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三年七月廿七，丐幫與唐門聯盟在長安城外的楓華谷和明教展開決戰，由於聯軍的計劃已被明教事先知曉，在明教的埋伏與機關之下，聯軍遭到重創。唐門元氣大傷，門主唐傲天失去雙腿；丐幫高手死傷大半，幫主下落不明，郭巖接任幫主之位。明教一舉擊敗丐幫、唐門兩大門派，聲勢大震，威名直逼少林。

此為楓華谷之戰。

一時間江湖動蕩，身在藏劍山莊的大莊主葉英隱隱感到這動蕩底下隱藏的暗流，心中漸有計較。他將二弟葉暉尋來，葉暉聞之，似乎是已經知道了一般鎮定，更是給葉英透露了一則信息。

“近來，天策府定的兵器，比往年多。”

負責采購兵器的秦勇已經是老相識了，葉英認識，葉暉更是沒少接觸。兄弟二人在天澤樓會客廳裏坐著，相顧兩無言。

葉暉忽然想到一人，忙問：“大哥，要不要把大嫂接回來？”

葉英不語。

她此刻，怕是什麽也不知，在天策府裏專心致志地修煉武學吧。

葉英垂眉，葉暉明白，此事大約是要再議，便沒有繼續勸說。這幾年葉家發生的事兒太多了，連葉婧衣也漸漸變得沈默寡言，盡管偶爾她還是會給自己搗亂。比起這樣沈默著，他更希望能看到當年拉著葉凡一起跑一起玩的葉婧衣。

說起來，葉凡，也還沒有回家。葉煒，更是不知生死。

這個家，什麽時候才能，團圓呢？

“葉海棠！”

被點名的海棠背脊一涼，從隊列中站了出來。點名的不是別人，正是天策府副統領，徐國公秦頤巖。十九年年初，海棠武功盡失回來，被氣得半死的秦頤巖抓去罵了一天，還罰她抄了一百遍《兵法》。她都二十四歲了還受此對待，那幾個月幾乎是眼眶裏晃著淚過來的。

後來秦夫人告訴她，秦頤巖聽說在她外出游歷的時候，把藏劍山莊的場子都給砸了，還欣喜地對秦夫人說“此為良才，可委以重任”。難怪見到她這樣滿身瘡痍回來，秦頤巖會如此生氣。

只是話鋒一轉，秦夫人又開始取笑她：“這有什麽要緊的，你都把人莊主弄到手了。”

海棠幹笑不語，她哪敢說自己跟葉英初見就是瞧不起人家還一槍懟人。

幾乎成了廢人的海棠從基本功開始重新修煉，她並沒有恃著自己資歷老而瞧不起新兵們，而是脫去賜予的戰衣，換上普通弟子們的練功鎧甲，跟在小小的孩童們後頭練功。海棠跟著混的這批人裏，有半數以上都是名門之後，對海棠這般出身和年歲十分瞧不起，每每嘲笑她老太婆，她也只能笑著忍下。

海棠心想，換做以前她那暴脾氣，就該把他們的骨頭都給拆了。

只是如今她好不容易恢覆一半功力，又被秦頤巖當眾點出來，是有何用意？

“葉海棠勤學好思，刻苦用功，更曾槍挑藏劍山莊卅一名弟子，無一不為其槍法所折服。又是醉星山莊白家後人，天資優異，故提拔其為天槍營教頭！”

海棠心想那時她也才十五六，年少氣盛，腦子裏只有槍法一說，也就沒管那麽多了。得虧人葉孟秋能忍，難不成還真是托了葉英的福？

強行瞞下一切的葉暉有淚不知何處可流。

只是眼前秦頤巖已經把委任令狀捧在她面前，她卻猶豫起來。說自己功力才恢覆到一半好象太囂張，她斟酌了一下，道：“海棠之功力，尚未恢覆到七成，怕是不能擔此重任。”

這話一出，周遭幾個教頭臉都黑了。秦頤巖心道你他娘的沒恢覆，你把別的幾個教頭打趴下了？要不是前些年來的那個叫楊寧的小子略勝一籌，她拉著人家一打就是一天，還不知道要有幾個人遭殃。

海棠看到了秦頤巖的眼裏似乎閃著“罰抄”二字，匆匆接了任令，半強迫地當上了天策府第一個女教頭。

說不高興是假的，海棠心裏其實高興著呢。

開元十九年初回來的時候她就去跟李承恩報告了她私定終身那回事兒，本來以為曾經的師伯現在的統領會罰她，沒想到他居然直接給了她一塊令牌，讓她可以自由出入洛陽城和揚州城，不受宵禁影響。

