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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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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仵作聽著焦昀對他一通花式誇, 不祥的預感更甚,抱著碗,又往一側偏了偏。

婉娘更是一臉懵:???昀哥兒這是何意?

焦昀繼續一番重擊,偷偷掐自己一把, 仰著頭,雙眼發紅:“陶哥哥, 我要是以後長大跟你一般厲害, 該多好啊。”

婉娘心被戳了下,她本就是蹲著,上前攬住焦昀:“昀哥兒, 你跟你說, 你到底想幹啥?”

焦昀垂著眼, 額頭輕輕搭在婉娘肩頭:“娘,我就是……就是……”

婉娘偏頭去看陶仵作。

陶仵作心虛, 可這娘兩這樣, 他莫名有種使命感:“我也想聽聽, 昀哥兒,你剛剛說想跟我學本事, 是何意?”

別是他想的那樣吧?可、可昀哥兒才多大?

焦昀:“先前兩次湊巧與陶哥哥一道, 見識過陶哥哥把明明藏在暗處的兇手揪出,那種感覺,像極祖父以前講給我聽的話本裏行俠仗義的大俠,我也……想成為陶哥哥這般的人。”

婉娘心口苦澀,昀哥兒這是想祖父了?

也是, 過去日子苦,她和前頭那位為了生計白日不著家下地,從小到大帶著昀哥兒更多的是爹。

是她這個娘沒做好……

婉娘聲音喑啞:“昀哥兒,這……不是你能做的。”陶先生那般厲害的先生,昀哥兒如今年紀小,哪裏比得上?再說,陶先生也絕不可能會教外人學那些吃飯的本事,更何況只是一個孩童?

陶仵作怔怔,昀哥兒真的想跟他學?

可、可是……

陶仵作一時無法思考,他這些本事皆是祖父所教,他學了,可後來依然不得已擱置,直到後來他爹選了他回到昌陽縣,為了低調,才選了當仵作。

焦昀一開始拿陶仵作來說事是為了解決面前的困境,可一旦說出,他發現執行性很高。

一則,他不願進學堂,可婉娘想讓他進,陶仵作有名額,他需立刻做決定;

二則,陶仵作在縣衙辦差,時常會跟侯大人去臨縣或村子辦差,接觸的人多,三教九流,屆時即使他暴露一些不該他有的技能也可用這個作為借口;

三則,他對這個職業的確更感興趣,甚至比賺錢還要濃厚。

更何況,一旦能去昌陽縣之外,他空間裏的東西更能出手,到時候賺的絕對比目前更多。

焦昀垂著眼,做下決定:“可娘我想跟著陶哥哥學本事,我能識文斷字,也好學。書院的確好,可教的卻跟我想學到的不同,與其消磨時日,不如專研一門學問,日後做個有用之人。”

最後這句完全就是安婉娘的心。

焦昀也的確打動了婉娘,她遲疑了。

經過錢二郎的事,她懂如果不合適造成的後果,只會走錯路。

可他這般的年紀,跟著陶先生是絕無可能的事。

“昀哥兒你……”婉娘遲疑一番,望著焦昀擡起頭時眼神裏露出的堅決,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娘懂了你的心思,可暫時你的年紀不合適。”

焦昀看向陶仵作:“為何?娘,我識字,好學,也懂一些基本的東西,更願意下苦功夫,難道不比目不識丁的學徒更要好教一些?”

陶仵作被焦昀看得心下一震,他怔怔的。

他原本以為焦昀只是托詞,不想去學堂的借口,可此刻他望著這個年紀還小的孩子,他眼神裏的堅韌與明亮,仿佛一盞燃燒的火燭,明明火不大,卻讓他眼前升騰起一片火海,足夠燎原。

陶仵作捧著碗,冷靜下來,開始認真審視焦昀。

他能感受到他不是作偽,是真的歡喜這個職業,可同樣的,年紀尚輕,卻並不懂這意味著什麽。

婉娘的確被焦昀說服了,她有私心,想孩子成才,可同樣,她也有自知之明,從未強求昀哥兒會真的高中。

畢竟秀才公都極少,她爹也是很久才考上,她一開始對昀哥兒的期待最高就只是秀才,能當個夫子,不必賺辛苦錢。

可同樣的,秀才公哪裏那般好考,如果真的能跟著陶先生學個本事,也是有大才。

她想通是一回事,卻也清楚這是強人所難。

婉娘原本亮起的目光黯淡下來,又很快斂去,不願讓焦昀看到:“昀哥兒,你年紀還小,你先去書院,若是當真不適,等過個幾載你年紀稍微大一些再學可好?”

