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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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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會的三日後, 江南香清城,顧府。

巳時四刻時, 翁虎剛準備出門買點東西, 出了大門, 卻看到一個紫衣男子站在對面街道的圍墻旁,面對著顧府的大門, 左手下垂, 右手搭在腰間劍柄上, 看上去如同顧府門口的石獅子一般,一動不動, 看著滲人。

門房見翁虎停下腳步一直望著男人,壓低聲音說道:“這人太可疑了,從時辰三刻出現後就一直站在那裏, 不會是來顧府鬧事的人吧?”

男人似乎是註意到了翁虎一直盯著他的視線,忽然朝他這裏看了過來。翁虎嚇了一跳。但明明嚇了一跳,奇怪的是對上眼的那一刻, 先前那種危險感,不知為何卻消失了。

他抿了抿唇, 做下了決定,對門房道:“我去看看。”

聶池瞧著翁虎壯著膽子來到他面前,仰起頭, 明明有些膽怯卻還裝作很硬氣的模樣問道:“這位少俠, 門房說您站在這裏許久了, 不知是為何事?”

看到翁虎警惕的表情, 聶池直截了當道:“我不久前與你府的顧公子還有北劍許少俠在路上相識,恰巧知道我會香清城,便交給了我一封信……”

翁虎聽到他與顧縱英和許逸濯有關,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也沒有徹底放松戒備:“少俠是來送來的?那真是勞煩少俠了,不如你將信給我吧?”

小虎以前看上去性格有些大條且不太動腦子,但遇到大事倒也並不含糊。

聶池有些欣慰的同時,從衣襟裏拿出來一封信:“我知自己身為外人不便進入,而這是顧公子托在下帶給他母親的,便拜托你交給他母親吧。”

翁虎收起信箋,擡起眼睛,又問道:“不知少俠高姓大名?”

“在下姓聶。”聶池笑了笑,他沒有再說其他多餘的話,轉身離去的幹脆而利落。

翁虎將手裏的黃皮信封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知道自己看不出什麽花兒來,便將信收了起來。再擡頭時,離去的紫衣男人已經不見了。

真奇怪,他明明第一眼看到這人時覺得讓他膽戰心驚的,怎麽說了幾句話之後,又覺得這位聶少俠平易近人的很是面善呢?

翁虎將這封信先交給了顧秋雙才又離開顧府辦事。

顧秋雙這幾日一直都在想著顧縱英和許逸濯二人的事。

起初收到顧許二人的信箋時,她難以置信地碰碎了手邊的茶盞,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會在路途中和許逸濯有了感情,而且她也了解顧縱英的性格,一旦決定的事,和荊輝一模一樣,不是一般的執拗,怕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而信的最後,兩人還為此許下了讓她更為安心地承諾。她想,不論是阿英還是濯兒,都並非是輕易就決定了走這條路,一定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吧。

收到信件的那一夜,顧秋雙徹夜未眠,她想的不是未來的顧府又該何去何從——顧秋雙從來不怕顧府後繼無人,畢竟分家出色的小輩也是有幾個的——她腦海裏閃現的,都是顧縱英從小到大的那些事。

阿英做下了這樣的選擇,或許就正如荊輝當初偷了焚氳珠,他說自己要救的人雖然拒絕了他的好意,但他並不後悔為此豁出性命,反而,如果他沒有這麽做,他才會後悔至死。

“夫君,阿英真的很像你。”這日,顧秋雙站在祠堂,望著荊輝的牌位,這塊牌位是在她告訴了顧縱英父親的一些事情之後從她的房間裏放到祠堂的。

她的指尖在丈夫的名字上劃過,眸中微微濕潤:“要是你在,大概也會說,阿英也很像我吧。如我當年選擇了做你的妻子,當時我便想,如果我可以救你的話,舍我的性命又如何……可不曾想到,你身上的毒卻通過我……到了阿英的身體裏……我們都是執拗的人,只願阿英今後和濯兒能夠一直歡喜無憂的相伴一生,這樣就足夠了,對嗎?”

