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的時候, 何澤遠準時在校門等著，葉含一出校就可以直接看到他的車。

打開車門的時候，盡管衣服是自己挑的, 已經看到過, 但是看到上車的人的時候, 何澤遠的眼睛還是不自覺一亮。

葉含白襯衫外邊穿了件米白針織外套，外邊暖光斜照過來, 發絲都像是染成了淺金色。

見面的地方定在了一家私房菜館, 開車途中張恒興打了個電話來，何澤遠不方便接電話, 於是是葉含接的。

聽清楚這邊聲音, 原本扯著嗓子的張某說話聲音都不自覺放輕, 問了嘴他們現在在哪裏，之後沒有多說，掛斷電話。

何澤遠在一邊聽著手機對面的聲音, 沒忍住嗤笑了聲。

下車後有人幫忙停車, 等到兩人到的時候，其他人據說已經到齊。

私房菜館在一個胡同裏, 大門外還種得有兩棵看上去有很久歷史的銀杏樹，金黃樹葉落在路兩邊。

進了大門後就有人帶著他們去包間, 路上有假山流水。

發小群裏幾個人商量半天, 挑來挑去最後選了這個十分正經絕不會出錯的地方。

等到他們站在門外的時候就依稀可以聽到裏面熱鬧的說話聲。

帶路的人幫忙打開門。

木質的門打開的時候還會發出細微的聲響，夕陽灑進室內。

低頭看了眼身邊人, 何澤遠伸手輕握上葉含手腕, 帶著他往裏走。

圍著坐在桌邊的幾個人擡頭看向逆著光進來的兩個人。

房間門重新關上, 光影轉動間，他們終於看清了站在門邊的兩個人。

猝不及防對上何澤遠身邊人鏡片後的映著光亮的淺色瞳孔, 有人心臟使勁一動，眼睛好像都放大了些。

氣氛有那麽瞬間奇異的沈默。

何澤遠率先打破了這份安靜，帶著葉含坐下，介紹說：“這是我……朋友，葉含。”

其他人眼神震驚中多了其他說不出的情緒，張恒興率先沒憋住：“我他媽……”

他好歹把後邊的話止住了。

他沒把話說出來，但是其他人都知道他想表達什麽。

要不是何澤遠還端端正正坐在這，他們絕不敢把旁邊人和上次來老李店裏接他的人結合起來。

這個人之前一直藏著掖著不肯給他們發照片瞅兩眼，原來原因在這。

難怪他惦記了這麽多年，不論其他，對著這麽個人，他們也能惦記好幾年。

又看了何澤遠好幾眼，幾個人的表情越發一言難盡。

張恒興收回話之後率先看向葉含打招呼，簡要想了下措辭，說：“你好你好，我是張恒興，上次見過，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

葉含點頭。

他記得這個人，也記得在場所有人，只是部分不知道名字。

他記性一向很好。

其他人也發現了這點。

他們也就輪流自我介紹了一次，這個人居然直接把他們所有人的名字全都記了下來。

何澤遠這個連張照片都不肯發的人被晾在一邊，其他人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好奇問葉含在哪裏上班。

葉含氣質偏冷，但回答問題回答得很認真，說：“A大。”

別人問在哪工作他就真只說地點。

何澤遠笑了下，幫忙補充說：“他是A大教授。”

問問題的人一楞，其他人手上動作也不自覺停下。

葉含喝了口何澤遠遞過來的茶水，眉眼淡淡。

張恒興多看了幾眼坐在對面的人，再瞅了兩眼何澤遠，眉梢高高揚起。

老李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拍大腿，說：“我說咋這麽眼熟！”

他好歹還是在網上沖浪的一線選手，剛沒敢仔細看人，結果一聽到A大教授這關鍵詞，突然就有記憶了。

難怪在對方進來的瞬間他就覺得這個人好像在哪裏看過，原來是在手機上看到的。

難怪之前一直說忙，原來居然是真的很忙。

其他人也想起了點什麽，說：“我記得陳家那個好像也是在A大工作。”

