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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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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en side)

被父親整整關在家裏半個月後,他終於同意讓我出門了——在威廉他們的跟隨下,來到學校交我的半期暑假調查。

“嗨,艾倫。”剛走進教室,薩拉就坐在椅子上對我揚了揚手。她把留長的黑發全部紮到了腦後,我看著她微微泛卷的發尾和一身夏裝,不禁有些恍惚。而這次,再沒有邁克爾在我耳邊插科打諢地嘲笑我了。

我定定神,走過去在薩拉旁邊坐下。“嗨,好久不見,薩拉。”

“是啊,都半個月沒見到了,看來你的確很忙。”薩拉微微舒展了眉,意有所指地說到。她的目光在移到我手上的那份生物作業時頓了一下。“看來——你已經做好了生物調查?”

我聳肩,“書面報告都是我寫的,但是那些調查實踐——呃,你知道的,我這半個月來一直都在家裏。因為我擅自與療養院見邁克爾的關系,我這半個月差點在家裏待到發黴。”

“在家待著很無聊?我以為你也喜歡玩一般男生都喜歡玩的聯網游戲,比如英雄聯盟。”

“事實上,我這半個月來一直在查找一些重要的資料,沒空打游戲。”

“重要的資料?”薩拉微微撇過頭來看我。

我掃過她凝神專註的灰眸,手指不經意地在書包上輕輕敲著,努力做出一派輕松的模樣來。“對啊,關於……一些關乎我未來職業的資料,這對我很重要。”

“……是嗎,那我就在這裏祝你好運了。”薩拉微微一笑。

我心中失落,但還是點點頭,“希望吧。”

正好,生物老師在這時從教室前門走了進來,薩拉也就不再說話,專心地把生物作業攤開,聽起講解來。

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瞟了眼薩拉作業本的頁碼,把作業翻到那裏,就呆坐著想起事情來。

……父親和邁克爾的話,到底對我還是產生了影響。

而且,這半個月來無論我計算多少遍,都沒有變動的答案,和由此推敲得來的部分信息,都讓我對航天局產生了困惑和……懷疑。

連帶地,波及到了薩拉身上。

生物課結束之後,我很想和薩拉再多說上幾句話,但是時間緊迫,我必須得在威廉他們察覺到之前先行動起來。所以我匆匆對薩拉道了聲再見,就拎起書包跑出了教室。

“等一下!伊莉洛特教授!”我追上在拐角處快要消失的生物老師,“抱歉,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請教您。”

風韻猶存的伊莉洛特教授扶了扶她的金絲眼鏡,“當然,親愛的維德森先生。你有什麽疑問嗎?”

“我……”我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詞句,“我在課上聽到教授您說基因工程的題目,就是那道在分子水平上使用PCR技術的題目。我有一些不懂。”

“哦?是什麽?”

“我想問——”我偷偷觀察著伊莉洛特教授的神色,“Melans現在出生的新生兒都是要經過了政府的基因優化才能獲準出生的,對吧?那是不是說明,我們的基因工程水平已經到達了分子水平上,但是,為什麽現在還是有一些無法治愈的基因疾病呢?比如說——糖尿病II型。”

“哦……這個問題。”伊莉洛特教授翻看了一下手中的教案,“我在這上面寫了,是因為環境的因素和基因覆制的累差性造成的,我想在書本上也有相同的解釋。你需要多看看書,維德森。”

“啊?是這樣?”我撓撓頭,“這個問題我曾經請教過史密斯教授,當時他說了一大通,我沒有聽懂……所以,我以為這很難。抱歉,教授。”

“你沒有必要向我道歉,維德森先生。不過,說到這裏,我也想起來了。”伊莉洛特教授思索了一會兒,“史密斯教授曾經就這個問題來請教過我。”

“那他有沒有——”我急促地想要問清楚事情,發現態度太過著急後又放緩了語調。“我是說,教授,您怎麽回答的呢?”

伊莉洛特教授笑笑,說道:“他問的問題可比你要深入多了,維德森。我記得他是在三個月前的一天來問我的吧,當時他也提到了糖尿病II型,不過他問的是關於胰島素受體的情況。說是既然我們出生時已經避免了多數的基因缺陷,那為什麽有些人的胰島素受體還是會存在缺陷?我當時……”

“我不得不說,這不是我們應該涉獵到的水平了。”見我一臉急切又不得要領的表情,伊莉洛特教授停下了越講越深入的生物教學。“如果你對這些有興趣,你可以在課後來找我,或者在下個學期的時候組建一個興趣小組。哦——今天我恐怕沒有空解答你的問題,”她擡手看了看手表,表情有些遺憾。“不過我可以向你推薦一位導師,他很樂於助人。”

“導師?”

“是的,他曾經是我的博導。不過他自從十年前進入國家生育局之後,就沒有進行過演講了,所以現在很少有人聽過他的名字。他現在在市立的甲級醫院從事育前基因優化工作,我相信他會喜歡你這樣一位有求知欲的學生的。”

說著,伊莉洛特教授遞給我一張名片,“拿著我的名片去找他會比較快,就說找萊斯利·阿弗雷德。”

“萊斯利·阿弗雷德?!”