顧秋雙從翁虎那裏接過信箋。雖然疑惑為何阿英和濯兒沒有親自交給大理的分家送回來,但還是先放下了疑問,拿出了信紙。

讀完整封信,顧秋雙又反覆咀嚼了數次,不論是字體還是內容,都可以確認無誤這是顧縱英親手寫的,她珍而重之地將這封信疊起來,重新塞回信封裏,擡頭時,臉上帶笑:“夫君,阿英說這次的武林大會很是熱鬧。他和濯兒想先行去一趟濯兒的故鄉,也就是北國依慶,到時候會帶些當地好玩的東西回來。”

接著,顧秋雙又喃喃自語起來:“不過那些聶少俠的腳程可真快,三日就從大理趕到了江南,就算是一刻未歇……”

聶池交完了信,又在香清城中走了一圈。他去了那些曾與許逸濯,也就是錢恒去過的地方,也去了那家兩人待過的小酒樓。

還是那間雅間,他叫了一壺酒,慢慢地喝著,轉頭看向窗外。樓下的行人早已不是幾個月前那些了,不過安逸平和的景象卻依然沒有變化。

他閉著眼,想象著錢恒就站在自己身後,他靠在錢恒,感受著那人呼吸間胸口的起伏,錢恒的手掌護著他的腦袋。

他擡頭,仍然閉著眼,仿佛看到了錢恒拿開了手中一直看著話本,註意到自己望著他時,低頭看向他,那人的發絲從肩頭滑落,落到他的耳邊,癢癢的。

他兀自仰著頭,看到錢恒放松的唇角揚起一抹微笑,也緩緩低下頭,將溫柔的一吻烙印在他的唇畔,而他一點一點地加深了這個吻,享受著這樣恬淡的時刻。

酒不醉人人自醉。

等聶池再次睜開眼時,夕陽雖如過去那般染紅了天邊,但他的身後一切成空。

他隨手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上了最後一杯酒。

和昨日沒有分別的酒香,一口入喉,明明遠不及曾經喝過的任何烈酒,卻叫他的眼眶濕了。

真苦。

還是恒兒釀的藥酒好喝。

當聶池要求系統將他傳送回菩薩獄,系統照做的同時還嘮叨了一句:[合作者,你這樣胡亂購買瞬移等物品,就不怕你的點數很快用完嗎?]

[你以前可從來沒有這麽貼心。]

[是嗎?或許是這個故事即將走到尾聲,也讓我有了一點觸動。]

用死板而沒有一點波瀾的機器聲線說這種話,沒有說服力不說反而讓聶池覺得這是一種對他的嘲諷。聶池哼笑一聲,沒有再和完全不懂何為同理心的系統多言。

畢竟這幾天他無所事事,把落下的更新全部發了出來,只差最後的決戰,到時候他死了,系統也會幫他上傳。

最近這次更新了數章後,文下評論都在哀嚎怎麽突然神展開,顧縱英竟是聶池,許逸濯竟是錢恒了!她們從沒想過這是兩個魔頭的戀愛故事啊!但是,求這種神展開來更多,難不成錢恒真的要殺死聶池雲雲。除此之外,打賞也是暴增,讓他有了不用賒賬就可以胡亂買買買的底氣。

不過,聶池也並非一直待在菩薩獄幹等著錢恒。

畢竟一直坐著等待別人的滋味太過煎熬,他並非是怕死,而是擔心錢恒在這幾天裏的狀態。所以在殺死“顧縱英”後的後一天,他回去了一趟隨珠小築,順便還買了一個點數昂貴的隱身加隱匿氣息術。

