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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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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

巫小雨一走出海關,立刻被一個正在移動中的旅行箱吸引住她的目光。

這時間抵達臺北松山國際機場的班次有兩架客機,分別是首爾和日本。她一眼便註意到那個夢幻少女心馬卡龍色系的旅行箱——月光仙子款。

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能夠遇到同是美少女戰士的粉絲,她想追上去攀談認識對方,說不定兩人可以交換聯絡方式。當她加快腳步追上後,驚訝發現……那名和她拖著同款月光仙子旅行箱的主人,竟是一名人高馬大的男人。

她內心的粉紅小宇宙,大概像水手月亮變身成超級水手月亮那樣的令她感到震撼。

居然是個男的!

還大剌剌的拖著少女心炸裂的旅行箱上下飛機……如果不是本身恥力無極限,要不然就是跟她一樣是美少女戰士的瘋狂漫迷。

那個水藍色水手服立領旅行箱是美少女戰士二十周年限定發售的登機旅行箱。

而且那男人連和旅行箱搭配成一套的水藍色行李袋也有。巫小雨的好奇心被勾起,她刻意慢慢靠近那名有著一雙長腿的男人,兩人之間隔了四五個人。

她繼續觀察他手上那款月光仙子旅行箱。感覺是全新的,剛買不久。旅行箱的把手上還掛著月野兔和露娜貓的大頭玩偶吊飾。她的視線往下移去,連旅行箱吊牌也是美少女戰士聯名款。

她手上拉著和那男人同款的月光仙子旅行箱,連玩偶吊飾也一樣。

這世界上有這麽巧合的事情?竟然連喜好和興趣都一樣?

看他走路姿態,體格宛如倚山喬松,端正凜然,步伐不慢不快,走路的節奏,快活恣意,感覺像要和久違重逢的戀人相聚那般喜悅。

說不定他擁有一張像月球王子地場衛的斯文美貌,西裝筆挺,胸前別著一朵浪漫精致的白玫瑰。

巫小雨難得對一名成年男性產生興趣,在腦海中勾勒男人的樣貌,她的大腦畫面開始運轉,宛如一幅又一幅的定格動畫,一筆一筆快速描繪男人的漫畫臉蛋……柔軟細綿像貓毛一樣的發絲,他的後腦有一撮可愛的發漩,位置偏右,看起來像墨魚拉面上的粉紅圈圈魚板。

她腦海中的男性角色,畫出了一對眉毛,一管鼻子,她正猶豫到底要畫出一對雙眼皮,還是狹長的鳳眼……

或許,她可以大膽的經過他面前,表情動作自然一點,回過頭偷看他的長相。巫小雨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感覺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加快腳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正打算一鼓作氣越過他,突然那名走在前頭的男人像在演武打片一樣,身手敏捷,瞬間舉起右手抓住從他背後飛來的——一根香蕉?!

巫小雨瞠目結舌,他背後是有長眼睛嗎?怎麽知道有一根香蕉從他背後偷襲?

再來,又莫名飛出一顆椪柑,她看見那男人把右手的香蕉丟到左手,用右手接住飛天椪柑。

突然,一口氣飛出好幾顆椪柑,七八顆全往那男人身上丟擲,巫小雨見這陣仗趕緊躲到墻邊去。走在左右兩側的旅客也紛紛朝旁走避,所有旅客納悶地看著滿地滾的椪柑。

巫小雨靠在墻邊,低頭看著一顆形狀漂亮的椪柑滾到她腳旁,前方地板快速奔過一雙鞋帶上頭綁著杏粉色緞帶大蝴蝶結的休閑鞋。

那雙鞋是PUMA最新款,巫小雨一眼認了出來,因為她自己也買了一雙,原因是很像水手服的蝴蝶結,她覺得很可愛。

她看見穿著那雙杏粉色緞帶大蝴蝶結休閑鞋的女人,像跳鞍馬一樣,朝男人後背飛撲,男人飛快伏低蹲下,躲過被騎背的窘況。

女人飛撲跨坐不成,旋身提腿,膝蓋弓起,鞋尖九十度朝上,踹向男人胯下。

那女人的腿功極好,踢腿相當迅速,巫小雨以為男人會被女人一腳踹中要害。但那男人看來是更厲害的練家子,輕輕松松化解了女人的奪命連環腿。

而她,也趁著混亂的情況,仔細看清楚了那名男人的長相。

出乎她意料,男人不是一張小鮮肉系的稚氣小臉蛋,他有著溫馴漂亮的白凈長相,膚色凝白,眉形像斧頭一樣輪廓深明,眉色黑濃,使他看起來神采飛揚,一雙讓人羨慕的深邃雙眼皮,深刻地鑲在那雙被清爽夜色裝點的大眼睛,巫小雨從沒見過男人的眼眸能將溫柔感綻放得如此奔放不羈,讓人第一眼便覺得這男人身上的氣質絕俗,熱烈又古典的雙眸中蘊含著優雅的瀟灑魅力,意圖使人著迷。