葉含應了聲，何澤遠沒有多說什麽。

氣氛比預料中要好很多，就是話題越轉越歪。

等到何澤遠剛剝了個蝦放葉含碗裏，他聽見其他人對身邊的人說：“要不別跟老何混了，小葉這條件指定可以找個更好的。”

攛掇意味十足。

關鍵是其他人還在一邊幫聲，看上去可誠懇。

何澤遠嘴角抽了下。

聊天聊得起勁，幾個人還拿出手機現場拉群，說是方便以後好聯系。

中途葉含手機震動，出去接了個電話。

他一走，其他人起身去拿放在櫃子裏的各自包裝好的大大小小的盒子。

何澤遠說：“見面禮就免了，他不適應。”

能一起吃個飯就已經算是不錯，要是再加上見面禮，估計已經超出對方能夠處理的範圍了。

其他人於是把東西又收起。張恒興說：“那就留著再加點東西等你們再結婚的時候給。”

何澤遠側頭看向門外還在接電話的清瘦身影，沒應聲。

他不說話，其他人也大致猜得到他在想什麽，稍微代入了一下，深以為然。

一場飯吃到最後，一桌人一起拍了張照發小群，這才離開。

其他人或多或少喝了點酒，何澤遠沒喝，沒送幾個自己開車過來卻硬要喝酒的人，有司機的聯系司機，司機沒空的就幫忙打車，自己帶著葉含美美開車回家。

回去路上車窗開著，天氣越來越冷，到晚上的時候溫度更加低，順著吹進的風已經變得絲絲凜冽。

冬天來得很快，好像就一瞬間。

每天都是按部就班地工作，回過神來的時候，學校裏已經沒了穿著秋裝的學生，所有人都裹上了大襖子。

辦公室裏有早八的老師日常說學生的眼睛裏一片麻木。

這也正常，上早八的老師的眼睛同樣也是麻木的。

葉含上的下午的課，學生眼睛不麻木，但因為是午覺過後的第一節 課，教室裏暖氣足，經常一片睡意沈沈。

一周過後又到了上課的時候，因為下午和晚上有事不在學校，葉含在前一天晚上熬夜把工作提前完成了，在上課前半個多小時到了教室。

幾乎算是熬了一整晚的夜，腦子有些撐不住，講臺上的椅子不知道被誰搬走了，他在第一排坐下，短暫瞇了會兒。

等到他再醒來的時候，耳朵裏傳來嘈雜聲響，是學生小聲聊天的聲音。

剛慢慢坐直身體，他還沒反應過來，一邊的學生倒是嚇了一跳，發出了“謔”的一聲。

他們來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人，還以為又是哪個不睡午覺提前占位的學生，已經習以為常，很自然在一邊坐下。

在旁邊人醒來之前他們還在一起靜音看直播，結果發現身邊人居然是老師，拿著手機的人手一抖，手機差點翻個面掉地上。

他被嚇了一跳，其他人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也難怪他們都沒人認出來，坐一邊的人又是一套新皮膚，白色羽絨外套加上紅色圍巾，要是沒露臉誰也不敢往葉含身上扯。

畢竟他們還依稀記得去年的老師整個冬天都是熟悉的黑色厚外套，各種款式相差無幾的黑外套。

只能說看上去比他們還年輕，要是站一起對方喊他們聲學長學姐他們都得應。

也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到學生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把一直靜音的手機音量打開，大方邀請葉含一起看直播。

他們看的是春節就要上映的電影發布會直播。

舉行發布會的地點這次在A市，離A大不算太遠，要是有機會的話還可以在外邊瞅到兩眼喜歡的導演和演員，但是他們有課，且還是一周只有一節十分珍稀且不定時會點名的課，於是只能改為看線上直播。

就算是線上直播也馬上就要結束，已經拍到臺上的人離場時的畫面。

何澤遠下臺後就回自己座位上。

他位置上還放著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圍巾，現場不熱，他就把圍巾拿起來放腿上，還拿手護住。

