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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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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  下午還有一章。

放假第二天,王橋到黃永貴家裏吃過午飯,又與黃小波一起打了籃球。從大一到大二,他與黃永貴一家人的關系非常融洽了,唯一遺憾的是與輔導員陳剛的關系一直不太理想,在一起時表面上挺協調,甚至能開開玩笑,實質上卻隔了一層玻璃,能看見,少溫暖。

“人與人講究緣分,我和陳剛就是屬於那種不投緣的,總是尿不到一壺。但是我是學生,他是輔導員,雙方地位是不平等的,我的命運受到他的直接影響和掌控,隔了一層玻璃對我不利,我必須主動想辦法解決這問題,不能消極對待。”每次想起這個問題,王橋都感到頭痛。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種感覺很不好。可是在從政的道路上,每個人都要當刀俎,又要當魚肉,王橋對這一點有清醒的認識,想到這一點,他甚至對以後從政的選擇都有所懷疑。

打完籃球,王橋回到老味道土菜館,淋浴以後,只覺神清氣爽。

呂一帆站在二樓與三樓之間的樓梯上,喊:“蠻哥,蠻哥。”王橋說了句“上來吧。”只聽得“蹬、蹬”幾聲響,呂一帆出現在眼前。

“難得,今天沒有穿運動服了。”在王橋印象中,呂一帆除了穿運動服和老味道土菜館制服以外,基本上沒有穿過其他服裝,今天穿了一件普通的夾克短外套,將腰身曲線顯現出來,既英姿颯爽,又不缺少女性嫵媚。

呂一帆大大咧咧地笑道:“哪個女子不愛美,我難道不能穿點漂亮衣服。晚上記得送我到火車站,十一點的火車。”

“為什麽買十一點的火車?”

“你真笨,又問了同一個問題。晚上十一點的火車可以節約旅館錢。在車上睡一晚,第二天下午就到家了。”

王橋經歷過苦日子,挺能理解呂一帆,道:“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呂一帆反問道:“請我吃什麽?”王橋道:“你來定吧。”呂一帆樂呵呵地道:“讓我想一想啊。我要吃酸菜花鰱。當然如果有黑魚最好,可惜沒有。”王橋道:“改天等你畢業之時,我一定要弄一頓酸菜黑魚。”呂一帆道:“我再提一個要求,今天想到雅間吃飯。行不行。”王橋笑道:“這有何難處,晚上到雅間吃飯,菜品都想好了,老邢師傅的三大絕技,沸騰魚、嗆炒油渣白菜和風幹排骨。再加上我去做的酸菜花鰱。”

學校放假,老味道土菜館生意依然紅火,王橋等到近八點,才要到最角落的雅間。他親自到廚房,弄了一盆酸菜花鰱,再端了上來。

呂一帆坐在帶著絨布的椅子上,感嘆道:“平時天天站在這裏給客人倒水,今天終於翻身做了主人。蠻哥,弄點酒,增加點氣氛。”

“你能喝酒嗎。晚上還要趕夜路。”

“我酒量好著了,喝一點沒有關系。”

“平時沒有見你喝過。”

“誰見過服務員喝得滿身酒味。”

取了半瓶山南高粱酒,先分成兩杯,王橋這杯約有三兩多,呂一帆只有一兩多。呂一帆取過酒杯,將兩杯酒倒齊,道:“蠻哥要請客就不能多吃多占,我們兩人要公平,何況,我是師姐。今天是請師姐吃飯。”

王橋不願意她多喝酒,取過酒杯朝自己杯裏倒了些,道:“雖然你是師姐,但是還得講桌上的規矩。男士的酒怎麽能和女士一樣多。”

“臭規矩。”呂一帆不再爭酒,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幾口之後,杯中酒見底,呂一帆到樓下又提了半瓶酒回來。半瓶酒都是客人喝剩之酒,酒店內部的人不會嫌棄這種幹凈的剩酒,或用來泡藥酒。或是自飲,做到物盡其用。

王橋見呂一帆頭腦清醒,確實有好酒量,也就不再勸,陪著她喝。

酒入愁腸,呂一帆的話明顯多了起來:“蠻哥,你以為我不知道輕輕松松地玩,開開心心享受青春時光。我家原來也是小康之家,父母都在廠裏上班,廠裏有幼兒園、小學、醫院。現在工廠敗了,父母雙雙下崗,生活無著落。我讀高中時,最慘的一次三個月才吃一回肉。”

說到這裏,她用手抹了抹眼睛。

王橋道:“不至於吧,就算在農村,自家養得有雞鴨,外面河裏有魚,只要勤快,想吃口肉還是沒有太大問題。我家在三線廠,每家每戶都有自己的菜地。”

呂一帆道:“農村好歹有塊地,你們三線廠都是建在大山裏,可以開荒種菜。城區工廠的工人下崗是什麽概念,完全是赤貧,沒有任何生產資料,有病不敢醫在家等死的鄰居大有人在。以前工人工資低,沒有積蓄,工廠破產,啥依靠都沒有。”

