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輕輕“嗯”了一聲，吩咐道：“立刻上山！”

話音剛下，摟住身邊的人兒，疾馳飛起，瞬間踏在馬車門口，鉆入黑漆漆的高貴馬車內。

半跪在地上的眾人只見得一抹淺綠色和雪白色閃過，一晃眼功夫便進了馬車，忍不住暗暗驚嘆：“太師叔輕功果真是登峰造極，快如電光啊！”

眼裏冒光，忍不住回頭看向為首的掌門師兄，眼神感激感動。終於能有機會見識太師叔的“雲上飄”了……多虧了師兄啊，委屈你受責備了。

袁顧之哪裏不知道他們眼裏的意思，來回瞪了瞪，見馬車已迅速離開，才甩了甩手，沒好氣地嚷道：“還不快起來！”

“哦！……”

眾人慌張著連忙起身，剛才為了能靠得更近看得更清楚些，大夥兒都拼命地往前擠，幾乎是人堆人。現在慌忙起身，你撞我來，我撞你，一時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袁顧之滿臉黑線，擺出掌門的威嚴來，鼻子一哼，轟道：“回山！”

“哎呦……是！”

“啊……好！”

奔馳在山路上的馬車內，一片柔情蜜意的安靜。夜明珠幽幽散出淡淡的雪白柔光，游弋滿足地擁著懷裏的雲十一，低低的嗓音溫潤，“我先上山一步，趕快救醒隨運，然後就去淩風閣找你。瑞木先帶你過去休息，我去去便來。”

低頭看著懷裏的人兒，忍不住輕吻她柔美極致的臉頰，喃喃道：“等我……”每次與她分開，內心總是極不情願。即便只是一時半會兒，他也不願意。

大手捏住蔥白小手，情不自禁地低頭吻了吻，說：“很快的……”似乎跟懷裏的人兒說，又更像是對自己承諾一般。

雲十一見他如此，羞紅著臉點頭，知道此時救人要緊，果斷開口：“我等你，快去吧！”

游弋點了點頭，戀戀不舍地放開她。飛身離去，一抹淺綠色迅速飛馳夜色裏，片刻便消失在黑黝黝的群山中。

月亮靜悄悄地浮出雲層，曬出柔和淺淡的光輝。借著這淡淡的月光，馬車跑得飛快，四周的駿馬也不甘落後，載著神色嚴謹的侍衛們，緊密地圍靠在馬車不遠處，盡職盡心地保護著。

雲十一打開前面的車窗，見瑞木小心認真地駕著車。越過他冷清的背影，她看到山路平坦，四周樹木茂密，黑乎乎難辨是什麽樹。

眼前是一大片山脈，山連山，在群山中高聳著一座雄偉的大山，氣勢磅礴。雖然山體重疊，但絲毫無損此山的厚重山體，雄渾而明麗。

雲十一仔細擡頭瞧著，盡管月色朦朧，但此山氣勢雄偉，淩空高聳，應該就是後唐境內最高的山嶺——崇武山。隱約可見山腳邊有好幾處建築群，淡黃色燈光溢出，點點星星之光，給這渾厚險峻的高山帶來了一絲柔和人氣。

馬車慢慢地傾斜而上，可見已到上山的路道。兩旁的樹木在黑暗中有些崢嶸，姿態各異，飛掠後退。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山上的空氣微冷，隱約有松樹的幽香，慢慢濃烈起來，看來這山上有不少天然松柏。

走了半個小時，過了一個雄偉威武的大牌坊，瑞木把馬車停靠在一旁，冷聲恭敬道：“十一，請下車。”

雲十一正逗弄著一旁的夜明珠玩，擡頭興奮問：“到了？”

瑞木在外頭解釋：“到了山門口，上面都是階梯，馬車不能走了。此處離淩風閣不遠，走一會兒就到了。”

雲十一跳下馬車，環顧周遭，一邊往上走，一邊打量著。突然閃爍晶亮的黑眸一亮，興奮嚷嚷：“啊！這兩只石獅子就是清水整天掛在嘴邊的那兩只吧？”

端站在她不遠處的瑞木擡頭一看，忍俊不已，點頭答：“是的。”