旁邊導演看他：“這麽寶貝這條圍巾？”

何澤遠笑了下：“別人送的。”

“嘶——”

導演有些牙酸，捂著臉頰一側移開視線。

“……”

一起看直播的幾個學生手舞足蹈，硬是沒說出來一句話。

跟他們一樣激動的人不在少數，直播間裏彈幕層層疊疊，幾乎都要看不清底下的畫面。

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看到還有幾分鐘上課，於是站起來走上講臺。

第一排空出一個位置，有學生搶占先機，迅速搶下位置，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今天沒帶保溫杯，葉含就這樣講了兩節課，下課途中有人拿了把椅子過來，至少讓他能夠坐一下。

下課後葉含去辦公室一趟拿了東西，離開的時候身上一堆事的路柄用羨慕的視線看了他一路。

何澤遠在停車場等他。

今天是何遠陽生日，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打過招呼說希望到時候他一定會去陪他，小學生下午放學，所以只能趁著下午或者晚上去。

等到走近，何澤遠打開車門讓他上去，之後神秘兮兮撈過一個像是箱子一樣的東西給他看。

是個寵物箱，裏面還有金黃色的小毛絨團。

是只小狗，耳朵還耷拉著，大概是在睡覺。

“這是老爺子給何遠陽買的狗，但你知道他那人，性子怪，不自己送，”何澤遠說，“到時候你就裝這是你送遠陽的。”

葉含看了眼寵物箱裏的狗，應了聲。

從A大到何家老宅需要不少的時間，等到他們開車到的時候，原本還亮著的天已經開始慢慢暗了下去。

也得虧小狗真能睡，一直到了宅子門前還沒醒，下車的時候才慢慢哼了兩聲。

何遠陽和何老爺子站在宅子門口張望著，結果剛好聽到小狗的兩聲哼哼，眼睛都直接亮了起來。

何澤遠和何老爺子打招呼，葉含站在一邊也跟著問了聲好。

老爺子一向不讓回來的時候帶東西，說是想回來就回來，帶東西像走親戚一樣，怪生分，他們也就省了帶其他東西回來的工夫。

何老爺子笑著點頭，說：“氣色好了不少。”

沒讓其他人幫忙，進宅子的時候葉含提的寵物箱，何澤遠就提了一大包的寵物用品，何遠陽就跟在葉含身邊打轉。

等到進了客廳，箱子放地上，何遠陽這才小心翼翼抱過金黃小毛團。

放沙發上怕小狗摔下去，放地上又冰，他最後把它放地毯上，動作極其小心。

小學生看著狗狗，之後轉頭看葉含，連聲道謝。

葉含沒有應聲。

原本說是小狗到了新家後會需要一段的適應時間，但是這只狗狗似乎不需要，下地先是在周圍聞聞嗅嗅，之後就邁開腿滿屋子跑。

宅子裏的傭人聽說大少爺帶回個人，還帶回只小狗，都暗戳戳跑來看。

幾年都沒有再見過，她們都記不清這個人原來是不是長這麽好看。

廚房還在準備晚飯，何老爺子上樓處理事情，葉含和何澤遠就在客廳看著何遠陽追著小毛團取名。

看得出來他期待了很久的小狗，一連喊了好幾個名字，一次不帶重樣。

但他一直喊到廚房的飯準備好，小狗會和他貼貼，但是對他喊的名字毫無反應。

直到何老爺子重新回到客廳，何遠陽轉頭，喊了聲：“爺爺。”

小狗嚶了聲，亂七八蕉地跑過來。

何澤遠眉梢揚起。

葉含：“……”

最後小狗的名字定下，小名耶耶，大名何耶耶。

大概是因為醒來的時候帶著它的是葉含，何耶耶除了何遠陽，最喜歡蹭的就是葉含，尾巴搖得跟螺旋槳一樣。

吃飯的時候，古樸花梨木桌正中間擺著一個圓潤蛋糕，上面還用巧克力和奶油畫著小學生最喜歡的卡通人物。

但也就擺了一瞬，之後就拿開上菜。

何澤遠湊過頭來對葉含小聲說：“這也是老爺子安排的。”

