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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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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丁俊傑,還是小野一郎,江浙明軍集團之中,以及與江浙明軍有關的每一個人都在為著更好的將來,為著心中的夢想而奮鬥,因為江浙明軍本就是一個生機勃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斷走向強大的團體,其中有著太多的機會可以改變自身的生活水平和生存質量,需要付出的不過只是努力拼搏,僅此而已。

金華的水力工坊依舊在陸陸續續的興建,並沒有因為越王府即將搬遷而受到影響。此間是江浙明軍最早收覆的一個府,軍功授田制的大力推行,鄉間各處皆是辛勤勞作的農民,田間孕育著豐收的希望,城內更是由於人口的恢覆而重新煥發出了新的生機。

農業恢覆、人口愈加稠密、吏治轉好,商業自然而然的蓬勃發展起來。相較之下,唯有手工業的恢覆速度較慢,而這更多還是受到了機械制造業的沖擊所致。

金華府的民生恢覆狀況是其他府縣所難以比擬的,哪怕是臨近的衢州也要稍遜一籌。更何況浙西南的水力資源豐富,如今東陽江畔已是工坊林立,尤其是那些臨近東陽江的鎮子左近更是如此,因為這樣可以更好的利用到臨近村鎮上的人力資源。

金華府城的越王府,越是臨近搬遷,事務就愈加的繁雜起來,外院的各個行政部門無不是忙得腳不沾地,便是入夜之後也沒有任何改變。燈火通明之中,他們需要在搬遷啟動開始之前將絕大多數的積壓公務解決,這樣在分批向南京轉移的過程中才能做到有條不紊。

內院的私宅,陳文批閱了一整天的公文,此刻雖是沒有繼續處理公務,但是卻依舊坐在書房的案前,皺著眉頭捧著一本封面上寫著“科學”二字的書冊細細端詳。

科學,自然不是科舉的學問。這本有些單薄的書冊正是此前陳文計劃推出的用以探討、研究和宣傳基礎科學的雜志,他手中的這一本已經是第三期的了。

“氣凝為形,發為光聲,猶有未凝形之空氣與之摩蕩噓吸。故形之用,止於其分,而光聲之用,常溢於其餘:氣無空隙,互相轉應也。”

這段關於氣光波動說的論述乃是出自方以智的手筆,陳文上次在水利工坊力見過他之後便再沒有相見,不過這雜志開始在邸報上打廣告征稿,方以智便成了極為熱心的投稿人,這個東林黨的政治立場如何還不好說,但是對於科學技術卻很是熱衷,更是將雜志視之為宣揚科學學說的平臺。

“物為形礙,其影易盡,聲與光常溢於物之數,聲不可見矣,光可見,測而測不準矣。”

為了更好的宣傳學說,方以智更是做了小孔成像的實驗,並且在雜志上寫得分明,鼓勵其他讀者去如其一般的通過實驗來論證道理。

“這就對了嘛,有時間幹點兒有益於國計民生的事情,不比跟著那些東林黨棍們打嘴炮要強?”

“夫君這話就不對了,不放大言,在士林中沒有足夠響亮的名聲,又有幾人能夠聽他們的聲音。不過現在不需要了,雜志給了他們更好的平臺,在這上面闡明理論,志趣相投者自然能夠看到,可比花費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去在士林中闖名頭要省事得多了。”

周岳穎略帶譏諷的話語中,陳文也是付之一笑。科學技術所限,這時代的讀書人並沒有如後世那般,享受著電視、廣播、網絡的好處。缺少發聲平臺,往往只能口口相傳,想要施展抱負,哪怕只是讓更多人知道自身研究出的理論,首先要做的往往與實際理論沒有任何關系,而是先要透過各種方法來擴大自身的影響力。

宋時的王安石就是一個例子,仁宗時主張變法,不為采納,退而養望,屢次拒絕朝廷任用,士林中聲望日隆,最終靠著養天下之望二十餘載方得以主持變法。甚至當初向朝廷不斷舉薦他的那些好友,後來都因為新法觸及到了他們的利益而與其割袍斷義,由此可以見一斑。

方以智的前半生始終在士林和官場上打滾,但是對於科學的熱衷卻能讓他抽出更多時間在研究和實驗上面,而非花天酒地。但是他同樣無法擺脫王安石的窘境,想要宣揚學說,首先則是要幹些與科學無關的事情,其中浪費掉的時間足以研究出更多有益的東西。

“夫君,這段其實也不錯,說的很有道理呢。”

周岳穎遞過來的是最新的一期,雜志的第四期,現在還沒有正式發布,乃是送來給陳文預覽的。

“餘以為,質測、宰理、道幾,當分門別類,一如經、史、子、集那般……”

用後世的話來說,質測便是自然科學,宰理則是社會科學,而道幾則哲學。方以智主張將其分類研究並非是一時興起,也不是由陳文倡導科學而生,其實歷史上他就已經有過這樣的論調,並且邀集有識之士編譯百科全書,但最終這等宏願卻由於其自身影響力的不足以及明末的亂世而未能成行。

