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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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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李瑁果然奉旨隨玄宗及一幹皇子妃嬪去了驪山華清宮。他不在的這兩個月,玉茗整日悶在家中, 好像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兒,時不時長籲短嘆。

終於有一日她在府中呆的煩了,想起這段時間沒有去太子府,也未乘車,步行往十六王宅那邊去, 想要探望許久未見的韋瑤兒。這幾個月, 聽說瑤兒的哥哥韋堅最近剛剛提了水陸轉運使, 這可是世人眼中的肥差,可見多受聖人寵信。

想到太子妃一家受到的恩寵,她不由又想到同樣身為皇子的李瑁。原來宮中皇子也如妃嬪一般, 仰仗的便是聖人的寵愛, 就算十指連心,也分了長短。

韋瑤兒一聽她來了, 心裏甚是高興,忙叫內侍將人迎了來, 拉到身邊坐下, 埋怨道:“妹妹怎的這許久不都不來看我?莫不是整日都去了那寧王府,忘了我這個姐姐。”

玉茗聽了大吃一驚:“姐姐怎麽會知曉此事?”

韋瑤兒伸出纖纖玉指戳了戳她的腦門, 笑道:“我聽聞壽王最近結識了一位好友, 雖不知姓甚名誰,卻聽說是韋家人,想來想去, 怕也只有你這膽子大的還敢去招惹那位王爺。”

玉茗聽完,這才放下心來,淡淡一笑,卻將話頭引向別的:“姐姐整日在這太子府操勞,怎的還會有功夫關心起壽王來?”

“我不想聽,也會有人來跟我說。”瑤兒嘆了口氣:“你有所不知,自從搬進這太子府,我這府上就沒清凈過幾天,那些朝臣們明著忌憚聖人不敢來,卻派了夫人娘子們來,這女子聚在一起,長安城中發生何事,我足不出戶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玉茗一笑:“還不是姐姐有福氣,聽聞堅哥哥最近甚是受聖人重用,這有提了水陸轉運使,韋氏一族怕是要靠姐姐一房光耀門楣了。”

這幾句話說到了瑤兒心裏,她沒將玉茗當外人,所以也不掩飾一臉得意之色:“韋家當年因韋皇後遭了難,這麽多年,也該熬出頭了。只希望太子能這般順利下去,不要遇到什麽事端才好。”她說著說著,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嘆了口氣。

玉茗見她這樣,忙問道:“姐姐這是怎麽了,好好地為何唉聲嘆氣。”

“茗兒,你只看我當了太子妃,哥哥又被委以重任,卻不知我心裏的苦。原先太子還是忠王時,雖不及現在聲名顯赫,卻也對我百依百順,還將那些侍妾都趕了出去。可自從當上太子,他便好似換了個人,不僅多番告誡我不要過分張揚,甚至還另娶了兩位良娣。”

她說著說著,猛地拍了下面前的長案,氣道:“若不是當年依仗我們韋家,他如何能平安當上太子,怕是連聖人眼都入不了,一朝得志卻如此對我。”

嚇得玉茗連忙勸道:“姐姐慎言,這府中隔墻有耳,可千萬不要因一時沖動招來是非。”

她起身將門關好,這才返回來勸道:“姐姐不要多心,想必太子娶兩位良娣也是被逼無奈。”

“被逼無奈?他不過是不敢跟聖人拒絕罷了。自從當上太子,他整日提心吊膽,生怕跟那廢太子李瑛一般,不知哪天便被賜死。”瑤兒搖了搖頭:“你不知這宮中的水有多深,尤其是太子,被多少人盯著,就算他們不爭,那些朝堂上的大臣早就分了幾派明爭暗鬥,說不定哪天便被牽連進去。”

她拉著玉茗的手勸:“妹妹,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聽姐姐一句勸,盡早與那壽王斷了,不要與皇家牽扯上任何關系,免得將來後悔莫及。”

玉茗知道有些話跟她說了也是無用,只低頭應了,卻沒放在心上。她雖與這個姐姐親近,卻選的不是一條路。韋瑤兒向往榮華富貴,而她則只求一人心。

這兩條路,說不出孰對孰錯,只要將來不後悔,便自得其樂,隨遇而安吧。

從太子府出來,她剛要隨了內侍出門,卻聽身後有人問道:“前面的可是韋家娘子?”

