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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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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微衣襟貼在身上,如薄冰,她擡眼看著沈宴,煌煌的燈色下他眉深目重,也看著九微。

他在猶豫,這樣的時候他能帶走玄衣已經實屬不易。

九微知道,他在想是放手一搏救她,還是權宜之計先帶玄衣走。

趙明嵐還在小聲的說著什麽,大抵是會好好照顧九微,讓他先走為好。

沈宴抿的唇線蒼白,解下披風蓋在她身上。

她在披風下碰到他的手指,冰涼的,聽到他低又短促的說了一句:“撐到我回來。”

然後他帶著玄衣從亮堂堂的大廳中離開,厚重的門簾落下,整個身影都消失在九微眼前。

廳中的炭火蓽撥,腳步聲遠的聽不清。

趙明嵐忽然來扶她。

九微看到她楚楚可憐的臉上藏著的笑,輕之又輕的趴在她耳邊道:“你是不是以為沈宴會救你?失望嗎?”話講完便松開,可憐至極的看著她,“你沒事吧?還好嗎?”演技之高讓九微嘆為觀止。

失望嗎?

說實話失望是有的,在他松開手離開的時候,在九微腦子裏忽然閃過他之前離開時說等他回來時,就算是明知道這是最好的決定,他沒有什麽義務一定要救自己,但還是有的。

她有些吃驚,吃驚自己什麽時候開始對沈宴有了期望。

想不清。

她聽到趙明嵐在為自己求情,語調溫軟的她驚訝。

“舅舅你就消消氣。”趙明嵐扯著國舅的袖子,無比心軟的道:“有什麽問題我們明天再問,你看她都成這樣了,快死了,看著怪可憐的……”

國舅差人擡了軟凳給她,讓她坐好才道:“你的傷還沒好,亂跑什麽。”

趙明嵐往他跟前坐了坐,“我不放心你。”看著國舅道:“我看你抓走了玄衣不放心……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怕江山不穩,怕他生出別的心思來,但他總歸是我弟弟。”

她看著國舅的眼睛讓九微心發涼,那滿滿的愛慕全然掩蓋不住,她太了解那眼神了,怪不得趙明嵐一直不想離開,說有事沒做完。

國舅不講話。

趙明嵐輕輕為他捶腿,討好的道:“火氣消了嗎?那就讓長情先帶燕回去換件衣服,收拾一下,不然真要鬧出人命了。”

九微心裏一寒,落在誰手裏也比落在趙明嵐手裏好,抓緊披風看國舅道:“國舅不想知道沈宴為何知道這麽多嗎?”

國舅定定看著她,看著她發抖,看著她慌張,然後輕輕拍了拍趙明嵐的手背道:“我讓人送你回宮。”

趙明嵐笑容微微一頓,隨後便苦笑道:“好吧,舅舅既然煩我了,我回去便是了。”有些委屈的起身,“不用你送。”轉身便走。

國舅無奈的嘆了口氣,起身道:“我送你回宮吧。”

趙明嵐一楞,隨即便笑盈盈道:“還是舅舅最好。”伸手輕輕挽住了他的手臂,抿嘴笑了笑。

國舅替她系好鬥篷,拍了拍她的背,吩咐道:“先將燕回帶下去收拾一下。”

有侍衛來押九微,九微抖個不停,她竟有些慶幸沒有說出自己才是九微,國舅對趙明嵐的遷就和溺愛,是她無法撼動的。

她無法證明,國舅不會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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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關回那間臥房,侍衛丟了幾件衣服讓她自己換。

冷的渾身發麻發僵,她蜷在榻上裹緊沈宴的披風,抖的抑制不住。

窗外是細雪的夜,她第一次覺得無望,摸著脖子上的小方牌,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能睡,不能死,死也要帶著自己的身子去死。

她慢慢爬起身,將濕透的衣服一件件脫掉,背上的傷口流了血黏著裏衣,她手指抓在床板上,將嘴唇咬的死白猛地伸手撕開,疼的她趴在榻上喘息都難,伸手摸到的是血是膿水。

她就那麽光著身子在榻上抖了半天才緩出口氣,吃力的將衣服一件一件穿好,她不會系衣帶,手指僵的抓不住,她低頭用牙齒咬住,系成死結。

她不能死。

幾件衣服穿的她幾乎力竭,悶在榻上牙齒咯咯顫個不停。

有人輕輕推開了窗,躍進了屋子。

她遲鈍的擡頭,剛想看清是誰,那人便閃身到榻前,掩住了她的嘴巴。

那人蒙著面,她看不清長相,只一雙眼睛熟悉的很,她在掙紮間無意看到那人的手腕,一道小小的疤痕。

她瞳孔猛地收縮,是長情,這個人是長情。

她拼命的掙紮,長情忽然將她按壓在榻上,從懷裏取出一支青瓷小藥瓶,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她,將那裏面的藥水全數灌進了她的口中。

苦澀又腥辣,火燒一般灼在她的喉頭。

長情掩著她的口鼻,逼她吞咽,他的眼神兇狠極了。

她抓著長情的手臂,慢慢的慢慢的不再掙紮,她昏在榻上。

長情慢慢松開她,伸手來探她的呼吸,然後她聽到門外有人喝了一聲,“讓開!聖上欽賜的令牌在此,我看誰敢攔我!”

