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李東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

沈茜錄下了新聞，李東回看了一遍。

看完了新聞，李東輕嘆一聲道：“太重了，民族脊梁，遠方承受不起！”

沈茜也有些沈重道：“是啊，這個字眼太大了，首長這次是真心覺得你做的很好，要不然不會這麽說的。”

李東苦笑道：“算了，首長都這麽說了，咱們好好幹就是。

被人聽到了咱們的話，恐怕覺得咱們得了便宜還賣乖。”

“那接下來咱們怎麽辦？”沈茜問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起碼日後，沒人會在政治上打擊我們。”

李東揉了揉臉頰，接著又道：“還有，這次網上出現攻擊咱們的事，我懷疑是王實那家夥幹的。

明明萬科才是被攻擊的對象，怎麽忽然就變成了咱們。

這家夥，上次就在京城坑了我一次，這次還想坑我，回頭我非得好好找他算賬才行！”

李東對萬科的遭遇毫不同情，現在萬科也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遠方被摘出了旋渦中心，網民的憤怒只會更大，徹底發洩在萬科頭上。

李東其實不喜歡輿論轄制下的慈善，做慈善，那都是你情我願的事。

別人捐少了，李東不會見怪，多少都是愛。

可萬科……

華夏目前的第一地產商！

龍頭老大！

年銷售額500億以上！

這樣的大企業大集團，你要不幹脆別捐，你捐200萬，打自己臉呢，而且還是啪啪響的那種。

500億的銷售額，房地產利潤本來就高，200萬這不是自己找揍麽。

對萬科股價暴跌，李東只能說活該。

……

5月16號，黃金救援72小時過去了。

這時候，盡管搜救還在繼續，可所有人都明白，希望越來越渺茫。

希望再渺茫，也還有希望，救援部隊依舊在努力。

17號，譚勇一行人回到了蜀都。

搜救人員已經撤離了一部分，他們這些外援暫時不需要了。

譚勇幾人回來，倒頭就睡，一個個身上還帶著傷痕。

這一覺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到18號，幾人才渾身無力地爬了起來。

房間中。

譚勇神情有些蕭索，有些苦澀道：“李總，您不知道，當我從廢墟中把那幾個孩子挖出來的時候，我心都快裂了。

都跟我們家孩子差不多大，我都不敢想象這要是我……

那是一所幼兒園，就距離咱們新建的一所小學不遠。

我那時候是真後悔，李總，您說，咱們那時候要是……”

李東抽著煙，煙霧環繞在眼前，過了片刻才道：“老譚，我知道，可是我……我……”

李東說不下去了，後悔也好，歉疚也罷，事情已經發生，還能說什麽。

說自己盡力了？

說自己不是神，沒辦法救所有人？

這話他沒辦法說出口，也說不出口。

有時候其實李東自己也在考慮，那時候自己為什麽要圈定100所學校，200所不行嗎？300所呢？

他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資本。

可他沒去做，因為他覺得，多了，會引人懷疑，會讓人產生其他聯想。

所以，李東圈定了100所學校。

李東畢竟不是親身經歷者，也不知道具體哪所學校會倒，100所學校也做不到全覆蓋，總會有遺漏，這是李東早有預料的事。

可被人當著自己的面說出來，李東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沈茜雖然也傷悲，可還是有些惱怒地瞪了一眼譚勇！

你這是在戳李東心窩子！

這幾天，沈茜也看出來了，李東心情不好，哪怕首長誇獎了李東，送上了大禮，李東還是心情不太好。

這時候偏偏譚勇又提起了這茬，這不是添亂嗎？

譚勇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可剛剛那些話都是他的心裏話。

現在見李東沈默，譚勇也有些自責，這事怎麽能怪到老板頭上？

就在幾人沈默的時候，趙南方慌慌張張地進了房間。

看到李東在這，趙南方連忙道：“李總，您快出去看看！”

李東神情一肅，連忙道：“怎麽了？”

趙南方著急道：“您出去就知道了！”

李東急忙起身，其他人也紛紛跟了上去。

……

等到了酒店門口，李東就知道發生什麽了。

一群衣衫襤褸的孩子，一張張臟兮兮的小臉，在幾位神情疲憊的老師帶領下，一個個滿懷期待地看著酒店大堂。

等李東他們下了樓，領頭的一位女教師忽然哽咽道：“同學們，給我們的救命恩人磕頭！”