她回過神,看幾步外站了一年輕男子,看著有些面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只見那人施了一禮,輕聲道:“在下崔縱。”

她聽了,才想起這人便是那崔家三郎,幾年不見,竟然沒有認出來,連忙回了一禮。

“不知韋家娘子為何在此?”崔縱問道。

“我乃是為探望太子妃而來。”玉茗恭敬答道。

“原來如此,我剛去拜訪棣王,沒想到在此巧遇。”他又問玉茗是否要回那杜曲,見她應了,便說順路可以結伴而行,跟著她一起向外走。

玉茗因跟他之間那些過往,言行難免有些拘謹,一路上並未說話。倒是那崔縱還跟以前一般待人和善,問起她家中近況,這一來一往,她才放下心中的顧慮。

她想起曾聽說他已娶妻,隨口問道:“聽聞三郎娶了妻室,不知是哪家的娘子?”

卻見崔縱面色一暗,輕聲道:“我家娘子前年已經過世。”

她一楞,忙說道:“是我失言了,還請三郎不要難過。”

“無妨,”崔縱搖了搖頭:“我那娘子因是難產,本以為是一樁喜事,卻沒想到最後變成了喪事,只留下一個出生不久的女兒。”

他再為未多言,玉茗卻能感受到話語中的淡淡哀傷。女子生產本就是一劫,當年母親生她時也險些丟了性命,卻因此留下病根,所以早早地便仙去了。

她緩緩說道:“人生事本就無常,佛曰,世人無知生死,肉眼無知罪。三郎還請多想開些,逝者已去,修得一世,未必是件壞事。”

崔縱見幾年不見,原本單純青澀的她竟說出這番話來,心中驚奇,卻也因了她這幾句話,得到了些安慰。想當年他險些與這女子做了夫妻,可陰差陽錯,終是錯過了。

幾年之後再次見到,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浪漫的少女,變得成熟穩重,而他卻喪了妻,幾經波折。那一日他偶然見到她與那壽王共乘一騎,兩人有說有笑,態度親昵,他方才明白,她心中一直沒有放下那人,如今見她終於如願,也就放下了這段往事。

兩人慢慢走在街上,沒有再多言,人生有時就是這般奇怪,本可以成夫妻的兩人,有可能變成陌路,而原本毫無瓜葛的兩人,也有可能成為相互一生的牽絆。

一個月後,玄宗從驪山擺駕回宮,那一天,玉茗早早地便出了府,守在街口等著,待看到聖上擺駕回宮的儀仗,平靜了一個月的心情又跳躍起來。她在車馬中尋找著那人的身影,可看到最後也沒尋到。

莫非是無意中漏過了?她這般想著,卻也沒洩氣,轉身往寧王府那邊去。沒想到剛到府門口,便聽護衛說,壽王有令,若她去了便請她進去。

咦,難不成十八郎他已經回來了。她一想到這個便一路小跑著去了後院,還沒走進便看到那人站在院中。她心中雀躍,腳步未停沖了過去。

李瑁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卻看到她猛地撲進懷中,把自己緊緊抱住,激動地說:“你回來了?”

他先是一楞,接著伸手將她擁在懷中,笑道:“有你在這長安城等著,我怎敢不回來?”

玉茗興奮勁兒一過,這才想到自己這般有些失態,她扭捏著想掙脫出來,卻發現抱人家容易,想脫身便不由她說了算了。

只聽李瑁輕聲說:“別動。”

她不知何意,卻也老老實實的一動不動,只感覺發上一緊,好像被插進一物,伸手輕輕一摸,卻是一朵鮮花。

李瑁這才松開她,笑道:“進城前,我提前回了壽王府取了些書卷,聽聞那興慶宮中的牡丹花開得正艷,便去采了一朵帶給你,這麽一看,果然甚是相配。”

玉茗畢竟是女子,一聽此言,忙跑去屋內拿了銅鏡出來,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因男子亦有簪花之時,再加上李瑁選的這朵牡丹花十分素雅,戴在她頭上竟然一點也不違和,反倒襯的一張小臉更加俊俏。

原來方才沒有見到他是為了給自己去摘花,她這般想著,臉上不自覺的就掛了笑,看在李瑁眼中,只覺得心中也有鮮花盛開一般舒暢。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問道:“這兩個月過得可好?”