該用什麽來形容這男人的眼睛?她腦中浮現熱情的夏夜星空,是接近清晨的時刻——仲夏夜的拂曉。

那名留著一頭浪漫長卷發的女人在大庭廣眾下,不顧形象地對漂亮體面的男人拳打腳踢,她也沒見男人失去耐性出手回敬無禮撒潑的女人,男人眼神仍是百般溺愛的縱容笑意。

「大師兄!」出手打人的女人就是朱心,她甩著一頭棕色亂發嘶吼。

「小師妹,這招再踢第二次是不會讓你成功命中的。」吳競撿起地上的椪柑,笑咪咪的說。

「豬頭大師兄,你為什麽不聽師父的話!」朱心氣得跺腳。

吳競把手上的香蕉剝皮,張嘴咬了一口。

「我為什麽要聽?最好是改個名字,我就會長命百歲!那些改名字的人怎麽都沒有變成億萬富翁?」

「改名只是改個運,轉換運氣的一種方法!」朱心又擡腿朝他屁股踹去。

「我不信那套。」吳競輕輕松松一個蛇形扭腰避過她的右腿。

「大師兄……」獅吼功行不通,朱心改用哭調仔哀求。

吃完手上熟成的香蕉,吳競把剩下的香蕉皮投入一旁的一般垃圾桶。

「你別再鬧了,要我為了怪力亂神的統計數據,舍棄父母給我的姓氏,我做不到。」

「我只是要你改一下,躲過二十九歲大劫……試試看又不會少你一根毛!」

「我覺得對不起我江家列祖列宗行了吧!」

「大師兄,我願意拿你家列祖列宗的性命發誓,他們也希望你躲過二十九歲大劫呀!」

「他們早都升天去了,哪來再生一條命去給你發誓啊!」吳競真的會被朱心的話給氣到吐血。

朱心這笨蛋老是跟軒轅黑吵架,躲到他那邊去。她整天沒事幹,心血來潮重新排算了他的命盤,算出來結果是超級大兇。

朱心說,沒見過這麽「噩夢模式」的命格。

拜托,是恐怖游戲玩太多嗎?還噩夢模式咧。

一開始,他以為朱心只是一時興頭上,因為她也排了她自己和軒轅黑的命盤,結果當然是天造地設的天生一對,氣得她好幾天連吃高熱量的披薩洩憤。

沒想到幾天後,她特地問了青龍會和玄武會的兩大當家範歲玉和石天琴,知道天命師父當年就勸他換姓改名避災禍,還給他取了一個新名字,叫做吳競,意思就是希望他未來能夠壽命無盡,抵禦原本陽壽不長的命格。

而他只是在加入三方大會的資料上填寫吳競,但身分證上的姓名還是與原來的一樣。

「大師兄,你一定要聽師父的話,師父真的很神的!」

再過三個月,大師兄就滿二十九歲了,朱心想到吳競很有可能度不過二十九歲這一關,心裏擔心得不得了,吃不好也睡不著覺。

天命師父又突然失去音訊,她也找不到師父下落,眼見時間越來越逼近,她不想失去大師兄……假如哪一天她被軒轅黑欺負了,可以幫她出一口氣的最佳人選就只有大師兄了啊。

想到自己的「娘家」只剩下大師兄,她當然要大師兄長命百歲!

