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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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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紹禎身上是冷的,便是連呼吸都極為平靜緩和,溫良良的耳朵貼在他胸腔處,能聽到汩汩有力的跳動聲,猶如春獵時的馬蹄,鏗鏘強健。

她沒掙紮,只是自言自語道。

“身子倒是養的極好了,嘴卻一如既往的歹毒,這樣刁,遲早有個人會收拾你。”她頓了頓,下巴點著顧紹禎的胸,一字一句很是認真道。

“你將來會有個門當戶對的妻子,至少是京中權貴。顧紹禎,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麽顧相將你養在金陵,可你是相府嫡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你的妻子無論諸般盤算,總不可能是我。”

顧紹禎睫毛動了動,貼著溫良良後腦勺的手沁出細汗,綿密的漸漸變涼。

彭吉說的對,原來她早已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溫良良輕輕扯出手來,顧紹禎被她壓得呼吸轉濃,閑著的手落在她纖細的腰上,涼颼颼的,侵入肌骨。

“溫家冤案永不可翻。”

顧紹禎心中不屑的笑了下,他自恃傲慢,認定能做的事情,只要有心,便總能達成。他最厭惡的,便是還未努力,便已然放棄的態度。

此番入京,籌謀慎重。

一來借沈家的冤案查出當年皇後及其弟的罪行,為沈家平反。二來宋昱琮可趁機打壓大皇子及皇後一黨的勢力,順藤摸瓜,將其旁翼斬殺殆盡,借以鞏固自己的地位。三來……

顧紹禎換了睡姿,薄唇微微拎了拎,便將溫良良翻到左側,枕上自己的臂膀。

三來,宋昱琮在金陵城查案的時候,聽著關於小娘子的各種傳聞,大約也會死心了吧。

專心做他的三皇子,日後便推他做皇帝,多麽合適的交易。

“皇上不會也不敢承認當年溫家冤案,因為那是他懦弱不作為的後果。他不會任由史官將這一筆塗改,損毀他至高無上的皇權。

顧紹禎,雖然你真的嘴欠,可也是這數十年來,待我最好的人了。”

好到比母親更甚。

顧紹禎心中很是得意,原以為是個不知好歹的丫頭,自己掏心掏肺,她卻置若罔聞,如今看來,卻是早就心知肚明。

慶安帝一生謹小慎微,年少被先皇嚴厲教導,婚後受皇後及其弟挾制,現下大權回籠,便有些仿徨不自知的意味,既想要出出幾十年的悶氣,又想頂個賢明仁德的名號。

宋昱琮是他最喜愛的兒子,他想封其為太子,又怕權勢一朝被奪,再度過的窩窩囊囊。

溫家案子始末緣由慶安帝一清二楚,當年被皇後脅迫定了罪,雖說不是自己本意,但聖旨是他親筆寫的,大印也是皇後給他,他自己蓋上的。

這案子,慶安帝不會認。認了便等於承認當年的自己昏庸無道,為保性命屠害忠良。

“我今日見到了故人,曾經像兄長一樣待我極好的人。”

顧紹禎稍微翹起的唇角不覺落了下去,呼吸跟著一滯。

“我與母親寄人籬下的卑微日子裏,我曾無數次幻想他能早些過來找我,救我於水深火熱。便是給你沖喜的那一年裏,也不曾放下這個執念。

顧紹禎,直到今晚我才忽然想通了,與其將希望放在他人身上,不如自己好好掙個前程。我不知道那一夜他為什麽沒有赴約,卻也慶幸他當時沒去。”

顧紹禎冷哼,不由暗想,還能因為什麽,因為我箭法精湛。

“母親再不好,我也不能將她扔下。顧紹禎,你得好好活著。沈老板說,你這皮囊天下第一,便該有個孩子來承繼。

沒準日後我們還能做個親家……”溫良良的手指描摹著他的眉眼,忽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眼角熱乎乎的,她抽了抽鼻子,漸漸睡了過去。

顧紹禎只覺得冰涼的皮肉下,血液在肆意的叫囂著,喧鬧著,熱烈的澎湃沸騰著,喉間水分逐漸被蒸發吞噬,幹啞麻癢的感覺襲遍全身。

他不動聲色的咽了下口水,睜開眼睛,心中卻愈發明朗起來。

若他有個孩子,母親便一定是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

清晨的官道上,日頭還未升起,霧氣繚繞,道路濕滑。

顧紹禎捏著殷紅的唇,嘴角掛著一抹詭異古怪的笑,彭吉掀開簾子的時候,硬是被嚇了一跳,他拱手抱拳,試探著問道。

“公子,劉彥那廝被斷了手腳之後,仍然不知悔改,我便按照您的吩咐,將劉家買官的賬本交給了知州。”

“嗯。”

顧紹禎沒擡頭,只是用手指按在唇邊,眼角含笑,很是反常。

“夫人…姑娘從前跟那些入閣的世家子要了名錄,沈香君整理好,全都給她送到家裏去了。姑娘走後,沈香君便找來早就訓好的人做了替身,蒹葭閣價碼提升一倍,接待的賓客更為挑剔苛刻。”

“嗯。”

顧紹禎還是沒有反應,彭吉有些納悶,便忍不住問。

“公子,你在笑什麽?”

