿的臉，“叫你輕狂！啊哈哈，水打蛋？啊哈哈哈……怎麽這麽好笑？水打蛋？！啊哈哈哈……哎喲，肚子都笑痛了。”

烏達旦實在get不到笑點，忍到那一絲旖旎和痛感齊齊消散，他立馬扭頭游到溫泉另一邊去了。

兩人在山上曬著月光，泡著溫泉，賞著雪景。金剛七人卻才剛剛達到自己的部落。

“你真的決定好了嗎？”金剛在路上問巖葉，“帶著你娘去炎魔島？”

“對！”巖葉重重點了點頭，“金剛哥，請你原諒我！我娘的情況你也知道，我覺得她熬不過這個冬天。我不想看到她死。”

“可是你這樣……”金剛想要勸他，可惜在親人的生死面前，那些要求巖葉忠於部落的話顯得如此虛偽，以至於他說不出口。

“如果你要走，就悄悄的走。”有明白的人提醒道，“不然動靜弄大，羅巫和首領，說不定不會放人。”

“說都不說一聲，這不是叛逃嗎？”有人嘟囔了一句。

金剛朝說話的人看去，目光銳利：“巖葉的決定，誰也不準提起，不然，休怪我金剛的拳頭不認人！”

大家噤聲，悄悄降落在了山洞口。

巖葉看了金剛一眼，把深深的感激放進了心裏。

“你們這些糊塗鬼！冤孽！你們幹什麽去了！”誰知七人還沒進洞，旁邊的灌木叢裏卻沖出來幾個黑影，對著幾人破口大罵。

好在月色很亮，捏起拳頭的金剛發現是認識的人，趕緊收了回來。

“你怎麽出來了？不照顧兒子嗎？”提醒巖葉悄悄走的男人被老婆抓著打，他甕聲甕氣地問道，有些摸不著頭腦。

金剛掃了一眼，發現這些人都是大家的父母，兄弟，與老婆，頓時心裏一沈。

“還照顧兒子幹什麽！”男人的老婆嚎啕大哭，“家都沒了！你這個冤孽！你究竟幹了什麽？為什麽羅巫大人一回來，就把我們逐出了土部！現在沒吃的，沒喝的，連住的地方都沒了，你這是叫我們娘倆去死啊！”

巖葉頓時心如擂鼓，他抓住此人的老婆，大喊道：“大嫂，我娘呢！我娘在哪裏？”

“你娘被擡出來了，我們一起躲在那裏等你們……”女人指了指山洞旁的灌木叢。

巖葉立刻沖了過去，顧不上那些硬刺，他狠狠扒開了灌木叢。

幹癟的叢木滿是縫隙，已經擋不住風了，一對羽色暗淡的翅膀緊緊抱成一團，翅根下的灰色絨毛在風中微微搖晃。

多少次，每當他回到家，翅膀裏都會露出一張溫柔的面孔，她會笑著說：“阿葉，你回來了啊？”

這一次，再沒有人對他溫柔的微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天！三更達成！有笑有悲的一章，籲，我累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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