當他直接被傳送到隨珠小築的木屋內,來到錢恒的房間後,他終於看到了自己思念入骨的人。

錢恒的眼下一片烏青,下巴冒出了一些胡渣子,他神情專註地凝視著床上的顧縱英。那具數據模擬的身體看上去臉色紅潤,如果不是全無氣息,竟是與活人無異。

即便這是數據模擬,但其實也和顧縱英的屍體沒有任何兩樣,如若錢恒將藥物和內力保持這具肉體的鮮活,那也就有了當下的模樣。

有些時候,當體會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之時,第一時間反而不會感受到過度強烈的痛苦。這三日來,聶池一直覺得,他明明活的,就比曾經被親生父親打落人生的谷底還要不如,比行屍走肉好一些,至少他有思想,只不過,他的思想裏也都是與錢恒相處的點點滴滴,每每思及,反而更是苦澀難當。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慢性的毒/藥一步步蠶食著精神與肉體,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也不想脫身而出,因為滿目瘡痍的他,也就只剩下這些東西可以想,可以擁有了。

有人說,痛到極致也就變成了麻木了,但麻木,也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他痛,可錢恒許是比他更痛。

錢恒的一生看似活得驚心動魄,看似心硬如鐵,不是誰都可以被他輕易放在心上,而如若被他放在心上的人,那便是一生的幸運。

聶池甚至覺得作為顧縱英的自己也並未做過什麽特別的事,他起先的行為是受了系統的獎勵誘惑,可後來慢慢的都是他自己所思所想,憑心而為了。但說到底,那些行為,沒有一件比得上錢恒為顧縱英所做的。

而錢恒就算為了所謂的友情值,也並不需要做到那一步,可他就是做了,且還做得無怨無悔。

一旦想起那些事,想到他和錢恒都和系統的合同牽扯上關系,如若他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即便沒有告訴錢恒系統的事,想必錢恒也能夠猜到一二。

到時,錢恒是否會做出和他一定的決定?

聶池害怕這麽去想。

他望著近在咫尺的一襲白衣的青年。那雙讓他迷戀的雙眼,再沒有過去耀眼的光芒,黯淡無光至毫無神采。他緩緩伸出手,停留在錢恒眼瞼前一寸時停了下來,然後隔空緩緩地撫觸。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當聶池癡癡地註視錢恒,沈浸在這份深入骨髓的痛楚時,他聽到了一個中年人沙啞而低沈的聲音念叨著,一聲聲心咒由遠及近地傳來。

一直禁止不動的錢恒的手指動了動,隨後,他從床畔站起來,然後無聲無息地走到桌邊,拿起放在桌上的劍。

整個人如同死水一般,走出了房間的門。

聶池跟在錢恒的身邊,走出木屋。

一個光頭和尚站在花田的中央,他拖著一把長刀,看著現身的錢恒,身穿的布衣上沾滿了鮮血,眼中隱約有瘋狂閃過,神色在平靜與猙獰之間重覆轉變,痛苦、瘋狂、殺意、不甘等等一一閃現。

和尚停下心咒,平靜下所有的瘋狂,問道:“青面獠牙錢恒可在此?”

錢恒雙眸無波無瀾地望著此人,然後他笑了,笑容中帶著幾分淒厲:“惡者狂刀白戮,宿月心死在你手中了嗎?”

“有人告訴我宿月心曾經做過的好事,看來是你的人。”和尚,也就是白戮面無表情地註視錢恒:“你是錢恒?”

“是。”兩句話,錢恒只用了一個字來回答,話音落下之時,他腳尖一點,身形飄逸地來到了白鷺的面前,瞬間舉劍相向。

面對錢恒這招看似劍意滔天的一劍,白戮輕而易舉地接下了,他有些不滿道:“你的狀態不好,內力空虛。”

從白戮出現後,聶池就開始擔憂起來。

錢恒眼下的狀態根本不適合與白戮這種瘋子戰鬥,而正如他所想,白戮說話時砍向錢恒的每一刀都讓人無處可躲,錢恒只能硬生生抗下,卻因為內力的震蕩,導致真氣被打亂,一絲血跡從他的嘴角滲出。

