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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夫夫雙雙把家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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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斐說:“你所受到的傷害,並不足以成為你光明正大去傷害別人的理由。”

母神冷笑道:“你如今能夠站在這裏,如此輕松地同我說這樣的話,只因為你還沒有受到過致命的傷害,如果有朝一日,你看著你最愛的人被人害死,而害死你最愛之人的,卻是你過去所保護的、庇護的人,那種被背叛的打擊,你根本就不會明白!你會怨恨自己過去愚蠢的善良,你會想要將整個世界都顛覆,去給那個為你的愚蠢而買單的最愛之人做陪葬!”

默斐道:“害死那個孩子的,不是蘇幕,不是景爾,更不是這些無辜的眾人。”

默斐在母神面前突然提起的這個孩子,令眾人聽不明白,母神卻是明顯一怔,道:“你……你胡說!”

默斐轉過身看了一眼蘇幕,道:“我是否胡說,沒有人比你更清楚,母神,就算當年那塊玉玨沒有打碎,那個孩子也是活不了的,一塊沒有靈性的玉,沒有母體的孕育,他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母神笑了起來:“所以他便該死嗎?該為這些愚蠢的人去死嗎!”

默斐道:“從沒有人逼你。”

那一場大劫難下,所有人都沒有辦法幸免於難,若不是當年母神舍身殞命,所有人都會死。

在那個時候,母神確實是慈悲之神,是天地之間的最大慈大悲,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而默斐卻突然道了一聲:“對不起。”

母神冷笑了一聲:

“你不必道歉,你說得對,從沒有人逼我,是我自己自願要去祭身的,這些人對我沒良心,只能說是我自己活該,因為當初是我自己上趕著地要去救他們。所以後來我想明白了,我沒必要對他們這麽好,甚至拿我最愛之人的性命去換他們的性命,我救了他們,他們卻不會感激我,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更只會袖手旁觀、落井下石。可是作惡卻不同,我能夠為所欲為,留下我想要的,去掉我不要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根本不需要他們的敬畏,他們的敬仰,我只要擁有絕對的權利和能力,他們就會俯首稱臣,這比當初傻乎乎地一味只知道奉獻,可要劃算得多,也更輕松地多。”

默斐道:“你開心嗎?”

“這麽多年以來,你有從心底裏覺得輕松,覺得開心嗎?不是猶如帶著面具一般的強顏歡笑,而是打從心底裏面覺得歡喜的歡笑。”

母神怔住了,她真的不記得,自己究竟已經有多久,不覺得開心了。

或許是浴火重生回來之後,或許是更早之前祭身的時候,又或許是知道那個孩子必死的時候。

默斐道:“有時候,誰都沒有錯,誰都有苦衷,可是往往結果不盡如人意,卻偏偏又不知道究竟應該將這筆錯債,算到誰的頭上去。天道如此,應該去與天道拼,與命運拼,可萬萬不該以自己所受到過的傷害為理由,去傷害其他無辜的人,將自己所承受過的痛苦,以同樣的方式加註在別人的身上。”

母神笑了,她笑起來的時候其實很好看,可是好看的笑容之下,是一顆已經放之任之腐爛了上千萬年的慈悲心,她說:“我若偏要這麽做呢?”

默斐道:“那我只能替天行道。”

母神:“不自量力。”

默斐:“願拼力一試。”

母神說得沒有錯,默斐根本就不可能是母神的對手。母神手中有能夠起死回生的木玉瓶,不論什麽傷,立刻便能夠恢覆,即便默斐是戰神,經過長時間的打鬥,必定會落敗,而蘇幕則纏身在與海王的打鬥之中,根本無法助他一臂之力。

至於那些被默斐召來“看戲”的眾人,事到如今也依舊只貫徹了他們“看戲”的宗旨,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一個人,肯主動站出來做些什麽。

幾番打鬥下來,母神趁默斐一時不備,一掌將他打下了雲端,默斐一早身上便已經有多處受傷,這一掌更是直接打在默斐的要命位置,默斐一時凝聚不起來身上的仙力,仙力潰散,無法穩定身形,徑直就從雲上摔了下來。

