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抓著沈甸甸的生肉飛在隊伍中間, 腳下是鐵灰色的海，頭頂是陰沈沈的雲，雪花落在羽毛上，扇動間融化成水珠，將翅膀壓得越來越重。

“很累吧。”身邊的老者低聲問道。

金剛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為了節省體力，他沒有多說一個字。

老人銀白的長須在風中招搖，絲絲縷縷, 幾乎與雪花融為一體。“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來了……”他嘆了口氣，悠悠說道。

金剛聽了有些不是滋味, 老者是部落裏的巫，可以溝通鬼神, 祝福族人。然而金剛心中除了對他有尊崇外，還有一絲怨怪。

比如, 怨怪老者在部落舉步維艱，口糧短缺的冬日，還要堅持拿走大部分存糧來炎魔島祭祀。再比如，怨怪老者將他曾經的玩伴當做活祭，獻給炎魔大人——那個瘦小的, 長著白發小男孩。

“不會的。”然而沈默半晌後，金剛還是慳吝地吐出三個字，安慰起了老者。

“我的身體, 我自己清楚。”老人望著隊伍最前方，用紫色藥草汁塗抹全身的年輕人，“不過，我已經不擔心了。”土部，已經有了新的巫者，他的使命完成了。

金剛隱晦地看了領隊人一眼，扇扇翅膀，加快了速度。

終於，寸草不生的黑色高山出現在眼前，白色輕煙在山巔之上飄散，那是炎魔大王的洞口，連雪花也不敢灑落的邪惡之地。

眾人再不敢言語，小心謹慎地飛上前。不少人甚至屏住呼吸，不敢聞那越來越濃的刺鼻味道。

“就是這裏。”老者飛上前，提醒“紫色”鳥人，“接下來按照我教的去做，土部的未來靠你了。”

其他人繼續在空中繞圈飛行，像一群找不到南方的大雁。而“紫色”鳥人則點了點頭，降落在火山口邊緣。他鄭重跪下，以頭磕地，叩拜了九次。而後站起來念念有詞，整個人像被什麽東西附身了一樣，繞著火山口開始舞蹈起來。其實，那也不叫舞蹈，起碼在晁凡看來不是，他覺得，土部的那個人像得了羊角風似的。

他和烏達旦、烏阿九、雀回、風雨、以及土正藏在火山口的一個死角裏偷窺。為了保險起見，土還用土層將大家裹住，只預留了幾個小孔用來透氣和觀察。

火山口的煙霧含有大量二氧化硫，聞多了對身體有害。

幸好晁凡有空間在手，能夠為大家提供清新濕潤的空氣，不然為了裝神弄鬼，他們幾個可能得把命交代在這兒。

“那是部落裏的巫者，他在祈求炎魔大人的寬恕。”土定定地看著那個扭曲的紫色人影，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等他跳完，大家就會把祭品丟下來。”

“想不到你們這兒這麽早就有跳大神的。”晁凡說著大家聽不懂的吐槽，搖了搖頭。

“什麽是跳大神？”抱著晁凡的烏達旦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晁凡神色一僵。

空間狹小，幾個大男人想要藏得好，肯定得擠成一團，烏達旦說話時，熱氣貼著他的耳垂噴到了脖子上，甚至連鎖骨都有點被波及，雞皮疙瘩一路蔓延，晁凡覺得心都癢了起來。不行，就算是兩個大男人，也不應該這麽親密。晁凡挪了一下，沒挪動，烏達旦的兩只手像鐵鉗一樣鉗著他。

“你……你松一點。”晁凡小聲抗議。

“不行，被人發現怎麽辦？”烏達旦拒絕，並教訓他，“別動，小心掉下去！”

說完，覺得小魚神仙的尾巴滑不溜秋的，他幹脆抱得更緊了。

一來二去，兩人也就忘了跳大神的事。

烏阿九和其他幾人對視兩眼，怎麽感覺氣氛突然變得怪怪的？

山口的“跳大神”還在繼續，那人時而就地打滾，時而發出怪叫，仰天拍胸，時而抖抖索索，呲牙咧嘴。一種詭異的氛圍開始蔓延。

土忍了忍，沒忍住：“小魚神仙，是真的沒有炎魔吧？”聽著那呼號，他瘆得慌。

“沒有！”晁凡無奈的嘆了口氣，覺得破除“封建迷信”還真是任重道遠，“神仙魔鬼很難見的好嗎？一座島上，你都見到我了，還想著炎魔幹什麽？我告訴你，我在仙界行走多年，沒聽過這起子人。”

可以說是牛皮吹破天了，還仙界行走多年！

“噓，小聲點。”烏達旦扯了一下晁凡的手臂，示意他收聲看頂上。

一聲淒厲的尖叫後，紫色鳥人撲倒在地。空中的老者滿意地點點頭，右手一揮，那些繞著火山口旋轉的鳥人們紛紛把爪子裏的祭品拋了下去。黃色的粟米、一臂長的海魚、帶皮毛的野獸……紛如雨下。

然後，晁凡一揚手，半點不客氣地全收走了。

空中的鳥人們嚇了一跳，隊形都飛不穩了，有幾個還險些撞在一起。

“怎麽回事？”金剛對老者吼道，“以前從沒這樣過！”

以前的祭品都會順利拋下去，有時金剛甚至能聽到它們觸底後發出的回聲。可……可今天，那些祭品在他們眼前生生消失了！

“吵死了！”就在所有人方寸大亂時，山口突然刮出一道狂風，飽含憤怒的聲音席卷而過，震顫了所有人的耳膜。

紫色鳥人聽到動靜，嚇得擡起頭來，手腳並用地向後爬，忍不住尖叫道：“炎魔！是炎魔大人要蘇醒了！”