石階寬大，走起來不費勁，但卻一眼望不到頭，不知會不會是夜色偏濃的視覺效果，還是這石階真的不少。

“這麽多石階？故意累人的吧！”雲十一蹙眉嘀咕。

瑞木解說：“石階一直通到半山腰的一大片空地。崇武派所有的建築都沿著這條寬大的石階。”

雲十一輕笑出聲：“那就只能爬咯！”還好聽說那個淩風閣不遠，不然可能真要爬斷腿。

每隔一段石階，就有一條山道通往別處，隱約有蠟燭微光閃動，人聲嘰喳模糊傳來。走了半晌，瑞木領路走過一段兩旁皆是松柏的清幽小道，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精致優美的閣樓淩然而立，上方用草書題匾：淩風閣。

眾人下去安頓，她則在院子裏慢慢踱步欣賞夜色明月。山風微涼，雲十一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忽聽到外面一陣腳步聲，見流金快步走了進來。他兩手提著三個大大的布袋，沈甸甸的，他笑著放下布袋，揉了揉手臂。抱拳朗聲道：“十一，我買回來了。不過……”接著，臉上浮現一絲歉疚。

雲十一隨著他的眼神往下，問：“怎麽了？買多了？”按照普通雞只的體型，以二十只算，這三個大袋子確實大得有些離譜。

流金小心地放好大袋子，解釋說：“我確實買多了，但都……不是燒雞。這崇武鎮雖然人口不少，但商鋪不多。我走過整個鎮子，都找不到一家燒雞店。見一家農戶門口養了好些漂亮的雞，就給他全部買下來。我還付多一些錢，讓他立刻殺了拔毛。那農家也樂呵有錢賺，叫了好些人來幫忙，一會兒就全部處理好。瑞木他懂得做燒雞，讓他在淩風閣的廚房裏做吧！”

瑞木剛好走了出來，聽得眉頭一蹙，淡聲道：“那個廚房很小，鍋爐都不大，一只雞也放不下。”小廚房只負責主子一人的飲食，他們的夥食都在其他大廚房弄。

流金為難地側頭，提議道：“要不……你去找個大廚房做，這崇武派人這麽多，有的是大廚房。”

瑞木點點頭，開口說：“那你得去弄些做燒雞的材料來，盡量多些。這麽多的雞，恐怕要弄上一個晚上。”

流金無奈擺手，說：“商鋪本來不多，如今天色已晚，都已經關門了。”

瑞木冷眼瞪他：“沒有材料怎麽做？”

流金眉頭緊皺，側身問雲十一：“十一啊，能不能明天再做？”主子的命令他不敢不從，但如今即便瑞木再怎麽一個巧男也做不了無米之炊啊。相處久了，他也知道雲十一好商量得很，只好鬥膽開口求寬限。

雲十一柳眉微蹙，輕聲回答：“這是為游弋師父準備的。游弋說明天一早便要上山頂，恐怕……”

流金點頭表示明白，開口道：“我下山去找，你們等我。”原來是為了雲清風大師，那就萬萬不能耽擱。

“等一等！”雲十一喊住他。

“你一共買了多少只？”

流金如實回答：“二十五只。”

雲十一微微點頭，心中暗自計劃一番，道：“這樣吧，留五只在淩風閣的小廚房。剩下的由我來處理，既然做不了燒雞，那就做烤雞唄！讓游弋的師父嘗嘗鮮，怎樣？”

流金立刻拍掌叫好，開口道：“太好了！十一你做的烤雞那麽好吃，簡直是人間美味啊！清風大師肯定會喜歡得不得了！”他們還深深記得那香嫩可口的味道，暗自回味無數回。

一會兒後，淩風閣前。

小火堆一整排，小樹叉一個個，松樹枝一大堆，洗得幹幹凈凈的雞整齊地擺放著。

雲十一把洗好的一籃子蘇丹紅拿過來，這些是柳劍生派人送來的，新鮮香脆，酸甜可口。還好嘀咕和它的一眾愛妾們都不在，不然恐怕連籃子也不保。

見流金和瑞木陸續把東西準備後，她便開口道：“你們也都趕路累了一整天，下去休息吧！把火堆弄少幾個，我一個人應付得來。”

