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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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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未經驗證的猜測, 都只是猜測而已。

褚謐君疑心自己的母親與清河王妃曾經相識, 王妃收在匣中又被撕了個粉碎的數十幅畫像使她萌生出了無數種猜想,可沒有哪一種猜想是可以站得住腳的。

這倒是在無形中將她和常昀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 兩人擁有同一個疑惑, 並為了解開這個謎團而合力行動著。

那陣子他們的書信來往頗為頻繁。褚相在京中有一套完善的情報網,為他搜羅並傳遞各式各樣的消息。褚謐君動用了外祖父的這些人為她聯絡常昀, 在盡可能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大約每過兩三日, 她便能在自己案前見到一份常昀寫來的信箋。

他說他正在盡力將被撕毀的畫卷悉數拼湊完全, 但這顯然是需要耗時耗力的一件事, 不知何時才能完成。

他還說,他仍在設法從府中老仆及清河王那裏打聽點什麽,只可惜一無所獲,實在不行他打算寫信給他遠在江左的外家問問。

有時他也會在信中說一些題外話, 比如說他母親在丹青這方面的天賦, 再比如他的小字“雲奴”的由來。

常昀在信中同褚謐君抱怨過“雲奴”這個小字聽起來像是個女孩, 卻又告訴她, 他之所以叫雲奴, 是因為他母親的名諱為“霓”——出於避諱的緣故,他並沒有將這個字寫完整,而是缺漏了幾筆,但褚謐君還是認了出來,這是“雲霓”之“霓”。

可褚謐君對於自己的母親,卻所知甚少。她受到常昀啟發, 也打算偷偷潛入自己母親生前所居住的地方去尋找些線索。然而卻是一無所獲。

母親曾住過的地方幾乎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都不曾留下,幹幹凈凈。

但比起那些先輩之間的隱秘恩怨。更重要的事還是東赫蘭。

褚謐君站到了外祖父面前,向他提議增加東北邊防,或者,如果東北駐軍勢力足夠的話,最好直接對東赫蘭開戰,用戰爭來摧毀東赫蘭的元氣,使其短時間內無力再戰。

“理由?”褚相不是剛愎自用的人。他樂意聽取旁人的意見,不管那人是自己的幕僚還是外孫女,只要那人能夠以充足的論據說服他。

褚謐君按下心中的忐忑,對外祖父說道:“原因有三:其一,東赫蘭與大宣宿怨已深,數十年內,斷無和解之可能;其二,大宣東部多為平原,少山地屏障,若無重兵與堅壁,待到胡人南下之時,將難以抵禦其兵鋒;其三,我大宣東北,不僅僅有東赫蘭窺伺,更有扶餘、高句麗虎視眈眈,相比起來,西邊的局勢反倒穩定許多。西赫蘭才與大宣議和,西域三十六國形同散沙不足以威脅中原,羌人勢力衰減,年年臣服納貢。比起西北,東邊才是真正的隱患,也許,近十年內東北就有戰火燃起的可能。”

“你能說出這些話,可見你已經對邊塞之事有了一定的了解。”褚相讚許的頷首,“這很好,將視線望遠些,不是壞事。然而你說的加強東北邊防之事,我暫時無法做到。”

