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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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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慈行兩手一抹臉頰,使勁收起了情緒。她這會兒冷靜下來,也覺著小姑娘家哭哭啼啼,可能我見猶憐,擱在她身上,只顯得矯情。她甚至覺得汪宿琴那樣地道的江南女孩子哭得梨花帶雨都不為過,擱在她身上,還是矯情。

梁曦明跑得氣喘籲籲,又一路念叨著話,忽然停下來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他此時也看到畫室門口站著個吸煙的人。他立時警惕起來,拽住趙慈行的胳膊,低聲道:“慈行別怕……”然後馬上高聲道,“是誰在那裏?”

趙慈行心裏有個猜測,但不敢確定,她心砰砰直跳,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那人往他們這邊走了兩步,還是看不清輪廓,只看得出身形不小。趙慈行感到梁曦明捏住她胳膊的手緊了緊,她於是拍了拍那只溫暖的手。

那人定了腳步,滅了煙,平平穩穩答道:“是我,艾登。”

烏漆嘛黑的冬日夜晚,這聲音不高也不低。梁曦明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放了下來。這幾年報紙上會登,他們私下裏也不是沒聽說過,有些讀書人不知怎麽就平白無故失蹤了,其中也不是沒有與他們相識的人。他和慈行一向雖不議時政,總還是難保有什麽意外發生。梁曦明長籲一口氣,忙是松開了趙慈行。

趙慈行清了清嗓子,不過因著先前哭過,她嗓音還是有些啞,她問道:“艾先生,是有什麽緊要的事嗎?”畢竟這麽晚了,趙慈行想。

艾登頓了頓,說道:“倒也不是很緊要。”他說罷往前走,走到趙慈行和梁曦明身前,又道,“我明天再來。”

離得近了,三人總算都看清了彼此,艾登還是戴著呢帽,他扶著帽檐沖二人點了下頭,是要離開的意思。

趙慈行笑了笑,叫住了艾登,“艾先生既然來了,還是裏邊請吧。我和曦明也擔心林姣,若是事情有什麽進展,我們也想早些知道。”她說著拿出畫室的鑰匙往畫室走去。

梁曦明這才道:“艾先生會趕巧,要不是慈行往畫室跑,今日就碰不上了。”

艾登沒做聲,他走在梁曦明和趙慈行後面,隨他們一起進了畫室。

趙慈行開了電燈,回身跟兩位男士說:“隨便坐吧,就是我這可沒喝的。”

艾登摘了帽子,看向趙慈行。梁曦明也看向趙慈行。

趙慈行被看得很不自在,有些窘迫地問道:“怎麽了?”

梁曦明最怕女孩子哭了,汪宿琴一哭他就腦仁兒疼。可幸趙慈行大多數時候不是個愛哭的姑娘,只是看她現在這個模樣,很像是哭過。他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稀裏糊塗想的居然是汪宿琴那首詩到底哪裏惹了趙慈行發那麽大的脾氣,還牽扯到了趙先生。

艾登皺著點眉問:“趙小姐眼睛進東西了?”

梁曦明一聽差點也哭出來,心道這“神通廣大”的艾少爺比自己還不會說話。

趙慈行卻是笑了出來。她眼睛想必有些紅腫,她本也是有點難堪,但艾登這麽問,她反倒豁達了。她於是擺擺手,大方說道:“不是,我傷秋悲冬呢,隨便哭了哭。”

艾登抿著嘴唇,沒說話。他自然明白趙慈行是玩笑話,顯然真實緣由她不願意說,他便也不好問。不過他還是看向了梁曦明。梁曦明見艾登看過來,原是不知道怎麽反應,但他又想這人總一副“假洋鬼子”的裝扮,他幹脆也學洋人聳了聳肩——這倒是個好法子。