明明只要改名換姓就可以避劫、扭轉運勢,為什麽做人要這麽鐵齒呢,她就是想不通啊,所以才氣得拿香蕉跟椪柑丟他頭。

「大師兄是豬頭腦猴子身!」朱心抓起地上的椪柑丟到吳競身上,跺腳氣罵道。

吳競這下懂了她為什麽拿香蕉跟椪柑了,他擡手穩穩接住那顆椪柑,蹭了蹭身上衣服把外皮擦幹凈,兩手掐住椪柑的中心凹陷處,對半剝開,剝了一片果肉放進嘴裏,涼涼道:「小師妹,我知道你是出自關心,但你這樣真的是有點過頭了。啊,這椪柑真甜。」

看見吳競還有心情說著風涼話,閑情逸致吃著她的椪柑,朱心直接來一段「夜市人生」雷洪一夕成名的爆橘拳,呈現她內心的憤怒度,「豬頭——大師兄——啊——」

機場出關處本就聲音吵雜,加上機場內的廣播聲,巫小雨根本聽不見吳競和朱心的對話內容,隱約聽見「豬頭」、「發誓」什麽的,她心想也許是情侶間的吵架,現場情況看起來也很像是那麽一回事。

分手擂臺女主角還氣得單手捏爆椪柑,看來是吵架吵得很兇喔。

巫小雨雖然對這名眼睛像仲夏夜的男子有著難得的欣賞之情,但對方都有這麽漂亮又瘋狂的女朋友了,她還是別亂想了。不打算繼續逗留機場內,她拉著旅行箱邁開腳步離開。

吳競吃完了手上椪柑,無可奈何地盯著纏著他大半個月非要他改名換姓的小師妹朱心,他心裏明白朱心的無理取鬧是出自對他的關懷。

他一向很疼朱心,把她當親妹妹一樣疼,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想彌補自己的罪惡感。

朱心對他的感情,從單純的師兄妹關系,加速升溫到變成真正的家人。大概是因為朱心的父親紅朱的遺書,他設計了軒轅家族的老三軒轅黑到她身邊保護她;這份默默的關心,使他這與朱心毫無血緣關系的人,變成她想要好好珍惜的存在。

吳競心裏盤算著該如何打消朱心非要他改名這件事,不期然,眼角餘光捕捉到一個十分眼熟的旅行箱,心中冒出大大的驚嘆號,目光跟隨那名和他買了一模一樣月光仙子旅行箱的短發女子。

他很驚訝能在機場遇到美少女戰士的粉絲,註意力不由得從朱心身上抽離開來,落到那名穿著雪紡開衩百褶裙的亮麗女子。

那女人的身高與朱心差不多,發長及肩,發色是略帶金屬光澤的挑染發……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給他的第一印象,很像美國女演員潔西卡.崔斯坦,不易使人親近的嚴肅感。

吳競不禁又多看了短發女子幾眼。

「臭師兄,水泥腦袋!」朱心猛然怒吼。

吳競回過神,朱心不知何時拿著他的旅行箱,高舉過頭,力大無窮的往他身上砸。

吳競伸手制止,大喊道:「餵——朱心,住手!」

正好經過他們身邊的巫小雨聽見朱心這個名字,腳步頓了一下。朱心?這名字聽起來很耳熟,她似乎曾聽天命提起過……

被朱心用旅行箱砸中的吳競,重心不穩,腳下打滑,整個人抱著重要的旅行箱往後連跳好幾步,模樣十分滑稽。

他腳底踩到落單的椪柑,像卡通片一樣,右腳底華麗的踩滑出去,臀部騰空飛起來,狠狠撞上他身後來不及躲開的巫小雨。

「哎呀——」兩個人瞬間撞飛了出去,「好痛……」

目睹了慘案發生瞬間的朱心,手摀著嘴,表情吃驚,倒抽口氣。

吳競的身高一百八十七公分,體重七十五公斤,這樣龐然大物壓在身高一百六十二公分,體重四十八公斤的巫小雨身上,她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這男人從口中撞出來見客。

尤其是她的胸部直接壓底當作安全氣囊,壓得她真疼。

「這位小姐你沒受傷吧?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吳競趕緊將被他壓在底下做肉墊的女人扶起,轉頭正想好好罵一罵朱心,卻看見朱心被軒轅黑扛在肩上。

「軒轅黑,你再晚一點登場,我就真的想打暈你老婆了。」吳競埋怨地說。

「誰是他老婆,結婚證書被我拿去煮泡面吃掉了!」

朱心整個人倒頭栽被軒轅黑扛在肩膀上,軒轅黑眉目陰沈,活像剛獵到一頭兇猛山豬,準備扛回家加菜的勇士。

吳競聽見這驚人內幕挑高一邊眉毛。結婚證書拿來煮泡面……真不愧是天命的繼承者,也只有朱心的神奇腦袋瓜可以想得到這一招了。

巫小雨左手揉著胸口,讓吳競攙扶著她,慢慢從地上扶起,她擡眸看了這有一雙漂亮溫柔眼睛的男人。

一名男人大庭廣眾下被一名舉止蠻橫的女人拳打腳踢,卻打不還手,從頭至尾維持紳士風度……她面前的這名男人,到底是怎麽練就出這一身神仙級好脾氣?