“沒錯,就是他。怎麽,你認識他,維德森先生?”

我心情覆雜地接過名片,“不——”我不知道我現在能否控制我的神情,因為我的手快要把這張名片給捏碎了。

“我聽說過他。”我沈聲說道。

邁克爾的主治醫師……萊斯利·阿弗雷德。

市立甲級醫院,從事育前基因優化嗎?

事情,一件件地……連起來了。

“威爾遜小姐?”伊莉洛特教授的聲音把我從深思中拉回,我一驚,連忙回頭看過去。

是薩拉,她抱著幾本生物作業,站在離我們不遠的走廊後方。

見我看過去,她緩緩邁步走了過來。“教授,”她走到伊莉洛特教授跟前,把手中的幾本作業放到教授手上。“您不小心掉了幾本作業。”

“啊,是的,真是太感謝你了,威爾遜小姐。”伊莉洛特教授把一摞作業本理了理,就對我說道。“維德森先生,如果真有興趣,你可以考慮去找找我的導師看看。我得趕去下一個教室了,今天就先談到這裏吧。”

“再見,教授。”薩拉輕聲說道。

“再會,威爾遜小姐,還有維德森先生。”

等伊莉洛特教授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走廊深處候,我動了下身體,看向薩拉。

夏日帶著熱氣的風吹起了薩拉的裙擺,她低垂著頭,前額劉海浮動。

走廊裏頓時沈寂了下來。

半晌,薩拉的聲音終於響起。

“不要去找他。”

“找誰?”原來人的心情覆雜到極點還是能夠笑出來的,我挑眉。“你爸爸?還是阿弗雷德?”

“不要去追尋真相!”薩拉擡起頭來,我第一次看見她那雙好像永遠隔著一層灰的眼睛會如此生動。“這對你沒有意義!”

我收斂了笑容,往前走了幾步,直盯著她的雙眼。“那你說,什麽是有意義的?就這麽渾渾噩噩地活下去,最後走完我混沌的一生,就是有意義的事了?”

薩拉後退了一步,她現在的神情跟我在史密斯教授葬禮那天看到的一樣——痛苦,掙紮。“你……不對,你不可能知道真相……”

“但我的猜測接近真相,對不對。”我一步步逼近,最後站定在薩拉身前。“為什麽要阻止我?薩拉,你知道一切對不對?”

薩拉的神情很混亂,她嘴唇動了幾下,看上去想要說什麽。

我耐心地等著她開口,此時我心裏還有一點不切實際的期待,那就是從薩拉口中聽到真相。

但是,從假期第一天的那個電話開始,我就知道薩拉不可能把真相告訴我。

毫無保存的信任,換不來任何東西。

果然,薩拉最終開口,只說了一個詞。“不要去。”

我笑著搖搖頭,往後退了幾步。“再見,薩拉。”

“艾倫!”

“你如果真的要阻止我,就拿槍崩了我。”我食指抵著太陽穴,意料之中地看見了薩拉痛苦的神情。可是這又有什麽意義呢,你痛苦你的,一切都還是發生了。

十幾秒鐘的僵持之後,我放下了手。

“看起來你並不想殺了我,那就讓我自己去尋找真相吧。”我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還沒有走出學校大禮堂,威廉就已經走上前,接過了我手裏的校服外套。“去市立醫院。”我說到。

威廉的手停頓了一下,“抱歉,長官吩咐過我們,您哪都不能去。”

我沈默地看了他一眼,拿出折疊軍刀,彈出,在威廉阻止之前往左手掌上一劃,鮮血立時就湧了出來。“現在,我們可以去醫院了吧?”

威廉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最終,他說道:“當初教你如何用自身威脅他人就是一個錯誤,艾倫。我真他媽後悔。”

痛苦通常在傷害之後才慢慢顯現出來,所以我努力維持著臉上鎮定冷靜的表情。“後悔也沒用。現在,給我把急救箱拿來。”

威廉的駕車速度非常值得信任,他以一半不到的速度就把我送到了市立中心醫院。“如果不想被長官發現,你就要在二十分鐘以內出來,艾倫。”

我沒有停頓地打開了車門,什麽都沒說。套上一件能夠淹沒在人堆裏的灰色襯衫,走向醫院大門。

在出示了伊莉洛特教授的名片以及我的學生證明之後,前臺的服務人員很快就給我接通了阿弗雷德的專線。當然,我不否認這其中維德森這個姓氏起到了關鍵作用。

反正父親早晚會查到,我幹嘛不把這麽好用的姓氏拿出當通行證呢。

很快,在專人帶領著經過一條覆雜而又長的甬道之後,我見到了萊斯利·阿弗雷德。

阿弗雷德仍然是那身白大褂打扮,只是左上角的口袋換了個顏色,不再是精神科醫生的紅色通行證,變成了藍色的通行證。

巨大的儀器和透明的容器在他身後閃爍著黃綠的燈光,在我進來時,他身後的巨大屏幕上正在飛速進行著DNA的覆制。

偌大的實驗室內,只有他一個人。

他見到我,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有些詭異的笑容。

“我說過我們會再見的,艾倫。”