幾十個剛從汶山救出來不久的孩子，瞬間跪倒在地，給李東磕頭。

這一剎那，李東心裏被刀紮了似的難受，他甚至都感覺自己窒息了！

李東很想逃離，很想告訴他們，我不是善人，也不是你們的救命恩人！

要說李東上次捐贈教學樓，一點私心沒有，肯定不可能。

畢竟對這事，他沒切膚之痛。

當時捐建教學樓，良心不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買名。

他做到了，做到了極限！

名聲，讚譽，蜂擁而來。

甚至連首長都親自誇遠方是民族的脊梁，何等的威風，何等的霸氣。

這些天，互聯網上都快把李東和遠方捧上天了。

其實那天看新聞的時候，李東還是有些滿足的，盡管嘴上說太重了，可心裏的確有些得意。

然而，剛剛聽到譚勇說的那一幕，再看到這些孩子充滿感激的眼神，李東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承受不起這種讚譽。

其實，他可以做的更好。

其實，他可以做的更多！

可他沒有，他告訴自己盡力了，他也覺得自己盡力了。

甚至這趟來了川蜀，親自趕往一線，李東覺得自己良心已經安了。

可是，現在面對這些孩子真摯的眼神，李東忽然又覺得，自己真的愧對這份讚譽。

內心掙紮了片刻，李東連忙攙扶著老師和孩子起身。

讓酒店給他們做了頓飯，招待孩子們吃了一頓，又給他們都送了幾套衣服，在孩子們的感謝中，李東一直送他們出了酒店。

等人都走了，李東忽然轉身對沈茜道：“以前我一直帶有目的性的做慈善，或者說偽善，你會不會覺得很惡心？”

沈茜早就察覺到他有些異樣，聞言連忙搖頭道：“李東，別胡思亂想了，慈善就是慈善，沒有真偽之分。

無論是不是帶有目的，我就問你，這些孩子是不是受益了？

如果沒有我們的教學樓，他們……他們也許今天不會出現在這裏。

既然有人受益，那就是慈善，而不是偽善。

你自己想的太多，給自己的壓力也太大了，真的，你已經做的夠好了。”

李東嘴角動了動，許久才道：“我知道，可這次我想做一次不帶目的的慈善，你說好嗎？”

沈茜冷靜道：“你想怎麽做？”

“我準備捐贈集團5%的股份進入基金會，以後每年拿這些股份的分紅來開孤兒院，養老院，讓孩子們上學，出人頭地。

讓失去兒女的老人們能老有所依，給他們養老送終。”

“5%的股份？”

沈茜臉色微變，遠方集團，現在凈資產恐怕超過了600億。

5%那就是30億，而且這還是現在，不單單是錢的問題。

捐贈5%，太多了！

不過看李東這副表情，顯然是下定決心了，沈茜盡管覺得李東有些魔怔了，可還是點頭道：“我支持你。”

他喜歡就好，錢而已，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是能讓他覺得心裏舒坦一些，沈茜不在意這些。

何況捐給基金會，這筆股份無法買賣，無法交易，也不會對集團產生太大的影響。

“呼……”

李東長舒一口氣，這次是真的釋然了。

讓孩子們能健康成長，讓老人們能安享晚年，就當自己的彌補吧。

因為他的膽小，因為他不敢出面，這次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盡管就算他出面，也不一定能改變什麽，可心中始終有道坎。

之前這道坎已經漸漸過去了，可今天被譚勇還有這些孩子們一刺激，李東又覺得自己還是虧欠了他們。

直到此刻，他釋然了。

這，就是他能做的極限了。

默默地看了一眼遠方，那裏是汶山所在的方向。

李東心中默念佛經，這是為亡靈超度，也是為他自己超度。

這一次地震，此刻在他心中已然結束。

也許還有遺憾，可人生總會有點遺憾，他只是一個人，哪怕重生一次，還是如此，自己心安就好。

……

5月19號，李東沒再繼續滯留。

該做的都做了，繼續留下來也沒任何用處。

19號上午，李東踏上了返程之路。

這一天，全國默哀。

這一天，微博、全部更換了黑白頁面，這一天，遠方視頻中斷了所有的娛樂節目……

回歸的途中，李東默默祝福了一句，希望他們也能和自己一樣，重生在另一個空間。

……

回到平川，李東睡了一覺，睡了很久。

這些日子他太疲憊了，心靈的拷問，感情的糾葛，生意上的瑣碎……

這些事讓李東不堪重負，讓他疲憊不堪。

現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覺。

睡醒了，有些事自然也就結束了。

這一覺睡的很久，睡的很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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