軒轅黑一身火山爆發前的駭人低氣壓,眼神瞇起,整張臉繃緊。自從朱心算出吳競二十九歲臨滿,將有生死大劫。她這一整個月魂不守舍,天天喊著要勸吳競改名轉運。他知道吳競把朱心當作親妹妹一樣疼愛,不擔心兩人會有任何男女之情發展的可能,但當著他這正牌老公的面,左一句大師兄,右一句大師兄,他不抓狂才怪!

吳競早就摸清了軒轅黑的個性,微笑目送軒轅黑扛著朱心大步離開,視線看見地上躺著兩個一模一樣的旅行箱,忽然覺得眼前的畫面非常稀奇。

他拿出手機,將眼下的畫面拍起來留作紀念。

食指觸動相機的快門圖示,一只小手快速掠過他眼皮子底下,將躺在地上的旅行箱一把拿起。

吳競揚眉註視巫小雨揉著胸口的姿勢,眉毛微微下垂,關心詢問她的身體狀況:「方才……我很抱歉撞傷了你,請問還很痛嗎?」

「廢話,怎麽可能不痛。」

吳競表情一楞,看起來很是自責,眉毛更是垂皺的可憐模樣。

巫小雨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唉……她不是在責怪他的意思,但她天生就是這張看起來在生氣的臉,加上直率的說話方式,很容易引起對方誤會。

「要不……我送你去醫院,醫藥費我全權負責……」

巫小雨沒讓吳競把話說完,她覺得自己剛才說話的方式讓他自責愧疚,但她真的沒有想讓他愧疚的意思,她也沒有嚴重到需要去醫院檢查,越想越莫可奈何,幹脆直接提起行李走人。

「我沒事,你不用負什麽醫療費,那……掰掰!」

「小姐,小姐——」

吳競想喊住她,上前幾步欲追,但想起自己的旅行箱還留在原地,趕緊回頭將倒在地上的旅行箱拉起來,發現箱子底下壓著一只銀鎖頭圓形零錢包,上頭的圖案是水手月亮的剪影。

這一定是剛才那位小姐的。吳競轉過頭去,視線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左右張看,遠遠看見有一個眼熟的旅行箱正往捷運的出口方向走去。

吳競將零錢包放進口袋,邁開腳步追上去。

巫小雨獨自一人坐在公車候車亭,想起剛才在機場大廳發生的插曲,她其實緊張到心跳狂跳不止,雖然從她的臉上感覺不出來她很緊張。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一名漂亮的男人用肉體撞飛……哎喲!巫小雨舉起兩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什麽肉體,這形容詞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簾,望著微濕的地面,原來外面剛下過一陣雨;春意盎然,輕盈中帶著一點喜悅的陰綿濕氣。春雨不冷不熱,微風清涼,微雨濕透;這是巫小雨一年四季中最喜歡的氣候。

從她眼前疾駛而過的轎車,白色的,黑色的,紅色的,黃色的,一輛又一輛在她的世界中忽然慢了下來。

原本倒數秒數準備紅燈轉綠燈的號志突然閃爍兩下,瞬間變異從1開始增加秒數,1、2、3……

馬路上懸掛的店家招牌燈箱,閃爍不定,原本一半幹一半濕的柏油路面,全面加深顏色,仿佛有水花從那些慢速進行中的輪胎底下濺出大量弧形水柱,雨水頃刻裝點路面,濕透了她眼中慢速進行中的臺北街景。

