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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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的彼端31
他這樣一反問，我心裏其實也沒有底。
跟黃錦立的關系只是破裂了幾個月而已，而我卻有種仿佛已經過了好幾年，物是人非的錯覺。但我不想讓他發現這一點。如果這是一次關乎尊嚴的拉鋸戰，那麽起碼我不會顯露出一絲猶豫。
我表面依舊冷靜，語氣甚至更加淡漠。
“哦，那你想打算怎麽辦。”
我雙手抱臂，一邊冷冷看著，一邊擡眼看向黃錦立。但大概是我的視線太過陌生，防禦性質太強，黃錦立反而怔了一怔。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
或許，在他的印象裏，他認為我絕不會對他露出這種神色。就像我之前絕對不會用這種調虎離山的手段騙他謀取機會。
“微微，你真的變了很多。”
黃錦立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微風輕輕浮動，綠寶石般的樹冠跟著搖擺。他的神情，覆雜之中夾雜著一絲茫然。我很少見過黃錦立的臉上浮現這種神情。即便是面對最艱難的商界險境，他仍然會充滿鬥志。在黃錦立的人生裏，成功人士是不會被各種難題難倒。任何事情一定會有應對之道。
然而現在，黃錦立卻像看著一道無解難題般的看著我。
變了很多又怎麽樣？
人生前一段路程已經結束了，何必還執著於過去？對我來說，就算再痛，就算下一段是荊棘，跪著也要跪過去。
“怎麽，你以為我只是跟你鬧著玩的嗎？”
不過我只是挑挑眉。
難道以為我只是嘴皮子說說，口頭過過幹癮而已？不，黃錦立，在你為你的公司付出心血時，我也在認真對待自己的事業。我並不是以退為進。離開你，自立門戶，也更不是賭氣之語氣。
當我當著所有的媒體，說出要自創門戶，開辦工作室時，就算為了不給自己留後路。抱著必須做出成績的決心。
想要尊嚴、成就，這樣的人生與野望，並不是只有你們男人才有。
～～～～～～～～～～～～～～～～～～～～～～～～～～～～～～～～～～～～～～～～～～～～～～～～～～～～～～～～～～～～～～～～～～～～～～～～～～～～～黃錦立沒有說話，但他顯然發現，之前對我的那些推測和想法，都錯了。
他眉宇之間擰成一個“川”，神情也變得有些嚴肅。也許他真的以為，我只是跟他鬧鬧矛盾，最後還會找一個大的靠山。就像黎雪、樓夕之那樣，最後總會找一個更好的娛樂公司。
他這麽緊繃，我反而能放松一些了。
在那個角色事件之後，我給了自己一整晚的時間。
當時深夜降臨，萬籟俱靜，我對自己說，宋微，你看到了下場。你還想再經受一次“你真是太聰明了”這樣的屈辱嗎？把自己的感情、事業，交付在別人手中，你就永遠無法抱怨是否公平。只有你自己真正獨立，你才可以徹底擁有自己的尊嚴。我給你一個晚上，我只給你一個晚上，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取得什麽樣的成績？到底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
我坐在電腦面前，用了最苛刻的字眼，痛罵自己。同樣也最苛刻的字眼，寫下今後的人生願望。在十幾歲時，我羨慕那個人，羨慕那種被人熾熱暗戀的目光，所以想要成為同樣優秀的女人。而經歷了這些，我才懂的，真正優秀的人，又怎麽會活在“我想要被他註視”的心情裏？她優秀，是因為她眼中，只有“自己”。