從一開始眼睛就沒有離開過默斐的山祖見狀,趕忙沖上前去想要接住默斐,可是山祖身上沒有任何仙力,默斐又掉下來得太快,只聽見“咚”地一聲巨響,默斐摔在山祖跟前,地面上甚至都被砸出一個小小的淺坑,而另外一邊的蘇幕,因為沒了剛開始的先機,和海王纏鬥了許久,此刻終於一招將海王制住,卻被騰出空來的母神一招打中,將海王救了出來。

蘇幕捂著胸口,吐出一口淤血來,所幸傷勢看起來,要比默斐好上許多。

形勢立刻便很明朗了,默斐他們,根本就不是母神的對手。

那些一開始還罵罵咧咧的看戲人,突然就不再開口罵罵叨叨了,甚至還有幾人到母神跟前跪下,磕頭求饒地請母神放他們一命,今日之事他們絕對會守口如瓶的。

母神看著這些人,露出一個譏笑,她對默斐說道:“你可看見了,這樣自私自利之人,有什麽資格活著?”

說完,母神便是一擡手,眨眼之間,這些跪在母神跟前的人,便是已經魂歸西天了。

“殺了她!殺了她才能夠活命!”

餘下人中,不知是誰起頭喊了一句,剩下的人立刻便附和著也喊了起來,劈裏啪啦紛紛拿著各自手上的武器,便沖母神打來,可是如此聲勢,只在母神一揮手之間,便潰不成軍,或死或傷,甚至都沒能夠近母神之身。

山祖將默斐扶起,問他傷勢如何,不遠處的蘇幕卻來到他們跟前,因身上的傷勢,蘇幕不得不半跪於地上,她說:

“要打敗母神,唯有一計。”

山祖問蘇幕:“什麽辦法?”

蘇幕看了一眼山祖,道:“這還需要你。”

“我?”

山祖指了指自己,自從重生以後,他便猶如一個凡人一般,一點仙力都無,連默斐都不是母神的對手,他如何能打敗母神?

蘇幕卻是鄭重點了點頭:“對,需要你。”

山祖不是山祖,而是凡人王景意的半個魂魄。

蘇幕不是尋常仙,而是玉玨孕育神識所化。

母神擁有不敗之力,源於那擁有起死回生之效的木玉瓶。

天地萬物各生其道,故而唯玉能夠克玉。

蘇幕沒有將話全都講透,默斐卻以能夠明白蘇幕話中所含的意思,他伸出手拉住蘇幕,道:“此法不通。”

蘇幕道:“當今之計,唯有此法可行。”

山祖看不明白默斐和蘇幕之間的啞謎,母神已經差不多要將那些看戲的眾人給殺光了,急忙拉住蘇幕,道:“蘇幕師姐,你有什麽辦法,請說出來,只要能夠打敗母神,讓我做什麽都行!”

“不妥!”

山祖以為默斐不同意,是擔心自己的安危,便對默斐道:“且不說殺父殺母屠族之仇,母神所做惡行,罄竹難書,必須將她打敗,否則還有更多無辜之人受害。”

蘇幕拉住山祖,起身道:“刻不容緩,你將手交給我。”

“蘇幕師姐住手!”

蘇幕對不遠處的善義道:“善義,你講默斐拉住!”

默斐身受重傷,又被善義給拖住,根本攔不住蘇幕的行為,只能夠眼睜睜看著蘇幕拉過山祖的手,蘇幕讓山祖閉上眼睛,然後在他的額頭、耳朵、胸口抹上了自己的血,口中開始念出古老的術語,隨著蘇幕所念出的術語,兩人周身開始隱隱環繞起一層柔和的光影,那光影呈白色,從蘇幕的身上出現,貫入山祖的身體。

山祖只覺得身上的血好像沸騰了起來,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好像被打碎了重新接上,卻沒有從前每年骨碎之癥發作時候那種撕心裂肺之痛,而是酥酥麻麻地,若非要說出是什麽感覺,就像是猶如初生的嬰兒,從頭開始,重新變為胚胎被孕育重生。

“蘇幕師姐。”

山祖忍不住睜開眼睛,卻見眼前的蘇幕正在慢慢地變得透明,山祖大驚,喊了一聲“蘇幕師姐!”