最初她還面帶笑容,說到最後淚水漣漣。

呂一帆一直在自言自語,她很有傾訴的**,此時打開了話匣子,更是不吐不快,道:“我這次回去要跟家裏人商量是否留在山南的重大決定,以前總是想著要回老家,甚至還有人準備和我相親,不止提過一次,據說是一個成功人士。我在老味道端了大半年盤子,總算是想明白了,我就是一個小女人,沒有責任背上太多重負。相親,滾一邊去。”

王橋不由得想起很久都沒有想過的初戀女友楊明,道:“家庭困難其實並不可怕,只要勤奮做事,咬咬牙就能挺過來。趙波開錄像室時一分錢都沒有,靠借錢開起錄像室,雖然不能賺大錢,維持自己在學校的開支沒有問題。艾姐以前是下崗工人,為了學手藝到廚房打工當墩子。墩子大多是男人,她一個女人家願意去當墩子,全靠一股子毅力在支撐。你看艾姐的手,有很多刀傷。她現在走出了困境,生活越過越好。”

呂一帆仰頭喝了一口酒,道:“你說的我都懂,但是全靠一點一點積累,得拖得哪年哪月。等到有了錢,說不定我父母早就完了。正在由於有這個想法,所以以前我也有過走捷徑的想法,答應在這個假期和那個成功人士相親。少十幾年奮鬥,我能有什麽損失,損失的就是青春和夢想,不管嫁給誰,青春都會流逝,而夢想又值幾個錢!人就是一幅臭皮囊,用不著看得太重。”

王橋不願意看到呂一帆略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情,認真地道:“你的家庭到底需要多少錢,需要用你的青春和夢想交換。真需要錢,可以一起想辦法。”

在王橋的逼視下,呂一帆臉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慢慢消失,道:“一個家庭沈淪於最底層,被人瞧不起,沒有任何改變的希望,這種滋味你沒有嘗過。我們家目前欠下醫藥費就有六萬五千塊,買單位的又破又舊的房子欠下了兩萬多塊錢,為了我讀書將又破又舊的房子租了出去,另租了一套一室一廳的更破更舊的小房子。我爸以前在車間工作,弄成了矽肺,等著用錢治療。農村還有爺爺奶奶,雖然身體還好,可是誰時都有可能生病進醫院。大哥大嫂同時下崗,想起這些事情就覺得身上壓著五十座大山。”

細說全家人在困境中掙紮的痛苦,呂一帆終於在王橋面前哭出聲來。哭了一會,她擡起頭,用紙巾擦了眼淚,道:“你這人怎麽回事,把我弄哭了。到了山南讀大學,我還沒有哭過。”

王橋道:“哭就哭吧,沒有必要硬撐著。”

呂一帆道:“如果沒有你,我這次回去就要相親。現在我接受了你的意見,爭取留在山南。等著穩了腳跟,把爸媽接過來,就算做點小生意,也一樣能過。”

王橋豎起了大拇指,道:“你這個思路是正確的,操作性也強,應該能成功。”

呂一帆又撇了撇嘴,道:“這只是設想,離現實還差得遠。落葉歸根,這是多數老人的想法,而且還有兩位老人,我爸媽是否願意離鄉背井來到山南,還是一個未知數。而且他們多半不願意來拖累我。”

呂一帆家裏遇到的困難在重工業城市非常普遍,原有的社會組織遭到重創,新的社會組織還未建立,整整一代人經受了沈重打擊。從理論上來說這是社會改革的陣痛,落到每個具體家庭則是不堪忍受的慘痛經歷。

王橋想再勸一勸呂一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勸說難以改變心靈受到的重創。

到了九點,一瓶酒喝完,王橋最多喝了三兩到四兩,大部分都被呂一帆搶著喝了。呂一帆酒量確實不錯,除了情緒稍為激動一些,神智清楚,一點都沒有醉酒的感覺。

喝完酒,王橋睡在床上稍稍休息,十點鐘準時下樓,呂一帆已經收拾好行囊在底樓大廳等著,臉色正常,一點都看不出在喝酒時還哭過一回。

“這個天騎摩托車冷,等會把這個圍巾把脖子、臉都圍上。”

呂一帆接過圍巾看了看,故意道:“這是女朋友送的?溫暖牌的?”

王橋道:“是女生送的,但是和女朋友無關,是我姐王曉。”

呂一帆見過王曉,沒有再開玩笑,仔細用圍巾把脖子和臉圍上。

摩托車發動,寒風立即襲來,所幸有圍巾護臉,否則呂一帆肯定會被吹成冰棍一根。她習慣性地環抱著王橋的腰,將臉貼在寬厚結實的男性後背。這時,她覺得特別安全。

(第一百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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