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顧子越的狀況已經穩定，醫生說可以適時的起來坐一會兒，沒有問題的話一周之內即可出院。

顧子越說想去陽臺上曬曬太陽，淩美媛將坐在輪椅上的顧子越推到了陽臺，顧子越一個人坐在陽臺邊擡頭看著頭頂的天空。

天空很藍，陽光很耀眼。

偶爾有小鳥撲打著翅膀自空中飛過。

只是顧子越已經很久沒有時間靜靜坐在一處欣賞風景了。

他的世界裏除了顧氏集團就是各種數字和金額。

這二十多年，圍繞自己的只有這些。

就在這時，顧子越聽到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而且那腳步聲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那聲音和淩美媛的不一樣，似乎有些略顯沈重。

顧子越用手挪動輪椅的扶手轉過身去，看到自門口緩緩走進來一個身穿綠色連衣裙米色高跟鞋的中年女子。

她的一頭烏絲盤成了一個發髻，他記得她從前是喜歡披肩發的，因為她那一頭烏黑的長發披在肩頭，風吹過來將她的發絲揚起來的樣子真的很美。

她的皮膚仍舊很白，彎彎柳葉眉、眼睛像葡萄珠子似的，她的輪廓幾乎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只是比起一直很註重保養看起來很年輕的淩美媛來說，歲月還是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

算算時間，他和她已經有二十七年未見過面了。

二十七年的時間，想想人生之中有會有多少個二十七年。

顧子越深吸一口氣，目光鎖定在眼前這個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女人。

“小宣……”

顧子越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這個名字從口中念出來。

中年女人在距離顧子越一米開外的地方停住了腳步，冷眼望著那個坐在輪椅上一臉病態氣色也不太好的男人。

“別再叫我小宣，這個名字我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我現在叫尹清。”宣慧青冷聲開口道。

尹是她母親的姓氏。

“我找了你很多年。”顧子越的聲音啞啞的。

宣慧青冷笑一聲，“既然你已經和別的女人結婚了，還找我幹什麽？”

顧子越咬緊牙關，“你並不了解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只知道當年你和淩美媛的婚事一夜之間就鬧得滿城皆知，在那之後我就聯系不上你了，你下定決心那麽狠心的切斷和我的聯系，難道不就已經說明你的選擇了嗎，我就是那個拋棄的女人，我們發生的一切在你眼中都不過是過眼雲煙，我和你的感情在你眼中和顧氏集團相比根本就微不足道！”

顧子越用力搖頭，“不是，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

顧子越頓了頓，“我從來就沒想過要拋棄你，你也知道，我爸爸一直都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在他眼中，淩家是顧家最好的合作夥伴，在她眼中，只有像淩美媛這樣的名門千金才有資格嫁進顧家做顧家的女主人，我和你保證過不管什麽時候我都絕對不會背叛我們的感情，這句話並不只是說說，我是認真的。”

宣慧青輕笑，“可你還是娶了淩美媛。”

“我爸爸用你的性命要挾我，他說如果我不娶淩美媛，就讓你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只好答應，你也知道，那時候我爸爸已經罹患了癌癥，醫生說就算是化療成功，他的生命也不會超過七年，而我也和淩美媛談好了，她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所以我和她的婚姻只是一場有名無實的婚姻，只是做做樣子完成這場婚禮，我不會離開你，也不會和你分手，我只需要你等我幾年，等有一天我爸爸真的離開不在了，那個時候我就和淩美媛離婚，光明正大的將你娶進門。”說到這裏顧子越咬緊牙關。

“可是當我真的完成了婚禮得到自由，你卻從的世界裏消失了，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的消失了，我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去找你，你卻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在那之後我爸爸的身體越來越不好，我和淩美媛結婚五年，我沒有碰過她，爸爸希望能看到顧家後繼有人，一直尋你不到的我心灰意冷，將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面，那個時候爸爸一度病危，為了能夠讓他在生前看到顧家的下一代出生，我選擇了認命……”

顧子越神情恍惚的緩緩的陳述著那些年發生的事情。

“你為什麽要離開，為什麽就是不肯再等等我，結婚之前我被軟禁起來，根本就沒有辦法聯系上你，我不知道你的消息，又怕他對你不利，也只有和淩美媛結婚之後我才能恢覆自由，我才能去見你，可我找不到你。”

此刻宣慧青眼中有不知名的情緒在閃爍，望著顧子越的眼中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冷漠，似是帶著些糾結的。

“我發了瘋一樣的找你，卻根本就尋不到你。”