“噓。”

蘇幕輕聲說了一句:“逆天之行,終難逃天譴。長歌本為山間孤魂野鬼,與仙道無緣,卻被強行種入仙骨,此為因;每年七月十五受骨碎之痛,便是果。後其神魂隕滅於虛無空間,便是因果輪回相抵消。此種種,皆為定數。”

山祖一時之間聽不明白蘇幕說的話,卻能夠聽懂,這說的是他,然後蘇幕又說:“請……一定要……”

蘇幕的這句話沒有說完,一定要……什麽?

然後她便徹底消失了,山祖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不久之前蘇幕還拉著他,從手上傳來的溫度還那麽真實,這就是蘇幕所說的,打敗母神的辦法?

山祖攤開自己的雙手,他感受到身體深處,有一種噴薄的力量呼之欲出,身體是從無有過地輕盈,即便從前仙力還在的時候,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還不等山祖想得更加清楚,一道光極速朝著他們的方向飛來,山祖想都不想,便沖過來,擋在默斐和善義跟前,徒手接住了那道光。

“長歌!”

漫天飛沙之中,默斐直到看清山祖依舊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不遠處,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微放了放,卻還不等松一口氣,另一道光又飛了過來,山祖丟下一句“等我”,便飛身沖向母神。

母神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跟前的山祖,心中不免詫異,自己明明已經確認過,死而覆生之後的山祖已經法力全失,如今這個完好無損站在自己跟前的人,又是誰?

雖心中困惑不已,母神卻還是神情不動地笑道:“戰神呢,死了嗎,要換你來?”

山祖道:“你沒死,我們都不敢輕易死。”

母神:“找死。”

山祖笑道:“你說得對,確實是找死,不過是你找死。”

身上的法力回歸不久,山祖卻覺得自己好像從未失去過這些法力,運用自如,甚至更甚從前百倍,翻手覆手之間,山祖大喝了一聲“逍遙扇”,一把扇子便立刻從母神的身上飛了出來,徑直回到了山祖的手上。

“果然是被你拿走了。”

山祖捏著扇子,扇了兩下,鬢角的兩縷頭發微微浮動,山祖道:“你可做好準備了,我要問你討債了。”

山祖來勢洶洶,每一招都打得母神毫無還手之力,不僅如此,這些打在母神身上的傷口,再沒了迅速愈合的能力,不一會兒,母神便很是狼狽,一身的傷口血汙。

“怎麽會!”

母神詫異地看著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明白,明明自己有木玉瓶,為何沒了能夠迅速愈合傷口的能力?

山祖手中捏著扇柄,站在母神跟前,道:“過往萬千事,悲喜無臾,今皆訴於身前人,沈冤昭雪。”

母神道:“你說什麽!”

山祖道:“我在……替那些無辜殞命的人,伸冤。”

聞言,母神仰天大笑起來:“冠冕堂皇!你不過就是為了你的父母報仇!為了你的族人報仇!若不是因為這些,你怎會如此好心,替那些不相幹的人伸冤!”

山祖看著母神,道:“你明明知道,並非如此。”

母神一怔:“你……胡說。”

山祖道:“我一入虛無空間,你就已經知道了我是誰。”

虛無空間內的那一團青火,原本是要取山祖性命的,從此消失在這個世上,母神才能夠真正地安心。可是一入虛無空間,青火便認出了,山祖,並不是真的山祖,青火知道了,青火所聽命的主人,母神,又豈會不知?

母神道:“不可能,你怎麽可能知道!”

山祖道:“我確實不知道,我只是猜測,如今才確認。”

一路經歷太多事情,許多事情,就算山祖神經再大條,他也應該能夠看出來一點端倪,比如虛無空間的青火和母神的聯系,比如善義和無章同自己的聯系,比如更早一些時候,在清風嶺,祭山婆婆對自己和對靈狼子的態度。

有些事情當時道是尋常,後來再尋思幾次,即便藏得再好,也終究還是會敗露出隱藏在其中的那些秘密。

母神道:“既然如此,所謂殺父殺母屠族之仇,便與你無關了!”

山祖道:“既然如此?”

母神說既然如此,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山祖並非真的山祖,卻為何不說,而是從頭到尾做足了這個惡人的角色。

山祖問:“你想死?”

“做好人你覺得不公平,做壞人你覺得不快樂,所以你想死了?”