“黃錦立，你得意了這麽久，只是被人輕輕擺了一道，又算得了什麽呢？”我拍拍右肩上的樹木灑下的花粉，不在意他的反應，也不想再過多糾纏。只是輕輕推開他，“你我之間，現在只不過是競爭關系。想要拿到合作，各憑手段而已。你不是說過同樣的話嗎？”
我像是對待一個陌生的競爭者那樣對待他。
疏遠的距離。陌生的語氣。
我認為，這才我們倆真正合適的關系。
他是一個商人，心中有他自己的女神。而我，是一個演員。有著自己的演藝生涯目標。從今往後，這就是我們的定位。
這是我最冷靜最理智的分析，然而黃錦立突然一步把我壓向餐廳的墻壁。他高挑的身影籠罩著我。像是一塊巨大的巖石壓在我的上方。他的氣息，像狂風暴雨一樣，侵襲著我的世界。無聲的動作，卻仿佛最激烈的反抗與拒絕。我的後背一瞬間繃緊。
他伸出手，握住我的胳膊。
英俊的臉龐在我面前，逐漸放大，好像這樣，就能更侵入到我的內心一點。可是，他越是這樣，越是讓我開始調動全身上下的防禦與抵抗。我心裏很清楚，我們之間不再是他想臥躺，我就可以把腿給他枕；不會再是即便素顏、赤著腳，都會在他面前展現。
曾經對他敞開得太多，而現在，就是將對他的信任、對他的不同，一點點全部收回來。當你愛一個人時，你就給了對方傷害你的權利。如今，我不想再把被那樣對待的權利，交給別人。
～～～～～～～～～～～～～～～～～～～～～～～～～～～～～～～～～～～～～～～～～～～～～～～～～～～～～～～～～～～～～～～～～～～～～～～～～～～～～在餐廳的二樓之上，碧藍色的天空映照在玻璃天頂上。站在我對面的黃錦立，卻像是陷入在糾結之中。他墨黑的眉峰緊蹙，那雙漆黑的桃花眼裏滿是覆雜而痛苦的情緒。伴隨著著他輕啟的唇線，他吐出的，是低聲的話語。
“只不過是競爭關系？那我們之前算什麽？”
他說的很慢，聲音聽起來很糾結。就像是一個百年來遲遲找不到答案的人。
沒有問James，沒有問新電影，沒有問任何演藝商業方面的。
似乎，他也在意的，只有這一個。
我們之前算什麽？
是啊，那個時候，共度情人節的時候，我們算什麽關系？給林雪戴項鏈的時候，我們算什麽關系？辦公室懷疑我別有用心的時候，我們又是什麽關系？
我也很想問你這個問題。
但把這些簡單歸為娛樂公司老板和公司一姐關系的，難道不是你自己嗎？
時隔這麽久，又想要從我這聽到什麽答案呢？
我知道他有些糾結與痛苦，從他緊握住我手臂的力度，我就能感受到。但我只是冷淡的說。
“什麽都不算。”
既然已經離開了品優娛樂，以前的那些，我根本不想再回顧。
你自以為付出很多，但在其他人眼裏那也算不了什麽，不是嗎？
所以如今，我已經懶得管黃錦立怎麽想。
已經不想再為他人做嫁衣。已經不想再被人說“你真是太聰明了”，更不想再站在“王”的背後——我更情願將這些才能，用在我自己的事業生涯上。讓我自己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我的反應很平靜，心底沒有任何漣漪。
然而黃錦立卻瞇起了眼睛，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像有些無法接受這個回答一樣，一瞬間顯得那麽震驚與不信。他的眼底像是被風吹起的海面，海風卷起一個個漩渦。這些漩渦像是一個又一個的迷茫與不甘心。
“什麽都不算？”
他一連重覆了兩遍。
好像這樣就能否定到我的答案。
但我仍然無動於衷。
黃錦立盯著我的眼睛，突然用力的問。
“那個主意——說你出了車禍，讓我過去！這個主意是誰出的。是你，還是阿ken？”
黃錦立終於問道了正題。
他好像十分在意這件事，在意到底誰才是主謀。
求而不得的後果往往是怨恨。
當初阿Ken對我說出這個主意時，我並不讚同。雖然我的確對黃錦立的心情有些覆雜，然而利用黃錦立與我之間的這些關系，欺騙他我出了車禍，讓他趕緊趕過去……