宣慧青搖了搖頭，“一個人若是存心想要躲著你，是絕對不會讓你找到的，況且我去了距離這裏很遠的城市改名換姓，就是鐵了心不會再見你。”

“我從來就沒有說過要和你分開，那個婚訊也不是我公布出來的。”

“只是當我在電視上看到你和淩美媛手拉著手走在紅毯上甜蜜的樣子，我就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你。”

“那只不過是做戲而已。”

在宣慧青心中，那從來就不是做戲，婚姻是不容褻瀆的事情，在電視上看到他和淩美媛攜手相攜的那一刻起，宣慧青心中所有的愛在那一刻都變成了恨。

她想過要打掉肚子裏的孩子，可最後還是將她和顧子越的孩子生了下來。

顧子越用手搖了一下輪椅往前一步去拉宣慧青的手，宣慧青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讓顧子越抓了個空。

“這麽多年，你帶著孩子……是怎麽生活的，為什麽不回來找我，我知道你恨我，可尹瑞晨是我的兒子！”

宣慧青咬緊牙關，“你的兒子只有顧盛廷。”

“所以你煞費苦心多年，就是為了讓尹瑞晨以這種方式出現在我的面前，變成我的對手，和自己的親生父親針鋒相對？”

“是，我要讓你知道，就算沒有你這樣的父親，他照樣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闖出一片天，仍舊可以變成每個人的榜樣。”

顧子越蹙眉，“你這又是何必？”

“當一個女人的心中只剩下恨，你說她會怎麽做？”

顧子越搖頭，“可我從未想過要辜負你，爸爸在孩子出生不到一個月之後離世了，看著那個小顧，我說不清自己內心對他是什麽感覺，好像我根本沒法面對他，因為於我而言，這個孩子只是顧氏集團的繼承人，他不是愛情的結晶，每每看到小顧，我都感覺自己快要發瘋了，我只能用工作來麻痹自己，讓自己投入進周而覆始的工作之中，我不敢面對他，只想逃避，這麽多年我甚至都沒有好好抱過他看看他，因為一看到他我心裏的負罪感就更深了，而我更加不知道你離開我的時候已經懷上了我們的骨肉，這些年我虧欠你們母子的太多了，小宣，給我一個機會，不要再恨了，也不要再想著報仇，我們都已經錯過了二十七年，這些年沒有你在我身邊，我好像走上了一條不歸路，而且越走越遠，在我心裏下意識的覺得，小顧身為顧家的繼承人，他身上只有一個責任，那就是讓顧氏集團越走越好，整個顧氏集團的興衰榮辱全部都系在他一個人身上，所以他必定和我有同樣的命運！”

“那是你的兒子啊，你忍心將發生在你身上的悲劇在他的身上重演？”

“尹瑞晨也是你的兒子，你就舍得讓他一直沈浸在仇恨之中，這麽多年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該承受了多少壓力和痛苦？”顧子越反問道。

宣慧青咬緊嘴唇，“那都是拜你所賜，尹瑞晨已經是一個可憐的孩子了，難道你想將顧盛廷也變成一個和你一樣的人嗎？”

“這麽多年，我變得越來越冷血，我的世界裏只有工作還有整個顧氏集團，為了保住顧氏集團，我也可以做一切殘忍的事，甚至可以做出比爸爸當年更殘忍過分的事情。”

“一個體會過那樣痛苦的人卻要將自己當年承受的痛苦讓自己的至親再重新經歷一次，顧子越，你的所作所為註定了我不可能原諒你。”

顧子越苦笑著點點頭，“我不求你原諒，今天你肯過來讓我把憋在心裏的這些話都說出來，我心裏已經好受很多了。”

宣慧青挑眉，“你說完了？”

顧子越點了點頭。

宣慧青深吸口氣，“那我走了。”

“爸爸走後，我有了只手遮天的能力，可那又能怎麽樣，你根本就不在身邊，生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義，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身體裏仿佛有什麽東西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能夠存活的軀殼，而靈魂已經跟隨著你離開了，這麽多年我將所有精力全部奉獻給了顧氏集團用工作麻痹自己，又何嘗不是在用工作麻痹我自己，你出現在我的午夜夢回間，我伸手想要抓住你，可是根本就抓不住，這些年我身邊有過各種各樣的女人，她們身上都有你的影子，有的眼睛像你、有的鼻子像你、有的神態像你……可她們都不是你！”

說到這裏，顧子越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宣慧青沒有多留，邁著沈重的腳步走出了病房。

顧子越望著宣慧青的背影，一顆顆眼淚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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