只不過在那之後她就沒怎麽回去了。

胡若子去金水鎮，劉有玉反而跑了回來，和她一起窩在天策府裏。海棠修煉武學，她就在旁邊用小花盆種皇竹草。她每個月會給葉英寫去一封信，這幾年來，葉英幾乎都是親自回信。只有好幾次他鑄造新劍廢寢忘食，葉暉覺得積攢太久會讓她著急，才代回了一封信。

連海棠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一點也不閉關？不能吧。論武學，葉英雖然總是不吭聲，可他才是最癡迷的那個。他總是為葉家著想，但其實，他的內心，對於武學的熱愛，對於劍道的追求，並不輸給任何人。

本想著不達到能和葉英抗衡的程度不回去的海棠，借著這次升遷，一路快馬踏入揚州城，坐上搖搖晃晃的船，抵達藏劍山莊。

正是金秋送爽的日子，二十九歲的海棠，踏入了闊別五年的葉家大門。她身著布衣，手持保養得極好的銀槍“見落英”出現在山莊大門前。看門弟子並不認識她，輕重雙劍橫在她面前，攔她去路。海棠笑笑，耐著性子解釋她是葉海棠，前來尋葉英。

沒想到弟子們並沒有把這個樸素的女人和傳說中槍挑三十一名弟子的海棠娘子對應起來，仍是攔了她，不讓她進。

“那你想象中的海棠娘子是怎樣的？”

看門弟子葉甲一楞，道：“威風凜凜！”

看門弟子葉乙追加一句：“還有，身著鎧甲，眼神透著殺氣！”

“還要體格健壯，她的手臂，定然比四莊主的還要強壯！”“不不不，她可是溫柔的女英豪，應當是談笑間勁敵灰飛煙滅的，所以她要瘦，弱柳扶風！”“那怎麽能打過逸鳴師兄？”“飛雁師姐說她很溫柔的！”

……

海棠心想本尊就站你們面前。只是，若是讓十五歲的自己瞧見現在的自己，大概也不會相信這就是把那群弟子們都打趴下的女人吧。

一枚金劍忽然落下，海棠眼見著它要傷害那倆弟子，一躍而起，揮槍一擋。頓時金劍消散，被海棠護在身後的兩個弟子眼珠子都快瞪掉。海棠沒好氣地一槍指向樓外樓，“英哥哥，你出招說一聲行不？我要被你嚇死了！”

天知道她多怕自己趕不上，他就要把門下弟子給殺了！他什麽時候這麽暴虐了？

“以大公子的武學，海棠夫人，你難道真以為他會殺人麽？”

這欠揍的聲音是，葉天霽的。

海棠拿起槍翻身就朝那聲音砸去，葉天霽一臉驚慌撒腿就跑，仿佛被她追上就要死了一樣。海棠哼聲，“你再跑也沒用，你師父已經把一切告訴我了。”

不知什麽時候，葉天霽手裏已經拿著一把劍。金劍從葉天霽身邊幻化而出，隨葉天霽一件刺出而刺向朝海棠擊去。海棠一躍而起，一槍“穿雲”巧妙化解，唇角已經勾起笑意。

葉天霽，已經恢覆武功了。雖然一看就知道還不怎麽強，但葉英的心劍也不是那麽好學的，他能在短短五年時間學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兩個當了一段時間廢人的人對視一眼，嘆氣，又哈哈大笑。仿佛進行了一遭對話――

“你當過廢人啊？”“你也是啊？”

“我現在恢覆了！”“巧了，我也是！”

然後在守門弟子驚詫的目光下，海棠被請了進去。

其實她的來意，葉英早就知道了。葉天霽武功現在一般般，但搞情報能力比往日增強不少，所以海棠當上教頭的第二天，她人還在天策府的時候，葉英就知道了。他等她來，也是有事想要告訴她。

葉天霽把她領到天澤樓前，秋風微微吹拂，眼前有一人，正立於樹下。衣冠端正，背影挺拔，懷中有劍，穗紅黃，恰與她槍上懸掛的穗子一樣。她喚了一聲，男人徐徐轉身，似從畫中來。

驀地，似乎有些許金黃葉子飄來，海棠伸手接下，是銀杏的落葉。落葉重，按理並不能輕盈飄浮。

只是如果有眼前這個男人在的話，就不一樣了。

只要他在，他想讓銀杏飄起來，那就能飄起來。

這個人，和五年前分別的時候一個樣。歲月徒增，沒能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

海棠上前，眼底毫不掩飾的依戀與想念爆發。她張開手撲入他的懷裏，輕聲訴說思念。對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海棠隱可以感受到放在她肩頭和腰肢上的手越收越緊，心中歉意油然而生。

