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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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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剛直楞楞站起來, 又直楞楞坐下了, 須臾的功夫。他面若冠玉,皮膚白皙的瑪麗有時候都羨慕。此時瑪麗雖沒回頭,但看羅密歐那白裏透紅的臉, 一看就知是被震到了, 她咧了咧嘴。得意和嫉妒參半。

劉易斯也沒回頭看, 他知道肯定是趙小姐到了。他低頭小聲正經勸羅密歐, “你差不多得了, 忘了昨晚被警告了兩回?等到了哈爾濱, 我把所有我認識的名媛閨秀都介紹給你,總有比趙小姐好看的……”

羅密歐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 也不知是聽進去沒有, 只在嘴裏叨叨:“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劉易斯聽著一激靈,反應慢了半拍, 就聽瑪麗尖酸的低聲笑道:“羅二公子這是聞了道, 覺得死了也無妨了。”她說完呸了一小聲, 嘀咕著,“都是被羅密歐帶的, 一大早說什麽死不死的。”

趙慈行一進餐廳就看到羅密歐跟個僵屍似的站了起來,她轉眼去瞧艾登時, 餘光又瞥見羅密歐跟僵屍似的坐了下去。艾登嘴角抽動了下,也朝趙慈行轉過了臉。

這兩個月她頭發長長了些,短波浪的末端生出柔軟的黑絲,前額彎曲的劉海優雅妖嬈。勾勒過的眉眼千嬌百媚, 抹過口紅的紅唇嬌艷欲滴。她身上那白玉蘭的長旗袍,襯著她的眼睛格外清澈水靈。然做這旗袍的裁縫和挑這顏色款式的女人不僅懂女人心更懂男人心,如此冰壺秋月卻配了高開叉。她打扮好從浴室出來又興奮又害羞地問他覺得怎麽樣。

艾登那時正在窗邊抽煙,外面已是他所熟悉的白雪覆蓋,覆蓋這近處的荒原村落,也覆蓋著遠處層層巒巒的冷杉雲杉,松與落葉松。與他六年前回哈爾濱相比,時局變了,他或許也變了。至少長了六歲。至少,他不可能想到,再回來時有一個人跟他一起。而那人是他的心上人。她不在身邊,他睡不好,她在身邊,他也睡不好。夢裏夢外都讓他撓心撓肺。他聽到她的聲音,回頭看她。看了很久,久到他忘了彈煙灰。她著急了,又問了一回。他掐了煙,起身過去吻了她。她是皚皚白雪,更是皚皚白雪覆蓋的荒原密林中的小白狐貍。是他的小白狐貍。

“今天就到哈爾濱了。”她氣喘籲籲在他懷裏說,像是在暗示什麽。又或者哪裏是暗示。她一點也沒掩藏她的害羞期待與忐忑惶惶。只是她說完又開始胡思亂想了,生怯看著他的模樣,像是生怕傷了他。

可她應該知道,從她踏上這列火車開始,哈爾濱從此對他都不一樣了,哪怕他們尚未抵達,又無論是否發生什麽。

“小白狐貍精。”艾登捏著趙慈行的下巴,低低喚她,他沒有笑,但他眼睛裏有笑意。

她立刻安了心,看他的目光也變成了嗔嗔,好像想要反駁,最後古靈精怪洋洋得意地說:“那我要穿了紅旗袍,是不是就是紅狐貍精,我還有褐色的、藍色的……”

嗯,是個能說會道的小白狐貍精。他便不讓她說了,以吻封緘最是管用。要不是怕她餓了,他真不想讓她出去。

艾登回神過來,有點理解金屋藏嬌了。只是小白狐貍昨夜才說她自己是女性主義者,她好像一直都標榜自己是新新女性,他要真把她關起來,小白狐貍怕是要把車頂掀了,還得咬他。

劉易斯的聲音這時傳來。

劉易斯起身回頭,望向二人,面帶微笑。他眼裏雖有驚艷面上還是禮貌得當,他跟他們說:“早啊,趙小姐……Eden,這裏坐……”但他心裏卻是道,難怪羅密歐說他要死了,這要在哈爾濱找個更出挑的怕也不好找。

瑪麗也回頭朝那二人點了個頭,同是瞬間理解了羅密歐的失魂落魄。她臉上不動聲色,桌下,用高跟鞋狠狠踢了羅密歐一腳。羅密歐被這一腳踹驚醒了,連忙站了起來。那二人已經走至他們桌前,羅密歐換了彬彬有禮的姿態,“早安,Eden,早安,趙小姐……昨晚休息的怎麽樣?”可惜他那雙鳳眼不斷出賣他,他幹脆低頭不看了。