這樣的做法，我並不是完全能夠接受。
“有什麽不同嗎？” 我刻意含糊其辭，沒有招出是阿Ken譚寒他們，避免他們日後被黃錦立打擊報覆。
有什麽，沖著我來，便是。
但黃錦立卻似乎誤解了我的意思。
“如果什麽都不算，你怎麽會出這個主意？難道你不正是算準了我、算準了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管，所以故意安排在我跟James商談合作的時候嗎？能夠精確算計到這一點的你，還說我們之間什麽都不算？！”
黃錦立似乎咬著牙說著這些話。
以前他跟任何人講話，神態都是風流自若。可是現在我發現，他跟我的每次交談、每次見面，卻是糾結、痛苦與不甘心在顯露端倪。
他這樣確認，到底有什麽意義？
難道覺得這就是“我們之間還有關系”的一種佐證。
“哦，是嗎？隨你怎麽想。”
然而，我只是異常冷淡。
黃錦立像是被人針紮了一般，突然被刺了一下，那雙桃花眼裏飛快的劃過一抹受傷而震驚的神色。
他看著我的眼睛，有些自嘲。
“你知道我看到你那條短信是什麽反應？”
我沒有接話，故作不在乎。
“不過，你這麽聰明，一定猜得出來吧。”他冷笑道，然而似乎是回憶到了當時的情景，他的指尖卻有些不自在的發抖著，“那一刻，我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在我的人生裏，從沒想過你出車禍的情況。”
“我幾乎當場就快跳起來。連James都忘了跟他打招呼，恨不得直接就飛去你那裏。”
“我開得極快，闖了紅燈。兩個、還是三個，不記得了。滿腦子翻天覆地，想的都是你。從前我從沒好好反思，我們之間的關系，但那一刻、那一刻，我卻……”
“雖然在途中，就漸漸發現，似乎有些不對勁，”黃錦立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他冷冷的譏諷著自己。
“然而，我居然卻僥幸的想。那沒什麽，只要你沒事就好。哈哈，如果其他人這樣算計我，我一定加倍奉還。但是對於你……對於你，我居然只有這樣的想法！”
黃錦立再一次逼近我。
他跟面對面，鼻尖幾乎快要碰到鼻尖。他身上那種強烈的、不甘的、還自己都似懂非懂的情緒，像一場巨大的龍卷風席卷著我和他。這種激烈的情緒，破壞著一切事物，卻又好像從舊事物的滅亡之中，生出一些新的什麽。
他那樣之前包裹在層層風流浮華的表現力，展露出堅硬而有力的感情，它們像現在的黃錦立一樣，像洶湧的海浪，推擠著、奔湧著，朝我劇烈襲來。但我卻抗拒著，就像抗拒黃錦立再度靠近一樣。
“這樣的我，是不是很Loser？”
“……是！”
“現在的你，是不是很得意？”
“……當然！”
黃錦立握住我胳臂的手指越來越用力，身他體的線條越繃越緊，眼眸越沈越黑，嘴角勾起的弧度卻越來越苦澀、自嘲。
他每問一句，我就用最肯定的語氣回答。
每而得到我的一個答案，黃錦立眼底那種沈重就每增加一分。
從沒發覺，原來他那雙桃花眼裏還能盛有這樣的情緒。
他看著我的眼神越不甘，我心底的那層防線就越快要崩潰。我緊緊靠著墻壁，用它來強裝我身姿上的毫不動搖。我只能用最簡短的字眼，面對黃錦立的逼問。因為看著他這麽罕見的、少有的悲傷，只要多說一個字，我的聲音一定會透露出動搖。
一向好面子的黃錦立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然而每一個，我所給予的，都是最直接、最無情的答案。
終於，黃錦立臉上的笑意，像塵埃一樣，浮動得好像輕輕一抹就會落下。他手指顫抖著，收回了手，重新整了整西服。好像這樣，就能把他剛才一時洩露的情緒，重新裝回身體。
但他還是有點沒忍住，問了我最後一個問題。
