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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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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臥室, 不在浴室, 不在客廳。

現在不過早上六點。

趙慈行鞋都沒穿,匆忙打開套間的門,門口竟站著一個高壯的陌生中年男人。她嚇了一跳, 那人只是一楞, 馬上開了口:“趙小姐, 少爺這幾天不在北平。他不在的時候, 我都跟著你。若有人問起, 就說我是你表叔。我叫楊三。”非常專業的語氣。

趙慈行臉色發白, 眼睛是腫的,嗓子也是啞的。“他去哪兒了?”

楊三搖了搖頭。

趙慈行不知道楊三是不是真的不知道, 便焦急地問:“那他什麽時候走的?你又是什麽時候來的?”

楊三說:“大概一個小時前。”

趙慈行望了望艾沁東的那個房間, 打不定註意要不要去敲門,她不想吵到沁東, 但她得問葉蓮娜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剛要往外沖, 楊三提醒她穿鞋。她連忙回去穿了鞋, 拿了外衣。她再回到門口時,沁東房間的門開了。葉蓮娜緩緩走了出來, 又輕輕帶上了門。她穿著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 看著有些憔悴。楊三跟葉蓮娜點了個頭,葉蓮娜也跟楊三點了個頭。看起來倆人不是第一回見面。

趙慈行低聲問:“他去哪兒了?”她心裏慌得厲害,從來沒覺得這麽害怕過。

葉蓮娜抿了抿嘴,走到趙慈行面前把她拉進了套間裏。

關上門, 葉蓮娜說:“他去哈爾濱了。”

趙慈行聽了腦子一懵……難道是突然有了那個禽獸的下落?

葉蓮娜低頭遲疑了片刻,才繼續道:“我把所有我能想起來的事都告訴他了。你們是對的,不能再有一個女孩兒的人生被毀掉。而且,找到那個人,我這一生也才會心安。他聽完就決定立刻動身去哈爾濱了。他說事情過去那麽久,要查清楚來龍去脈,非得親自去一趟。他讓楊先生跟著你,是擔心你的安全。艾登信任的人,你也可以信任。”

趙慈行安靜聽完,漸漸平靜了下來。他沒有叫醒她,沒有親自告訴她。他昨晚就沒有理她,他不想跟她說話。

“你知道幾點的火車嗎?”趙慈行問。但她問完覺得這個問題沒有意義。“沒事,我坐最早的車去哈爾濱。”

葉蓮娜明顯有些意外,“你要去找他嗎?”

趙慈行點點頭,“嗯,謝謝你,我這就去火車站。”說著就要去開門。

葉蓮娜卻抓住了趙慈行的手腕。

趙慈行偏過頭,有疑惑有忐忑。“他還說什麽了?”

葉蓮娜看著趙慈行。她們認識時間不長,但她真的挺喜歡這個中國女人的。她覺得趙小姐身上有一種很溫柔的力量,像流動的水,充滿不易察覺的固執。葉蓮娜自己沒有這個,她只有張牙舞爪的外表,內心其實很軟弱。她原本想阻攔她,告訴她,也許艾登需要一些時間。她很抱歉,這件事不該由她來告訴她,她更不該那樣說出來。但是那樣還是錯的。這是趙小姐和艾登之間的事,跟她沒有關系。“只是……萬一你找不到他怎麽辦?”葉蓮娜轉而擔憂道。

趙慈行垂了垂眼,“萬一真沒找到,我也想看看那個城市。”她想,她會恨那個城市,但恨不會是全部,她相信,對於艾登和葉蓮娜來說,恨同樣不會是全部。

葉蓮娜給了趙慈行一個短暫的微笑。“我愛過那個城市,它曾經很美,但我此生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明白。”趙慈行反手握住了葉蓮娜的手,很有力量。“你很勇敢,真的,葉蓮娜,我很感激。我得走了……”

葉蓮娜同樣緊緊去握趙慈行的手,仿佛想給她力量,或是想要從她那裏獲取力量。“祝你好運,以及註意安全。你可以帶著楊先生。”她說著松開了手。

趙慈行想起這茬,開了門,問楊三:“楊先生,您會開車嗎?”

楊三點頭,先行帶路了。

趙慈行再看葉蓮娜一眼,葉蓮娜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目光。趙慈行努力笑了下,然後小跑著跟上楊三走向電梯。

天還沒大亮。一路都沒什麽人,但到了前門火車站,人與車漸漸就多了。

趙慈行下了車直奔售票窗口,楊三停好車也馬上跟了上去。趙慈行出行一般坐二等車廂或者三等車廂,這會兒她看三等車廂窗口排長隊,毫不猶豫選了人少一些的二等車廂窗口。而另一處的一等車廂窗口則根本沒有人。趙慈行身上帶的錢絕對不足以讓她去買一等車廂的票。如果強買,她到了哈爾濱流落街頭是小,買不起回程的票是大。

好在畢竟是大早上,人相對沒那麽多,只是趙慈行心急,眼巴巴地數著一個又一個人頭過去。總算到了她。“去哈爾濱,二等車廂。”趙慈行扒著窗口邊從錢包裏拿錢邊說,“今天最早的車,幾點?多少錢?”