“請外祖父明示。”褚謐君雖心中焦躁不解,但還是耐著性子詢問。

“知道十五年前,發生於敦煌、張掖的一場變亂麽?”褚相仍是微笑著的。

涼州之亂?褚謐君點了點頭。她已經有很多次,聽不同的人提起過這件事了。

“去弄懂這件事背後的來龍去脈,你就會明白我的選擇。”褚相說。

***

涼州之亂的真相究竟是什麽樣,褚謐君從前以為她知道,現在她不敢確定這一點。

所謂涼州之亂,即是十五年前由屯田不均所引發一場邊疆動亂。常昀在信中是這樣同褚謐君解釋的。

褚謐君也以為涼州之亂應該就是這樣了,但從褚相的話語來看,事情絕非這麽簡單。

而就在這之後沒多久,當褚謐君為了涼州之事苦心查找過往的文書記載時,常昀給她遞來了另一個使她滿心疑惑的消息。

衛賢。褚謐君盯著紙上這個人名發呆。

清河王妃被撕毀的畫作共有十三幅,當最後一幅也被常昀拼好之後,常昀發現那張畫上有一行楷書小字——贈衛賢。

褚瑗小字弦月,若她要為自己起一個化名,采用母姓“衛”也並不奇怪。所以衛賢,應當就是她的母親吧。

記憶又在此時擾亂她的心神,她看到“衛賢”這兩個字時,並不覺得陌生,反倒隱約覺得曾在哪裏見過。

想起來了,在外祖父的書房中,堆積如山的公文之中,她曾見過一份,不,不止一份署名衛賢的策論或者文書。

那時她以為這個衛賢不過是外祖父身邊某位她不熟悉的謀士,畢竟褚相廣收幕僚,並不是每個人褚謐君都能夠認識。所以她當時並沒有在意太多。

現在回憶起來,若她的記憶沒有出錯,若這不是簡單的重名,那麽……

褚瑗身上有太多疑雲籠罩,褚謐君這時甚至開始懷疑,母親的死是否真的那麽簡單。

但這些事她無法從家中長輩那裏得到答案,他們什麽也不會告訴她,她只能一個人慢慢探索。

不對,不是一個人,常昀會幫她,這一點她無比確定。

她再一次來到了外祖父的那間書房,想要尋找“衛賢”留下來的東西。之前她見到那幾分文書時,還不知道衛賢可能與自己存在的聯系,所以幾乎都只是匆匆一覽。

然而,當她想要尋找那些署著衛賢之名的文書,卻發現自己什麽也找不到了。

她以為是自己找的不夠仔細的緣故,可是幾番搜尋下來,仍舊一無所獲。這間書房極其廣闊,存放的各式文書數以千計,可褚謐君又不能將自己的侍女喚來讓她們幫自己,這樣會暴露她的秘密。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褚謐君猝然回頭。從門外走進來的人,是她的父親。

“你在這裏做什麽?”

褚謐君平日裏也時常來這,但此時見到父親時,不免心虛,只是這份心虛沒有被她表現在臉上而已。

正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徐旻晟便已經開口:“你出去吧。”他不想聽褚謐君解釋什麽,更不願見到褚謐君在這。

褚謐君本就同自己的父親不夠親近,眼下的徐旻晟更是給了她一種說不上來的森冷。

她不再多說什麽,從書房內走了出來。

籠在真相面前的那層紗幔越來越厚,她疑心自己近來的一切行為,都處於監控之中。

***

樓貴人將自己的侄女十一娘召來了清光殿,與她對坐品茶。

初春時節,清光殿外雖算不上繁花如錦,卻也別有生機,春陽之下天地都是溫柔的色澤。

然而樓貴人和十一娘之間的氛圍卻是冷的,這一對姑侄的談話並不算愉快,樓貴人看向侄女的目光中盡是失望,而年輕的十一娘固執的抿緊雙唇,將抗拒的態度表露在了臉上。

“我並未叫你主動去接近夷安侯,可你卻答應了他的邀約,既然答應了,就不該去得罪他,可你在平陰君面前鬧出那些事,為的是什麽?”

十一娘還記著自己是個晚輩,在姑母面前應當恭敬,眼神中卻已有不耐流露,“夷安侯既然是東宮三宗室之一,侄女自然也對他好奇,想要見識見識他是個怎樣的人,所以才答應同他一塊賞花。然而夷安侯之為人著實令侄女失望,這樣一個人不配成為未來的帝王,既然不是皇帝,也就不值得侄女在他身上多費心思了。”

“你祖父一直很看好夷安侯,你知道麽?”樓貴人問。

“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還想當然的用你輕慢的態度與應付夷安侯?還試圖去挑起夷安侯與相府之間的爭端?你可真聰明哪,十一娘。聽到洛陽城裏的那些謠言了麽?知道那些謠言帝一個世家女子的聲譽有多大的損害麽?你若是規規矩矩不惹是生非,我何至於要為你操這份心?”

容貌與姑母相似,性情卻截然不同的樓十一娘在聽到這樣一番話後只是輕笑了下,“我高平侯府何懼流言。”

“你以為你是平陰君麽?平陰君出自無底蘊無閥閱的褚家,她自然可以不在乎聲名,只憑著褚相的權勢肆意橫行。但十一娘,你是世家之女,你所仰仗的不是你父親或你祖父的官職,而是樓氏世世代代累積的聲望,而你的一言一行,也將影響外人眼中的樓氏。”

茶盞被重重的磕在玉案之上,樓貴人的憤怒顯而易見。

她已經有很多年不曾憤怒過了,她早已在掖庭之中學會了隱藏自己所有的情緒,只將人們希望看到的一面展現在臉上。

“知道什麽是世家麽?十一娘。”樓貴人的聲音又低了下去,透著幾分落寞與惆悵,“一個家族需有一位先輩披荊斬棘立下功名,之後他的子孫站在他的身上繼續開拓、累積、鞏固,一代又一代……世家是什麽?世家是數代人血淚與榮光。所以,你不可以任性,因為你背後還有你的家族,有數以百計的人正看著你。”

所謂家族,是保護。亦是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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