“所以，利用我對你的感情，成功算計到我，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他背對著我。
逆光下，他曾經風光無比的高挑背影，一瞬間在我的眼簾裏，卻像是一個在孤獨守護在世界盡頭的男人。他犯過很多錯，所以被流放，身上包裹著所有的孤獨、寂寞、無人了解。
“……對，我很自豪。”
然而，我只是冷酷的丟下這句話。
～～～～～～～～～～～～～～～～～～～～～～～～～～～～～～～～～～～～～～～～～～～～～～～～～～～～～～～～～～～～～～～～～～～～～～～～～～～～～我不記得是怎麽回到工作室的。阿Ken、譚寒等我一回來，就急急忙忙檢查了我一遍，生怕我被黃錦立給虐待了。
阿Ken見我沒什麽事，一臉扭捏，“我好擔心你被黃錦立拖去酒店這樣那樣……”
正躺在白沙發上、喝鮮橙汁的我，差點一口果汁噴出來。
我敲了他一個栗子：“靠，你這看的是八十年代的電影麽？還是言情小說看多了？”
阿Ken嘿嘿笑著，捏著我的肩膀，幫我按摩放松：“男人不都這麽想的嗎？沒有愛，就算獨占，也不錯。”
我故意“嘖嘖”了兩下，鄙夷著阿Ken，“看來某人是經驗之談。”
現在的我和阿Ken，已經能夠從容的拿著當初的那些事打趣了。而人生就算如此，當你能徹底開始自嘲、打趣，就是真正已經放下了。
但是，我和黃錦立呢……
我和他只有相互傷害。
我表面輕松的跟阿Ken哈拉著，但是心底卻依舊沈重。即便我已經決定不再跟這個人有任何關系，然而他眼底受傷的神情，卻一再浮現在我的腦海裏。為什麽要出現？你已經對我，不重要了。
譚寒在一旁沈默著，他什麽也沒有說。
只是安靜的整理著合同與劇本，一邊看著阿Ken和我插科打諢，相互吐槽對方，偶爾看看我，臉上帶著一絲輕淡的笑。仿佛只是這樣，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突然，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我也是剛準備放下玻璃杯，才註意到這個細節。因為譚寒迅速將手機從桌面上抽走，臉上立刻凝重了幾分，然後走到門外接起了電話。
阿Ken幫我按摩肩膀的力氣，頓時就小了幾分，我有些狐疑的擡頭看眼阿Ken，只見他盯著譚寒出去的方向，眼底有些陰沈。
“怎麽了？” 我不明所以的挑了挑眉。
而阿Ken卻低頭，朝我露出一個痞子般的無賴笑臉。
“人家喜歡上譚寒了怎麽辦？”
“……”我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你最近是不是泰國去多了……”
“被發現了。”阿Ken幽幽嘆了一口氣。
“……”我徹底無語。
黃錦立帶給我的沖擊太大，一連好幾天，我的心情都未徹底平覆下來。周圍的一切，我註意得很少，卻也感覺，譚寒最近好像更加忙碌，電話更多了。但他跟阿Ken一直很給力，我也只有在心底感謝他們為我這麽盡心盡力。
但是，等我某天晚上，開車開到半路，折回去拿劇本時，卻發現工作室的燈著。裏面阿Ken和譚寒神情嚴肅，他們身上被夜幕般黑暗的光影籠罩著，兩個人像是爭鋒相對的敵人。
阿Ken的半張臉溶入濃濃的陰影之中。
他臉上那種玩世不恭的慵懶神情消失，只剩下老鷹一樣銳利的眼神。他嘲諷的盯著譚寒。
“跟黎雪的聯系不要太多。”
譚寒看著他，雖然面無表情，但是手卻漸漸握成一個拳頭。
“怎麽，”阿Ken更加譏諷的笑著，“她是又來哭訴ESE對她不好，還是大家都欺負她？亦或者是……想讓你把宋微的這個好萊塢角色，再搶給她？！”
大廈的電源不穩，處在幾十層的辦公室電燈，突然劇烈閃動了一下。