焦昀哪裏聽不出婉娘是認同了他的話,卻又覺得陶仵作不會收他,這才以退為進,想打消他的念頭。

焦昀卻使出殺手鐧,看向陶仵作:“陶哥哥,你也不信我嗎?不願意教我?你之前還說我是你的福星,你覺得帶著我,破案特別順的。”

陶仵作本來嚴肅的表情差點破功,端著的碗差點又摔出去:這、這能一樣麽!

陶仵作對上婉娘狐疑的目光,總覺得焦夫人這目光像是自己在某個時候說了不該說的才讓昀哥兒生起的這個念頭。

他低咳一聲:“昀哥兒,你確實想跟我學?”

焦昀毫不遲疑應了。

陶仵作垂眼抱著碗沒說話,他在思考,他不可能真的當一輩子仵作,畢竟陶家送他來這裏是為陶家留一條生路。

他來這裏當仵作一開始自然需要低調,可三年五載甚至十年後,他不可能只當一個仵作,否則也無法鋪路。

過幾年侯大人會調任離開昌陽縣,別人許是不可能,可他會接替縣令的職位。

他有功名在身,除了侯大人並未對外人言,到時,只要尋個機會立功,就能走馬上任。

他不當仵作後,自然需要一個新的左右手,他也需要可信心腹,說起來,與其培養一個不知根知底的,焦秀成的外甥,的確讓他信任。

婉娘原本聽陶先生詢問時還帶了一絲希冀,可之後看陶先生在沈默,失望之餘又不願強人所難,剛想開口之際,陶仵作突然擡眼,朝她拱手作揖:“焦夫人,可方便我與昀哥兒單獨談談?”

婉娘一怔,趕緊頜首:“自、自然。”

陶仵作這才看向焦昀,不像之前那般,表情很是凝重:“昀哥兒,你……隨我來。”

如果真的要做決定,那有些事他得與這孩子說清楚。

焦昀隨陶仵作去了對面茶樓,與之前李氏來時不同,焦昀頭一次也沒底。

陶仵作之前與他關系好沒錯,可從陶仵作平時的敬業也曉得他也是公事公辦的人。

他需要讓陶仵作相信他,並收他為徒。

可這個度,卻要拿捏好。

既讓陶仵作相信他的實力,卻又不能太過,否則,只會適得其反。

陶仵作和焦昀坐在廂房的矮榻上,陶仵作垂眼泡茶,熏騰的熱氣裊裊而上,他有一絲後悔,他這次沖動了,昀哥兒連十歲都沒到。

可,他又不舍得放棄這個機會。

他來了這裏已經兩三年,一直盡職盡力,卻從未開始出手培養心腹,沒想到,他第一個開刀的,竟然是個孩子。

若是剛來昌陽縣那時,他自己都不信。

陶仵作放下茶壺,表情嚴肅瞧著焦昀,瞧著對面強裝鎮定的孩子,他又緩了表情:“怕什麽?我不是你陶哥哥了?”

焦昀故作松口氣:“陶哥哥你剛剛表情好可怕,我還以為你生氣了。”

陶仵作:“我沒氣,我只是……你真的想日後當仵作?”

焦昀重重頜首:“想!”

陶仵作:“那你可知,仵作這個行當並不容易,吃苦受累,又需要攻讀很多書籍,不僅如此,一旦犯了一個錯,可能萬劫不覆。不僅如此,仵作這個行業,並不像表面這般風光,甚至不太受待見。”

焦昀自然知曉,可他的目的又不單單真的只是如此,故作不解:“可陶哥哥你……”

陶仵作:“你看那些衙役對我很是恭敬,其實……是看在侯大人的面子上。我爹和侯大人很多年前是同一批趕考的,又是同僚,自然對我多加照顧,他們知曉我家族在京中的身份,自然對我恭敬。可他們恭敬的不是我這個人,不是我這個仵作的職位,而只是我背後的家族。可你不同,你如果真的當了仵作,他們不會對你這般,你可能忍受這種落差?”

焦昀松口氣:“陶哥哥我不怕,我只是覺得很喜歡這個職業而已,想跟陶哥哥一樣厲害,擁有一項技能,也跟娘一樣,有大本事。陶哥哥能把一團霧的謎團解開,幫侯大人幫那些死去的人,簡直厲害得不得了。也像我娘做鹵肉一樣,剛開始只是那麽一塊肉,甚至還帶著血水,沒任何滋味,可經過我娘一番烹制,就成了讓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你們都好厲害,我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陶仵作被誇得有點虛:“哪有這麽厲害,只是湊巧而已。”隨後低咳一聲,“雖然你這麽說,可如今你年紀的確太小,有些事,我得讓你清楚。如果你聽完之後,依然決定跟我學,那到時候我們再談下一步。”

焦昀知曉這事成了一半,至少陶仵作這邊,已經沒問題。

焦昀乖巧的模樣讓陶仵作嘆口氣:“你可知道仵作整日要與何人為伍?”

