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到第十二個人從教學樓一側走到另一側, 陳弈看了眼時間，估摸著辦公室裏的電話打完了，這才上前敲門。

裏面的人說進, 他於是擰開門把手。

開門的時候, 坐在辦公桌後的人正好戴上眼鏡。

並沒有休息多久, 對方眼下仍然帶著青黑，但眼底清明, 已經全然不見困倦。

把手裏飯盒放桌上, 陳奕說：“學校的免費午飯。”

葉含擡眼看他，說了句謝謝。

送完東西, 陳奕沒走, 又問：“離開會還有一段時間, 吃完飯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葉含搖頭：“不用。”

陳奕垂下眼，應了聲。

飯後在路上遇到了吃完飯回來的路柄，三個人一起去會議室。

老校區也分東西區, 信工辦公樓在東區, 去西區的路上會路過操場和籃球場。

正好是大中午的時候，天上太陽亮得晃眼, 路柄毫無形象抖著衣服試圖涼快一點，一直躲著往樹蔭底下走, 轉頭一看, 看到沒有絲毫遮攔的操場上居然挺多人，還有人戴著耳機圍操場跑步, 身上汗水晶亮。

禮貌性一抖以示尊重, 路柄震驚道：“這些人都不熱的嗎？”

葉含也轉頭看向操場。

陳奕站在一邊, 說：“再過兩周就是運動會，也該鍛煉了。”

“運動會？”

路柄眼睛一睜, 整個人都好像明亮了，“是那個一周不上課的運動會是吧！”

陳奕點頭：“如果今年沒變的話，那應該是你說的那個運動會。”

路柄直接笑開。

葉含收回視線。

少了兩周後幾節課的路柄人也不熱了，渾身舒泰，邊走邊往一邊籃球場瞅。

籃球場人比操場多，幾個場全都滿人，打得熱火朝天。

像是註意到這邊的視線，最近的幾個人轉頭看向這邊。

有人打了聲招呼，抱著籃球喊“陳哥”。

陳哥很顯然指的陳奕。

陳奕小弧度招了下手。

路柄趁機湊近，對葉含說：“你別看陳奕這樣天天穿襯衫打領帶，沒事的時候他經常和這些學生打球，還挺厲害。”

葉含點頭，說了句：“挺好。”

他們到會議室的時候不早不晚，找位置坐下後，路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掏手機。

葉含沒繼續睡覺，拿出手機垂眼看實驗室發來的資料。

資料看完順帶回完了消息，他剛關上手機放口袋裏，一邊的路柄劃拉著手機，沒忍住笑了兩聲。

他看向路柄，一邊的陳奕也看了過來。

註意到兩個人的視線，路柄擺手：“沒事，我就是突然想到了高興的事。”

想起了什麽高興的事的路某的手機屏幕上是個論壇，上面有張照片，照片裏的人穿著白襯衫，捧著保溫杯坐在講臺上。

旁邊兩個人收回視線，在會議開始前，他抓緊時間暗中在手機上點了個讚。

一個會下來處理的事多，但大部分人就只記得院裏決定在大家都喜歡的運動會那周團建旅游，散會的時候臉上的笑還一直掛著。

——

直到一天後，葉含終於知道路柄在之前開會的時候在笑什麽。

下課的時候學生靠過來和他聊天，手機上的界面和對方之前手機界面一模一樣。

也只看了一眼，他收回視線，保持沈默，慢慢旋開保溫杯。

當代高校學生少不了的一個特質就是喜歡湊熱鬧。

校花已經選過，A大學生幾年一度投票選校草，永遠走在湊熱鬧一線的大學生踴躍亂投稿。

關註A大校草的不僅是本校學生，還有更多的愛湊熱鬧的網友。

去年A大校草競爭激烈，甚至爭上了熱搜，最終在網友雪亮的眼睛下，優秀帥氣陽光男大以幾千票之差輸給了貓貓學長，貓貓學長獲得四年份貓糧及專人照顧的獎勵一份。

今年票選剛開始，不少網友依舊走在湊熱鬧一線。

盡管今年把票選範圍限定在了人類之內，投票仍然在正常和不正常間反覆橫跳，但最終有驚無險，選出來的都是正常帥哥。

結果投票截止前一天，不知道誰把信工學院葉教授照片投了上去。

客觀來說，氣質沈靜內斂，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冷淡氣的教授在一眾大學生中各種意義上的十足顯眼。

A大本校學生紛紛倒戈，B大學生也翻過來摻了一腳。

結果就是投票結果出來當天，突然冒出的教授以碾壓式的票數成為第一。

按照往年慣例，票選結果再次摸了把熱搜。

校草，但是是教授。

合夥舉辦的學生歷來定的是請校草全寢喝奶茶，結果上次是貓貓學長，所以變成了送貓糧，今年又變教授，最後學生送了辦公室全體老師每人一杯奶茶。

等到葉含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桌上莫名多出來的奶茶。

路柄路過，學著他言簡意賅道：“學生送的。”