長情慌忙丟下她躍窗而出。

她猛地睜開眼,趴在榻上伸手去摳自己的喉嚨,吐出一些青碧的水,知道摳出血都不敢放手。

一雙手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她聽到有人急慌慌的道:“燕回!燕回你在做什麽?”

她的世界天旋地轉,她極緩的擡頭,看到了一張臉,極好看的眉和眼,是太傅。

太傅扯過披風裹住她,將她抱起。

她聽到太傅胸腔裏咚咚跳動的聲音,聽到太傅高在雲端的聲音,太傅跟她說:“沒事沒事,我們馬上回去,燕回你不要睡。”

她想張口說話,喉嚨卻像火燒一般的疼,半個字都發不出來,她就那麽緊緊的抓著太傅的衣襟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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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夢到喪鐘隆隆的皇宮,她的舅舅抱著她走過長長的走廊,那鐘聲如悶雷如海浪,震的她耳膜嗡嗡。

她的舅舅就那麽抱著她,走在夜色的雪地中,走著走著變成了她跟在身後,他在前,沈宴也在前,還有長情,玄衣,顧尚別,扶南……

那樣多的人都在前走著,越走越遠,她跟不上,想喊卻發不出聲音,鐘聲很大,霧霭深深,她被遺在雪地,一陣一陣的咳著。

然後有一雙手輕輕的放在了她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撫平她所有的顫栗。

她聽到那人的聲音,溫柔又綿長,在隆隆的鐘聲下一遍一遍的對她說:“沒事了,沒事了,你哭夠了就快些醒過來吧……”

是誰?是誰她熟悉的,但她記不起來,她的腦子像被火燒過一般,疼的厲害,什麽都記不起來。

她抓著那只手,是暖的。

那只手輕輕托起她的臉,叫她睜開眼來醒一醒,她覺得眼睛疼,裏面濕的澀得,她費力睜開在蒙蒙的淚水裏看到一張臉,高山凈蓮一般白。

太傅,她是太傅。

“你睡醒了嗎?”太傅輕輕的問她。

她埋在那只手掌裏,忽然放聲哭了起來,她活著和死後的歲月裏從未有一刻這樣難過。

她活著,這樣慶幸又絕望。

太傅任由她哭著,輕輕的撫順她的背,溫柔的告訴她,“哭出來就好了,你睡了很久,我一直怕你不想醒來,哭吧……”

她哭的喉嚨發疼,有人輕輕叫了一聲,“公子,先將藥喝了。”

她擡起頭看見一張秀氣的臉,那人坐到榻前,她慌忙向後縮了縮,看著那人驚訝的表情,她張口半天才澀啞的擠出幾個字,“你是誰?”

那人就那麽楞了住,臉色發白,“我是扶南啊,公子你……你不記得我了?”

她木木的看著,搖了搖頭。

“公子……你不要嚇我……”扶南臉色慘白。

太傅看著她輕聲問道:“那你還記得我嗎?”

她眉睫上全是淚水,朦朦朧朧的看著太傅,半天搖頭,吃力的道:“你們是誰?我為什麽在這裏?這裏是……”

“公子你……”扶南急的要講什麽。

太傅止住了他,接過他手中的藥碗淡淡笑道:“沒事,這裏很安全,我們是想照顧你,先將藥喝了,好不好?”

她警惕的看著太傅,然後緩緩的伸手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太傅問她,“那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她將藥碗遞回去,防備的掃視著兩個人,“質子燕回。”

太傅微微蹙了眉,對扶南道:“去請太醫來。”

太醫匆匆而來,替她診了脈,回太傅道:“質子體內的毒素不深,現下也排的差不多了,這樣的狀況怕是毒素的副作用,導致記憶混亂。”

“太醫的意思是……”扶南白著臉接話道:“公子傻了?”

太醫點了點頭。

太傅又問:“那她會恢覆嗎?”

太醫看了她一眼,有些遲疑的搖了搖頭。

大雪停停下下,殿中的炭火燒的足。

趙明嵐撩撥著碧玉壇中的錦鯉,聞言回頭,詫道:“燕回傻了?你確定?”

長情點了點頭,又遲疑道:“太傅府中人是這樣講的,是真是假不知,但那毒藥藥性極猛,是有可能的。”

趙明嵐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去太傅府,慰問慰問燕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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