梁曦明心裏打算回頭再問趙慈行,眼下肯定還是先談林姣的事,本來他就打算在汪宿琴回宿舍以後跟慈行談這個事的。梁曦明一邊就近去拉畫板後的椅凳一邊說:“艾先生,慈行跟我說了林姣的事。我們商量過後還是決定暫時不報警,一來我同意艾先生的說法……”他說到這裏突然打住,盯著眼前的畫板一動不動。

趙慈行剛剛又哭又跑又是風刮的,眼睛有點癢,她正要揉,艾登給她遞了個淺綠白的格子花紋手帕過來。她一怔,卻沒有接。

艾登輕聲說:“幹凈的,我沒用過。”

趙慈行一笑,接了。她還沒擦,倆人都發現梁曦明不說話了。

艾登先往梁曦明那邊走過去,趙慈行猛地想起來了。她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擋住了那畫板。那是下午上完課以後她自己在畫室畫的,畫了一會兒她太餓了就回宿舍做晚飯吃了,剛吃過飯又被梁曦明拉去讀書會,加上後來發生的事,她完全忘了這個。

這擋也是擋個假的,梁曦明和艾登都看得一清二楚了。梁曦明可能不知道她畫的是誰,此刻臉上驚詫的該是她怎麽會畫這個,但艾登肯定只看一眼就知道她畫的是什麽了。趙慈行現在感覺不出眼睛癢了,只覺得全身上下都在發燒,脖子和臉頰尤其滾燙。

梁曦明幹咽幾下,扭過頭,也是紅了臉。他主修和教學的是中國畫,但他的老師趙德瑞先生對西洋畫也有很多研習,趙先生跟名家徐先生一樣,主張把西洋畫的技巧融入中國畫。比方人物畫像,應有對解剖結構和骨骼的把控,不僅如此,還應有光線與角度的把控。所以梁曦明也做過很多西洋畫人物臨摹,只不過他自問沒有專攻西洋畫的趙慈行精道。梁曦明還知道西洋繪畫、雕刻藝術在經歷文藝覆興以後從來不忌諱對人體的讚美,有些宗教名畫裏都透出這一點。他只是不曉得,甚至從來沒想過,趙慈行會畫這個。

慈行用的是素描畫法,目前看還只是草圖。梁曦明能看出畫中女人是個洋人,卷曲的短發,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梁、長長的睫毛,以及豐滿的嘴唇和胸脯,無一不透出這一點。他在想那女人是誰。反正他從未見過。

艾登自然認得畫上的女人。那是他的妻子葉蓮娜。這趙小姐竟畫了一副裸/體的葉蓮娜。不過可能因著沒有對著真人畫,有不少失真之處。

梁曦明轉回頭看向趙慈行,結結巴巴道:“慈行……慈行喜歡的是女孩子嗎?”

趙慈行仍是張開雙臂擋住畫板的模樣,但梁曦明的話差點讓她栽倒,她無可奈何道:“不,不是。”她又看向艾登,艾登也盯著她,盯得她心裏發慌,她放下手試圖解釋清楚,“我畫的是艾先生的妻子,艾夫人。艾夫人很美,我想在以後有機會提出讓她當我的模特之前,隨便練習練習。”她說到這算是解釋完了,只是不知道面前這兩位先生作何感想。

梁曦明訥訥看向艾登,不想艾登竟然笑了笑。

他這一笑,梁曦明和趙慈行都是一楞。

艾登含帶笑意說:“趙小姐畫的很好。”

艾登這話也不知究竟有沒有諷刺的意思,反正趙慈行聽著不覺得刺耳。她把畫板朝向轉了轉,回過頭說,“艾先生不介意就好,可能還得煩請艾先生跟夫人說說這事,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問她是否願意當我的模特。畫好了,畫自然贈予艾夫人。”

艾登眉梢動了動,點了下頭,“好,只是趙小姐若是要畫這幅畫那樣的,就得自己跟她商量了。”他說到這有些欲言又止,終是沒往下說。

“那是自然。”趙慈行答應。她的臉還是燙的,她實際上沒有完全想好,興之所起,就畫了。她在法國時確實畫過一些裸/體,但就算是在巴黎,這對很多人來說都有些驚世駭俗。她並不指望葉蓮娜一定答應。而且看艾登的態度,似乎就是在暗示他妻子不大可能會同意。

