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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京裏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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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軍分兵出城往西去了,韓秀峰覺得有兩種可能,要麽是揚州城裏的糧不夠那麽多吃,要麽是素未謀面的同鄉向榮正在猛攻江寧,洪秀全擔心城破就命江北的太平軍回援。總之,這對泰州而言不是啥壞事,只是一下子死那麽多鄉勇太可惜。

陸大明他們好不容易揀回條命,又一路風餐露宿跑回海安,韓秀峰不想責怪他們,讓保甲局的民壯先給他們做飯,幫他們找幾身幹凈衣裳,讓他們吃飽了洗個澡在營裏歇息。

不出所料,第二天一早,蘇覺明從仙女廟回來了,不但帶回林鳳祥、李開芳率大股太平軍奔浦口去了的消息,還從泰州帶來一個在京城時認得的熟人----山西票號“日升昌”京城分號的小伍子!

“韓老爺,我按您的吩咐不管打探到什麽消息先向郭大人稟報,結果趕到泰州,趕到福建會館,竟在門口遇上這位小兄弟,他正在跟郭大人的家人郭通打探您,所以我就把這位兄弟一起帶來了。”

“韓老爺,小的就曉得您不能總做巡檢,這才過去幾天,您已經高升運副了!”小伍子讓隨行的票號夥計把禮物交給大頭,又端著茶杯笑道:“其實小的來前就聽說您高升了,不過那會兒是州同,內閣中書何老爺和溫掌櫃還感嘆您官運亨通,可跟運副一比,州同算什麽。”

他鄉遇故知,韓秀峰也很高興,放下何恒托他捎來的信,饒有興致地問:“小伍子,我們還是說正事吧,這兵荒馬亂的,你不在京城好好呆著,跑泰州來做啥?”

小伍子連忙放下茶杯道:“稟韓老爺,我們東家曉得您在泰州,也曉得小的認得您,就讓小的來揚州府善後。說韓老爺您是個熱心人,一定會關照小的。”

“我好像不認得你們東家吧?”

“我們東家是聽我們京城分號的大先生說的。”小伍子一臉尷尬。

“原來如此,”韓秀峰笑了笑,又問道:“你們東家讓你來善什麽後,需要我幫什啥忙?”

“韓老爺,揚州不是被賊匪占了嗎,我們揚州分號損失不小。不過我們東家說了,不管損失多少,只要主顧拿小號開具的銀票和匯票來,票上是多少小號就兌現多少。”

別人不曉得韓秀峰是曉得,揚州被太平軍占了,“日升昌”揚州分號是有損失,不過所謂的損失是丟了數以百計的大主顧,銀錢不但沒什麽損失甚至有可能大賺,因為那些把銀子存進“日升昌”的揚州大鹽商就算沒死在太平軍手裏,他們的銀票匯票也早進了太平軍的“聖庫”,變成了一堆廢紙。

不過相比其它錢莊,“日升昌”能做到這一步實屬難能可貴,韓秀峰笑看著問:“這麽說你是帶著銀子來的?”

小伍子擡頭看了看蘇覺明和大頭,笑而不語。

蘇覺明何等精明,連忙借口有事躬身退出堂屋,走前還不忘拉上大頭。

等他倆和從京城帶來的五個夥計全去院外,小伍子才拱手道:“韓老爺,實不相瞞,小的此次出京就帶了兩位賬房先生,三個夥計,一千兩現銀和一塊小號的牌匾!”

韓秀峰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豈能不曉得他們東家打的是空手套白狼的如意算盤,再次想到他們那名聲在外的信譽,不禁笑問道:“這麽說你們東家打算在泰州設立分號?”

“正是。”

“小伍子,論做匯兌買賣,你應該去找潘二!他家是開當鋪的,跟你們經營票號差不多,他或許能幫上忙。我對此一竅不通,真是一點忙也幫不上。”

小伍子在“日升昌”做那麽多年學徒,豈能不曉得“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的道理,笑看著曾經的重慶會館首事韓秀峰開門見山地說:“韓老爺,我們東家說了,您要是能幫小的在泰州站穩腳跟,不但今後匯兌銀子不再收您的火耗和匯兌錢,交寄家信不再收您的腳錢,您要是有銀子存入我‘日升昌’泰州分號,我泰州分號跟您算兩分利。”

看著韓秀峰若有所思的樣子,小伍子又補充道:“韓老爺,小號經營不易,您要是信得過小的,要是把銀子存入我泰州分號,得以兩萬兩為限,超過兩萬兩就不能按兩分利算了。”

“說白了就是讓我借兩萬兩給你‘日升昌’泰州分號周轉,你‘日升昌’泰州分號每年給我四千兩?”

“韓老爺果然厲害。”

“厲害啥呀,這賬不難算。”韓秀峰擺擺手,笑看著他道:“小伍子,我不是信不過你,更不是信不過你‘日升昌’,而是我韓秀峰既沒那麽多銀子,就算也那麽多銀子也大可存入其它錢莊票號生利。遠的不說,就海安鎮上的當鋪,我要是存一千兩過去,掌櫃的一年少說也會給我三百兩的利錢。”

“韓老爺,您這話小的信!但您要是存兩萬過去呢,鎮上的當鋪敢收嗎,您又敢存嗎?”小伍子笑了笑,接著道:“再說他能幫您把銀子匯京城,匯巴縣去嗎?”