近乎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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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一反問，我心裏其實也沒有底。
跟黃錦立的關系只是破裂了幾個月而已，而我卻有種仿佛已經過了好幾年，物是人非的錯覺。但我不想讓他發現這一點。如果這是一次關乎尊嚴的拉鋸戰，那麽起碼我不會顯露出一絲猶豫。
我表面依舊冷靜，語氣甚至更加淡漠。
“哦，那你想打算怎麽辦。”
我雙手抱臂，一邊冷冷看著，一邊擡眼看向黃錦立。但大概是我的視線太過陌生，防禦性質太強，黃錦立反而怔了一怔。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
或許，在他的印象裏，他認為我絕不會對他露出這種神色。就像我之前絕對不會用這種調虎離山的手段騙他謀取機會。
“微微，你真的變了很多。”
黃錦立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微風輕輕浮動，綠寶石般的樹冠跟著搖擺。他的神情，覆雜之中夾雜著一絲茫然。我很少見過黃錦立的臉上浮現這種神情。即便是面對最艱難的商界險境，他仍然會充滿鬥志。在黃錦立的人生裏，成功人士是不會被各種難題難倒。任何事情一定會有應對之道。
然而現在，黃錦立卻像看著一道無解難題般的看著我。
變了很多又怎麽樣？
人生前一段路程已經結束了，何必還執著於過去？對我來說，就算再痛，就算下一段是荊棘，跪著也要跪過去。
“怎麽，你以為我只是跟你鬧著玩的嗎？”
不過我只是挑挑眉。
難道以為我只是嘴皮子說說，口頭過過幹癮而已？不，黃錦立，在你為你的公司付出心血時，我也在認真對待自己的事業。我並不是以退為進。離開你，自立門戶，也更不是賭氣之語氣。
當我當著所有的媒體，說出要自創門戶，開辦工作室時，就算為了不給自己留後路。抱著必須做出成績的決心。
想要尊嚴、成就，這樣的人生與野望，並不是只有你們男人才有。
～～～～～～～～～～～～～～～～～～～～～～～～～～～～～～～～～～～～～～～～～～～～～～～～～～～～～～～～～～～～～～～～～～～～～～～～～～～～～黃錦立沒有說話，但他顯然發現，之前對我的那些推測和想法，都錯了。
他眉宇之間擰成一個“川”，神情也變得有些嚴肅。也許他真的以為，我只是跟他鬧鬧矛盾，最後還會找一個大的靠山。就像黎雪、樓夕之那樣，最後總會找一個更好的娛樂公司。
他這麽緊繃，我反而能放松一些了。
在那個角色事件之後，我給了自己一整晚的時間。
當時深夜降臨，萬籟俱靜，我對自己說，宋微，你看到了下場。你還想再經受一次“你真是太聰明了”這樣的屈辱嗎？把自己的感情、事業，交付在別人手中，你就永遠無法抱怨是否公平。只有你自己真正獨立，你才可以徹底擁有自己的尊嚴。我給你一個晚上，我只給你一個晚上，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取得什麽樣的成績？到底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
我坐在電腦面前，用了最苛刻的字眼，痛罵自己。同樣也最苛刻的字眼，寫下今後的人生願望。在十幾歲時，我羨慕那個人，羨慕那種被人熾熱暗戀的目光，所以想要成為同樣優秀的女人。而經歷了這些，我才懂的，真正優秀的人，又怎麽會活在“我想要被他註視”的心情裏？她優秀，是因為她眼中，只有“自己”。
“黃錦立，你得意了這麽久，只是被人輕輕擺了一道，又算得了什麽呢？”我拍拍右肩上的樹木灑下的花粉，不在意他的反應，也不想再過多糾纏。只是輕輕推開他，“你我之間，現在只不過是競爭關系。想要拿到合作，各憑手段而已。你不是說過同樣的話嗎？”