梁曦明的臉紅心跳總算壓了下來。世人總說藝術藝術,可有些藝術在世人眼裏,很容易就變成下流。他這是一面感嘆慈行創作不拘一格,一面擔心她的創作以後會被人指摘。

“梁先生剛才說到……”艾登這時主動轉向了正題。

梁曦明回過神,重新拉過椅凳。趙慈行和艾登也都拉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梁曦明接著前面繼續說道:“噢,是這樣,我和慈行商量過後決定暫時不報警,一來我也同意艾先生的說法,依據目前的情況,警察很難得出林姣也失蹤了的結論,雖說按照艾先生對林姣和那位猶太先生關系的推測,此事的確相當可疑,可畢竟我們沒有證據說這兩人就是一起失蹤了。二來,我們也考慮學生的名譽,萬一只是一場誤會,我和慈行不是好心辦了壞事麽。不過我們也擔心林姣,所以這兩天我們也去火車站和她住的四合院附近打探了一下,火車站那邊並沒有人稱見過她,但火車站每天人來人往,這個不一定做得數,四合院那邊,鄰裏對林姣都不熟,只說這幾天沒見過她。我於是又把林姣的檔案調了出來……”梁曦明說到這看向趙慈行,“慈行,我今晚也是想跟你談談這個。”

趙慈行點點頭。

梁曦明接著說:“林姣寫的父母姓名和在九江的住址我都不熟悉,以前跟同鄉偶然談起,大家也都只是說沒聽過或是不知道九江有這麽一戶姓林的大戶人家的女兒在北平讀書。今天我又仔細問了一個九江的學生,他剛才也在讀書會。”

“你是說羅閱?”趙慈行問。

梁曦明道:“就是羅閱。羅閱家離林姣填的那個住址比較近,羅閱告訴我他跟林姣沒說過話,雖說都是九江人吧。羅閱想起來他們家那附近早些年有一個姓林的寡婦,只不過好些年前就搬走了。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有用的消息。我昨日已經打過電報給九江的朋友,讓他幫我去林姣填的住址看一看,如果林姣已經到家……那我想那我們就不用擔心了。明日吧,明日應該就有回信。”

趙慈行也同意梁曦明的說法。她轉過頭,問艾登,“艾先生來是想跟我們說什麽?”她手裏還抓著艾登給她的手帕,手帕的確幹幹凈凈的,材質也好,聞著還有些還有些清爽的淡香。

梁曦明這才看到那手帕。

艾登卻問了個跟此事好像毫不相幹的問題,“梁先生和趙小姐對使館區外那片地兒有什麽了解嗎?我指的是從和平電影院往東去。”

梁曦明不禁笑出了聲,他看看趙慈行又看向艾登,說道,“我約慈行去那裏寫生,約了好幾回,都未成行。了解不多,只知道是個洋人聚集的地方。”他說到這裏,開始有些義憤填膺了,“那就是城裏的一顆蛆,是聖經裏所說的罪惡之城索多瑪!光天化日之下,那些洋人在中國人的地方幹的都是些什麽勾當!”

梁曦明所言非虛,艾登提到的這個地方正是曹元榮最頭疼的管轄之地。聚集在此的洋人也多是些本國的棄子,比如一些流亡的白俄人,比如一些英美的老海員,比如一些被販賣至東方的東歐妓/女,他們無法再返回故鄉,只能留在異國他鄉謀生或是縱情之後等死。

艾登附議了梁曦明的說法,“的確是塊惡土。”他又看向趙慈行,“前日晚上我也是因此不太放心趙小姐獨自騎車回學校。”盡管趙慈行回學校的路線不直接經過那塊區域,但是夜幕一旦降臨,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趙慈行昨日一早果然在畫室外找到了自己的那輛自行車,想及前日晚上艾登送她回來時兩人在車裏多少有些“不歡而散”,她這時便正式給艾登道了個謝,“多謝艾先生。”順便,把手帕又給他遞了過去,“還是幹凈的。”