聶池本想換上子澗的衣服,以子澗的身份來幫助錢恒,但強者之間的戰鬥本就是分秒必爭的事,況且,錢恒一定不屑於在這種時候得到任何人的幫助。

他不禁握緊了雙拳,告訴自己該相信錢恒。

就在他想要行動的一瞬間,已走過十幾招的錢恒再出招,無數人影與劍影充斥在白戮的周身,白戮分毫不亂地以刀一一擋去。

“鐺鐺錚錚”之聲響徹天地。

錢恒的臉色慘白,但一招一式卻越來越有力。

刀光劍影之中,白戮的眼中閃過詫異,他嘴角的笑意擴大,越戰越興奮,仰天長嘯道:“哈哈哈哈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你的劍法看似剛猛,另有一份飄逸靈動……竟然有他的幾分味道……好!很好!”

傳說中惡者狂刀並非一開始就是惡人,最開始,白戮只是一個對各種刀法著迷的刀者,而他在這方面也是天賦奇高,後來也不知發生了何事,有人說是他在求得某本絕世刀譜的時候走火入魔,導致精神崩潰後變成了如今一見到人就殺的惡者狂刀。

但當時的白戮還不是光頭模樣,看他到腦袋竟然還有戒疤,後來竟是出家了?

然而,聶池對白戮的故事也不感興趣,他只是擔心錢恒,也做好了如若在出現問題之前不論如何都會解決的覺悟。

不過顯然錢恒比他想象的強大得多。不,不僅是強大,他似乎在剛才那種看似虛弱的狀態中,與白戮一戰後隱隱有了突破的感覺。

兩人越戰越勇,不知多少的花草被無眼的刀劍掃到,從地上飛起。

亂花漸欲迷人眼。

白戮:“來來來!你這個小輩我喜歡!”

白戮:“青面獠牙錢恒,你不是用刀嗎?為何用起了劍?”

白戮:“不過你的劍法也著實不錯,但比我知道的一個劍客卻是差得遠了。”

白戮:“你懂得控制與收斂,知道木強則折啊……”

錢恒:“煩。”

白戮:“哈哈哈哈那就——殺了我!”

從青天白日到夜涼如水,當錢恒白戮錯身而過,在轉身出手之時,錢恒的做臉上被劃了一條刀痕,他的身上此刻也滿是大大小小的傷痕,然而他不以為意。目光看向刺中了白戮的心口的劍,眼中的不可置信一閃而過,最後又恢覆了一片死寂。

錢恒冷然問道:“為什麽撞上來?”

白戮嘔出一口血,將自己的身體抽離錢恒的劍,整個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望著漆黑夜空,卻是突然喃喃道:“我總算明白他當初為什麽這麽做了……”

“……孟浮生?”

白戮沒有回答錢恒,一聲聲破碎的笑聲從他的口中隨著鮮血一起吐出,他咳嗆著,忽然對錢恒說道:“我欠皇甫家……一份恩情……我本不想……再卷進江湖中……可是啊,人在江湖便身不由己……我控制不住想殺人的心……但碰上你的劍時……有一瞬間……我好像找回了當年……和他比武論刀劍時的……”

白戮的話沒有說完,他閉上眼,嘴角帶著笑,猝然而逝了。

錢恒看向白鷺半晌,然後看向了自己的劍。

通過剛才的一戰,看到白戮似乎死得其所的面容,倒是讓錢恒渾渾噩噩的大腦清醒了幾分。

白戮說的劍法——呵,到最後,他竟是在自己的劍法中加入了慈眉善目的招式,還因此在劍道上有所突破不說,窒塞的內力也在運招中得到了拓展,從而上了一個臺階……

可不論如何可笑,他都這麽做了,只因他不能死在這裏。

他收起劍,重新走回木屋。

錢恒只見過招式,沒見過劍譜,卻在先前幾次見到聶池的劍法後,以此融會貫通進了自己的劍招中,不禁驚嘆錢恒在劍法上果然前途無量。

而白戮的話,卻讓他再次想到了那個乞丐……

難道,給他《天問奇譜》的乞丐是醉裏劍孟浮生?