我像是對待一個陌生的競爭者那樣對待他。
疏遠的距離。陌生的語氣。
我認為，這才我們倆真正合適的關系。
他是一個商人，心中有他自己的女神。而我，是一個演員。有著自己的演藝生涯目標。從今往後，這就是我們的定位。
這是我最冷靜最理智的分析，然而黃錦立突然一步把我壓向餐廳的墻壁。他高挑的身影籠罩著我。像是一塊巨大的巖石壓在我的上方。他的氣息，像狂風暴雨一樣，侵襲著我的世界。無聲的動作，卻仿佛最激烈的反抗與拒絕。我的後背一瞬間繃緊。
他伸出手，握住我的胳膊。
英俊的臉龐在我面前，逐漸放大，好像這樣，就能更侵入到我的內心一點。可是，他越是這樣，越是讓我開始調動全身上下的防禦與抵抗。我心裏很清楚，我們之間不再是他想臥躺，我就可以把腿給他枕；不會再是即便素顏、赤著腳，都會在他面前展現。
曾經對他敞開得太多，而現在，就是將對他的信任、對他的不同，一點點全部收回來。當你愛一個人時，你就給了對方傷害你的權利。如今，我不想再把被那樣對待的權利，交給別人。
～～～～～～～～～～～～～～～～～～～～～～～～～～～～～～～～～～～～～～～～～～～～～～～～～～～～～～～～～～～～～～～～～～～～～～～～～～～～～在餐廳的二樓之上，碧藍色的天空映照在玻璃天頂上。站在我對面的黃錦立，卻像是陷入在糾結之中。他墨黑的眉峰緊蹙，那雙漆黑的桃花眼裏滿是覆雜而痛苦的情緒。伴隨著著他輕啟的唇線，他吐出的，是低聲的話語。
“只不過是競爭關系？那我們之前算什麽？”
他說的很慢，聲音聽起來很糾結。就像是一個百年來遲遲找不到答案的人。
沒有問James，沒有問新電影，沒有問任何演藝商業方面的。
似乎，他也在意的，只有這一個。
我們之前算什麽？
是啊，那個時候，共度情人節的時候，我們算什麽關系？給林雪戴項鏈的時候，我們算什麽關系？辦公室懷疑我別有用心的時候，我們又是什麽關系？
我也很想問你這個問題。
但把這些簡單歸為娛樂公司老板和公司一姐關系的，難道不是你自己嗎？
時隔這麽久，又想要從我這聽到什麽答案呢？
我知道他有些糾結與痛苦，從他緊握住我手臂的力度，我就能感受到。但我只是冷淡的說。
“什麽都不算。”
既然已經離開了品優娛樂，以前的那些，我根本不想再回顧。
你自以為付出很多，但在其他人眼裏那也算不了什麽，不是嗎？
所以如今，我已經懶得管黃錦立怎麽想。
已經不想再為他人做嫁衣。已經不想再被人說“你真是太聰明了”，更不想再站在“王”的背後——我更情願將這些才能，用在我自己的事業生涯上。讓我自己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我的反應很平靜，心底沒有任何漣漪。
然而黃錦立卻瞇起了眼睛，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像有些無法接受這個回答一樣，一瞬間顯得那麽震驚與不信。他的眼底像是被風吹起的海面，海風卷起一個個漩渦。這些漩渦像是一個又一個的迷茫與不甘心。
“什麽都不算？”
他一連重覆了兩遍。
好像這樣就能否定到我的答案。
但我仍然無動於衷。
黃錦立盯著我的眼睛，突然用力的問。
“那個主意——說你出了車禍，讓我過去！這個主意是誰出的。是你，還是阿ken？”
黃錦立終於問道了正題。
他好像十分在意這件事，在意到底誰才是主謀。
求而不得的後果往往是怨恨。
當初阿Ken對我說出這個主意時，我並不讚同。雖然我的確對黃錦立的心情有些覆雜，然而利用黃錦立與我之間的這些關系，欺騙他我出了車禍，讓他趕緊趕過去……
這樣的做法，我並不是完全能夠接受。
“有什麽不同嗎？” 我刻意含糊其辭，沒有招出是阿Ken譚寒他們，避免他們日後被黃錦立打擊報覆。