“確是如此,分門別類總好過一團亂麻,更別說是部分有心人借科學二字來發他們那套胡說八道的謬論。”

想要渾水摸魚的,從雜志創立開始就從沒有少過,一篇文章洋洋灑灑幾千字,上來的頭幾句還在說一些科學有關的東西,接下來就都是什麽君子小人不兩立、閹黨亂國、武夫亂政、正人君子缺少報國之處那一類的老生常談和指桑罵槐。

這樣的文章,直接發回,並且註明是不符合雜志征稿要求。從周敬亭以下,到最下面的編輯無不是睜大了眼睛,想要借此放毒,卻是宣教司那邊所不能容忍的。

“這裏不讓說,難免他們不會學著夫君的手段創刊,那些東林餘孽們有錢有閑,卻沒有一顆真心實意幹實事的心。”

周岳穎的憂思並非空穴來風,士大夫掌握話語權,有明一朝皆是如此,現在陳文把邸報握在手裏,宣教司負責邸報編撰和發行,更有監察司審核,江浙的士大夫無從下手,光靠一場場詩會又能有多大的影響力,遲早能玩出這一手來。

“沒事,戰爭期間,一切為戰爭服務。惹毛了為夫就新聞管制嘛,看看到底是誰的花樣更多,更會玩。”

對於應對的招數,陳文自問還是有些信心的。只是周岳穎卻遠不如她的夫君那般樂觀,對於東南士紳是個什麽樣子的,她是浙江本地人士,自然要比陳文的認識更為深刻。

事實上,就收覆南京之後而言,陳文的精力大量的放在收覆失地上面,浙江的新政在江南的推廣工作進行的很是不順利。

說到底,江浙江浙,浙江富庶,但卻一樣是個多山的省份,士大夫通過對田土控制而形成的地方勢力根本無法與江南相比。而江南之富卻可以充國之半矣,江南士紳占據著中國畝產最高的地區,這片區域歷來是最為富庶的所在,至今已不下千載,再加上沿海臨江,同時還在大運河的南段,交通便利意味著商業興盛,東林書院坐落於此,士林的力量自是大為不同。

“搬到南京,為夫親自坐鎮,總要讓他們知道知道,這江浙如今到底是誰說了算。”

說到這裏,陳文放下了手中的雜志,皺著眉頭看起了關於越王府搬遷南京的計劃書和時間表。直到良久之後,陳文將整體的計劃重新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才冒出了一句話來。

“浙江是我的基本盤,啟程之前,必須把此間徹底捋順了才能放下心來對付江南士紳。”

………………

浙東八府收覆最久,尤其是金衢,軍功田土甚多,軍功地主在鄉間的小地主裏面已經占了不小的分量,屢遭打擊的浙江士紳已經生不太出激烈對抗的心思。

浙東如此,江西環鄱陽湖的幾個府亦是如此。那裏收覆時間雖短,但是清軍的破壞甚大,陳文通過軍功授田制和免除浮糧、嚴肅吏治等施政,在那裏也擁有了極其龐大的支持者,說句基本盤也是不為過的。

這些地區,相較之下最為核心的卻還是金華府,陳文從永歷五年年底收覆此間,到了永歷七年才徹底收覆衢州。這裏的軍功田土數量之巨大,比例之高,乃是其他地區所無法比擬的,尤其是在於此間的軍功田土基本上都是掌握在追隨陳文最久的那些將士的手中,他們是陳文的基本盤中的核心,更是不可有絲毫的輕忽。

距離金華府城不遠的塘雅鎮上,百戶所大院裏早已聚滿了隸屬於本百戶所轄區的軍戶。

比之當初托其他衛所代為征收佃租的那時,此間由於不再負責發放佃租,平日裏來此的軍戶數量已然大為下降,不過這一次卻是大有不同,幾乎塘雅鎮百戶所轄區的所有軍戶家庭都有代表前來,尤其是那些手裏有軍功田土的更是如此。

大院裏,為首的百戶早已不是那個姓金的百戶,上一次的擅自挪用公款放印子錢,案發後已經被軍法司關進了大牢,一時半會兒想要出來卻是不太可能的了,最多也就比那個案情更為嚴重,涉案金額更為巨大的孝順鎮百戶的斬首示眾要強上一些吧。

新來的百戶坐在大廳門口的椅子上,軍戶門倒也沒有站著,一個個的坐在了長椅上聽著百戶講話。不過更多的時候,卻是下面的軍戶代表在說,百戶卻在那裏聽著。

“潘百戶,你可是咱們百戶所的百戶,平日裏大夥都是唯您潘百戶馬首是瞻的,現在這是別的衛所擺明了欺負咱們,您可得為咱們做主啊。”

“就是,就是。”