顧紹禎這才擡起頭,很是疑惑的摸了摸臉頰,反問道,“我笑了嗎?我真的在笑?彭叔,大約是有喜事將近吧。”

彭吉一拍大腿,若非是主子,他早就拿白眼伺候多回,還以為這次能有什麽進展,至少將溫良良帶著回了京城,沒成想,到底乖戾的過了。

馬車晃晃悠悠進了城,顧紹禎一路無眠,臨到驛站前,他又喚了彭吉進車。

“彭叔,買些花色新穎的錦緞,妝匣,胭脂水粉的都選最金貴的,一應備好,以待入府享用。”

彭吉錯愕,他摸了摸額頭,半是狐疑的往後退,剛要放下簾子,便重新湊了回去,壓低嗓音問道。

“公子,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溫家的。”

昨夜溫良良與他說了一夜的話,似乎遠比她進顧家的那一年都要多。他的胳膊都被壓麻了,卻還是一動都不敢亂動。

溫良良親了親他的臉,軟軟的,濕漉漉的,那一下,便是死也值了。

“公子,夫人要跟你回去?!”

彭吉幾乎要叫起來,惹得朱桑與朱陌齊齊看了過來,他定了定心思,按捺不住內心的狂喜,扒著門框叫道。

“我就知道公子待夫人的心思,她遲早明白。定是公子誠心感動了上天,夫人不計前嫌……”

“彭叔,你在說什麽?”

顧紹禎蹙著眉頭,廣袖一甩,弓著的身子立時坐正。

“我什麽都沒說,我替公子高興!”

說罷,簾子一松,彭吉騎上馬滿臉雀躍的趕上朱桑和朱陌,三人不知聊了什麽,不多久便相顧仰天大笑起來,頗為酣暢。

顧紹禎咬著下唇,溫良良是要進京,那也是自己想法子逼進京的,若說誠心感動上天,倒不如說是他的苦心得到了償還。

她那樣自以為是,自覺為他考慮的樣子,猴年馬月也不會跟他走。

自然是要用些手段,用些法子逼迫才對。

……

春煙整理好外間的包袱,又把幾盆長勢旺盛的花草搬到太陽底下,澆完水後,這才將涼好的補藥端到裏間。

馮玉琬如今雖然依舊瘦弱,兩頰卻比從前有了光彩,她正坐在桌前對鏡畫眉,身上穿的是蜀錦新衣,下罩百褶如意裙,有些溫婉矜持。

“夫人,先把藥喝了吧,待會兒便涼了。”

春煙舉著碗,瞥了眼妝匣的翡翠玉簪,見馮玉璇手一抖,便連忙擱下藥碗,上前為她簪到發髻裏。

馮玉琬喝完補藥,又慢悠悠擦了擦嘴,聽到外頭有人叫喊,忍不住皺著眉頭起身去看。

春煙眼疾手快,上前給她披上披風,攙著她的胳膊往後院走,一邊笑一邊折了枝開到葳蕤的梨花,湊到馮玉琬鼻間。

“夫人,你聞聞,香甜的厲害。”

她給外面的小廝使了個眼色,便有人立時往外去過去處置。馮玉璇自打從牢裏放出來,也不知從哪得了信,日日到府門口鬧騰,起先姿勢還有所收斂,後來便破罐子破摔,愈發像個潑婦一般。

話沒說幾句,便哭天搶地的大喊大叫起來。

“春煙,外頭是誰來了。我聽著像是姐姐的聲音。”

“夫人,你聽錯了,咱們去後院坐坐,那邊花開的更好。”

馮玉琬蹙眉回過身去,正見馮玉璇一屁股蹲到前廳門口,抱著柱子死活拉扯不開,不由心下一驚,推開春煙的攙扶,厲聲道。

“眼下何事都要瞞我了嗎?!”

未待春煙回覆,她便疾步往前廳走去,氣勢洶洶,步幅碩大,絲毫顧不上春煙的追逐。

直到被一人硬生生拽住胳膊,猛然一拉,這才收住腳步,一扭頭,兇神惡煞的呵斥,“放肆!”

溫良良冷了眸子,雙手握住馮玉琬的胳膊,很是淡然的瞥了眼馮玉璇,吩咐小廝,“把她拖出去,若是掰不開胳膊,便用棒子打出去!”

馮玉琬難以置信的看著溫良良,她面目平和,目光堅毅,還未想好如何開口,便被溫良良拉著回了裏間。

甫一進門,溫良良便將她送到方椅上,自己坐到對面,模樣凝重。

“你,你這是為何,為何這般對你的姨母,這是要遭…”

“母親,你到底有什麽把柄握在姨母手中?!”

她挑眉冷冷凝視,雙手置於膝上,溶溶眸色看的馮玉琬心頭打顫。

“胡說什麽,我怎會……”

“那為何姨母每每問你要銀子,要方便,你都竭力而為,從不推諉。”

馮玉琬眼神躲躲閃閃,望著窗外的樹木,潤了潤嗓子回她,“那是我親姐姐,我自然要多加照應。”

“母親,昨日你睡著的時候,說了一句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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