“不好。”玉茗想也不想便答道,看他臉色一變,才笑道:“沒有十八郎陪著,我怎能好過?整日在府中無所事事,無聊的緊吶。”

李瑁一聽,這才放下心來,輕輕捏了捏她的粉嫩小臉,笑道:“頑皮。”

兩人兩個月未見,自有千言萬語要說,玉茗便拉了他一起坐在廊下,聽他說那驪山華清宮之事。她雖未去過,但聽他說著,便好似自己也去了一般。

李瑁慢慢同她說著,他原本不是健談之人,可遇到天性活潑的她,卻從不會覺得聒噪,只恨不得將那些趣事都講給她聽,逗她開心。他有時想著,老天從他那奪了許多去,卻送了她來,或許,未嘗不是一種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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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茗沒去過那驪山華清宮,心中好奇,問起那邊的情形。

李瑁拉著她的手笑道:“那驪山本來建有溫泉宮,最早乃是北周興建,後來太宗貞觀年間建了宮室樓閣,並取名湯泉宮。前幾年,聖人因每年都要去那臨幸,又新建了長生殿,並將湯泉宮改名叫做華清宮。”

她想了想,問道:“我見那返程的陣仗,足足好幾百人,難道都住在華清宮中。”

李瑁笑道:“怎麽可能?那長生殿乃是給聖人及後妃所住,而我們這些皇子則住在旁邊羅成中的十三王宅,朝臣住在百司中,偶爾還會上朝梳理國事。”

“那這麽多人沐浴,豈不是亂了套?”

李瑁被她的話逗樂,解釋道:“這驪山皇家湯池便足足有十八個,又分了浴湯、妃嬪湯、皇子湯,還有公用的尚食湯、宜春湯,有專門官員監管宮禁湯泉,應付這些人根本不是難事。”

玉茗想象著華清宮的氣派場面,一臉向往,笑道:“都說皇親國戚享盡榮華富貴,我本還覺得不過是吃穿好了些,卻沒料到洗個湯泉也會如此奢侈,難怪十八郎這一去便是兩個月,怕是樂不思蜀了吧?”

李瑁聽她話裏帶了些醋意,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笑道:“我乃是跟聖人一起游幸湯泉宮,怎得就得了樂不思蜀的罪名?不若下一次我便跟聖人請辭,說自己寧願留在這長安城中,每日只陪了你?”

玉茗這才拉著他的手笑道:“好啦,我不過隨口說說,十八郎怎就當了真?不過是想著每年聖人都要游幸驪山,你跟了去,我便見不到你,有些煩心罷了。”

“其實你要一同前去並不難。”

“嗯?十八郎可有法子?”她一聽便瞪大了眼,央著他快說。

李瑁笑了笑:“只要你成了王妃,便可跟我一同前去,怎樣?”

玉茗一聽,羞的哼了一聲,故作生氣不理他。李瑁湊到她面前,她又將頭轉到一邊,可嘴角卻帶了笑,暴露了心思。他將她輕輕轉了過來,對著自己,柔聲說:“我說的並非戲言,只是如今的情形,卻不知要讓你等多久,因此也不敢說出讓你等著這番話。”

他伸出手輕輕托起她的臉,輕嘆一口氣:“雖是有些自私,我卻仍想問你一句,可願做我的妻,生生世世在一起?”