坐在主坐上的何老爺子笑著，眼尾帶著深深的皺紋。

小孩子對蛋糕天然沒有抵抗力，何遠陽一頓飯的時間，眼睛盡望蛋糕去了。

等到一頓飯吃完，何遠陽看著蛋糕上桌。

房間裏的燈關掉，蠟燭亮起，光亮處盡是暖黃一片。

何澤遠自覺當了攝影師。

蠟燭吹完，何遠陽蹦過來看照片。

也就看了一兩張，他劃拉手機的動作越來越慢，之後擡眼看向何澤遠：

“哥，裏邊咋都是葉哥？”

客觀來說確實拍得好看，但同時裏邊也全是同一個人，他這個吹蠟燭的人直接被當背景模糊掉了。

何澤遠拿回手機拍拍小學生頭，說：“有你的照片。”

小學生不僅照片少得可憐，年紀輕輕居然還要充當攝影師，拍了張何澤遠和葉含還有何老爺子還有何耶耶的照片。

何老爺子一邊一個人，坐在中間眼睛笑得彎起。

拍完照後何澤遠就去看何小陽拍的大片，何老爺子轉頭看向葉含，說：

“我偶爾還會跟老鄭他們聊聊天，他們還經常提到你。”

他嘴裏的老鄭就是指的院裏的老教授。

葉含擡眼。

“他們提到你的時候可驕傲，就是挺擔心。”

何老爺子說：“不用把自己逼太緊，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

他看了眼坐何遠陽身邊的何澤遠，又說：“先不管他，你要是累了就隨時回來坐坐，我人老，不能像你們那樣跑了，就等著你們回來陪我嘮嘮。”

葉含應了聲。

何遠陽拍完照就跑來拉他一起去玩，何老爺子就看著兩個人離開。

當天晚上，何澤遠微博和朋友圈同步更新。

他朋友圈加的都是熟識的人，很放得開，發的是合照，晃眼一看像是一家人的全家福。

張恒興評論得最快：【晚上好，除了你】

下面就是一排的附議。

他微博發的就是一段小視頻，拍的黃金小毛團。

視頻的開頭他喊了聲“耶耶”，小狗連滾帶爬地跑過來，結果最後時刻一拐，撲到了身邊人懷裏。

他的運鏡很刁鉆，其他人想看啥就不給看啥，視頻從頭到尾旁邊人也就出現個手。

【大家發現沒有，這個人越來越big膽了，炫耀得越來越明顯［譴責.jpg］】

【狗勾！居然是狗勾！是小雞毛！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小雞毛！】

【手好看！實不相瞞，想當這只狗（？）】

【今天無緣無故又被踹了一腳［哭泣貓貓頭 jpg］】

【老何你是懂運鏡的（開朗大笑）（陽光爬行）】

【建議耶耶創飛這個攝影師（多年老粉如是說）】

【支持】

【來來回回看最後一點出鏡的手的友們休息一下吧［安詳.jpg］】

【還記得好久之前遇到這種視頻大家第一反應就是誇老何聲音好聽（點煙）果然粉到深處自然損】

……

小學生晚上玩得太過歡樂，雖然還想玩，但最後還是累得得早早上床睡覺，在睡覺之前還穿著睡衣堅持把葉含和何澤遠送到門口。

他怕何老爺子和耶耶被冷到，堅持自己一個人來外邊送人。

在上車離開之前，葉含停下腳步，之後轉身彎腰看向何遠陽。

“耶耶是爺爺送你的朋友。”

他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放小學生睡衣口袋裏，拍拍對方頭，說，“生日快樂。”

他好像笑了下，笑得很淺淡，但是眉眼間都溫和了下來，冷淡勁被沖淡，放完東西後就站起來。

何澤遠站在一邊，伸手幫他理了下圍巾，笑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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