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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去接遼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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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猩紅濺落在袖口上,沿著繡線一點點暈開,猙獰且妖冶。

種沂緊緊攥著她的衣袖,抿著薄唇,臉色蒼白如紙,隱約可以看見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他張了張口,聲音卻碎得不成字句:

“……怎會,如此?”

她怎會受傷?

怎會受傷!

那句“被宗弼一箭穿心”依然歷歷在目,眼前的猩紅愈發刺目起來。他慢慢松開了她的衣袖,又緩慢卻堅定地一把將她抱起,朝竹榻旁走去。

“將軍?”趙瑗有些不解。

他依舊緊抿著薄唇,墨色眸子中暗流洶湧,像是凝聚了世間最最煎熬的苦痛。一箭穿心、一箭穿心……他不曉得她究竟用了什麽法子,才躲過那要要命的一箭;他只曉得如今她咳了血,她……受了很嚴重的傷。

他的腳步分外沈重,目光也分外暗沈。

趙瑗乖順地枕在他的臂彎裏一言不發,面頰緊貼著冰冷堅硬的銀甲,清晰地聽見了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劇烈且急促,如同密集的鼓點一般,沖擊著她的耳膜。

“將軍……”她很輕很輕地喚了他一聲。

他不答,也沒有半點停下腳步的意思,一步步走到竹榻前,輕柔地將她放下,而後抱過一床薄被,替她蓋好。兩人已經很久沒有這般親.密的舉動,一時之間,趙瑗竟有些不適應。

她楞楞地看了種沂很久,直到他攬過她的肩,讓她枕在自己胸口上,略有些低沈地問她傷了哪兒時,才反應了過來,掙紮著要遠離。

“帝姬……”種沂深深地望著她,眸中暗流洶湧,交織著許多覆雜的情緒。

“你這個人。”她搖搖頭,有些艱難地說道,“你這個人,從來不肯逾越半點。現在非但、非但……你告訴我,此間事了之後,你打算如何懲罰自己?”

“帝姬?……”種沂一怔。

她望著他,眼睛一眨不眨,不肯錯過他的任何一絲表情。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愈發暗沈,如同有風暴攢聚,漸漸沈澱成了最為濃郁的黑色。

他一字一字地說道:“沂當,自斷一臂。”

混蛋……

趙瑗一口氣沒上來,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甚至隱約聽見了細微的喀喀聲。這個人、這個人,她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他給氣出病來。

她喘了口氣,反握住他的手,定定地看著他:“我不答應。”

種沂沈默地垂下了頭。

“你種家既然慣常侍奉君王,自當明白‘君君臣臣’才是。”她望著他的眼睛,同樣一字一字地說道,“本帝姬不容許你這麽做。種氏一族,不比蕭氏沈氏差上一點半點。你聽好,我說過會重現漢唐之風,必定會說到做到。你見過哪個漢朝唐朝的將軍,會因為……會因為抱了自己的未婚妻子,要自斷一臂以謝罪?”

“未婚妻子”四字一出,種沂猛地一震。

趙瑗靜靜地看著他,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帝姬……”

他不知是第幾次這般喚她了,透著幾分無奈,又透著幾分焦急與茫然。他搖搖頭,伸手扶過她的肩,低聲說道:“好……好罷。帝姬且告訴臣,究竟哪兒受了傷?”

“喚我‘瑗瑗’。”

“帝姬?……”

“喚我‘瑗瑗’。”洗腦要一步一步地洗。她得讓他徹徹底底地拋棄這種念頭,否則她不曉得哪一天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不再是個人了。

青年慢慢地垂下頭去,聲音幾不可聞:“……瑗瑗。”

他也不曉得,為何她的父兄喚她“嬛嬛”,自己卻喚她“瑗瑗”。可這獨一無二的稱謂,且是她親口對他說的,他……很高興。

“我傷在了胸口。”趙瑗說道,“你要看麽?”

他一驚,猛地低頭看她,似乎是聽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就算你想看,眼下我也不會讓你旁窺的。”她繼續說道,眼中漸漸透出了幾分狡黠的情緒,“替我守著好麽?我用酒精擦擦傷口,再重新固定一下。”

什麽叫“用酒精擦擦傷口,再重新固定一下”,他是不曉得的,可他卻記得她那副鎮定且從容的表情。只要帝姬依舊成竹在胸,那便代表著,這一切依舊在她的掌控之內。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低聲說道:“好。”

既然種沂已經來到,那麽燒烈酒、揀銀塊這種事情,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沈默地為她取來烈酒又燒紅了匕首,聽著她在身後說道:“原本我自己一個人,是不敢這麽做的。可如今你來了,我便再不用擔心,自己會昏睡過去,再也醒不來。”

腐爛的傷口清掉,積淤的血放掉,她緊緊咬著被角不讓自己發聲,冷汗卻一陣接一陣地冒。她發誓自己從未忍受過這樣的痛楚,簡直是……簡直是要將整個人打碎了又重組一樣。

“帝姬。”她聽著他在身後說道,“唔……瑗瑗,你讓我做的事情,分明是要準備接骨。”

她不答,因為已經分不出半點力氣去答。

她聽見他自顧自地說道:“用勁要狠些,一次痛過了,便不會再痛。若是一次下不了狠手,便會越來越痛,而且是隱痛……”他的聲音愈來愈低沈,漸漸有了幾分哽咽的味道。

趙瑗很想過去擰他的胳膊。

“再有,烈酒雖好,卻不能用得太多……”

混……混蛋啊。

她痛得幾乎要飆淚,卻每每在要痛死過去之前,被他低沈醇和的聲音給拉了回來。她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聒噪,因為分散她的註意力,要……

痛、痛死了嗷嗷嗷!