她聽他說的是妻,而不是王妃,心中一暖,便已明白他的心意,輕輕點了點頭說:“十八郎不必多想,我自選了這條路,便要跟你一起走下去,不管多久,都會陪你等著,從此以後,你便不再孤單一人。”

他輕輕吻了下去,柔軟的唇貼在她的唇上,有種奇異的感覺。她又羞又喜,不知如何回應,只被他帶著,整個人好像飄在空中,可心卻是歡喜的。

他這一吻吻了許久,待松開她的唇,那雙滿是柔情的眼睛看著她,四目相對,剎那間仿佛百花盛開一般,她甚至聽到了花瓣綻放的聲音。周圍是他身上帶著淡淡熏香的氣息,兩人靠的如此近,他的呼吸輕輕吹在她的臉上,便將她整個人都籠罩起來,陷在柔情蜜意裏掙脫不開。

一陣風吹來,吹落漫天花瓣。她枕在他的腿上,兩人一起看著這如畫美景,將那些凡塵俗世拋開,享受這難得的清凈時光。

李瑁伸手將她耳邊的一絲碎發挽到耳後,想起詩經裏那句:“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懷中之人已是眉目傳情,仿佛春日裏綻放的花朵一般嬌艷。

而他有幸遇到她,也想要如那詩中一般,與她攜手同行,共度一生。此時一陣風吹來,將她身上的香甜味道帶入他鼻尖,那香氣並非香料,渾然天成,就如她這個人一般,讓人漸漸暖了心扉。

他輕聲說:“我時常後悔為何生的這般早,若是晚幾年出生,便會早些遇到你。那時的我,定會不顧一切的把你搶到手,不讓任何人多看一眼。”

“可惜,一切都已發生。我終是沒有在最好的時候遇見你,反倒被你看到最落魄不堪的模樣。”他輕輕摸著她的臉頰,失落的說:“如此對你,真是不甚公平。”

玉茗轉過身來,平躺著看向他,伸手輕輕觸摸那柔和的眉眼,輕聲說:“十八郎何必這般想?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罷了。”

她突然一笑:“若是你晚生幾年,說不定仍是那個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皇子,長安城中的女子們皆爭相要嫁你,而我這不起眼的女子,定是入不了你的眼的。”

李瑁聽了,笑著握住她的手說:“你這樣說,倒好像我是那衛玠一般,莫不是也要將我看殺了去?”

玉茗聽了咯咯笑著,半天才說:“不敢不敢,我咋敢對壽王殿下不敬。只是,若非有這些波折,恐怕你我並不會相知。”她回握住他的手,輕聲說:“十八郎這些年受了這麽多苦,如今總算過去了,我只願能陪在你身邊,同甘共苦,不再看你獨自一人受罪。”

“不,”他搖搖頭說:“你為我已受了這些委屈,我怎能還讓你陪我共苦?如今雖是閑散皇子,我只求能守護在你身邊,給你一世安穩便好,若是有苦,便讓我獨自承擔罷。”

她微微一笑,往他懷中更靠近了些。兩人這般說著情話,仿佛在一起的時間永遠都不夠用一般。

又過了幾日,玉茗被李瑁請到壽王府,卻未在書房見到他,遍尋不著,正在奇怪,只見他從後院走了出來。她問他去了哪裏,卻見他神秘一笑,拉了她的手往後院走。

只見院中不知何時搭了個棚子,雖不大,格局卻甚是奇怪,李瑁領她走進棚中,只見這棚子雖是厚麻布遮擋而成,頂上卻是透了光,所以裏面倒也亮堂。

只見棚中地上栽了幾株綠植,待走近了,才看到上面零零星星綻放著幾朵花,更奇的是,每一株的花苞顏色都不甚相同。玉茗好奇的湊過去,卻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這才驚喜的發現,原來幾株都是玉茗花。

她轉頭問李瑁:“壽王府中怎會有這玉茗花?”

李瑁笑著說:“這花唯有會稽山才有,自古便被列為七品三命,珍貴的很,我前些日子派人前去,好容易湊齊了這幾種顏色,便著人運回來,這才剛入土不久,只盼著來年能開的更多一些。”

玉茗見到此花,便知李瑁移栽了來,乃是這花與自己重名,心中一甜,雖仍看著花,臉上卻映上笑意。

又聽李瑁說:“你可知這玉茗花,還有一名便叫做曼佗羅?”