……

算了算了,這些過去的事,即使再怎麽想也無法找到結果了。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完成這個故事該有的結局。

聶池在離開前,望了錢恒最後一眼。

錢恒還是守在少年的身邊,眉目也只有在面對少年時,才有幾分柔軟,可更多的還是痛苦與絕望。

他原本很擔心錢恒會一直守在“顧縱英”身邊等過了頭七再報仇,畢竟要真是如此,“顧縱英”的屍身就會消失,他的計劃或許會功虧一簣,但昨日欒辛回到菩薩獄,卻言之鑿鑿地說:“放心吧教主,青面獠牙不會拖那麽久的。”

“你對他說了什麽?”

欒辛拒絕道:“不能說。”

“你……”

“我辦事您放心,我絕對沒有告訴他您是顧縱英的事,只是讓他快點報仇罷了。他也說了,五日後的黃昏,在鎖煉橋決一生死吧。”

聶池相信欒辛說的話,因為欒辛確實從不說謊。

如果錢恒到時不出現,那他就去隨緣小築找他,讓他殺死吧。

他並非不想現在就這麽做,只不過是覺得,讓錢恒自己來菩薩獄的話殺了慈眉善目的話,應是更能發洩憎恨……

錢恒癡癡地望著顧縱英的臉。

眼前的顧縱英明明那麽真實,子澗的話卻一直在他的耳邊徘徊不去。

“許兄,你就算再怎麽看著顧公子……他……我知道你很痛苦,也很自責於自己沒有及時救下他,我無法感同身受,卻知道一個道理。有些事情,你再如何痛苦掙紮、沈溺悲傷,也遠不如殺到仇人面前,讓他還上一條命來得爽快。”

“為何要對我說這些?你的教主是聶池。”

“我家教主也這麽做過,你可知,教主為何那麽執著摧魂門嗎?”欒辛似乎知道錢恒不會回應,所以自問自答道:“其實教主執著的不是摧魂門這個門派,而是摧魂門所在的那座山。因為教主原是在那座山出生的,那座山曾經被賊匪占領,他和母親曾在山中受盡折磨,後來他用山中一種花毒死了那些賊匪,放火燒山結束了這一切。不久前,他回菩薩獄的時候告訴我,他終於知道那種花叫什麽名字了,原來是叫九品紅花。

“你知道嗎,當年他告訴我自己的經歷後,我便毅然決然地報了仇。不論自己如何弱小,至少主動出手的那一刻,真得很爽快。這一次,教主等著與你一戰決生死,其實也不好受。他對我說,你與他之間,只可活一個,當時說得沈重極了,看上去也沒有平日裏的輕松閑適,真不像我家教主呢。”子澗如此說著,後又自嘲道:“我盡是再說廢話呢,許兄你大概也是聽不進去的。”

當時,錢恒的手指摩挲著顧縱英比他的體溫還要冰涼的臉龐,沒來由地問了系統一個問題:[這個世界,還有第二個人與你交流嗎?]

[重生者,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你不回答,便是有了。]

系統的沈默就像不置可否地默認。

無端加重的痛楚讓錢恒覺得自己瘋了。

他的阿英就睡在這裏,聶池痛苦與否,與他何幹。

有一瞬間,他極度後悔問了系統這個問題,甚至讓他再度紅了眼。可他又清楚的知道說著那些理所當然話語的人根本不是子澗,當初易容成子澗出現在武林大會時,所使的劍招已經曝光了他的身份。

子澗的劍招比這人更加精妙。

而這人分明就是菩薩獄的護法。菩薩獄護法欒辛說的話,據說誰都說可以相信。

他不知道為何欒辛要易容子澗,還來這裏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而他只不過是想要一個見過顧縱英的人,來與他一起分享顧縱英“安睡”的樣子。