她拿到了自由出入的信物，卻因一己之念，暗下決心，武學造詣不精便不歸，竟是五年都不曾回來。

“英哥哥，我有事與你說！”海棠擡起頭，眼裏閃著光，“我當教頭啦！”

葉英微笑，把海棠看呆了。

她伸出手，輕撫他的臉，無形中給葉英送去了邀約的信號。只是輕啄一下，並未深究。

海棠紅著臉，微微掙紮，“來，來一把。”

二人站在天澤樓外，葉英手持佩劍，十餘步外是手持□□的海棠。她打了個響指，遠處一匹白色的小馬跑了過來，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

“它叫醉星，怎麽樣，不錯吧！”

葉英看了一眼，是不錯的馬兒，就是還小了些。

“請賜教！”海棠話音未落已經先發制人。葉英避開的一瞬，手中劍業已揮出，直擊海棠防守弱處。海棠堪堪避開，翻身再來。

畢竟功力大不如從前，明知葉英只是用了四季劍法，也沒有使出全部實力，海棠也沒有辦法要求他不要有所保留。他約是用了五成功力，就已經把她逼得夠嗆了。

百餘招後，她嘆了口氣，在葉英劍指脖頸之下認輸。

自己爬了起來，海棠臉上沒有浮現出開心或者不開心的神情，可葉英已經看穿她的想法了。這個女人已經學會瞞人，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直白地表達出自己的感情。盡管這樣的她成熟且溫柔，葉英卻總覺得心裏不太有滋味兒。

葉英希望，至少海棠在他面前，還是和以前那樣，直爽的，毫無掩飾的。

又切磋數場，葉英漸漸感到她給自己施加的壓力越來越大。雖然並不至於到影響他的程度，但她確實是在成長的。這麽一想，他又寬慰了些。終於她累了，癱坐在地上，呼呼地喘著粗氣，笑道：“英哥哥，有話直說。”

葉英毫不避諱，“海棠，我打算閉關，參悟無上心劍。”

想過海棠會有不同的回應方法，或許鬧鬧別扭，或許板著臉說不要，又或許是笑著說我也練槍，等你出關一同較量。

他沒想到的是，海棠一把鉆進他的懷裏，蹭了蹭，輕輕地說了個“好”。

葉英本想著，她可不必太懂事，在他面前，盡管撒嬌。只是這個想法剛浮現出來，他就自我否定了。海棠，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她可以為了撿起這把槍與他五年不相見，自然也會理解他想要閉關修劍的想法。

若要她撒嬌，要她依附，要她相夫教子，要她此生不受世間波瀾，五年前的自己，便不會在大雪紛飛的新年，把她拉去斷橋，讓武功盡失的她從頭再來。葉英從不後悔，這樣獨立的海棠，才是他所欣賞的海棠。

那還撒什麽嬌呢，現在這樣的全盤依戀，卻又不矯情，不好嗎？

“有一件事，想要托付於你。”葉英眸子裏泛著光，海棠擡頭，正對上了他的眼，清楚地看到葉英眼底的自己。

“是關於名劍大會的事，還是關於婧衣的事？”

她猜得如此之準，葉英覺得自己不說好象也沒關系。察覺到葉英的態度，海棠急忙搶話：“不行，你要說說想讓我做什麽，否則我不清楚的。”

“二十七年名劍大會舉辦之時，我應當還在閉關。”葉英說著，從懷裏拿出了一個封筒。海棠不是頭一次見，她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名劍大會的邀請函。

他把它放在海棠手中，“你且前來，替我，守護山莊。”

此話若是對其他女子說，也便說了。但海棠是天策之人，這話，葉英斟酌過，知道不妥，卻還是選擇與她說。

“你在擔心，我不護天策護山莊，會不好，才把這帖子給我的，是麽？”海棠一語道破，又笑了笑，“你把它給統領，順便帶個口信，讓他必須把我帶上便可。天策平安呢，輪不到我這等蝦兵蟹將出場。”

見海棠仍是不知暗潮湧動，葉英心中反倒松了口氣。只是給出去的東西斷然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最後還是決定，讓海棠去把這帖子給李承恩。

開元二十三年秋，葉英閉關。

作者有話要說：  大綱敲定的和行文過程產生沖突了：試著寫了兩章，發現按照原來的行文一定會出現爭議內容。為了不讓這樣的情況出現，做出來的決定是刪除這兩章，關於女主的一些細節也會被刪除，下一章與本章內容變得非常不協調，要修是一件比較難的事兒，仍在權衡中。

而且，考試也臨近了，事兒比較多，修正會比正常情況慢，非常抱歉。下章將在月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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