梁曦明卻不知道前日晚上是艾登送了趙慈行回來,心下便有些不舒服。不過他又想,這艾先生是個已婚人士,按照慈行畫的,艾夫人又年輕貌美,而即便艾先生有納姨太太的想法,慈行肯定也不會答應的。想通這一環,他還在心裏跟自己說,男子漢大丈夫,切不能太小氣。

艾登接過趙慈行遞過來的手帕收進了口袋裏。他知道趙小姐這是跟他開了個玩笑。他那句“幹凈的”聽上去的確有些傻,葉蓮娜若在這裏,也是要笑話他的。

“多謝艾先生。”梁曦明跟著趙慈行道,說完覺得很不妥,趕忙接上別的話,“艾先生問這個是——”

艾登道:“墻腳那塊兒有個洋妓院,老鴇是白俄人,她托一個朋友告訴我她手下有個姑娘可能知道一些事。”

艾登口中的這個朋友正是托馬斯酒吧的老板,德國人托馬斯-施瓦茨。今天下午艾登開著諾亞的那輛福特去了托馬斯酒吧。托馬斯酒吧跟櫻桃照相館離的不遠。如果以托馬斯酒吧、櫻桃照相館、和平電影院為界,往西都是比較正經的地方,往東就是洋人在城中惡土之所在。

下午時分,托馬斯酒吧裏的人不算少,艾登還是老樣子,在吧臺要了一杯德國產的黑啤酒。他開了車,自然也不能多喝。托馬斯就站在吧臺後面,他是喜歡自己招呼生意的老板。酒吧裏什麽國家的人都有,不過主要還是洋人。他們喝著啤酒談論的熱點問題一個是華爾街的股市,但這個話題談下去,個個都洩氣得很,於是就轉而談論賭馬了。

艾登隨意聽著,但他也不是都能聽懂,如果是俄文和英文,那沒什麽問題,不過若是德語和法語,他能聽懂的就很有限了。托馬斯有時聽到有趣的會給他翻譯幾句。這個德國人不僅中文說得溜,因著在北平的洋人圈裏混跡多年,精通好幾國語言,就連日語也會一些。

艾登的啤酒喝到一半時,他等的人總算到了。

走進托馬斯酒吧的是一個長相打扮都有些艷俗的白人女孩兒。年紀看著不大,身型身高比普通中國女孩兒要大一圈,但並不胖。這有些嚴寒的冬日,她學中國姑娘穿著一件棉質的長旗袍,旗袍是桃紅色夾一點寶石藍,旗袍外面罩著一件棕黑色的厚呢大衣,像是男版,看著也有些舊了。她棕黃色的長卷發能看出來好好造過型,但頭發本身有些枯。她妝容濃厚,表情不太自然。排出諸多細節,還算一個漂亮的姑娘。她見艾登望向她,便朝艾登走了過去。

“艾少爺?”她說的是中文,發音卻飄著,一點也不字正腔圓。

托馬斯在吧臺後面替艾登答道,“他是艾先生,你是瑪莎嗎?麗莎媽媽讓你來的?”

女孩兒點點頭,竟有些怯生生的。

艾登朝瑪莎伸了個手,“你好。”

瑪莎連忙摘了毛線手套,跟艾登握了握手,握完她又跟托馬斯握了握手。她的手有些紅腫,可能是凍的。

酒吧裏不時有人看向他們。瑪莎的打扮很容易讓人想到她是做什麽的。酒吧裏幾乎都是男人,那些目光不是不懷好意就是充滿鄙夷。

艾登請瑪莎坐下,問瑪莎想喝點什麽。他猜想瑪莎並不是這女孩兒的真名,只是她真名究竟叫什麽,也不在艾登的興趣範圍內。今日會面,她賣一個消息,他買一個消息,僅此而已。

瑪莎說:“檸檬水就行。”還是那飄著的中文。

托馬斯趴在吧臺上,饒有興致地問,“你能聽懂中文嗎?會說嗎?”