她一驚,忙將摸著花的手縮了回來,問道:“那豈不是有毒?”她曾聽聞曼陀羅乃是有名的毒花,乃是一味藥材,全株皆有毒,種子更甚,食之令人麻痹,甚至能斃命。

李瑁見她嚇得臉色都變了,笑著搖搖頭:“此曼佗羅並非那毒花曼陀羅,乃是來自天竺國的梵語,意為悅意,乃是佛教祥瑞之詞。《法華經》中曾提到,天上飄起的漫天花雨,佛祖拈花微笑,便是此花。只是常有人搞混罷了。”

玉茗聽了,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氣,這才放下心來,想到自己的名字竟還有如此典故,心情大好,卻又笑道:“為何十八郎會對此花如此了解,我與它重名,都未能知道這麽多呢。”

李瑁聞言一笑:“因為這花與你有關,鮮花送美人,自然要曉得來歷,才能逗得美人嫣然一笑。”他這話說的不假,原本對花木一無所知,乃是上次玉茗說起她的名字來自於一種花,那時便暗暗記下,讓人尋了來,還從書中查到這花的來歷。

他看著她,覺得她及人如其名,就好像這玉茗花一樣,是自己生命中的吉祥之花,帶走一切厄運。雖不及牡丹富麗堂皇,又不及梅花清冷孤傲為文人所喜,卻將他從那泥潭中救贖出來,為他滌盡心上塵埃。

他伸出手來,輕輕摘下一朵微微帶了粉色重瓣的花朵遞到她面前,玉茗接了花,輕輕一嗅只覺得入鼻芬芳,蕩去胸中濁氣,整個人都神清氣爽,想了想,踮起腳尖將那花插入李瑁胸前衣襟上,拍手笑道:“就讓玉茗一直陪在十八郎身邊吧。”

他寵溺的看著面前這天真的女子,笑著點點頭,輕聲說:“一言為定,今生你都要留在我身邊,不準離開。”

後來玉茗才得知,他為了這幾株花,派人尋遍了會稽山上所有花農,又派人專門搭建了這花堂遮暑避寒,對這幾株花金貴得很,聽到這些,她甜甜一笑,只覺得的他這般相待,自己便滿足了,在沒什麽好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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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玉茗回到府中,還沒到後院,便聽到幼童嬉戲的聲音。她心有奇怪,府中除了哥哥那個五歲的兒子,哪來的其他孩童?莫非是嫂子來了女客?

她心中好奇,往哥哥那邊院走去,只見自己那小侄子跟一個小女童蹲在院中鬥草,而嫂子坐在廊下一邊跟一女子閑談,一邊看著院中這倆孩子。

一見到她,元氏笑著招了招手,對身邊那女子笑道:“這便是我那小姑。”那女子聽了,起身來對玉茗微行一禮:“見過韋家娘子。”

玉茗回了禮,這才聽元氏說:“這位是崔明府家的娘子。”她見玉茗一楞,提醒道:“便是那崔家三郎。他三個月前娶親,我和你哥哥還去赴了喜宴。”

玉茗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便是崔縱的續弦夫人。若是三個月前娶親的話,那這女童……怕是那位過世的夫人所生了。她心中感慨,覺得這孩子一出生就沒了娘親,甚是可憐。

元氏拉了她在身旁坐下,笑著說:“這幾日崔明府去了外地,我便邀了崔夫人來家中做客,正好你回來,三個人比兩個人更熱鬧些。”

玉茗雖沒見過崔三郎的新婦,卻也曾聽嫂子說起她並非出身大家,乃是出自長安城中小戶人家,在崔家難免受到那些女子的排擠,便很少跟她們來往,崔縱因此便拜托嫂子常邀她一起解悶。

她在一旁聽兩人閑談,那崔夫人雖是小家碧玉,卻性情嫻靜,連說話都輕聲細語,卻是個不招惹是非的性子。只是,她看了看不遠處那個女童,心想這女子一進門便要照顧夫君亡妻的女兒,不知會不會有私心呢?