瑞木點頭說：“我先下去煮些清粥。流金留在幫忙吧！”

雲十一無奈，知道他們絕不會讓自己一人單獨在明處，便只好點頭同意。在暗處有暗衛，他們還是不放心，堅持至少要一人保護她。

夜深了，風停了，露濃了。雪白的人兒在淡淡的月光下，動作有條不紊地忙碌著，望著火花，手腳忙碌著，但思緒卻早已飄遠。

夜色恬靜而幽美，讓人忍不住心醉。

突然，雲十一擡頭——閃爍明亮的大眼睛驚訝圓瞪，手裏抹配料的小刀微揚，一把甩了出去，淩厲迅雷之速飛刺出去，頂上的一節樹枝微動，一人從樹上鉆了下來，平穩地落地。

周圍的火苗一堆堆，照得整個院子明亮如晝。雲十一看得十分清楚：那人滿頭白發滿臉白須，發絲和胡須亂糟糟地混在一塊，白花花一大片，分不出究竟是頭發還是胡須。圓嘟嘟的臉滿是紅光，兩只眼睛圓溜溜，緊緊地盯著她身前的幾只烤雞，直咽口水。

老人身上的衣服有些臟，這邊破一塊，那邊少一塊，左一個洞，右一個洞，穿在他矮胖的身上，不顯得窘迫，反而格外滑稽。他大跨步地跑過來，胖墩墩的身子晃啊晃，腳步沈穩矯健，眨眼功夫便到她跟前。

雲十一放下警惕，此人身上一點敵意和殺意都沒有，又見他發須眉毛全都白了，一向堅持敬老愛老美好原則的她放下手來，沒摸出懷裏的飛鏢，繼續手裏的燒烤動作。

這裏是崇武派的地方，這人應該是崇武派的老師傅吧。就他剛才那兩個動作，可見他的武功相當高。看來，這崇武派果然名不虛傳，連一個老頭兒也這般厲害。

老人剛一湊近，立刻矮下胖嘟嘟的身子，聞了又聞，口水咽了又咽，頭靠近一些，又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雲十一見他一副老頑童的饞嘴模樣，心裏暗猜他可能餓極了，又見他滿頭滿臉淩亂的白發白須，忍不住想起自己發須雪白的太爺爺，溫聲開口道：“這兩只快烤好了，老人家你稍等一下。”

老頑童擡頭看了看雲十一，乖乖地點點頭。一把坐在地上，圓溜溜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烤雞，偶爾眨巴一下。

雲十一拿過一旁的松樹枝，加在火苗上面；又切開幾顆蘇丹紅，抹在雞皮上，果汁偶爾滴下，火滋滋響著。又從松樹枝上扯下一些長長葉子，小心地綁在剛烤的兩只雞上面，又扯下一些小的，塞進雞肚子內。

老頑童看得津津有味，好奇地盯著，偶爾狐疑地挑眉，偶爾嘴巴憋起像彎彎小船，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十分精彩。

雲十一用小樹枝試了試，笑開眼道：“熟了！”用油紙包住一只雞腿，用力一撕，扯下一個大大的雞腿，遞給仍坐在地上的老人。“老人家，吃吧！”