有什麽，沖著我來，便是。
但黃錦立卻似乎誤解了我的意思。
“如果什麽都不算，你怎麽會出這個主意？難道你不正是算準了我、算準了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管，所以故意安排在我跟James商談合作的時候嗎？能夠精確算計到這一點的你，還說我們之間什麽都不算？！”
黃錦立似乎咬著牙說著這些話。
以前他跟任何人講話，神態都是風流自若。可是現在我發現，他跟我的每次交談、每次見面，卻是糾結、痛苦與不甘心在顯露端倪。
他這樣確認，到底有什麽意義？
難道覺得這就是“我們之間還有關系”的一種佐證。
“哦，是嗎？隨你怎麽想。”
然而，我只是異常冷淡。
黃錦立像是被人針紮了一般，突然被刺了一下，那雙桃花眼裏飛快的劃過一抹受傷而震驚的神色。
他看著我的眼睛，有些自嘲。
“你知道我看到你那條短信是什麽反應？”
我沒有接話，故作不在乎。
“不過，你這麽聰明，一定猜得出來吧。”他冷笑道，然而似乎是回憶到了當時的情景，他的指尖卻有些不自在的發抖著，“那一刻，我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在我的人生裏，從沒想過你出車禍的情況。”
“我幾乎當場就快跳起來。連James都忘了跟他打招呼，恨不得直接就飛去你那裏。”
“我開得極快，闖了紅燈。兩個、還是三個，不記得了。滿腦子翻天覆地，想的都是你。從前我從沒好好反思，我們之間的關系，但那一刻、那一刻，我卻……”
“雖然在途中，就漸漸發現，似乎有些不對勁，”黃錦立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他冷冷的譏諷著自己。
“然而，我居然卻僥幸的想。那沒什麽，只要你沒事就好。哈哈，如果其他人這樣算計我，我一定加倍奉還。但是對於你……對於你，我居然只有這樣的想法！”
黃錦立再一次逼近我。
他跟面對面，鼻尖幾乎快要碰到鼻尖。他身上那種強烈的、不甘的、還自己都似懂非懂的情緒，像一場巨大的龍卷風席卷著我和他。這種激烈的情緒，破壞著一切事物，卻又好像從舊事物的滅亡之中，生出一些新的什麽。
他那樣之前包裹在層層風流浮華的表現力，展露出堅硬而有力的感情，它們像現在的黃錦立一樣，像洶湧的海浪，推擠著、奔湧著，朝我劇烈襲來。但我卻抗拒著，就像抗拒黃錦立再度靠近一樣。
“這樣的我，是不是很Loser？”
“……是！”
“現在的你，是不是很得意？”
“……當然！”
黃錦立握住我胳臂的手指越來越用力，身他體的線條越繃越緊，眼眸越沈越黑，嘴角勾起的弧度卻越來越苦澀、自嘲。
他每問一句，我就用最肯定的語氣回答。
每而得到我的一個答案，黃錦立眼底那種沈重就每增加一分。
從沒發覺，原來他那雙桃花眼裏還能盛有這樣的情緒。
他看著我的眼神越不甘，我心底的那層防線就越快要崩潰。我緊緊靠著墻壁，用它來強裝我身姿上的毫不動搖。我只能用最簡短的字眼，面對黃錦立的逼問。因為看著他這麽罕見的、少有的悲傷，只要多說一個字，我的聲音一定會透露出動搖。
一向好面子的黃錦立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然而每一個，我所給予的，都是最直接、最無情的答案。
終於，黃錦立臉上的笑意，像塵埃一樣，浮動得好像輕輕一抹就會落下。他手指顫抖著，收回了手，重新整了整西服。好像這樣，就能把他剛才一時洩露的情緒，重新裝回身體。
但他還是有點沒忍住，問了我最後一個問題。
“所以，利用我對你的感情，成功算計到我，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他背對著我。
