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泠渾身僵硬地坐在馬上，額頭那裏有點燙，仿佛餘留著何若槿的氣息。

她看到何若槿站在馬下背對著她望著別處，她便一直看著他，等他回身，但過了很久，何若槿總算有所動作了，卻只是牽著馬往前走，沈聲道：“微臣送公主回去。”

他牽著馬慢慢走，生怕晃到她。

卻沒有再擡頭看她一眼。

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怕他眼裏的欲望嚇到小公主。

回到了城裏，晟泠總算稍稍緩過神來，低著頭開口道：“你先放我下來。”

何若槿微微怔了一下，“不回公主府嗎？”

“嗯，我想下來走走。”

何若槿便停下來了腳步，伸手攙扶晟泠下來。

他牽著馬，陪她走在繁華熙攘的北城街道上，何若槿偶爾會轉頭看一眼晟泠，但沒看幾次，就被晟泠轉頭發現了。

何若槿倒也坦蕩，眨眨眼說：“天越來越冷了，公主回去記得保暖。”

晟泠點頭，說：“何將軍自己也是。”

何若槿略一思索：“微臣都沒準備幾身新的冬衣，到時只能穿穿舊衣衫了。”

言下之意格外分明，晟泠：“你又來了，你難道不會讓家裏人幫你準備嗎？”

何若槿只好實話實說：“好吧微臣只是想要收到公主送的冬衣。”

“你想得美。”晟泠輕哼一聲往前走，何若槿還要跟上去，卻聽到晟泠說，“這條街離公主府很近，我自己回去了，何將軍也早點回去吧。”

何若槿只得停下了腳步看著她的身影說，“公主一定要給微臣準備冬衣啊，不然到了冬天微臣就赤著膀子上戰場了。”

晟泠氣笑了，回身看他一眼，眼神有點惱火，但也沒說答應或者不答應，只看了一眼，便走了。

晟泠並沒有急著回公主府，她想了想，還真的去了一趟衣坊，畢竟她不能想象何若槿赤著膀子上戰場的畫面。

不過晟泠自己也沒有經驗，她不知道買什麽樣的冬衣才算是好的，只好問了掌櫃，掌櫃聽了她的描述，便領著她上了二樓看。

晟泠看那些衣衫都挺溫暖挺漂亮的，便自己過去挑選了幾身順眼的。

她挺喜歡一件深紫色的貂毛大氅的，摸著也很溫厚柔軟，想著何若槿穿上這個遠征，總該不會被凍到，因此便伸手要將其取下來。

她的小手剛要拿住大氅取下來，卻被另一端的客人取了下來。

晟泠擡起頭，就看到了站在對面的李遇。

李遇原本挺漫不經心選著衣衫，隨手扯了身大氅下來，看了看，剛想到別處去，眼角餘光冷不丁一瞥，他緩緩擡起眸，看到了數日未見過的晟泠。

晟泠似乎出去了一趟，臉頰被冷風刮得紅紅的，但看著很圓潤可愛。

李遇註視著晟泠看，但還沒看夠的時候，晟泠率先收回目光轉身往樓下走，李遇想也沒想跨步過去一把抓住了晟泠的手，“泠泠”

晟泠停住腳步，沈默了片刻，轉身回去，淡淡地看了他兩眼，又不緊不慢地推掉他抓著自己的手，淡道：“公子若連基本的禮儀都不懂，本公主可以讓大理寺的人教教你。”

李遇看著她，過了好一會，輕笑了出聲，“公主看起來很冷漠。”

晟泠此時此刻的眼裏，的確是沒有任何感情的，甚至沒有絲毫起伏。

李遇轉頭看了看那身紫色的大氅，瞇起眸道：“公主怎麽會來這裏挑選這個”他稍作思索，又擡眸道：“公主是給我買的嗎？”

晟泠也笑了，不過她沒理李遇，轉身走下樓，什麽也沒說就往衣坊外走。

但是沒過多久，李遇也跟了出來，他還把那身紫色的貂毛大氅買下來了，披在了自己身上。

然後，走在晟泠身邊輕聲說：“我就當是泠泠給我買的了。”

晟泠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他當真披著那身紫色的貂毛大氅，晟泠看著他，平靜開口道：“李公子是覺得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拿你問罪嗎？”

李遇定定地看了看她，低頭說：“泠泠，那天在醉月樓，我說的都是氣話。”

“閉嘴！”晟泠被他提及那一晚的噩夢，渾身戰栗，卻還要死死忍住，她冷冷地道，“李遇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公主要殺我，是再輕而易舉不過的事情。”李遇不怕似的，靠近了晟泠，很輕很輕地握住她的胳膊，“事實上，李遇早就該千刀萬剮了。”

晟泠被他一靠近觸碰，渾身跟著顫抖，她咬住發抖的牙齒，強作鎮定地擡頭道：“放手。”

“泠泠，我從懸崖摔下去的時候，我以為我死了，但我活了下來，我說我失憶了，是真的，我說我不能說話，也是真的。因為剛醒過來的那段時間，我傷得很重，是真的說不了話，我那時也一直以為，自己永遠都說不了話，所以一直沒有開過口。”李遇垂眸看著她，很輕聲地說，“泠泠，這些話都是真的。”

晟泠也看著他，輕淡的口吻：“都是真的？”

李遇緩緩點頭。

晟泠依舊淡漠：“可惜我一個字也不信。”

“泠泠”

“而且也無所謂信與不信，李遇，我跟你，早在你刺向我父皇的那一刻起，就結束了。”

李遇看著晟泠這樣平靜的目光，卻並不願意認輸似的，“那阿顏呢？”

晟泠忽然皺緊了眉毛，很艱難地張了張口說：“你還有臉提嗎？”

“公主不也認為阿顏是在騙你嗎？”

“難道不是？”

“不是。”

“是與不是本公主一點都不在乎，只要你滾，滾得越遠越好，本公主一點也不想看到你！”

“是嗎？”李遇忽然伸手摟住了晟泠的腰，低著頭凝視她的眼底，“泠泠不在乎的話，那天晚上為什麽要喚李遇的名字。”

晟泠深呼吸一口氣，用盡全部力氣狠狠地將他撞開，轉身就要走，李遇又抓住了她攥成拳頭的小手，晟泠雙眼都是怒紅的，“你放不放手！”

“我當初以為，我跟泠泠只是玩玩而已，我以為，泠泠貴為公主，不會真的喜歡我。”

晟泠緩緩地閉了一下眼睛，她難以置信的是，即便是在這時候，李遇說這樣的話的時候，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緩散淡，就好像他口中的“玩玩而已”，真的就只是玩玩而已。

於是她還得扭曲著自己的心，睜開眼睛緩緩道：“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你能玩得起，我一樣能玩得起。既然你我都玩膩了，各自放手是最好不過的。”

然而，李遇聽到她這句話，眼神卻一下子變了，變得陰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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