葉含垂眼。

當天晚上，回到家在和何澤遠打電話的時候，對方似乎同樣高強度沖浪，也提到了這件事。

背靠著椅子，葉含沈默不語，對面的何澤遠沒忍住笑了下，說：“往好處想，這不說明學生喜歡你？”

葉含慢慢喝了口水。

何澤遠知道點到為止，臉上笑意不減，換了個話題，說：“何遠陽那小子最近有來煩你嗎？”

葉含搖頭。

何澤遠笑了下：“那他肯定犯了事，被老爺子捉住了。”

葉含應聲，眉眼跟著和緩了些。

何澤遠繼續慢慢說話，說到拍戲的時候的事情，說到晚上的海邊風大，一不小心就會被沙揚一臉。

葉含安靜聽著。

——

第二天上午，等到葉含先去其他地方，再到辦公室的時候，正好被路柄湊過來抓壯丁，把他和陳奕帶去給自己學生做調查。

地點就在辦公樓不遠處的亭子，調查時間沒超過十分鐘，很快結束。

學生再次表達感謝，邁著輕快步子離開。

三個人也站起來，葉含側眼，正好看到辦公樓下一堆人經過。

走在中間的是一個老人，滿頭白發，身形已然有些佝僂，但沒杵拐杖，自己慢慢走著。

路柄轉頭，順著葉含視線看去，說：“今天上午你沒在學校不知道，就這個老伯，給學校捐了老多錢。”

他說著，伸手比了個數。

陳弈說：“這是何家老爺子何晨，是A市老一輩的掌權人裏數一數二的人。”

路柄轉頭，驚訝問：“你認識？”

陳弈說：“之前見過幾次。”

路柄再次上上下下看了陳弈一眼。

辦公室的人全都早知道這個人家境好，但好到什麽地步，本人一直沒說過。他不知道何老爺子，但是能聽出來是高不可攀的人物，能認識這樣的人，陳弈家裏似乎也有點東西。

陳弈表情不變，像是想起什麽，又說：“之前你說那個何澤遠就是他大兒子的獨子。”

“！！！”

猝不及防被灌了一腦子消息，路柄先是震驚，之後好奇問：“你說大兒子，那他還有二兒子三兒子？”

陳弈說：“有個小兒子，但是兒子兒媳一起出車禍，就剩一個孩子，養在了大兒子這，後來大兒子兒媳也因故身亡了，現在聽說是他親自帶小兒子的孩子。”

何家沒旁支，就一個主家，主家也就剩何老爺子和何澤遠還有小兒子的孩子。

這些事情圈子裏的人已經全都知道，不算是新鮮事，對從沒聽過這些消息的路柄卻很有吸引力。

把話聽完，他有些遺憾咂舌。

大概是註意到了這邊的視線，辦公樓下的老人轉頭，眼睛看向這邊。

他的眼球已經有些渾濁，但眼神很清明，矍鑠閃著光，視線停留在三人身上，微微點頭。

陳弈略微彎腰，同樣點頭。

路柄後知後覺，手忙腳亂跟著打招呼。

視線對著不遠處，他們沒有註意到一直在一邊從頭到尾保持沈默沒有出聲的葉含也稍微點頭。

問候全在無聲中，站在人群中央的老爺子笑了下，之後轉過頭。

同行的人臉上也帶著笑意，簡要介紹葉含幾人。

何老爺子點頭：“都是好孩子。”

最後轉頭看了眼不遠處清瘦人影，他擡腳，繼續往前。

直到看到人群身影離開，路柄這才松了口氣，跟著另外兩個人一起往辦公室走。

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麽，把頭湊近，小聲問陳弈：“那你知道何澤遠他到底結婚了沒有嗎？”

之前有一段時間不少小道消息說何澤遠已經和人扯證了，但都沒個證據，過了一陣風就過去了，之後很少人提起，但一直抓心撓肺地讓人好奇。

陳弈略微擡眼，之後說：“不清楚。”

圈子裏藏不住事，但有的事知道了也只能咽下去，不能吐出來。結婚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但何家把結婚對象藏得好，至今沒人打探出什麽消息。

葉含走在一邊沒參與對話，上樓時和兩個人分開，回了自己辦公室。

回辦公室剛坐下沒多久，被埋在文件堆裏的手機就開始不斷震動。

打完最後一個字，他伸手拿過手機，看了一眼。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拉進了一個群聊，裏面的人還在熱烈聊天。

群名叫【運動會旅游小分隊】，人數還在不斷增加。

是辦公室裏的老師建的群，旨在討論到時候該去哪裏玩。

院裏給了幾個地方，都是著名景點，很難選擇。

只看了兩眼，葉含把手機放進書桌最靠下的抽屜裏，繼續工作。

等到工作處理完準備離開辦公室的時候，他這才想起抽屜裏的手機。

再拿起手機的時候，手機已經早已經沒有再震動，群裏消息停留在了半個小時前。

經過大多數人的投票，通過少數服從多數原則，辦公室裏已經把要去的地方定下。

長在內陸的老師一致決定去海邊。

垂眼再仔細看了眼地點，葉含收起手裏手機。

半晌，安靜辦公室裏響起一聲輕到幾不可聞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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