逆光下，他曾經風光無比的高挑背影，一瞬間在我的眼簾裏，卻像是一個在孤獨守護在世界盡頭的男人。他犯過很多錯，所以被流放，身上包裹著所有的孤獨、寂寞、無人了解。
“……對，我很自豪。”
然而，我只是冷酷的丟下這句話。
～～～～～～～～～～～～～～～～～～～～～～～～～～～～～～～～～～～～～～～～～～～～～～～～～～～～～～～～～～～～～～～～～～～～～～～～～～～～～我不記得是怎麽回到工作室的。阿Ken、譚寒等我一回來，就急急忙忙檢查了我一遍，生怕我被黃錦立給虐待了。
阿Ken見我沒什麽事，一臉扭捏，“我好擔心你被黃錦立拖去酒店這樣那樣……”
正躺在白沙發上、喝鮮橙汁的我，差點一口果汁噴出來。
我敲了他一個栗子：“靠，你這看的是八十年代的電影麽？還是言情小說看多了？”
阿Ken嘿嘿笑著，捏著我的肩膀，幫我按摩放松：“男人不都這麽想的嗎？沒有愛，就算獨占，也不錯。”
我故意“嘖嘖”了兩下，鄙夷著阿Ken，“看來某人是經驗之談。”
現在的我和阿Ken，已經能夠從容的拿著當初的那些事打趣了。而人生就算如此，當你能徹底開始自嘲、打趣，就是真正已經放下了。
但是，我和黃錦立呢……
我和他只有相互傷害。
我表面輕松的跟阿Ken哈拉著，但是心底卻依舊沈重。即便我已經決定不再跟這個人有任何關系，然而他眼底受傷的神情，卻一再浮現在我的腦海裏。為什麽要出現？你已經對我，不重要了。
譚寒在一旁沈默著，他什麽也沒有說。
只是安靜的整理著合同與劇本，一邊看著阿Ken和我插科打諢，相互吐槽對方，偶爾看看我，臉上帶著一絲輕淡的笑。仿佛只是這樣，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突然，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我也是剛準備放下玻璃杯，才註意到這個細節。因為譚寒迅速將手機從桌面上抽走，臉上立刻凝重了幾分，然後走到門外接起了電話。
阿Ken幫我按摩肩膀的力氣，頓時就小了幾分，我有些狐疑的擡頭看眼阿Ken，只見他盯著譚寒出去的方向，眼底有些陰沈。
“怎麽了？” 我不明所以的挑了挑眉。
而阿Ken卻低頭，朝我露出一個痞子般的無賴笑臉。
“人家喜歡上譚寒了怎麽辦？”
“……”我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你最近是不是泰國去多了……”
“被發現了。”阿Ken幽幽嘆了一口氣。
“……”我徹底無語。
黃錦立帶給我的沖擊太大，一連好幾天，我的心情都未徹底平覆下來。周圍的一切，我註意得很少，卻也感覺，譚寒最近好像更加忙碌，電話更多了。但他跟阿Ken一直很給力，我也只有在心底感謝他們為我這麽盡心盡力。
但是，等我某天晚上，開車開到半路，折回去拿劇本時，卻發現工作室的燈著。裏面阿Ken和譚寒神情嚴肅，他們身上被夜幕般黑暗的光影籠罩著，兩個人像是爭鋒相對的敵人。
阿Ken的半張臉溶入濃濃的陰影之中。
他臉上那種玩世不恭的慵懶神情消失，只剩下老鷹一樣銳利的眼神。他嘲諷的盯著譚寒。
“跟黎雪的聯系不要太多。”
譚寒看著他，雖然面無表情，但是手卻漸漸握成一個拳頭。
“怎麽，”阿Ken更加譏諷的笑著，“她是又來哭訴ESE對她不好，還是大家都欺負她？亦或者是……想讓你把宋微的這個好萊塢角色，再搶給她？！”
大廈的電源不穩，處在幾十層的辦公室電燈，突然劇烈閃動了一下。
近乎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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