瑪莎笑了,露出有些黃的牙齒,“我說的不好,但我會說。我能聽懂中文。”

托馬斯給了瑪莎一杯檸檬水。“那我就不打擾二位了,艾登,有什麽事喊我,我去跟那幾個高帽子的銀行家聊聊。”托馬斯說著眨了個眼,去往吧臺另一頭了。

“你是哪裏人?”艾登問道。

瑪莎一五一十地答道:“我爸爸是英國人,我媽媽是波蘭人,但我從來沒見過我爸爸。我媽媽也只見過我爸爸一次。我不知道我算哪裏人。”這是真的,她有時候也會這麽告訴客戶,那總會客戶們多給她錢。

艾登點了下頭。這瑪莎也是個可憐的姑娘。背後的故事可能是,她的父親是什麽英國水手,她的母親是在哪個港口討生活的,男人一夜風流,留下了這個女孩兒悲慘的命運。只是仍然,這不是艾登所關心的,這個世上有太多的可憐人,與之相比,他的力量渺小的不值一提。

“我很遺憾。”艾登說,他喝了口黑啤酒,問瑪莎,“你有什麽想告訴我的,瑪莎?”

瑪莎卻沒有馬上說話。

艾登心知肚明,他從褲子口袋裏摸了幾個銀元出來。他把銀元放在吧臺上,跟瑪莎說,“你先拿一個,如果我喜歡你的消息,剩下的都是你的。”

瑪莎拿走一個銀元,收到了自己的口袋裏,她道了謝,果然開始說:“利維先生,我是說諾亞-利維,一年前來過一次我這裏,他讓我不要告訴任何人。”

要聽懂瑪莎的中文很有些難度,好在她說的不快,有些詞還要想一想才能說出來。

“他找我做的事跟其他男人不太一樣……他讓我脫光衣服,他給我拍了很多照片。”瑪莎說到這裏有些害羞,“我從來沒聽說過,更別說做過這種事。他答應我他不會給別人看我的照片,他又給了我很多錢,我就答應了。”

“還有嗎?”艾登問,並沒有顯露出驚訝的表情。

瑪莎搖搖頭,她想了一下又說,“他看上去像個好人,我是說他甚至沒有碰過我。”她說到這裏環視了一圈酒吧,又朝艾登拋了個媚眼,“您知道男人們總是……”但她拋完媚眼就後悔了,艾少爺的目光頓時變得冰冷。她馬上明白,他永遠不會是她的客戶。她回到了怯生生的模樣,“麗莎媽媽說,利維先生可能失蹤了,說您在找他,我想這也許是個有用的信息,所以我告訴麗莎媽媽我想找您談談,希望這對您真的有用。”她說著目光不自覺地瞟向吧臺上剩餘的銀元。

“拿走吧,那是你應得的。”艾登點了頭。

瑪莎趕緊把剩餘的銀元裝進口袋裏。然後她喝了口檸檬水,問艾登,“我可以來杯酒嗎?”

這瑪莎倒是明白正經事做完了才喝酒。艾登嘴角一彎,敲了敲吧臺,那頭托馬斯聽到走了過來。瑪莎便跟托馬斯要了一杯朗姆酒加檸檬汁。

“瑪莎。”艾登叫道。

瑪莎聽著。

“這件事你暫時不要跟任何人說,包括麗莎。”艾登道,“但是如果有一天有警察來找你,你要如實說。明白嗎?”

瑪莎面露慌張的神色,可能是聽了警察二字。

托馬斯這時候把酒端上了吧臺。瑪莎剛要去拿,艾登也握住了那杯酒,他緊緊盯著這個姑娘。

“好的,艾少爺。”瑪莎做了保證。

梁曦明聽到這裏,大驚失色。不管諾亞-利維在那洋妓/女口中是什麽樣的角色,他想到的是林姣跟這麽個人有親密關系,總是讓人擔憂的。他這是為人師長的心態。

趙慈行想的卻要更深一點。她甚至有些如坐針氈了。她小心翼翼問艾登,“艾先生跟我們說這個事,是想問林姣平日品性是不是?”

