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抱著芙羅拉離開後，瘋子低著頭坐在一棵被砍倒的樹的樹幹上陷入了沈思，過了很久約摸長安已經走出樹林了，才輕輕叫了一聲：“費加羅？”

龍族之王費加羅搖著頭從一棵樹後走了出來，手裏拎著那只猴子樣的異獸。異獸身上蒙著一層淡淡的金光，如同一張有韌性的膜牢牢的拘束著這個怪物。“我按照你的要求，假扮成天使在那群人面前賣力的表演了一番，結局是惡魔被金色的火焰焚燒殆盡，天使化作一道金光飛回了救世恩主的神國。”

“啊，不錯。我就說過龍族很適合當演員，你們變換一下容貌都不需要化妝。”瘋子滿意的擡起頭向費加羅看去，這一看就噗嗤一聲樂了出來。龍王費加羅是按照塞恩裏爾的外貌化成人形的，按理說應該除了一頭閃著金屬光澤的金發其餘部分都和塞恩裏爾不差一分一毫，可現在卻多了一處不同，那就是背後長出了三對六只蝙蝠膜翼，而且還大小不一，只有一只看起來十分健壯有力，剩下的多多少少都有些發育不全，甚至還有一只只剩一半了。“你是被這一只猴子達成這樣的麽？”

“可能麽？只是實在不習慣背後長出三對翅膀，一時半會適應不了收不回去。”費加羅掃了瘋子一眼，又扭了下肩膀試圖把翅膀全部收回去，但卻只成功了一般，右邊上面一只和左邊下面和中間兩只化成一團半凝固的血慢慢縮回背部，剩下的三只翅膀不對稱的留在外面迎風招展，瘋子爆發出更猛烈的笑聲，頗有含笑九泉的氣魄。

費加羅懶的和瘋子計較，當然就算計較也計較不過，便直接切入了主題。“我來了有一會了，你和那個孩子說了很多。甚至你還為了看看他功夫怎麽樣專門砍了一片空地出來，這樣做沒問題？塞恩裏爾那邊大概不讚同這樣。”

“你不說我都忘了，回去之後別跟塞恩和安麗說我來見過長安。”瘋子走了過去開始上下大量費加羅抓回來的異獸。這只猴子雖然被費加羅束縛著，但卻被樹林裏強大的生機刺激到了吞噬的本能，拼命的掙紮著妄圖掙脫覆在身上的光膜。

“你當他們傻麽？”費加羅很驚訝瘋子就打算這麽悶不吭聲的糊弄過去。

“你當他們不會陪我裝傻麽？”瘋子用那只藍眼睛白了費加羅一眼，可能右眼也翻了一下，可那只金屬球上下左右實在看不出區別來。

費加羅實在搞不懂這幾個人的相處模式了。安格麗切是奧赫麗城前任城主的親生女，瘋子的妻子也是老城主的女兒，但只不過是收養來的，瘋子和塞恩裏爾入贅奧赫麗家後這幾個人一直相處親密，兩個年紀小一點的負責惹是生非，兩個年紀大一點的負責善後，真可謂是家庭和睦的典範，可偏偏現在他們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圍繞著長安，瘋子、塞恩裏爾以及安格麗切各有一套打算。

“哦，這快長出翅膀來了。”瘋子繞到猴子身後，發現了它背後長出了幾個三角形小突起。

“恩，那個騎士丫頭的毀滅命令還是晚了一步，這猴子從天使身上撕了一塊肉下來。瘋子，你說你們制造的這種傀儡都能引起異獸對生機的吞噬本能了，為什麽還是稱呼他們為傀儡而不是人類呢？”費加羅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你見過哪個人類骨頭裏都刻滿了陣圖啊。”瘋子用表情表示了這個問題非常白癡。“再說他們不是沒有靈魂，沒有自我這個概念麽。卓然那孩子是個意外，我也沒想到他會擁有自己的靈魂，所以我限制了他身體的大部分能力。他既然有了靈魂就該活的像一個人，可是呢之前我就在他的記憶核心裏註入了我絕大部分記憶，所以造成了雖然他有自我這個概念卻又堅信自己只是個需要聽從我命令的傀儡。”說到這瘋子皺著眉頭嘆了口氣，“這方面我還是很感謝塞恩的，暫時封印卓然的記憶讓他體會做一個‘自由’的人，省的以後總認為自己死活無所謂。不過他把卓然的記憶核心毀掉徹底抹消我的記憶我就不能理解了，我們的魔法和技術已經都斷代過一次了，接下來的這次戰爭又引起斷代怎麽辦。”

“我倒真不知道你還是個熱愛生命的人。”費加羅這樣說到，他清楚瘋子對人類更多的事痛恨，十家九流和她的妻子都不能算是毀在異血手裏的。

“我是不太喜歡現在的這些人。”瘋子嘟囔了一句，然後埋頭研究這只猴子，等了解的差不多了之後直接在空氣裏花了一個陣圖點燃了火焰，推到一邊看著費加羅把猴子扔了進去。等到猴子的嘶吼聲徹底消失了以後才接上了之前的話：“可是，現在的人能活下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妻子替他們去死了，而接下來他們還能活下去，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要死了，他們要是再有人覺得自己死活無所謂，那顯得我們兩個多麽白癡和無聊，我們連讓自己的孩子真正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機會都放棄了。”

還能說什麽呢？這個人早就沒什麽機會去為了自己活著了，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為他身負推脫不掉的責任，可偏偏很多人都認為失樂塔主另有所圖。“真的沒有放棄責任的機會麽？”