母神笑了笑:“沒人想死。”

“除非是一點活下去的理由都沒了。”

母神的這個回答出乎山祖的意料,他原本以為自己和母神之間,必定會有一場苦戰,哪怕最好的結果,也應該是兩敗俱傷,誰知道母神卻說,她其實早就不想活了。

趁山祖出神之際,母神突然出招打向山祖,山祖急忙還手防禦,用扇子掃出一陣淩厲疾風,那陣疾風輕輕松松破了母神的招式,並且繼續正面沖向母神,而母神卻是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甚至面上帶笑,坦然受死的模樣。

而此時,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空中突然有一道黑色身影閃過,此人擋在母神跟前,替她受下了那必死的一招。

“地君!”

“師傅?”

緊隨其後而來的水神沖上前來拉住地君,免得他從雲端跌落下去,而山祖和母神都被這一變故嚇了一跳,山祖怔怔站在原地,母神則滿是吃驚地看著倒在自己跟前的地君,問了一句:

“為什麽?”

山祖腦中頓時有無數個念頭轉過,最後定格在了幾樁事情上,地君的名字叫做陳許言,他從小拜入地君門下,水神說,當初是地君第一個在往生海發現了自己,並且讓水神轉告自己,不要赴雲夢殿,而如今,地君為母神擋下致命的一擊。

為什麽?

他也很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麽?

地君受的傷很重,方才的那一擊,他沒有使用任何的防禦,淩風打散了他體內的仙原,身上的仙力正在迅速地流失。

“水神,不必了。”

即便如此,地君還是推開了水神為他輸送靈力治傷的手。

母神看著地君,又問了一句:“為什麽?”

末了,像是想起了什麽,急急追問了一句:“你是誰?”

地君擡起頭,對著母神笑了笑:“我是地君。”

水神聽了地君的回答,突然很是不忿地站了起來,指著母神說道:“你為什麽不告訴她,你是他的孩子!她是你的母親!”

母神的瞳孔突然一縮,她伸手拉住水神,急忙追問道:“你說什麽,你說他是誰!是我的誰!”

母神的模樣,全然沒有了尋常往日裏的淡定,她眼眶發紅,全身微抖,眼睛緊緊瞪著水神,多麽希望能夠從水神的嘴巴裏,聽見一個否認的答案。

她希望水神告訴她,其實方才是與她開的一個玩笑,地君和她,才沒有任何的關系,但是現實是,水神雙眼通紅,眼淚水猶如斷線的珠子掉落,言語抽噎,分外清晰地說道:

“他是當年,你祭身時候,犧牲掉的孩子。”

咚。

母神覺得全身的力量好像在一瞬間被抽走,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突然尖銳地疼痛了起來,她擡起頭,看向地君,這麽一看,突然發現,地君的眉眼,倒是真的與她長得有幾分相似。

不,不會的,那個孩子早就死了!

可是,地君,真的是她的孩子嗎?

母神的嘴唇發抖,她幾乎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艱難地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她問地君:“你……是誰?”

地君淺笑答:“回母神,我是地君。”

錯不了。

母神的心口尖銳地痛了起來,錯不了,連倔強的性格都和她如出一轍,臨死之前,都偏要忍著一口氣,不告訴她,她與他的關系。

卻又狠不下心腸,為他擋下致命的一擊,為她承擔她的罪過。

可是孩子啊,那些罪過,那些惡行,是她的,與他又有什麽關系?

為人父母,怎麽又能夠忍心,讓自己的孩子,在自己面前,吃苦受累?

更何況,她已經如此對他不住,又怎麽可以在最後,還連累他,為她受死?

母神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地君的臉,卻只說了兩個字:“孩子……”

這一反轉,驚得山祖全然不知應該如何招架,卻見母神已經起身,她轉身面向身後的雲夢殿,舉起手中的木玉瓶,從雲夢殿內又飛出了一大批的七彩吉祥鳥,這些七彩吉祥鳥從雲夢殿飛出來之後,便繞著母神、地君以及水神盤旋,從木玉瓶內突然長出一支綠色的樹枝,這樹枝越長越大,變成了一顆參天大樹,所有盤旋著的七彩吉祥鳥,全都棲身在這顆參天大樹上,然後從樹上垂下來一條藤枝,藤枝纏繞在地君身上,將他結結實實困住,然後便將地君吊了起來,掛在了這顆參天大樹的主幹上,水神見狀,想要去拉地君,卻被母神攔下:

“不要打擾他。”

水神問:“你做什麽!你連死,都不讓他死地安安生生嗎!”