她緩緩吐了一口氣,沒有熱度,也沒有呼吸。於是她知道了,這裏不是真正的時間。

她從候車亭的長椅上慢慢起身,謹慎左右張看,這樣極限攔住時間進行的鬼祟究竟會在哪裏出現?她已經很久沒遇到怨念如此深重的鬼祟了。

能把時間速度極限壓縮至最小,代表鬼祟怨念深淺程度。

解決完神母金錦花交代的事情,她便接到一封神秘的邀請函,信中寫著:「魔花恩命轉,神巫邪雲散,未知細雨愁,前路解謎關。」

魔花螳螂的事情除了天命、神母金錦花、她自己和師妹太恭妍,以及當事人馬纓丹、李奇勳之外,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那張邀請函的下方,還有一連串數字——24° 49′ 30″ N, 121° 25′ 3″ E。有點地理概念的人,都知道這串數字代表座標位置。她上網查了地圖座標,那地方是臺灣的雪山山脈,海拔一千兩百一十二公尺的東眼山。

邀請函上的詩句,無不暗示她多年的願望,舍去降神巫這令人頭痛的天職以及巫力。更白話一點的解釋:你若想要過著普通人的生活,那就到這個位置來。

所以,她買了一張首爾飛臺灣的機票,向神母金錦花告假,說明自己要到臺灣旅游,時間充足的話,順道關心一下轉命成功的馬纓丹,誰知一下飛機沒多久便被鬼祟給纏上了。

時間和空間繼續凝滯,在這空間待久了,對她而言並不好,脫離這個空間後,身體五感會持續一段時間的混亂,而她討厭那種感覺,那像宿醉一樣,兩側太陽穴偶發脹痛,還伴隨著令人不舒服的惡心感。

她也不是一顆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她,巫小雨,可是擁有令百萬鬼祟頭疼的強大巫力,游蕩的鬼祟看到她就像看到陰間警察一樣,逃命都來不及了,哪敢招惹她。

巫小雨右腳尖緩緩往前方踏出,尖頭皮鞋被踮足的力道慢慢壓出一條皮革堆起的摺痕,她的眉宇聚攏,又黑又魅的黑色眼珠子,宛如從純白世界誕生的黑色荼靡花。

朱唇輕啟,低沈喝出一句充滿言靈力量的聲音:「出來!」

無形的聲之力,從她一雙黑魅的眼珠噴出迷幻光波,猶如海上雷達偵測器,她的聲音所到之處,在這處詭異的慢速空間翻起層層顫栗。

身後的及肩短發奇異地飛揚起來,像花苞型態的花瓣抖擻綻開,原本無風無味的空間,驀然,平地掀起一丈狂風,懸在地面的雨水,全數從低處往天空反向彈起,那些彈高的雨水,絲絲縷縷穿過她衣領後的每一根發絲,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些冷冽如針般的雨絲劃過她頸項的肌膚,令她渾身不由得起了翻天覆地的暈眩。

她看見了,公車站牌的對面站著一名白發披散,面似靴皮,身形枯瘦如殘燭的老婦。那名老婦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從左側太陽穴一直延伸到嘴角,看起來十分駭人。老婦身上穿著一件與身形不符的破舊西裝外套,眼神空洞而深沈,仿佛透過她凝視深淵。

巫小雨直覺認為對街的老婦是怨念深重的鬼祟幻化而成的,目的是為了幹擾她的判斷。

老婦慢慢舉起右手,打開手中的墨色花傘。那開傘的姿態,詭譎中散發著傷感的美,那份無疾而終的感情,仿佛在這座時間中化為愛殤實體,一瞬間來到她眼前。

傘面彈跳的無數雨花,飛進了她的心裏,巫小雨的瞳孔慢慢放大,渾身透骨的刺痛,似乎那名老婦的心痛也一並墜入她的身體。傘面上有美麗的花色圖案,她一時間無法看清花卉的種類,傘面上的花色,如有生命一樣開始往外生長開枝散葉,不一會兒便纏滿了整個公車站牌。

七彩鮮艷的花棚,慢慢枯化。像是一場花開正盛的愛情,硬生生地夭折死去,而被留下的人,徒留一具空殼。

她眨了眨眼,眼前這名老婦真的是鬼祟所化嗎?她從未見過有鬼祟能有此能耐,巫小雨感到困惑,盯著眼前這名死氣沈沈的老婦,忽然不是很確定自己的判斷。沒想到對方卻比她先開口,還能喊出她的名字。