趙慈行笑盈盈看向劉易斯和羅密歐二人道:“早啊。挺好的。你們呢?”她問罷又看向瑪麗,“瑪麗,你費心了,你挑的……我都很喜歡。”

羅密歐腦袋耷拉,聽了這話沒忍住咽了咽口水,趙姐姐說的是“都很喜歡”,那這意思就是都穿過了,包括那吊帶絲襪。他心中瘋癲,又是饞的又是責怪瑪麗幫著外人,果真便宜了那個養馬的。

瑪麗紅唇一勾,她在十裏洋場是出了名的好品味。有時候她穿什麽,甭管是待嫁閨秀還是名門貴婦,可都喜歡學著呢。瑪麗上下打量了趙慈行一番,眼色覆雜,就跟她的心態一樣。這趙小姐明明皮膚沒有最白皙但看著就是吹彈可破,明明她身子看著很纖細但又格外凹凸有致。她們身高近似,瑪麗昨晚給她拿衣服時,還想自己的衣服她肯定都穿得,但自己應該比趙小姐稍稍豐腴一些。衣服嘛,松一點比穿不進好,遂也沒多想給拿了最講究貼身的旗袍,甚至未嘗沒有一點“使壞的”心思在裏面。哪知最重要的部位,人根本不輸她。於是她給的這白玉蘭的高開叉長旗袍上趙小姐身竟比她自己試衣時更驚艷。

“是我這衣服要感謝趙小姐。”瑪麗半真半假說道。她說時瞄了艾登一眼,趙小姐的男人的確生的好生俊俏,可惜年紀輕輕脾性跟她爹似的,冷得要死。不過,他看趙小姐的目光畢竟不一樣了,瑪麗也被別的男人這樣看過,那是男人藏不住的寵溺與欲望。她又想,難怪這二人來得晚了,說是昨晚睡得好肯定也是假話。她清了清嗓子,看著趙慈行入座,又道:“瞧我說的,既是給了趙小姐,就是趙小姐的了。一會兒吃過飯你再去我包廂裏挑件外衣,我昨晚沒給你拿,想著火車上用不著,但到了哈爾濱可冷了。”

趙慈行抿抿嘴,她看瑪麗這麽熱心,沒再假模假樣先拒絕一次,而是大方說道:“那我就先謝過了。”衣服事小,跟瑪麗增進聯系是她更需要的。依據昨晚的一些交談相處,趙慈行約莫感覺到了瑪麗不喜歡虛與委蛇的女人,加之她們年紀相仿,她要過於惺惺作態,瑪麗會瞧不上她的。她又誠心讚了句,“瑪麗,你的衣櫥呀,肯定沒有女人不喜歡。”

果然瑪麗自得又親切地說道:“趙小姐懂得。”

五人這次共桌,換了個坐法,因著先前是瑪麗和劉易斯坐一邊,羅密歐單獨坐一邊,所以趙慈行這回坐在了羅密歐和艾登中間,那姐弟倆依然坐一塊。

劉易斯笑著調侃道:“兩位姐姐說話,我們都插不上話呢。”

瑪麗邊看菜單邊揶揄弟弟,“那你就認真聽著點,以後結了婚,也知道怎麽哄女人。”

羅密歐今早明顯比昨晚安靜一些,他正在給趙慈行和艾登倒茶,倒好了才關懷備至地問了句趙慈行,“趙姐姐看是燙是涼,要不要再加些奶?”

趙慈行笑說謝謝,喝了一口,發覺羅密歐仍是巴巴看著她,她便平平淡淡道:“剛剛好。”

羅密歐說那就好,不舍得地挪開目光,很有禮地問艾登,“Eden你呢?”

艾登剛把列車員叫過來,正在跟人吩咐,“到了長春站,買兩份報紙。”那列車員連聲答應,得了錢,也管住了嘴。原本還想說現在不叫長春站了,日本人給改了名字。

大家都看得出來艾登懶得理羅密歐。劉易斯心裏雖有些不舒坦,也知道是他們這邊理虧。他只希望這事到此為止,不然到了最後,誰都不好看。哈爾濱畢竟是他魏家的老地盤。他們搬去上海改變不了這個,日本人來了也改變不了。

五人隨意聊著,點了餐。餐食上的比晚餐快,但似乎早上大家都沒什麽胃口,吃的不多,不過水果牛奶咖啡也沒少消耗。列車員撤下食物時,火車進站了。不多會兒,就給艾登送來了報紙。