不得不承認,小伍子的話有一定道理。

別說鎮上的當鋪,就是泰州城裏的那些錢莊銀樓,這兵荒馬亂的也不敢輕易收存上萬兩銀子,畢竟收存回去不敢輕易放貸,放不出去又怎麽生利,錢莊銀樓都賺不著錢又怎麽給你利錢。

但韓秀峰不想就這麽便宜“日升昌”,因為他們要的不只是兩萬兩,而是想做泰州州衙乃至運司衙門的買賣,想把州庫和運司衙門庫房裏的銀子全搬過去,沈默了片刻還是搖搖頭:“小伍子,話雖這麽說,可我實在沒那麽多銀子,確實幫不上忙。”

“韓老爺,要不這樣,小的先斬後奏,把您自個兒的存銀以三萬兩為限!”

“別說三萬兩,你說十萬也沒用,誰不曉得存越多利錢越多,可我先得有那麽多銀子!”韓秀峰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即話鋒一轉:“小伍子,要不這樣,我們還是以兩萬兩為限,不過得算三分利。”

“三分利也不是不行,只不過這麽一來,其它地方的存銀就不能少了。”

“泰州的賦稅一年七八萬兩,運司衙門雖大不如以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年往來的銀子少說也有七八萬兩。賊匪雖占了揚州城和儀真縣城,可鄉下那些地方還沒淪陷,聖上也沒免那些地方的賦稅,新任揚州知府跟我正好是半個同鄉,我要是去幫你說說,或許他也會把銀子存入你‘日升昌’泰州分號。”

小伍子等的就是這句話,立馬站起來躬身道:“小的就曉得韓老爺會幫忙,請韓老爺受小的一拜。”

“別別別,你我是啥交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用不著拜,也用不著謝!”

……

這段時間能兌現的銀子全兌現了,裝了好幾大箱,擱在屋裏怕被人偷了,只能讓大頭在房裏挖了個大坑,全埋在地下。與其讓那麽多銀子在地下發黴,不如存入“日升昌”生利。

韓秀峰說到做到,幫著小伍子給兩淮鹽運使郭沛霖、泰州知州張之杲和新任揚州知府福珠朗阿寫好信,就讓大頭去房裏把銀子挖出來,讓小伍子和小伍子從京城帶來的兩個賬房先生稱重並開具銀票。

小伍子忙著建泰州分號,一吃完捎午就帶上銀子回泰州,韓秀峰擔心這一路上的安危,讓韓博去保甲局喊了二十個青壯一路護送。

幾大箱銀子裝了半船,這麽大動靜自然瞞不過顧院長和餘青槐、王千裏,一趕到小院兒就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們不但不是外人,不但全曉得銀子是從哪兒來的,甚至也全分過,韓秀峰沒啥好隱瞞的,幹脆坦誠相告。

“整整兩萬兩,全存他那兒保險嗎?”

“韓老爺,我看那個分號掌櫃年紀不大,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顧院長,我跟他在京城時就認得,別看他年紀不大,每年從他手上過的銀子可不少,說了您老可能不信,沒十萬兩也有八萬兩。”韓秀峰笑了笑,接著道:“何況我又不是把銀子存他那兒,而是存入了‘日升昌’。‘日升昌’的金字招牌你們是曉得的,不可能貪我這點銀子。”

“這倒是,”王千裏反應過來,想想又笑道:“再說他又不會去其它地方,只要在泰州就沒什麽好擔心的。”

“不說這些了,總談錢俗氣。”

韓秀峰擡頭看看時不時在院子外轉一圈的陸大明等人,苦笑道:“陸大明、梁六和姜槐他們的事三位是曉得的,本來想建功立業,結果不但跟他們一道去防堵賊匪的弟兄死了百十個,連他們自個兒都差點回不來。我們從萬福橋回來時把營裏的公費全留給了他們,可是後來全被新任揚州知府福珠朗阿拿走了,搞得現在連撫恤銀子都沒有。”

“韓老爺,這只能怪他們鬼迷心竅,怪他們鼠目寸光!”

“是啊韓老爺,要是那會兒跟我們一道回來,能有這麽多事,能死那麽多人?”

“話不能這麽說,那會兒我是鐵了心要致仕的,你們幾位擺的踐行酒我都吃過了。要不是我攔著,萬民傘都已經做了幾頂。連我自個兒都不曉得走不成,何況他們。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留在江都建功立業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他們運氣不好,遇人不淑,遇上一幫沒把他們當人看,根本不在乎他們死活的上官。”

顧院長年紀大了,心也軟,喃喃地說:“理是這個理,可現在怎麽辦?”

韓秀峰沈吟道:“我是這麽想的,不管咋說那些鄉勇是我們帶出去的,現而今人死了不能不給親屬個交代。剛才我寫了封信讓韓博順帶給張之杲,請張之杲幫著求求福珠朗阿,看能不能幫著要點撫恤銀子,畢竟那些鄉勇是戰死的。”

“能要到嗎?”顧院長下意識問。

“就算能要到也不會多,所以我想請您老出面籌點銀錢,我們幾個有多多少少捐點,總而言之,不能讓那些鄉勇白死。”韓秀峰頓了頓,接著道:“再就是陸大明他們怎麽安置,鹽捕營你們是曉得的,從正六品千總到從九品的候補額外外委,一個蘿蔔一個坑已經全有人了,所以我想讓他們先在保甲局幫幾天閑,等有機會再去求郭大人給他們個差事。”

“韓老爺,他們這是遇上您的,要是遇上別的上官,才會收留他們呢!”

“不管咋說他們為我們效過力,甚至拼過命,”韓秀峰輕嘆口氣,又擡頭道:“而且他們全是上過陣的,尤其陸大明和梁六,讓他們帶一營兵都綽綽有餘。要是就這麽打發他們走,等我們要用人的時候去哪兒找他們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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