「巫小雨。」

「你認識我?」她感到詫異,臺灣的鬼祟居然也知道她的名字。

「我當然認識你,」老婦冷冷地笑了,「你這張臉……每天看得我都膩了。」

「什麽?」巫小雨皺起眉頭。

被雲層遮住的陽光忽然間從上頭灑下,老婦發間別著一枚水滴形的紫色發夾,飾品上的水晶折射出光芒,刺得巫小雨的眼眸有些不適,她別開臉,避去刺眼的光。

「巫小雨,你給我聽仔細了……」

「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用心去感受——這輩子懂你的人……是那個會逗你開心、不會從你身邊逃走的……」

這些話,為何聽來如此耳熟?她記得天命也曾對她說過類似的話,她努力想睜開眼,再看清楚那名跟她對話的老婦,但刺眼的光線,讓那名老婦的五官像被打了一層光暈,她無法看清楚。

那名奇怪的老婦的聲音越來越遠,即將消失似的,等到她擋去那道奇怪的光後,她這才明白,越來越遠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在快速倒退,周圍的景象不斷地延伸拉長,像高速公路底下的隧道。

老婦依舊坐在枯萎的花棚公車站牌下,椅子上放著一枚男性手表。

她將那男性手表戴上,撫摸手腕上寬松的表帶,露出憂傷神情。

巫小雨受到驚嚇跳起來,沒想到一個挺身,額頭狠狠撞上一個堅硬的下巴,她按住額頭發出一聲劇痛哀號,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見另一道男性嗓音跟她的哀號聲重疊在一塊兒。

「噢,好痛!」

真不是她的錯覺,確實有男性的聲音!巫小雨一手揉著腫了一個包的額頭,睜眼仰看眼前的人。

不對……為何她是用「仰角」的角度註視面前這名一手揉著下巴的男性?

巫小雨嘴巴張大,不敢置信地兩眼圓瞠,她現在是躺在這男人的大腿上?!

吳競右手揉著感覺位移的下巴,剛才被撞了那一下,真痛到眼眶都擠出眼淚來了。

「你總算睡醒了。」

巫小雨如遭雷擊一樣,從他腿上翻身彈起,這一次吳競學聰明了,縮起下巴,背往後貼緊椅背,避過她的頭槌。

巫小雨皺起眉頭瞪著眼前這看起來好眼熟的男人,她剛從那個詭異的時間感意識脫離回到現實,腦筋還沒恢覆正常,沒認出吳競來。

「你是誰?我怎麽會躺在你腿上?」

吳競伸長了被巫小雨躺了一個小時的腿,他捏了捏發麻的腿,側臉瞧她,他沒先回答她的問題,反倒問:「你不記得我了?」

巫小雨的眉頭擰得更深了,用力註視吳競的臉。心想,這男人生得一張面頰生輝唇紅齒白的樣貌,要讓人印象不深也很難。只是,她何時認識了面前這位帥氣的男性,沒道理她記不起來啊。

吳競指著她放在一旁的月光仙子旅行箱,巫小雨一見到旅行箱就想起來眼前的男人是誰,她指著吳競的臉說:「啊,你是——」

「對,是我……」

吳競正開心她總算想起來他是誰後,巫小雨緊接著說:「你是那個在大庭廣眾下跟女朋友吵架,還被女朋友用旅行箱砸臉的人!」

吳競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撫額道:「先讓我解釋一下,那不是我女朋友,我們也不是在吵架,她老公後來也出現了啊。」

巫小雨的記憶斷斷續續的,前後的時間點很混亂,她偏頭回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有出現第二個男人。她又問:「你們如果不是在吵架,那她為什麽要發這麽大的火,還拿旅行箱往你身上砸?我記得……她還拿了香蕉丟你,不是嗎?」

「嗯,這件事說來覆雜……」吳競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該從何說明,向一面之緣的人解釋改名轉運的事情也很奇怪。