“沒看字兒啊,算了,要臥鋪嗎?”有些睡眼惺忪的售票員報完要臥鋪多少錢不要臥鋪多少錢才吊兒郎當補了句,“還有十幾分鐘,今兒就這一班車去哈爾濱,你可快點啊。”

趙慈行看了看錢包,快速說道:“不要臥鋪。”此去哈爾濱兩天一夜,不要臥鋪可能有點辛苦,但她匆忙出行,確實沒帶夠錢,也沒時間回去拿了。又幸虧是她匆忙出行,才趕得上這班車。難怪艾登急著走。

而且只有這一班車的話,她應該能找到艾登了。趙慈行心裏一緊,抓了票就跑。楊三仍是緊跟她不放。她原本想問兩句,但想到楊三又沒買票,那他就只是確保她上車而已。再有,楊三應該還有照看葉蓮娜和沁東的任務。以現在的情況,如果有危險,危險應該還是在北平,在那個瑞雪的旭生師傅上。

趙慈行到了站臺口,望著人山人海才想起來,今天是小年了。那意味著返鄉的人很多。很多很多。她前面熙熙攘攘的全是人頭,除了她,幾乎每個人都帶著至少一個箱子。她踮著腳一點一點往裏擠。她又慶幸自己買了二等車廂,三等車廂她是萬萬擠不上去的。她看到已經擠上三等車廂的差不多全是青壯漢子。即便她僥幸擠上去,也不可能找到一個安心的落腳之處,更不提座位了。

楊三這時發揮了作用,他在左側幫趙慈行拱出了一條路,有了楊三開道,趙慈行及時擠上了二等車廂,還有鬼機靈的跟著她的幾個女學生也上了車。趙慈行不能在車門口多待,只回頭朝楊三感激地笑了笑。楊三揮了揮手,做了個“小心”的口型。

趙慈行忙忙叨叨在二等車廂找到了一個座位。她坐下沒多會兒,車就開動了。她這一刻才真真切切意識到她要去哈爾濱了。

【“艾先生是哪裏人?”

“哈爾濱吧。”】

車窗外,太陽正在升起,是新的一天了。

趙慈行深深吸了幾口氣,開始琢磨,艾登肯定不會買三等車廂,她不買三等車廂是很正確的,不然她根本擠不出她所在的那個車廂,更別提找人了。艾登多半不會在二等車廂,但趙慈行還是決定挨個找找。萬一呢。而且二等車廂沒那麽擁擠,實行起來難度不大,唯一的問題是她現在的座位可能會被別人搶走。那也沒什麽辦法,只能指望運氣好一點。其實沒行李的話,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最難辦的是一等車廂,那是她現在所持有的票不被允許進入的區域。且一般來說一定會有一個勢利又負責的列車員在一等車廂和二等車廂的交界處看著。

果然,趙慈行找遍了二等車廂都沒找到艾登。還是果然,一等車廂與二等車廂的分界處站著個鐵面列車員。

趙慈行假意走錯了方向往後折了幾步,然後她回了回頭,想著總不至於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看著吧。正好快到下一站了,趙慈行打算在這車廂尋一個座位。關鍵是要眼尖腳快。還真被她尋到了。她坐下後,不時望望窗外,不時瞥一眼那個列車員。

又過了兩站,那列車員總算被什麽事情支開了。趙慈行立馬起身。

一等車廂不是不擠,是跟三等車廂比,可以稱作沒人。車廂地面還鋪著地毯。趙慈行剛剛路過一個化妝間才看到一個貴婦出來。那貴婦朝她禮貌的微笑。趙慈行心裏著急又緊張,忘了笑回去,只是一楞。那貴婦表情立馬就變得有點古怪。

趙慈行找完了一個車廂,這個車廂主要是坐席,沒見著艾登也不奇怪。她繼續往前走,前面好像是臥鋪車廂。這時她後面突然傳來人聲。

“小姐,那位穿灰色大衣的小姐,請你等一等……”

趙慈行越發加快了腳步。前後車廂裏不少人都看向她。她不能跑,不體面是小,被懷疑逃票扔下火車是大。後面的人還是追上來了,她無奈轉身,不抱什麽希望地解釋道:“我只是在找我的朋友,他在一等車廂,我在二等車廂,這是我的票……”

“抱歉,小姐,您沒有一等車廂的票是不可以進一等車廂的,這是規定。如果您有什麽特別緊要的事需要找您的朋友,您可以告訴我他的名字,我幫您看看有沒有這個人。但必須得是緊要的事。想必您上車時也看到了,這列火車上的乘客非常多,我們工作非常繁忙,還請您見諒。”

趙慈行被這麽說了一通,差不多快打消念頭了。她有氣無力地說:“他的名字叫艾……”她看到面前列車員的目光飄向了她身後,她於是也扭過了頭。

是艾登。他正從他的包廂出來。他沒看到她。

“艾登。”趙慈行喊道。又跟面前的列車員說:“那就是我的朋友,我可以過去了嗎?”

艾登臉上的驚訝轉瞬即逝,漆黑的眸子閃了閃。他沒說話,像是不認識趙慈行一樣,準備走回他的包廂。

列車員便有些得意洋洋道:“小姐,您可能是認錯人了,那位先生看上去……”

趙慈行沒管列車員,沖到了艾登身邊。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盯著他的臉,輕聲問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艾登側身一頓,低著頭,沒看她。兩人只隔著一個人身的距離。

“如果是,你看著我的眼睛跟我說。我下一站就下車。”趙慈行說完了,列車員也過來拽她了。

艾登閉了閉眼。

他第一回在教堂見到她時,她在人們吟唱聖歌時像個頑童一樣四處看。

她身姿那麽妖嬈。

她是九江的孤女,九江離哈爾濱那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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