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的酒是真的好酒，味道香醇入口容易，唯一不太好的是後勁還挺足的。海棠喝的那盞正巧是葉家的酒，先前還沒什麽感覺，好在喝得不多，所以並不明顯，只是和葉英並肩前行的時候心跳比以往快些。

二人走到城中，有人在吆喝著賣胡餅賣小吃，有人在招呼客人玩路邊的小游戲。海棠一眼就看見了一個射箭的游戲，拉著葉英往前跑：“英哥哥，我們去射箭吧。”

二人到了攤位前，射箭難度高，也沒什麽人在，掌櫃正有些垂頭喪氣的。海棠樂滋滋地跑過來問價，他有些心不在焉：“十個銅板一次，有十枚箭矢，射中不同的位置有不一樣的獎品。娘子，你看見最上面那個小竹筒了吧，中了就送娘子一壇好酒。”

海棠蹙眉，“酒不好喝，頭都喝得有點大。別的獎品呢？”

“那排稍大的，送這樣的玉佩！”掌櫃從懷裏掏出了好幾件長得不一樣的墜子。海棠拉了葉英的袖子，“這個好，這個合適你。”

“海棠――”

葉英話都沒能說出來，海棠就已經跟掌櫃說她要玩了。她一摸腰，突然想起來自己的錢袋子沒拿，登時氣氛走向尷尬。海棠一臉抱歉地望向不耐煩的掌櫃，“要不，算了……”

“掌櫃，玩一次。”

葉英打開掌櫃的手掌，將十枚銅板排在他的掌中。掌櫃立馬揚起興致，趕忙將工具雙手奉給海棠。海棠用眼神對葉英說了句對不起，葉英笑笑表示沒關系。她捋了捋袖子，左手握弓右手抽箭，將箭架在弓上，緩緩滿弓。

畢竟只是玩樂的工具，沒有她用慣的弓箭那般重手。海棠把準頭往下壓了些，因為松手的時候可能會比平日揚得高，她盡可能地瞄準竹筒偏下的位置。

嗖――當！

“哇呀！英哥哥，我中了！”海棠拉著葉英的手跳了起來，掌櫃無法，把懷裏那幾個玉佩都拿了出來，“挑吧！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方才這位娘子隨手就把玉佩給贏走了，諸位都來瞧一瞧看一看，還能把二十年陳釀帶回家呀！”

“英哥哥，要哪個？”海棠挑花眼，這玉佩都長得挺好看的，她不知道葉英喜歡哪種。

“這個。”葉英拿起了刻了一朵花兒的，也不知是是有心還是無意，低聲自語：“是海棠花。”

海棠臉一紅，隨手滿弓射中一個最小的獎品―― 一串糖葫蘆。

葉英低聲道：“能再中一個嗎？”

“當然。”海棠自信滿滿，又一次彎弓，箭出即中。掌櫃幾乎哭著臉從懷裏摸出玉佩，葉英毫不猶豫地拿了一個。

圍觀群眾越來越多，海棠發了九箭，九發全中。海棠拿起最後一支箭，周遭百姓都在為她叫好，她滿弓，直接瞄準了最小的那個竹筒，松手，“啪”的一下，竹筒被擊下，二十年陳釀到手。

此時掌櫃已經不覆方才的苦悶臉，而是自信滿滿地拿出了一根三指寬的竹片掛在了最小竹筒的後方，從懷裏摸出了一個拇指用的金色扳指，笑道：“娘子好弓法，若是這小竹片您還能射中的話，我這金指環就歸娘子了！”

“好啊！”

周遭爆發出了給海棠鼓勁的聲音。海棠深呼吸一口氣，“好！”

她架起弓與箭，滿弓。

這麽大的金指環換成布帛糧食的話不是小數目，她想贏。竹片不大，稍有分心就會不穩，也就射不中了。她越是這麽想，手的晃動就越厲害。不得已，她只能松一次手，“怎麽辦，好緊張。”

“無妨。”葉英用只有一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輕聲道：“箭由心即可，獎品不要也罷。”

說得也是。

海棠重新架起弓箭，幾乎沒有猶豫，箭矢從她手中脫離，“噗”的一聲，穩穩當當地紮在了板子正中央。掌櫃從沒見過這麽精彩的箭術，忍不住起身鼓掌：“好！好！娘子好箭術！這金指環，是該輸給娘子的！”

圍觀群眾爆發出如雷的掌聲，海棠興致來了便把那壇酒分給路過之人喝，自己則揣著扳指和葉英一起離開了攤子。剛走出人群，海棠就要葉英伸出手，把扳指放在了他的手中。葉英以為她要他看看，便仔細看了看，沒想到卻發現了一個意外的標志――是一把劍的標志，這個標志葉英從小看到大，因為山莊裏到處都有。

他把扳指還給海棠，海棠卻拒絕了，“給你，我不要。”

“你的獎品。”葉英執意要還，海棠笑著搖頭，“剛才那個小姑娘，你也是給了她一個金墜子，就當我用這個跟你買了吧。本來是我的事，把你的東西拿走了，我心裏已經很過意不去了。”