母神看了水神一眼,道:“我不會讓他死。”

水神吃驚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地君是抱了必死的心去替母神擋下那一招的,一個沒有求生欲的人,是誰都救不活的!可是母神卻說,她不會讓地君死。

“你看。”

母神指了指這顆還在繼續長大的大樹,樹上的七彩吉祥鳥也越來越多,樹上的藤枝已經一層一層地將地君層層纏繞住,從下看去,已經根本看不見地君的身影了。

母神道:“魂歸日,便是重生時,你放心,他很快就會回來。”

魂歸日,重生時。

水神蹙眉,只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擡起頭,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山祖,便頓時記了起來,當年山祖在往生海被發現,地君也是說了這麽一句話。

“你……”

水神剛要說話,卻見母神正閉著雙眼,雙手張開,衣服欲乘風而去的模樣。

“母神!”

水神喊了一句,母神說道:

“噓。”

不要說話。

善惡有報,因果輪回。

雖以經歷生死,但是許多過去看不透的事情,因為心有執念而依然看不透。如今這打在心口的結,突然之間解開了,那些從前遮擋在眼前的層層迷霧,便也自然而然散了開來。

何為善?

過去祭身救世,是善,且為大善。

何為惡?

後來殺了許多人,剝奪他人性命,改變他人命運,是惡,且為大惡。

善有善報,雖然舍身隕命,卻浴火重生,連同那個孩子,也一並活了過來。

惡有惡報,失而覆得,再度失去,不怨天不由人,只因自作孽不可活。

世道從來都是不公平的,因為真正的公平,其實是需要自己去爭取,去爭奪的。

借口世道不公平,便拿自己所受到的傷害作文章,再去傷害其他無辜之人,只是懦弱者的自欺欺人和逃避。

可是這麽簡單的道理,她用了這麽長的時間才看破,母神不禁自嘲,難怪如此。

那顆參天大樹終於停止了生長,它著根於母神的木玉瓶,懸浮於半空之中,樹身發出微微金光,七彩吉祥鳥在樹上棲身盤旋,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母神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接著變成了一片粉末,一陣風吹來,攜裹著這陣粉末,吹向了天際。

這……

然後,不遠之處的雲夢殿,轟然倒塌,從裏面傳出許多兇獸的嘶吼鳴叫之聲,山祖捏緊手中扇子,全身心地進入戒備狀態,以防母神飼養在雲夢殿之中的那些兇獸沖出來,誰知道,很快,廢墟之中的嘶吼之聲便平息了下去,再接著,那麽一大片的廢墟也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之下,變成了成片成片的粉末,一道隨風飄散了開來。

風吹過之後,什麽都沒有剩下。

除了那一棵透著微微金光的參天大樹,誰都不敢相信,此處竟然是雲夢殿的門口,不遠處曾經屹立著一座無比奢華的仙宮,而如今卻連一片瓦都沒有剩下,全部都化為了虛無。

山祖與水神相視而立,山祖問:“母神……呢?”

水神看了看遠處的天際:“死了。”

母神告訴山祖,其實她早就已經沒有了活著的理由,唯一不死的原因,只因為擁有木玉瓶,不死之身無法死。而蘇幕將自己的本體與山祖的魂魄合二為一,使山祖打破了母神的不死身。

山祖問:“水神娘娘是什麽時候知道地君和母神的關系的?”

水神道:“很早。”

山祖:“水神娘娘是否也知道我的身世?”

水神道:“我並不知。”

多年以來,母神作惡,地君為母神收拾爛攤子,當年王景意只剩下半個魂魄,祭山婆原本是帶著山祖遺孤去求地君救命,順道也將他一並帶到了殊歸府,卻陰差陽錯,一個山間孤魂,成了一山之主,有了仙骨,入了仙籍,成為了山祖長歌。

只是這些,都已經過去了。

山祖收回扇子,問水神:“水神今後可是要長留此處了?”

水神看著山祖,笑了笑道:“是。”

思及默斐過去頭痛水神對地君的單戀,還曾拜托他能夠幫助水神絕了這一念頭,如今看來,倒是他與默斐二人的多此一舉,如此感情,怎麽可能是旁人輕而易舉,便能說斷就斷的。

母神之事一結,剩下便只有一件事情還未了結了。

山祖轉過身,看向因被蘇幕重傷,從一開始便躺在遠處的山祖,手持逍遙扇,飛身掠去,身前卻突然沖出一人,擋在山祖跟前,正是墨德。

默斐張開雙臂,將海王護在身後,對山祖說道:“山祖,可否看在我與你還有一點交情的份上,放過我祖父?”