“沒有。”瘋子會散陣圖熄滅了火焰，撿起了長安剛剛投擲過的已經嚴重損壞的短矛，邊比劃邊說：“剛剛我和那兩個孩子打了一架，對於長安，我只是想試試他的功夫怎麽樣，所以想怎麽敲打他就怎麽敲打他。可是那個騎士丫頭卻完全沒有受到一丁點傷害，我每一招刺過去都會在最後關頭失去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完全收回力道，因為我是真想殺了她啊。”

“不能為惡？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你身上這個像詛咒一樣的魔法。”費加羅閉上了眼睛不去看瘋子，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目光一定充滿了同情，而這種同情無疑會讓這個已經瘋狂的人更加痛苦。

“字面意思，不能做壞事。在說開一點我不能懷著壞心眼去做任何事。我痛恨騎士丫頭擁有那張臉，所以對她起了殺心，附加在我身上的魔法就會組織我殺了她。我想報覆所有人，這也是起了惡心，所以我不能以死來放棄我的責任。同樣的我也不能看著所有人因為異血爆發而受苦，所以到時候就算我不想我的身體也會自動把自己祭獻出去換取神力。”

無權輕生，無福畏死。

“別人真的代替不了麽？”費加羅想不到自己這種身懷一半異血的異類也有想掉眼淚的時候。

“誰來代替呢？神之側的意思不就是承神恩負神責代行神職麽，想要從法則這種層次上驅逐異血不就要首先擁有神明的部分權能麽？我們已經接觸不到神明了，斯圖蘭卡城用宗教收取幾乎所有人的信仰一千年不也沒有成功的塑造出一個自然之靈麽？這種集體願望到底是什麽我們也說不清啊。”瘋子渾身顫抖的吸了一口氣，他痛恨神明，痛恨自己的先祖。為什麽要賜予人類這種能力，為什麽要掌握這種不該屬於凡俗的力量。

“冊封，你可以冊封幾……一個。神之側可以由神明來冊封，也可以由足夠強大的神之側來冊封。你妻子的家族是在古代被神明直接冊封的，但是十家九流不是被另一個神之側冊封的麽？你也可以吧。”費加羅說的很沒有底氣，瘋子自己就很討厭魔法這種需要支付不確定代價的東西，而借取神力更是最難掌控代價的行為，可見他心裏根本就不願意為下一代神之側進行冊封。

“費加羅。”瘋子輕輕的叫了龍王的名字，龍王睜開了眼睛看見瘋子面無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右眼的金屬球那麽冰冷，左眼流露出的目光卻那麽的覆雜。“我嘗試過了。斯圖蘭卡城的每一任教宗都擁有特殊的‘神賜力量’，那都是我植入的種子，塞恩也能在某種意義上操縱時間這種概念，但是他們都沒有掌握神之側該有的能力，塞恩甚至無法掌握神秘性超過‘言靈’的魔法，也就是說他最多用你們的方法念念咒語釋放幾個簡單的火球。”

言靈，這種用語言溝通世界的力量在回歸時代最早出現在龍的身上，這也使龍族這種身懷一半異血的異類沒有在第一時間被人類斬殺殆盡。

“回去吧，就說我們在隧道看見一個破洞後擔心有什麽異獸從那裏逃了出去便追到了巴倫，事實上也確實有一只猴子跑到了巴倫。”瘋子轉身走向了他的衣服，被海水打濕的布料晾幹後析出了一些細碎的鹽印，瘋子小聲的抱怨這怎麽穿。

“小瘋子，你的妻子祭獻自己借取神力的時候，為什麽沒有從法則層次上直接命令異血消亡？”費加羅從剛剛的對話中對神明的力量有了新的理解，也有了新的疑問。

“很簡單啊，法則這種力量是一種非常討厭的東西，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成立就是成立不成立就是不成立，永遠沒有似是而非的選項。如果直接從法則層次上命令異血消亡，所有身懷異血的存在都會立刻被從這個世界上，起碼是這幾片大陸的範圍上被抹消，不會有例外。”

直接抹消異血，代表龍族也會徹底消亡，即使他們身上只有一半的異血。

費加羅後退了兩步，向著瘋子跪了下去，額頭緊貼地面。

“你可是龍王啊。”瘋子一邊提醒費加羅他的身份，一邊示意他站起來。

“救命之恩無以回報，只要您還在一天，龍族任憑您差遣。”

“你就吃準了我沒辦法害人，而且你們全族不是已經被塞恩以未名塔為代價雇傭了麽？”瘋子便抖自己的衣服邊說。

“在簽訂契約之前我就向塞恩裏爾提過，龍族永遠不會違背您的意願。”

“我的意願？我剛剛和長安那孩子說了那麽多廢話，你覺得那能體現我的什麽意願？”瘋子半開玩笑的問道。

“說了很多，但無非是告訴他這麽幾件事。第一：施展魔法需要支付代價；第二：戰爭對象絕對不只是異血；第三，提醒他最好就老老實實的呆著，永遠不要插手神之側的事情，對麽？”

“對啊，很多人猜測十六年前的那場意外其實就是我把他冊封為神之側，在我之後他便是唯一一個能接觸到法則的人，要麽掌握他，要麽毀掉他。被趕鴨子上架一樣放到這麽重要的位置實在是太痛苦了，而他還偏偏沒這麽大的能力，讓一個小孩子受這種罪幹什麽。不知道戰爭之後枯骨祭堂還能剩幾個人，你要真感謝我和我的妻子的話，就幫我照應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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