“咦，怎麽這麽不經嚇？他不是專門跳大神的巫嗎？”晁凡小聲吐槽道。

“他不是之前拿我當祭品的巫，那個巫很老，他應該是剛繼承的。”土也壓低聲音嘀咕了一句。

“快快快，小魚神仙你繼續，別磨蹭了！”烏阿九見兩人竟然說起話來，頓時急得要命，“那些鳥人嚇得都要跑了！”

晁凡立刻氣沈丹田，對眾人比了一個ok的手勢。幾個大男人憋足勁兒，像便秘似的齊齊發功，喇叭形的火山口頓時刮起一陣狂風，將晁凡憤怒的聲音放大傳了出去：“炎魔？誰敢說我是魔！我明明是鎮守此島的神仙！你們這些凡人血口噴人，垃圾還給你們，明年還丟下來試試！”

吼完，土層飛灰湮滅，狂風攪裹著煙霧與土沙，迷了眾人的眼睛。金剛等人只覺得眼前一陣刺痛，隨後便被撲頭蓋臉的祭品打得東倒西歪。等一切風平浪靜後，大家睜開眼睛，發現一位長著銀色魚尾的男人正端坐在火山口，目光忿忿，他的身邊還站著另外一個人，一個長著白發紅眼的男鳥人。

“厚泰！”金剛情緒激動向前飛了幾步，卻被驚疑不定的老者拉住了。

土的臉上露出一絲恨意，隨即又掩蓋住了。

“什麽厚泰！這是我的神侍——土！”晁凡瞪了肌肉壯碩的金剛一眼，沈聲道。他沒想到土部還有人記得土，難不成是小時候的竹馬？

“請問，您是誰？”祭祀出了大狀況，原本要“退休”的老者只能站出來主持大局。

晁凡悄悄看了土一眼，從他的眼神中印證了自己的想法，這個老東西就是當年把土當成活祭的巫。“哼，你這個凡人，不配和我講話！”說完，晁凡中二地擡起下巴，讓老者碰了個釘子。

“他是鎮守此界的仙，是這片海域唯一的神——小魚神仙！”神仙不合作，只好讓土當一回發言人，向大家表明晁凡的身份。

這都是之前排練好的。

為了塑造高高在上的神仙形象，晁凡的來歷肯定不能由他自己說，否則聽起來不真實，像是吹牛。就像現代的明星大腕，機場接機，總有助理保鏢維持秩序，代替發言，不可能讓他自己親自上，對吧？不過，土本來還想加幾個聳動的稱號，比如什麽“響徹萬千海域，人人稱頌的海浪之王”“掌控星辰洋流，與日同輝的島嶼之主”等，通通被晁凡給否決了。高高在上可以，但不要過猶不及，變成個與太陽肩並肩的笑話。

“厚泰，你……”老者顯得有些糾結，“你說他是神仙……如何證明？”

“爾等凡人竟敢質疑我！”說好不屑與老東西說話的，結果晁凡還是做出輕蔑的模樣，“對於你們這些螻蟻，我何需證明？滾！”說完，他一揚手，空中飛出一道海蛇殘影，啪的一下，把老者給抽飛了。

給力！晁凡在心中給二百五點了個讚，這次的配合可以說是非常棒了。

“羅巫！”幾個鳥人大叫著，飛出去接住半空中的老人。

羅巫揉了揉胸口，只覺得有些悶，倒沒有其他大礙，看來剛剛那一下，只是用了巧勁將他抽飛，並不是要置他於死地。

“土，叫他們滾！從此以後再也不許踏上我的島嶼。”說完，晁凡做出一副深惡痛絕的樣子，轉身進了空間。

二百五立刻過來獻媚：“主人，我剛剛表現得怎麽樣？我完全遵照了你的要求——只求嚇人，不求傷人！”

“唔，馬馬虎虎吧。”晁凡把自己泡在水裏，松了口氣，接下來，就看土的表演了。

空間外，那些人看到晁凡憑空消失，全都嚇了一跳。

羅巫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自己，以為眼前出現了幻覺：“他……真的是神仙？可是……神仙為什麽會惱怒我們？不，不可能……”

“你錯了，他不是惱怒你們，而是惱怒你！”土還沒走，他盯著羅巫冷冷道，“因為你質疑神仙！因為你不顧族人死活！因為你供奉一個莫須有的惡魔！因為你把祭品都給錯了神！羅巫，你騙了大家，其實，你根本不能溝通鬼神對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比較尬的小劇場，咳咳，是關於名號的討論——

烏阿九：這還用想嗎？就用您原本的名號就行了，晁/普羅米修斯/凡！

晁凡：……不行！

雀回：掌握海鹽與神火，讓食物化腐朽為神奇的美味之神！怎麽樣？

晁凡：……不就廚子嗎？

風雨：遮蔽風雨，給弱者提供庇護之所的善良神仙？

晁凡：……我要威懾他們，我要兇！

土：吾乃星辰海域的征服者，降生於風暴中心，手掌億萬生靈，爾等螻蟻膽敢反抗，吾的力量將……

晁凡：停停停，浮誇！

烏達旦：你是世上最美麗的神，星辰是你的眼眸，秘銀是你的鱗片，飛雪化作你的肌膚，萬千花朵點紅你的嘴唇。

眾人：氣氛好像有點尷尬喲……

晁凡：……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