她這番心思倒也不是無憑無據,記得韋瑤兒曾對她說起,在她嫁給還是忠王的李亨時,忠王府中已有了皇孫,最大的已經十幾歲,乃是姬妾所生。

韋瑤兒雖不是個小心眼的女子,卻也對這幾個孩子心存芥蒂,要知道,在大戶人家,後嗣乃是大事,尤其是在這皇室血脈中,沒有立嫡一說,多一個皇孫,便是自己的兒子多了一個敵人,所以她對那幾個皇孫雖說並不苛待,卻也很少照顧。

雖說崔縱亡妻留下的是個女兒,可新夫人一進門便要照顧這個並非親生的孩子,她自己又尚未生產,玉茗不由替這孩子擔心,不知能否受到善待。

正想著,突然一只小手拽住她的裙角,回頭一看卻是她那個侄兒。這侄兒乃是她從小看著長大,跟她親得很,如今見她來了,便跑過來膩在身邊不肯走。

她捏著他的小臉正在逗弄,冷不防又一個小不點跑過來拽住她另一邊裙角,正是崔縱的女兒,玉茗見她長得軟軟糯糯甚是可愛,眉眼間還能看出她父親的影子來,不由喜歡上這個小女童來。

只聽一旁崔夫人笑著說:“瑩兒似乎很喜歡韋家娘子呢。”

那小女童聽到她叫自己的名字,朝她一看,又立刻將眼睛看向別處。只聽崔夫人嘆了口氣對元氏說:“這孩子從小就沒了娘,跟著奶娘長大,我嫁進崔家幾個月,到現在未能跟她親近起來。”

元氏寬慰道:“不必心急,慢慢來。”

又聽崔夫人說:“說來她也是被我所累,原本跟崔家那幾個孩子還能玩得到一起,如今因了我這出身,反倒要被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取笑沒了親娘,她雖然還小聽不懂,卻沒有人願意跟她一起玩耍。”

玉茗在一旁聽著,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情,不過,聽她言語間似乎對這繼女甚是關心,也實屬難得,心裏對她又多了絲好感。

她自己出身大家,自然不會有這等麻煩,卻也不會像那些崔家女子一般瞧不起小戶人家的女子,於是笑著說:“我看這小娃娃跟我這侄兒甚是投緣,若是崔夫人得閑,便常來府中坐坐,也可多陪陪我這嫂子。”

崔夫人沒聽說她會如此說,眼中帶了感激,連連答應下來。從那以後,她便成了韋府的常客,三人時不時便聚在一起,以至於,元氏跟崔夫人開玩笑要讓這兩個孩子結下娃娃親。

只是,好景不長,沒多久崔縱的父親崔渙便得罪了宰相李林甫,被貶任綿州刺史。這一入了蜀,說不定便終生無法返回,崔家那些女兒們都已嫁人,倒也不受影響,只有崔縱這個唯一的兒子上書請求跟父親一起入蜀任職。

要知道那蜀地乃是偏遠之處,就算再有才識,畢竟天高皇帝遠,想要再回來怕是難上加難。庭之也曾勸過崔縱不要一同前去,說不定仕途還有希望,他卻說如今朝中被奸臣把持,就算能留在這長安城,也無法施展抱負,倒不如隨父親遠走他鄉。

聽到這個消息,玉茗跟元氏都是不勝唏噓,當年那個前途無量的崔家三郎,卻因朝中奸佞毀了前途。

待崔家啟程那日,庭之帶了妹妹和妻兒前去相送。玉茗見崔縱沒有一絲落寞,反倒比上一次見面時淡然許多,知道他已不再看重這些功名利祿,這等瀟灑之人,讓她十分佩服。

本以為崔夫人會憂心忡忡,沒想到她卻跟崔縱一般雲淡風輕,笑著跟玉茗她們告別,感謝這段日子她們對自己的照顧。只不過,她臨行時托玉茗幫一個忙。

原來,她有個弟弟在太子府當了個小小的護衛,原本還有崔縱照應,如今他們舉家入蜀,自家又指望不上,聽聞玉茗跟太子妃相熟,便求她能多加關照。

玉茗笑道:“崔夫人不必擔心,待我下次去太子府便跟太子妃提及此事。”崔氏連連道謝。

眼見著崔家的馬車駛遠,玉茗心中嘆息,這一別,怕是終生都難再見到了。只是,她並沒想到,跟崔家還會有再見面的一天。

她記著崔夫人的話,幾日後去太子府時跟韋瑤兒提及此事,瑤兒當場便應下來,將那崔夫人的弟弟派去做不甚勞累的差事。見事已辦完,玉茗也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