趙慈行雙手托著下巴看著窗外,這已是她到過的中國最北的地方,之後還會更北。餐桌上除了她,那四人都在抽煙,餐車裏除了黃油香味彌漫,多少有些煙霧繚繞,好在因著車門打開了,吹吹散了不少。趙慈行不再撐著胳膊肘,而是下意識抱了抱胳膊。車門開了,她也有些冷了。

羅密歐的眼角瞥到那兩只玉臂,忍住了沒去脫衣服給她。他彈了彈煙灰,Eden滅了煙,幹凈利落地把西裝外套脫了。

“不用了,車門一會兒就關了。”她輕細地說。

“先披上,乖。”Eden一跟她說話,聲音就不一樣。

她沒再倔強,披了Eden的西服外套。

這兩人就跟新婚燕爾似的,羅密歐憋屈地想。這麽一想,提醒了他有重要的事沒問,他昨晚就有這個打算。“趙姐姐、Eden,還不知你們去哈爾濱做什麽,有地方住嗎?”他說這話時給了劉易斯和瑪麗一個眼色。

趙慈行早就把這個問題的答案想好了,但沒想到他們直到現在才問。她剛要說話,艾登從報紙間擡頭,散漫說道:“我是故地重游,她是要看東方巴黎。”

趙慈行趕緊接道:“對,我只去過巴黎,還沒到過東方巴黎。”她一邊說著,一邊想艾登很會撒謊,他的謊言基本上都不是完全的謊言,而是有真實的成分。這給出了極大的可控性,不容易穿。

瑪麗抽著煙點著頭,說:“那就是住賓館了……”她想了想,有點探尋道:“故地重游,Eden在哈爾濱待過嗎?”

“待過一陣。”艾登說得隨意,一副沒什麽興致細聊的樣子,繼續看報紙了。

瑪麗識得,便沒繼續往下問,倒是劉易斯看了看羅密歐,道:“哈爾濱的賓館參差不齊,尤其現在日本人橫行霸道,二位如果不嫌棄……可以住我們家。我們也沒什麽正經事,都是游玩,不妨搭個伴,熱鬧些。”

羅密歐在心裏籲了口氣。劉易斯關鍵時候還是指望得上的。“看趙姐姐剛才望著窗外的模樣似是沒見過那麽厚的雪……”羅密歐斟酌說著,“我也是第一回來這麽北的地方。大家一起,互相也有個照應……”他邊說邊瞟看報的Eden。

艾登放下報紙,喝了口咖啡,淡淡拒絕了,“不好麻煩。”

羅密歐有點洩氣,更是不死心地想再說幾句,瑪麗用目光制止了他,說道:“那我們給你們留個電話,你們想什麽時候打都行。劉易斯承諾的那頓飯總是要吃的。定了地方,我也好遣人再給趙小姐送些東西過去。”

趙慈行笑道:“行,到時候我給你們打電話。東西是真不用了,到了哈爾濱就方便了。”

瑪麗卻搖頭,“總是沒有我帶的合適,反正我給你準備了,還是那句話,你喜歡就留著,不喜歡也不用還我,扔了就是。”她紅唇啟動,帶著三分驕傲,“我們既是同齡,身材樣貌也相當,是難得的緣分。一說三十歲的女人好看就是風韻猶存,我看至少我們倆都不是。”

“當然不是。”羅密歐接話快了,好比昨晚,嘴甜如蜜糖,“兩位姐姐正值花樣年華。”

瑪麗佯怒地白了羅密歐一眼,“就你會說話,可惜說出來都假惺惺的,不叫人信服。”

羅密歐不受打擊,仍是堅持自己的觀點:“反正如果我不認識兩位姐姐,我會叫妹妹的……”

“你還占上便宜了……”瑪麗笑罵。

鳴笛聲這時傳來,火車繼續向北駛去。

哈爾濱是終點站,到達冰城的時間正是當日傍晚。天早就漆黑了,但火車和月臺皆有燈光。

因著一等車廂的乘客先下車,月臺尚是空曠。一身黑的艾登下車後朝車門伸出一只手去,那軟軟的戴著白皮手套的小手剛搭上他的手,就被他緊緊握住。她穿了瑪麗的銀狐大衣,戴了紅色的貝雷帽,乍一看好似成了真正的小白狐貍。

趙慈行剛踏上哈爾濱的土地,就被男人拉去了他懷裏。

在火車的厚白蒸汽下,在明暗不定的月臺上,在北境的凜凜寒風中,在他的黑色風衣裏,他深情吻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2-24 15:06:39~2020-02-26 07:26: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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