因為他無法面對顧秋雙知曉顧縱英死亡的局面,他也無法面對世人知曉南竹死亡之後,被人說英年早逝的結果,所以,確實該到此為止了。

他的痛苦也該有所了結了。

將該報的仇報了之後,他也不需要什麽願望……

這個故事,也該到終局,該結束了。

所以,他給了欒辛聶池想要的結果。

秋風蕭瑟,鎖煉橋下江流湧動,落日夕陽就像是這個該到終末的故事。

聶池早早站在鎖煉橋上的左端,不久之後,一道黑衣身影出現在視野中。

錢恒恢覆了自己面目全非的臉,拿著他的刀,以青面獠牙卻並沒有戴著鬼面具的姿態現身了。

風呼呼而過,吹起了兩人的衣角,也吹來了對方身上隱隱的異香。

聶池初次來到這個世界時,還曾開玩笑地說這樣的味道真好聞,如今卻是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他從似乎覺得也沒必要隱瞞的系統那裏要來了錢恒所有資料,知道了他這種香味的源頭,原來就是曾經在南疆的遭遇造成的。如若能回到過去,大概他會抽上自己一個耳刮子吧。

對方應是一句話也不想與他說,和第一次無異,直接飛身而來,毒粉漫天。

劍光閃動,毒粉飛散,無法進到他的身體周圍半寸。

錢恒欺身而至,揮舞著刀看似砍向他的臉。

刀劍撞擊之聲隨著內力的碰撞蕩開了空氣,轉身,劍刃與刀刃相抵,擋住了驀然從背後出現的刀光。

他沒有直截了當地選擇死在他的刀下,而是選擇在最開始全力以赴。因為錢恒值得他好好地拼上一次,全力而戰。

而他只需要在最後一刻選擇死亡便可。

欒辛遠離鎖鏈橋的地方,極力凝視橋上的一紫一黑兩道身影。他不知道錢恒是否明了了他的言外之意,也不知道最終這場決戰,將會如何收場。

嘩啦啦的鎖鏈聲音伴隨著不斷交錯閃現的身影響起,當兩人的刀劍又一次碰撞在一起時,錢恒忽然開了口:“為何不露出你的臉?”

錢恒運起內力毫不花哨地從他的頭頂砍下,喝道:“子澗!”

猝不及防地一身怒吼,讓聶池慌了神。他身形一晃,雙手握劍,抵力抗住了這灌滿了綿綿內裏的霸道一刀。

就在此時,因剛才的身形不穩,有一樣東西卻從他的袖子裏落了下來。

瞳孔微微放大,聶池想著讓就這麽掉到下面的河底也好。不曾想,錢恒已是一擡腳,踢起了即將落到鎖煉橋下的白色物什。

竟是一塊荷葉蓮花玉佩!

錢恒似乎是想要拿過去看,聶池松開一只手,伸手便搶。

然而,松了一份力的劍被錢恒的刀壓了下來,他分出心神,想要搶玉也想要抵抗之時,本出現在他頭頂的刀已然消失,而後刺向他的胸口。

“噗”的一聲,聶池搶過了玉佩,胸口卻被刺中了。

血紅從紫色的衣襟處蔓延開來。

“教主——!”他聽到欒辛淒厲的喊叫。

手中的劍從聶池的手中滑落,掉下下方川流不息的川河。他攥緊了手心的玉佩,好似攥緊了面前之人最後的一點溫度。然後,低頭看了眼刺在心口的刀,並不痛,因為完全無法與要和錢恒離別的痛苦相提並論。

當他再次擡頭時,臉上的面具被錢恒猛然揭去。

他看到錢恒變得血紅的眼。

就算他是子澗又如何,子澗、聶池和顧縱英都曾一起出現過,錢恒絕對不會想到與顧縱英有關的。

可這人的眼神為什麽這麽悲傷,悲傷的似乎讓他聽到了絕望的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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