山祖看了一眼墨德,道:“若設身處地,換做是你,你能放嗎?”

墨德一時語噎,對於海王的所作雖為,她並非全都不知道,也頗有異議,可是畢竟血濃於水,真要眼睜睜地看著海王去死,她實在無法袖手旁觀。

墨德道:“我來負責。”

山祖皺眉:“你負什麽責。”

墨德道:“我祖父所做的一切錯事,由我來負責,一切後果,由我來承擔。”

“你負責?”

山祖道:“你可知後果是什麽?”

墨德道:“不過一死,我擔得起。”

“墨德你給我回來!”

海王捂住傷口,氣得大吼一聲,卻牽動身上的傷,吐出一口淤血,氣急攻心道:“聽見沒有!”

“祖父!”

墨德轉過身,想要去扶海王,卻又怕山祖中途出招,只能僵持在原地,說道:“祖父你別動氣,牽動傷口就不好收拾了!”

海王卻說:“不立刻不回來,我現在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被海王以死相逼的墨德,只好轉過身,看向山祖道:“如何,我方才的提議,你可接受!”

血債血償,以命抵命。

墨德說出來的條件看似很公平,可是人命,有哪裏是可以簡單用加減乘除就可以計算的?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都是獨立的生命體!

“休想!”

善義不知從何處沖來,手裏的刀,分毫不差地砍向躺在地上的海王,墨德大喊了一聲“不要”便沖過去,卻還是遲了一步,飛濺出來的血灑到了她的臉上、身上和眼睛裏,眼前立刻便被一陣紅霧所遮蓋住。

“祖父!”

善義拿著的不是普通刀,那是無章給她的,專門克制海王一族的武器,海王原本就身受重傷,這一刀下去,便是回天無力了。

而為了使出這一招,善義幾乎也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咚”地一聲倒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著砍在海王身上的刀,她竟是又哭又笑起來。

“姐姐,我為你報仇了!”

“哈哈哈哈,我為你們報仇了!”

“無章,你看見了沒有,我做到了,我殺了他,我終於殺了他了!”

“姐姐……”

到最後,善義再也笑不出來,只剩下了悲傷的情緒,為了走上覆仇的這一條路,她放棄了幾乎一切,自己的生活,她的愛情,無章的性命,許多人的性命。

如今這個人終於死了,根本沒有預想之中的如釋重負,反倒是鋪天蓋地的空虛感,幾乎要將她給淹沒。

她終於報了仇了。

接下來,她也終於沒了必須活著的理由了。

墨德手足無措地抱住海王的身體,那把刀所制造出來的傷口十分可怖,血液源源不斷地從海王的身體裏面流出來,海王伸手想要讓墨德不要哭,卻發現自己也是沾了一手的鮮血,墨德見了,哭得更兇了。

山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將逍遙扇收了回來,轉身離開。

這下直截了當了,善義的一刀,直接就絕了墨德一命換一命的念頭。

山祖擡頭看了看天,晚霞雲集,天馬上就要黑了,只是看著眼前的這個天象,明天大約是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

這無情的天,連下幾滴雨做做樣子都不肯。

嘁。

山祖飛身回到默斐身邊:“走吧。”

“默黛……”

默斐擡頭看了看那立於參天大樹之旁的水神,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山祖道:“這下明玉詔的兩個主子大約是許久都不能回去了,那兔子精阿術知道了,必定又要將一切由頭算在我的頭上,兔子精只聽水神娘娘的話,默斐,你我還是在外頭避一避風頭,水神娘娘回明玉詔之前,我們還是暫且不要回去了。”

晚霞映照之下,將山祖和默斐都披上了一層紅色的薄紗,默斐伸手道:“我快站不住了。”

山祖嬉笑上前:“站不住了有什麽大不了,我扶你,扶你一輩子都成。”

全書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撒花~

長歌和默斐的故事還在繼續,接下來,蘇鑰的故事也快要開始啦~

感興趣的小可愛移步我的專欄,新文預收,需要你們愛的抱抱~

最後,給一個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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