艾登淡淡一笑,“我其實原也不知道我究竟要來問什麽,但看了趙小姐的畫,沒有輕薄貶低趙小姐的意思,我倒是想問問,趙小姐在課堂上教過這些嗎?林姣畫過這類畫嗎?”

梁曦明聽了也朝趙慈行望了過去。他是知道慈行不會在課堂上教這些的,至於私下……

“沒有。”趙慈行篤定地說,但她又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眉頭深皺。

“慈行,你想到了什麽,倒是說啊。”梁曦明催促道。

趙慈行緩緩道:“林姣有一回下課時的確問過我為什麽有的裸/體是藝術,有的卻是下流……”

“你怎麽答的?”梁曦明急切地問。

趙慈行擺擺頭,“我說我也不知道。我真的回答不上來。”她甚至沒有自信讓人們相信她的畫就一定是藝術,而不是下流。

畫室裏於是沈寂下來。

過了一會兒,艾登沈穩的聲音在畫室裏響起。

“這至少解釋了為什麽諾亞和林姣有了親密關系,也許他們都對這個問題感興趣,或是有疑惑。”

“誰知道那個猶太人是不是用這個騙年輕女孩兒,林姣又是學藝術的,想法可能會比別的女孩兒要大膽一些。”梁曦明說罷嘆了口氣。

艾登道,“諾亞為人還算正直。”他因著跟約書亞-利維的關系跟諾亞打過幾次交道,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確實未跟諾亞有過深交,所以也說,“當然,很多事我也不敢肯定。”

“艾先生曾說發現了一些照片能證明諾亞和林姣的關系……敢問艾先生……”趙慈行突然想起了這一茬。

“噢,”艾登立即說道,“趙小姐放心,不是那類照片,只是諾亞給林姣拍過很多照,其中一張背後寫著:MY LOVE,Peping,11.01。那些照片諾亞都放在保險箱裏,保險箱的密碼是約書亞告訴我的。”他說到這裏,斟酌了下,才繼續,“我想如果這二人還是音信全無的話,警察很快會查到這一層。那時候諾亞的隱私和名聲可能都不在約書亞的優先考慮範圍內了,畢竟找到人才是最重要的。梁先生和趙小姐也要做好這方面的心理準備。”

梁曦明道,“是的,我也想到了。”他說完又追問,“艾先生,那你找到瑪莎的那些照片了嗎?”

艾登搖頭。他在托馬斯酒吧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刻前往了櫻桃照相館,但他一無所獲。要麽是諾亞把那些照片藏在極其隱蔽的地方,要麽是諾亞把照片帶走了。如果是後者,讓人很想不通,他衣物一件未少,怎麽會專門帶走那幾張照片呢。

梁曦明站了起來,“我看就等我九江的朋友明日的消息了,如果林姣沒有回九江,我和慈行馬上去報案。”

趙慈行和艾登也站了起來。

趙慈行看向艾登,遲疑著說:“艾先生,如果林姣真沒回九江,那你今晚告訴我們的事情……”

艾登接過話,“我明白,那樣的話,這可能對諾亞很不利,他可能既是失蹤人士,也是嫌疑人。”他原本參與進來這件事是因為跟約書亞-利維的交情,以及豐厚的酬金,但現在涉案的可能還有一個失蹤的中國女學生,那他更不可能坐視不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我覺得罵人這個事分兩種吧,一種是我罵你必須讓你聽懂聽到不然我不白罵了嗎,還有一種是我就要暗戳戳滴罵,你最好聽不懂甚至聽不到……我感覺這兩種在社交媒體上都挺常見的哈哈感謝在2020-01-06 22:54:34~2020-01-08 23:07: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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