我對他直接稱呼我的名字這個行為有些不滿,但也沒有在這上面折騰,而是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費蘭克·史密斯三個月前是不是來找過你。”

他懶洋洋地點了點頭。

“邁克爾·沙克爾也來找過你,對不對。”我面無表情地繼續說下去。

阿弗雷德緩緩笑了:“艾倫,你的承受能力要比小沙克爾強多了,不愧是經由我手設計出來的近完美基因啊。”

我陰沈著臉,沒有說話。

“看起來你已經做好接受真相的準備了,”他把手伸進白大褂的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放到顯示屏前的桌上。“那麽,就跟我來吧。”

見我站著不動,他又回頭笑道。“放心吧,我不會害你的。再怎麽說,你父母當年計劃生下你時,我可是出了大部分的力。從倫理角度看,你也得叫我一聲父親。做父親的是不會害自己的孩子的。”

“出力?”我陰沈著臉說道,“我不認為生育需要出什麽力,基因優化是你的工作吧。”

“不不不,”他搖著一根手指,“你要知道,在Melans,在這個星球上,要想真正地生育才是非常困難的。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個‘新生兒’,”他似笑非笑地說道,“艾倫。”

“……我不明白。”

“很快,你就會明白的。”他轉過了身,“跟我來吧。”

阿弗雷德打開了一扇感應門,他閃身進去,我在原地沒有站穩一秒鐘,就跟了上去。

一進到裏面,就被一片白光給晃花了眼睛。

兩米高的白色通道一眼望不到盡頭,周圍的墻壁上每隔幾步都放置著一個面板機器閃爍著黃色的燈光,前面十米處有一個紅外線的區域帶,還有很多我叫不出來的地段。就算我常年在國防部跑來跑去,這麽高科技的通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還以為是進入了科幻片裏。

阿弗雷德在第一個面板機上按了幾下按鍵,我睜大眼看著只有科幻片裏才出現的全息顯示屏被他調了出來——Melans的科技原來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

“好了,跟著我走吧,這條道裏的監視器已經都被我關了。”他在我前面幾步的地方嘿嘿笑著,“塞壬那個東西要急壞了吧……嘿嘿嘿……”

我掃視了周圍一番,才小心翼翼地跟上阿弗雷德的步伐。

我不知道我今天到市立醫院來找阿弗雷德到底是對是錯,這條通道會把我帶向哪裏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心臟在胸腔裏砰砰跳動,而這絕對不是因為緊張或是興奮。

這條路的盡頭……會是什麽呢?

在經過了漫長的時間後,我們終於走到了這彎彎繞繞通道的盡頭。

通道的盡頭,是一扇似曾相識的鈦合金制門。

“小子,這是什麽東西,你應該最清楚了。”阿弗雷德的手停頓在距離刷卡機一公分的地方,“你十二歲那年,差一點就要碰到這個禁忌了,結果被你父親阻止了……那可真是令人遺憾吶……”

他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像這裏有很美妙的香氣似的。

“小子,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要打開這一扇潘多拉之門?門的盡頭,可是地獄。”

他轉過頭,表情森冷地看著我。

我握緊了拳,手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史密斯教授,邁克爾,薩拉,父親的臉交替在我腦海裏閃過。

我眼前色彩繽紛,最終停留在那一張金星淩日的星象圖上,還有這半個月來如同噩夢一般的計算公式。

“……即使……是地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使自己平覆下急促的心跳。

“我也要去看!”

我擡頭,直視著阿弗雷德。

虛假的時空,牲畜一般被圈養的人生,不是我要的。

即使面前是地獄,只要那是真實的,我就要往裏面走。

因為……已經無路可退了。

半晌,阿弗雷德嘿嘿冷笑起來:“看來我最傑出的作品並不是你,而是你的這一雙眼睛……閃爍著堅定光芒的眼神,那如同星辰一般耀眼的光輝……我有多久沒見到了……?果然,這個世界對待人是不同的啊。”

他轉過頭,上前一步。

冰冷的金屬女音在通道中響起。

[虹膜掃描完畢,指紋確認完畢,系統啟動,請語音輸入序列號。]

“479-199-809-01。”

[序列號確認完畢,歡迎您,阿弗雷德先生。]

女音落下後,門應聲向兩邊打開。

我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阿弗雷德冷笑道:“進來吧。”說著衣擺一動,人已經走了進去。

生怕門又合上,也怕我下一秒就改變主意,我立馬跟了上去。

門在我們身後悄無聲息地合上,隔絕了外界的白光。

也因此,讓我看清楚了,門裏面透出五色繽紛的星芒。

磅礴壯麗的星雲在我腳下緩緩移動,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光芒被一束束切割開來,折射出耀眼的弧線。

美麗到壯觀的景象。

我像是一瞬間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氣,無力地跪倒在地。

美麗的星空,磅礴無際的宇宙。

腳下……踩著……Melans的星空。

頭一次,我感受到了窒息一般的絕望。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大結局,以及久違的Sara side(女兒我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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