老頑童眼睛盯著那雞腿，眸光閃閃發亮，卻搖搖頭，沒有接。雲十一疑惑，順著他的眼神看向那只少了一只大雞腿的烤雞，反應過來，趕緊扯下另一只雞腿，一起遞過去。

圓圓的白腦袋又搖了搖，沒有接，繼續盯著那少了一半的烤雞看。眼神貪婪，卻帶著明顯的不好意思，也不敢開口，像足一個貪嘴的小孩子。

雲十一無奈輕笑，爽朗道：“這一整只都給你。如果不夠，那一只也給你，我還要接著烤，隨意你吃個夠！”這麽多的雞，難道還不夠他吃飽，老人家應該是餓極了。

老頑童聽得眉開眼笑，雙手接過雞腿，一邊一個啃咬起來，狼吞虎咽。不消片刻，一只烤雞便被他吃個精光。

他放下手裏的雞骨頭，咽下滿嘴的雞肉，擡頭望向正忙碌燒烤的雲十一。突然，“哇啊！！！”一聲巨響，他竟嚎嚎大哭起來！

他冷不防這麽一大哭，讓一直低頭專心的雲十一嚇了一通！側頭見那老頭兒哇哇地哭著，圓嘟嘟的臉上眼淚一滴又一滴，貌似傷心欲絕地悲傷著。

雲十一驚訝問：“老人家，怎麽哭了？還不夠的話這只也給你吃，喏——”說著把另一只剛弄好的烤雞遞到他跟前。

老頭兒一只手掃去眼淚，另一只手一把接過燒雞。白腦袋低下盯著那烤雞看，一會兒後竟又嚎嚎大哭起來。

雲十一見他眼淚亂飈的哭著，忍不住問：“您怎麽又哭了？還不夠？我再烤幾只吧！”

老頭兒擡頭瞥了她一眼，憤憤地嚷道：“為什麽？！為什麽？！我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烤雞！就用幾顆小野果，還有松葉——竟能做得這麽好吃！為什麽我到現在才知道呢！為什麽？嗚嗚……”

雲十一聽得滿臉黑線，不知是不是應該偷樂一番，原來自己做的烤雞那麽好吃！不過，在一個哇哇大哭的老人家面前笑，似乎有些不怎麽……至少缺少那麽一點人道主義精神啊。

微笑出聲勸道：“您現在不是已經知道了嗎？現在知道也不晚啊！”看他臉色紅潤，身手矯捷，時間對他似乎優待得很。難道這跟他武功高強有關？

“哼！”老頑童頭一扭，似乎不喜歡她的說法。

雲十一笑瞇瞇問：“老人家，您幾歲了？”看他這般模樣，實在難猜他的切確年齡。

老頑童瞥她一眼，沒有開口回答，低頭繼續吃起來。

雲十一晶亮閃爍黑眸閃過一絲戲謔，自顧自地說：“看您老這白發白須模樣，至少……應該……絕對……有兩百歲了！”

“呸！兩百歲？！我哪有那麽老？有嗎？有嗎？！”老頑童眼睛圓瞪，氣鼓鼓地反問，花白的胡子被吹得一揚一揚。

雲十一頭點得飛快，煞有其事地說：“當然有——看起來就那麽老。”

老頑童一把放下烤雞，憤憤道：“一百零八而已！哪有那麽老！你這女娃白長一雙那麽好看的眼睛！哼——”

女娃？原來他看出她是女的……女扮男裝這麽久了，第一次被人看穿呢！不過，老人眼底的那抹睿智可不是忽悠人的。

她嘿嘿笑著，一百零八還敢“而已”。不過以他的年紀論，她確確實實是一個小小女娃。

開口喃喃道：“不老不老，一百零八怎會老呢！我看您身強體健，食欲旺盛的模樣，都猜您至少能活兩百！算算看啊——兩百減去一百零八是多少啊？”

老頑童偏頭想了一通，一雙油膩膩的手掐啊掐，手指掰了又掰，終於算了出來——乖巧地回答：“八十二！”得意地挑眉，兩根又長又白的眉毛一上一下，甚是滑稽。

雲十一翻了翻白眼，滿臉黑線：這麽簡單的計算題算了好半天——竟還能“得意”地得出這麽個答案來？

老頑童瞧見她的神情，嘴巴一動，不大好意思地問：“八十三？算差一點了？”態度頗為認真，小心地詢問著。

雲十一輕輕搖頭，認真回答：“還差一點，再多一點。”內心卻忍不住笑翻……

“八十五？”

“八十七？”

“九十？”

“九十又一？”老頑童鍥而不舍，堅持多一點，又多一點地問著。

雲十一給他一記鼓勵的眼神：“快了，就差一點！”內心卻笑得打滾……

老頑童一把拍起手掌，很厲害很果斷地大聲道：“九十二！對吧？！”

雲十一點點頭，拼命忍著不笑出來，不能打擊好好學生的積極性。

“喔——我剛才算差了一個手指，漏了一點點……小時候沒怎麽學過數數……”老頑童繞著手指，眼睛低低，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雲十一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很好老師的接受解釋，說：“沒事兒，也就差了一點點。最後的反應還算挺靈敏的……”

老頑童聽得嘿嘿笑起來，像似一個得了老師表揚的小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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