下面一片附和之聲,潘百戶卻是一臉的有苦說不出。這個百戶所的轄區距離金華府城很近,當年軍功授田制開始厲行,便是由著府城和縣城周邊開始的。百戶所裏多是些江浙明軍的老人兒,其中坐到營官、局總的也不是沒有,剛剛帶頭的那個老太太的長子就是南塘營的一個局總。試問此間這般覆雜的背景,他一個在軍中時也不過是個隊長的小百戶平日裏哪來的軍戶們馬首是瞻啊。

前任被關進大牢,這輩子能不能出來還是兩說,百戶知道這地方的軍戶背景大,不好惹,平日裏都是謹小慎微的,平日裏言聽計從的也就是那些軍租田分在此間的備補兵——他們的訓練、考核乃至是入伍,日常的考績,百戶都是能說得上話的,至於其他軍戶,他早就不報什麽希望了。

可是此時此刻,這一句句的說著,他又不好說是直接反駁。其實就算是反駁得了又能如何,他是百戶,按照規定是要為本地軍戶分憂的,誰讓陳文相信只有家裏安枕無憂前線的將士們才能心無旁騖呢。

“石大娘,各位叔伯兄弟姊妹,這事情不是只有咱們塘雅鎮百戶所的軍戶才如此,各地現在都是這樣。不說別處,咱們本地的佃戶不也是在要求削減佃租嗎。這裏面的情況很覆雜,更需要與其他衛所協調,我潘鎮江是咱們塘雅鎮的百戶,自然要為塘雅鎮的軍戶說話,但是大夥也得容我些時間啊。”

這個潘百戶苦口婆心,奈何下面的軍戶們卻不聽那個,不滿的聲浪此起彼伏,若非是他還是本地的百戶,平日裏對大夥也不錯,只怕是把房蓋挑了都是有的。

“潘百戶,不是大夥不講道理,你說這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前年王師收覆了江西,免稅一年,去年的租子收上來的就比預期的少。那邊的衛所說是江西被韃子禍害的太慘了,一時間招不到足夠的佃戶,這些咱們也沒說什麽吧。可是到了現在,江西那邊還是這個樣子,大夥都是塘雅鎮的軍戶,你可是百戶啊,得為咱們說話,協調不了就向上反應,總得給大夥一個說法吧。”

石大牛的老娘說得都是實話,立刻又是一片附和聲響起。潘百戶不是個貪官,平日裏能為大夥做的都是義不容辭,組織修個什麽水渠更是親自到現場盯著,親自去與相關的衙門、士紳去協調,也算是盡心盡力了。

可是這件事情根本不是那麽簡單的,除了佃租另外還涉及別的事情,與民戶,與工坊的大量興建,與江浙明軍的軍糧儲備,都是有著莫大的關系的,他一個小小的百戶,哪句話說輕了,哪句話說重了,平白無故的得罪了人,於仕途終究是不利的。

鬧了一上午,中午的時候軍戶們多是要回家吃飯,百戶所裏的人就少了很多。到了下午,有的回來了,有的則幹脆在家裏聽信兒,比起上午的人群也是少上許多。

傍晚時分,依舊是沒個結果,潘百戶自身抵觸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這裏面涉及到了一些施政方略的落伍。這些東西太過高端,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百戶能夠插嘴的,自然也就只能如此。

除了百戶一家和守職的備補兵以外,其他人是不可能住在百戶所裏的,到了傍晚自然也就散了,互相約了時間再來百戶所鬧。石大牛的老娘回了家,男人抽著煙袋,吃著小女兒做的飯,說著今天百戶所裏發生的事情,沒能解決,自然也是氣得不行。

“實在不行老娘就去王府敲登聞鼓去,我還就不信連大王都向著他們。”

“別給大牛找麻煩,他可剛升官。”

木訥到家的男人八竿子總算是打出了個屁,說的不能說是沒有道理,但卻還是免不了滅自己威風。

“不可能,大王是咱們江浙王師的大王,從大蘭山上就為咱們說話,當年還動手打了那個姓褚的官兒。但凡是大王知道了,肯定要為咱們撐腰的。”

話雖如此,但石大娘卻還是沒敢真的去王府裏鬧。說到底,她的大兒子如今仕途不錯,雖說比不得其他南塘營的老兵,但怎麽說也是個局總了,還是南塘營的局總,總要顧著大頭兒不是。

只不過,她是不想去越王府直接找陳文“上訪”了,第二天一早,那個姓潘的百戶卻是一臉的不自然直接跑到了石家的大院,一見面就是越王殿下召見他們夫婦。

“潘百戶,你可別說笑,大王要召見我們,你沒聽錯吧?”

“白紙黑字寫著呢,這還能有錯。”

潘百戶手裏抖出了一張手令,上面的字兒,他們夫婦是一個也不認識,但這卻並不妨礙昨天還氣勢洶洶的石大娘被眼前的這些黑乎乎的橫豎撇捺弄得手腳發軟,昏頭轉向。

“天老爺啊,越王殿下召見我這個老婆子,這可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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