這一日她正在府中跟元氏陪侄子嬉戲,婢子來報說府外來了個太子府的人,說是要拜見她。玉茗初時還以為是韋瑤兒有什麽事要傳話,便讓那人進來。

卻見來的是一個青年後生,長得身量高大,相貌卻樸實得很,那人一見玉茗便恭恭敬敬施了一禮,自報家門說是那崔夫人的弟弟,因感謝她向太子妃舉薦,自己才得以被太子重用,特來道謝。

玉茗這才想起這件事來,覺得不過小事一樁,笑道:“我得了你姐姐的囑托,自然要辦到才能讓她安心。”

問起那人姓名,才知道他叫程光,在太子親衛中當了個小小的領隊。她點點頭說:“你既然能得太子重用,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我不過是順水搭橋而已,還望你不辜負你姐姐的期望,好好的做出一番成就來。”

那人應下,又再次謝過她舉薦之恩,這才告辭。

元氏等他走了,笑著對玉茗說:“我看這人實在得很,是個踏踏實實的人,倒是跟他那個賢淑的姐姐一樣。”她想了想又說:“話說回來,當年若是你應了這門親事,只怕跟著去那裏的,便是你了。真是萬幸。”

玉茗想到崔家去了蜀地,也不知能否適應得了水土,嘆了口氣:“一切都是命數,我倒覺得崔三郎能得了這位賢妻,算是他的福氣,若是我,未必能做到她這般毫無怨言。”

元氏聽了搖搖頭:“妹妹,不是嫂子勸你,你跟壽王如今雖情投意合,卻不知要等他多久,聖人心意難測,只怕要委屈你了。”

她聽了這句話也只有一笑,自己何嘗不知道如今是一意孤行,將一切賭了出去?十八郎常常嘆氣,說他太過自私,讓她陪著他一起苦等。她有時想想也覺得無望,可是,一想到身邊沒有了他,那滋味更要痛苦萬分。

如今她不願想將來之事,更不敢想,只求能朝朝暮暮,剩下的,也只看天意了。

沒想到她的姻緣註定跟當年那簽文所寫的一樣幾經波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一日,玉茗跟嫂子去西市選幾樣首飾,正往回走,卻在巷口被幾人攔了下來。她倆出門雖帶了護衛,可那幾人卻一看就是從軍之人,為首的更是長了一張胡人的臉,幾下就把護衛控制住。

只見為首那人一臉奸笑的走上前,對玉茗說:“這位娘子是哪位府上的,可否告知,我也可登門拜會?”

玉茗一看他不似好人,又這般輕佻,不由想起當年杜潭那件事來,嚇得手心冒汗,緊緊拉了元氏的手躲在她身後。元氏雖是婦道人家,心中也是慌得很,卻始終比她年長幾歲,斥問道:“哪裏來的無賴,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攔人去路,還不趕緊讓開!”

那人卻不生氣,哈哈大笑道:“我哪裏像是無賴?說到這長安城中,比我父親尊貴的人怕是沒有幾個呢。”他又看著躲在後面的玉茗說:“你若是不肯說,我便只有將你帶回府上,好好討教了。”

說罷,便要上前拉人,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只聽有人質問:“何人如此大膽,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

作者有話要說: 讀者甲:崔三郎以後還會出來嘛?

作者:請百度此人經歷,堅決不劇透。

讀者乙:你老實說,寫崔家的事是不是在水字數?

作者:真沒有......至於為什麽會寫,答案就在後面,我說過,這本書還會提到另一個很有名的女人哦~

眾讀者:再賣關子打你哦~

作者:給你們提示,天姿蒙珍寵,明眸轉珠輝。別的打死也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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