「我想問,你還好嗎?」

「我?我能怎樣?」巫小雨不解地反問。

吳競發覺她似乎記憶力不太好,一個小時前才發生的事怎麽現在就不記得了。

「就是剛才在機場大廳,我不慎把你撞飛壓傷了……」

巫小雨表情楞楞地,似乎好像有這件事,又不是很確定……總不能直接跟他說:抱歉,我剛剛走進了靈異空間,才回到人間沒多久,所以記憶有點銜接不上。

她要是直接坦白說,他或許會嚇到拔腿飛奔吧!畢竟,她已經遭遇過同樣的事情很多次了。

「這東西是你的吧?」吳競將口袋中的零錢包拿出來,「我撿到你的錢包,從機場追出來,本來還以為追不上了,想不到在轉角這裏看見你坐在椅子上休息。」

巫小雨盯著他手上的月光仙子零錢包,先是檢查自己身上的所有口袋,手在兩側口袋摸索,只摸到幾枚硬幣。

她將他手上零錢包接過,眉頭松開,「謝謝。」

吳競擔心地問她:「你確定真的沒事嗎?要不……我帶你到這附近的醫院檢查一下。」

這番擔憂的話,她已經從他口中聽見第二次,是她面容憔悴還是怎麽?她是有那麽一點印象有被他撞一下,但實際情況如何,她不在意。

「你為什麽一直關心我的身體狀況?被你撞那一下沒那麽嚴重。」

這下輪到吳競眼神古怪了,他湊近她臉龐,「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巫小雨滿臉問號,吳競看得很明白,她確實不曉得自己方才發生了什麽事。

「你從機場出來後,一個人坐在這兒,睡著了。」

「我?我睡著了?」她挑高眉毛,「我記得我走出機場,還搭上公車要去下一個地方。」

吳競搖搖頭,「沒有,你從機場出來後,就坐在這張椅子睡著了。」

巫小雨嘴巴張大,表情愕然。

吳競繼續描述他看見的情況,「我以為你只是閉上眼睛休息,人是清醒的,但我喊了你幾聲,遲遲不見你有反應,我擔心你是否昏倒了,就觸碰你的臉和呼吸,才確認你只是睡著了。」

巫小雨此刻的表情就像聽見天方夜譚一樣,她驚聲問:「我睡著了,怎麽就睡在你腿上了?」

「你……」吳競凝視她毫不知情的模樣,心中斟酌了一下,改口說:「我輕輕碰了你的肩膀,你身體歪倒,我怕你受傷……」

「然後你就坐下來,還讓我躺在你的大腿睡覺?」

見吳競一副這沒什麽的態度,巫小雨揚眉薄怒道:「你怎麽可以隨隨便便就讓一個陌生女子躺你大腿?」她的口吻明顯不讚同他的體貼行為。

吳競被她的視線看得心中萬分委屈,「我看你的模樣似乎很不舒服……」溫柔的嗓音漸漸變得低沈,眼神晦暗。「況且,我很擔心剛才那一撞是否傷了你的腦部。」

巫小雨感覺得出來他的話出自真心,不讚同的態度收斂了幾分,說道:「謝謝你的關心,你不要往壞處想,我真的沒事。」

最後,她還是沒忍住,繼續叮嚀:「你以後啊,不要隨隨便便對陌生女子示好,不是每個女生都跟我一樣公私分明的。」

「公私分明?」

「對啊,你要是遇到意圖不軌的女生……」

「意圖不軌?」怎麽越說越歪了?

「你要是遇到那種被撞了一下就要索取醫療費、精神賠償費的……」她上下打量他的五官,一臉正經的說:「說不定還會要你用肉體還債!」

吳競被她說得煞有介事的驚人聯想力,表情呆了半晌,忍俊不住放松心情逸出笑聲。

見他眉宇間不再憂慮,緊張兮兮的神情,巫小雨兩手拍拍大腿,精神抖擻地起身,「好啦,我沒事,別耽誤彼此時間,我們說掰掰吧。」

巫小雨揮手向他道別,吳競突然伸手將她拉住,這突來的親昵舉止,兩人都嚇了一跳。

她回頭註視被他拉住的手,擡眸問他:「嗯……你還有什麽事嗎?」

吳競尷尬地松開手,「抱歉,我只是有件事情想問……你和我,是不是曾經在哪裏見過面?」

「沒有吧,我對你沒有任何印象。」

「是嗎……」

吳競收回手,目送她搭上公車,直到公車轉彎消失在他的視線中,才想起居然忘了問她的名字。

「唉,怎麽會這麽粗心。」吳競站在公車亭裏,眼神思索。

有件事他沒有告訴她,當他接近她的時候……

當時的她,是睜開眼的。

但表情卻像夢游一樣,她顫抖地握住他的手,幽幽地說:「江旭……」

瞬間他感到非常驚詫,以為自己聽錯了。

「江……旭……我很想你……」

說完這句話後,她便倒落他懷中,所以他才讓她躺在自己腿上。

江旭這個名字,除了他身邊親近的人知道外,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才對。

為什麽這初次見面的女子會知道他的真實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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