匕首嗆啷一聲掉落在地上,她伏在被子大口大口地喘.息。身後漸漸傳來了腳步聲,竹榻忽地一沈,有人輕輕攏起了她汗濕的發,低聲問道:“瑗瑗,你還好麽?”

“沒、沒死。”她短促地答道。

紅赤的血在薄被上暈開,又一次刺痛了他的眼。他沈默地將她抱在懷裏,餵了她一些溫鹽水,聽她斷斷續續地說道:“我的心臟與旁人不同,它、它長在右側。”

種沂猛地一僵,緊緊攥著她的衣袖,臉色蒼白得不帶半點血色,心情沈重得說不出話來。

他曉得了。

心臟長在右側,自然是不會死。可被馬蹄踏中的傷、被長箭穿透肺葉的傷……

“我們必須回去。”他低頭看她,“我來替你尋藥。”

唔,她還不曉得他懂醫藥……

她窩在他懷中喘了口氣,感覺到他舉袖替她慢慢拭幹了冷汗,又沈默地抱起她,似乎在尋找空間的出口。她搖搖頭,無可奈何地碰了碰手腕,兩人即刻便轉出空間之外。

那一瞬間的寒風,令趙瑗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莫怕。”他低下頭,深邃硬朗的五官就在她近旁,連呼吸聲也清晰可聞,“我抱你回去。”

開、開什麽玩笑。

他挑起嘴角笑了一下,眼中透著熾熱的溫柔:“信我,好麽?”

她下意識地說了聲好,隨即又恨不得擰掉自己的腦袋。

什麽好啊……

從東西伯利亞海岸硬走到金國境內,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

……唔,她有空間。

“好罷。”她點點頭,預備每隔三刻鐘就硬拖他進空間休息一次。

事實上,兩人的運氣很不錯。

走了大約十來天之後,他們在見到了一處村落,換到了些草藥和馬匹。有了馬,速度就快得多了。雖然種沂顧忌著她的傷勢不敢快跑,可他畢竟是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療傷的經驗比她多得多。她聽從他的話,將一些奇怪的野草放進口裏嚼了嚼又敷到傷口上之後,疼痛果然減輕了許多,連咳血的次數也少了。

就這麽慢悠悠地走了一個多月,兩人終於來到了金國境內。

如今的金國,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亂。

趙瑗強行用酒蒸掉了他們半個冬天的口糧,岳飛又在山海關守得密不透風,底下造.反的人一波接著一波,連西邊的蒙古也開始蠢蠢欲動。沒有糧,那就只好吃羊、吃馬、獵野狼……他們不得不恢覆最原.始的生存方式,疲於奔波,自然也沒有心力去打大宋的主意了。

這便是趙瑗最初的想法,分而治之,然後弱之化之。

徹底消滅一個金國太不現實,因為依照大宋現如今的國力,肯定會消化不良。而且去掉了金國,肯定還會再出一個銀國鐵國銅國鉛國,讓他們這麽慢慢地內鬥,慢慢地耗盡自己的力量,其實是最好的結果。

她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種沂雖依舊拘謹,但至少已經打消了自.殘的念頭,而且被她那句“學會愛惜自己”洗腦無數遍之後,最終笑著說道:“說得很是。若學不會愛惜自己,我又如何去愛惜你?”噎得她半天說不出話。

這回來到金國,她還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得把遼帝接走。

先前宋俘南歸時,宗弼說的是“放宋人走”,可沒說過讓所有的戰.俘走。趙瑗自己也不願意讓遼帝混在宋俘之中南下。萬一耶律大石以迎接遼帝之名陳兵汴梁,那可就不妙得很。

所以她特意將遼帝留在上京,打算自己過後去將他接走,順便還能收拾收拾那幾個議和使者。

而且她很期待宗弼瞧見她時,那副見了鬼的表情。

此時的上京,顯得愈發頹敗且蕭條。

她與種沂雙雙牽著馬,行走在上京的街道上,居然沒有人來盤問或是阻攔。

據說吳乞買在出征高麗時受了箭傷奄奄一息,此時由長子宗磐監國。但宗磐不如父親這般老謀深算,一直被宗弼耍弄得團團轉。據說宗弼已經將舊時部將收攏得服服帖帖,只準備效法太.祖舊事,先一統金國,再一統天下了。

趙瑗停在了一家酒肆前。

酒肆裏頭,居然傳出了宗弼和秦檜兩個人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陳巴克比的地雷=3=

謝謝墳墓裏的貓咪的地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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