焦昀:“衙門的人,百姓,和那些死去的人。”

陶仵作挑眉:“主要是大部分死去的人,其實更確切的說,就是屍體,可不簡單只是看,還需要摸,甚至一點點尋找線索。可你見到的,不僅僅只是剛死的,甚至還有已經死去很久的,或者屍體已經腐爛,或者化為白骨,這些你都要清楚。”

焦昀:“這些沒什麽啊,誰還不會死,一旦死了,那也只是一具軀殼,就跟腐敗的食物一樣。食物剛做出來香噴噴的,你瞧著自然可口,可若是腐敗了,發臭了,可也是食物啊,只是瞧著爛了臭了而已……”

陶仵作目瞪口呆:“你等等!昀哥兒你先閉嘴!”為何要拿食物對比,他等下還要吃鹵肉啊,他等下是吃還是不吃?!

焦昀無辜臉:“可這是祖父跟我說的啊,我小時候很怕鬼的,村裏有一次也有人沒了,我很怕,祖父就這樣跟我說的,後來我就不怕了。陶哥哥你看之前在楊府,我也沒怕呀。”

陶仵作:“……”果然,他就不該把昀哥兒當成尋常的孩童看待,畢竟,是焦老秀才的子嗣。

焦秀成如此,沒想到,如今焦昀這娃子也如此。

陶仵作低咳一聲:“咱們……把這個問題越過去。”否則,他等下真的一口也吃不下,明明他平時面對那些死去的人眼睛都不眨,卻被一個孩子的形容給整怕了。

焦昀乖巧坐直。

陶仵作繼續:“除了這些之外,你還是要學書籍裏的東西,不僅要學,還學的更多。你都不願去書院,那看這麽多書你能願意?”

焦昀:“這不矛盾啊,看書籍是一回事,去學堂卻又是一回事。”

陶仵作瞇眼:“不都是要看書?”

焦昀:“自然不同,去學堂在夫子手下,我除了看還需要學寫那些之乎者也,可只是看,加以利用卻省略這一環節。我討厭的,並非看,而是讓我硬生生背下,甚至融會貫通後去學那些文縐縐的東西。”

陶仵作怔楞許久,他竟是懂了這孩子的意思,他還真是……跟他小時候還挺像。

他那時候是被夫子用戒尺揍著學的,後來習慣後,就真的安下心思,久了,也覺得沒什麽。

可實際上,他那時候也的確討厭。

陶仵作扶額,本來想著讓昀哥兒清楚其中利害,他也許就放棄了,沒想到,他自己被說服了,這麽一對比,好像的確還是學當仵作更輕松:“可仵作月薪很少。”

焦昀笑笑:“我家的鹵肉還挺賺錢的。”我也有小金庫。

當然如今只能拿婉娘當借口。

陶仵作:“…………”似乎真的很有道理!陶仵作默默自己灌了一杯茶水,又灌了一杯,“那……行吧。”

焦昀眼底一亮:“那我這算是過關了?”

陶仵作:“想啥呢?我這邊就算同意,可還有更難的一關要過,就是侯大人那邊。你覺得他會同意一個幾歲大的孩子跟我當徒弟?”

焦昀跳下矮榻,走到另一邊,小手揪著陶仵作的衣袖,“陶哥哥……”

陶仵作捧著茶杯不看他,最後聽著一聲聲陶哥哥,最後服軟,“行行行,侯大人那邊我去說,但是我只能保證他見你一面。到時候能不能說服他,你自己來吧。要是不行,我就不管了,你就等幾年後大一些,應該也沒問題。”

焦昀哪裏等得了幾年?不過侯大人那邊,只能硬著頭皮說服了。

陶仵作跟著焦昀回到攤位,就發現另外一大一小格外熱情地瞅著他,婉娘更是把他的碗端上來,上面的鹵肉冒著尖,甚至要溢出。

陶仵作:“…………”

婉娘站在一旁有點不知所措,卻格外熱情:“陶先生你看這……你先吃著,不行再添。”

一旁的聶小柏捧著茶水,乖乖給添滿一碗:婉娘嬸嬸說了,跟著陶先生學有大才,能堪比秀才公,昀哥兒想學,他不能拖他後腿的。

陶仵作被這熱情攻勢瞬間坐在那裏矮了半截:算、算了,要是侯大人明個兒為難,他大不了多說幾句好話。

畢竟……是他收徒弟嘛。

一旁看出陶仵作心思的焦昀:你剛剛可不是這樣想的,還說見到侯大人全靠我自己,你、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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