海棠說得有理有據，葉英只好收下。

眼前又有燈謎鋪子，二人湊了個熱鬧，奈何海棠不讀書，燈謎一個都沒能猜出來。二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周圍又沒了他人。海棠走在他的左側，只一擡頭就看見了他額上那朵好看的花兒。

“英哥哥，你的額上……”海棠欲言又止，她突然想到有些人是不願意提起這樣的話題的。葉英倒是不介意，很爽快地回答了：“是胎記。”

他輕輕撩起微微遮擋著胎記的劉海。微弱的光下，海棠看不真切，但隱約覺得是一朵很漂亮的花，“是梅？”

“嗯。”

海棠笑了起來，可此刻，他撩起頭發的模樣頓時刻在海棠的眼中。比她高了快一個頭的人，總是穿著練功服的人，如今寬袍大袖，身邊帶著的劍也在背後安安靜靜地掛著，還這樣撩起自己的頭發來。這樣的葉英，比起平日更添三分柔和七分華貴，即使是不認識葉英不知道他家世的人，也斷然會覺得這是一個溫柔的貴公子。

海棠低下頭，嘴角卻掛著笑。

她海棠何德何能，能讓葉英傾慕至此？

“真好看。”

他現在的表情應當是無可奈何吧？海棠偷笑，“英哥哥，真好看。”

“不需要說兩遍。”確實是無奈的聲音，卻又帶著些許甜味。葉英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她的頭，“我聽見了。”

海棠感覺自己仿佛是個富貴人家的女兒，正在被人寵上天。那這樣的話，即便她小小地使壞，應該是會被原諒的吧？

她忽然拽著葉英的袖子，似是撒嬌卻又一臉認真：“英哥哥，過些天我去藏劍山莊拜訪，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怎麽會不可以。葉英頷首，沒有看到預料中的歡呼雀躍，只看見了海棠偷笑的模樣。想必她是想到了什麽鬼點子吧，不過只要無傷大雅，鬼點子多些也未嘗不可，不是嗎。

海棠又唧唧瓜瓜地說了許多在府裏的趣事，比如天策府的老統領是個多麽煩人的老頭，比如她的教頭是個如何不懂手下留情的老頭，又比如張躍那個師兄老是找她但是切磋又打不過她等等。

聽到張躍這個名字，葉英想起了那天滿是殺氣的那個軍爺。是海棠的師兄的話，應該和他差不多大，或者再大些。武功確實不如海棠，不過殺氣可不像個正人君子。他不太喜歡和這個人打交道。

只是不喜歡歸不喜歡，他是海棠的師兄也是天策府的弟子，藏劍山莊建立不過十餘年，而天策府已經和藏劍山莊合作了十年，可以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所以如果還要和張躍打交道，葉英也會保持和上次一樣的態度――是友則友，非友則善。

“說起來，這次出師的人裏面，沒有張師兄。”海棠奸笑：“回去可以嘲諷他了，師妹都比他早出師，嘻嘻。”

頭上又被敲了敲，葉英雖然沒開口但海棠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撇撇嘴：“說他兩句也沒什麽吧，他老是跟秦師伯告我狀害我被罰站崗！”

“小孩子。”葉英如此評價。

海棠吐了吐舌頭：“你才是孩子，我已經出師了，是大人。”

海棠話多，葉英這一路下來講的話還沒海棠吃個餅的時間講的多。不過這樣的對話讓葉英覺得很愉悅，似乎偶爾和海棠拌嘴也是不錯的選擇。他難得開了一次玩笑，讓“小孩子”海棠伸出手。海棠雖然嘴上說著她是大人，但還是乖乖伸出手。是個教養很好的小孩子。

他把方才海棠贏來的兩塊玉佩拿出來，將其中一枚放在她的手中。海棠樂了，“葉大公子，你這送禮也送得太寒磣了吧？借我的花獻我？”

“是銀杏。”

嗯？什麽銀杏？

海棠順著葉英的視線望去，準確地落在了躺在手中的玉佩之上，她這才知道，原來這樣像小扇子的葉是銀杏葉。銀杏怎麽了？為什麽把銀杏的給她？海棠開玩笑道：“也應該給海棠那個吧？畢竟我才是海棠。”

“山莊內銀杏遍布，秋日銀杏林是一大風景，因而――”葉英莫名其妙地頓了頓，“因而在揚州，提及銀杏，必然想起山莊。”

他覺得自己已經講得很明白了，可海棠似乎還是沒明白，追問了一句：“所以呢？”

“就――”葉英難得說話如此吞吐，“就，山莊……”

不經意對上海棠的眼神，小姑娘微微躬身從下至上偷看他的神色，眼中嘴角都帶著強烈的笑意，擺明了是在逗葉英。葉英頓時明白她根本就不是不懂而是懂裝不懂，剛想說她胡鬧，最後還是用笑意淹沒過去了。

胡鬧點，不也挺好的嗎？

不過另一個胡鬧的人，大概葉英是不會放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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