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有雨，有月。

剛直播的時候，最先出圈的是她的直播背景。

宴池依舊戴上面具，這幾天她的小清新情歌熱度很高，所以一開始就先唱‘angel’，那天晚上在棕櫚島婚房裏寫的情歌。

每天靠著直播打賞，生活沒問題。

偶爾有風吹的木窗發出吱吱扭扭聲，配合著吉他彈唱，遠處城中村的燈火一盞盞熄滅，似乎只有遠處的霓虹燈還在奮戰，想要窺探面具下那張臉。

宴池從不聊天，也很少看彈幕，有時候都不會面對鏡頭，而是只彈琴唱歌。

要是遇到綿綿小雨，她還會坐在窗前吹塤增加氛圍感。

閣樓外面似乎有窸窣聲，宴池立刻結束了直播。

她知道蘇熙是不會在她做直播的時候上來打擾，陸哲昊也知道。

其他人，她不想讓他們知道。

宴池開門就看到沈北澤非常暴躁地推開蘇熙的阻攔，看到宴池，才停下腳步。

“你還好吧，”蘇熙用眼神詢問她有沒有打擾到直播，“沈總，我都說了宴池在忙，請你離開，免得一會討債的人上門，連累了您。”

沈北澤不理會蘇熙的奚落。

這件事是他對不起宴池，可當時為了拿到公司，他不得不妥協。

他想過等拿到公司之後再找宴池，可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宴池從來都不在乎。

“滾！”沈北澤握緊拳頭。

蘇熙氣的臉色漲紅：“沈總這種身份竟然如此無禮，也不怕丟人。”

“所以我有可能揍你，”

“你吃錯藥了吧，”沈北澤的神經宴池都有心理陰影了，見他今天脾氣特別不好，趕緊下臺階擋在兩人中間，“蘇熙，你先去忙，我來應付。”

蘇熙警惕地看著沈北澤，卻料沈北澤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連連冷笑。

“應付，哈哈！”

“你就是在應付我。”

“你有病吧，”宴池一個字都不想多說，指著大門，“你給我滾。”

“美人皮下英雄骨，好霸氣的名字，美人倒是美人，骨頭嘛，呵！~”沈北澤目光陰沈。

宴池下意識與蘇熙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慌張。

直播網名只有蘇熙和陸哲昊知道，陸哲昊現在簽約了沈北澤的沈耀娛樂，難道是弟弟被套話了？

可是不對呀。

只要陸哲昊不主動提起，沈北澤怎麽可能將這兩者聯系起來。

宴池剛剛在網上註冊了公司，她將之前的履歷及在國外比賽獲獎的視頻都上傳了上去。

公司名‘宴池音樂間’，形式是個人工作室，她自己就是工作室簽約的第一位原創音樂人。

只是工作室現在在試水階段，她不想過早曝光‘宴池’與‘美人皮下英雄骨’是同一個人的關系。

眼下卻被沈北澤直接點出，語氣中甚至帶著威脅的意思。

“你什麽意思？”

沈北澤指了指樓梯，宴池憤憤帶著她下樓，拿了瓶水給他：“現在可以說了。”

“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宴池翻白眼：“如果你要繼續這個話題，我真的不想再說。”

“把‘angel’給我吧。”

宴池一楞，忽然笑了：“你倒真是一點也不客氣，可是你憑什麽？”

“一個人養兩個賬號是很累的。”

“你剛成立了工作室，卻不用你已經成名的歌做主打歌，臉挺大。”

沈北澤語氣滿是嘲諷，說的卻是事實。

宴池點擊率最高的歌依舊是被《秦俑》制片人馬方明買走的‘秦劍’，其次是她前不久賣給意姿影業的歌。

‘angel’屬於小清新情歌，目前還沒有大爆的征兆。

而這三首歌目前都屬於‘美人皮下英雄骨’這位戴面具直播的網紅。

而非宴池工作室。

她的工作室目前只有光鮮亮麗的履歷，並沒有主打歌。

“可是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宴池冷笑，“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要忙了。”

“我可以給你的工作室投資，”

“不需要，”宴池冷聲打斷，她被沈北澤糾纏怕了，“我這座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你還是到別處看看把。”

“angel賣給我，我可以出高價，就當是我給你的工作室投資，我不要股份，你這小作坊我也看不上。”

“我新推出一個偶像男團，陸哲昊也在，你這首歌很符合他們幾個人的定位，我想讓angel做主打歌。”

“我弟弟告訴你的？”

沈北澤冷笑：“你弟弟比你聰明多了。”

“我有多愛你你不知道嗎，我去過這間閣樓，有人給我推薦藝人，讓我看一個直播網紅，我一眼就認出是你，可你呢？！”

怎麽又繞回去了。

好吧，宴池妥協，不懟他，不接這個話頭。

“我可以授權，一百萬，版權任然歸我。”

“你覺得你這幾兩‘英雄骨’值一百萬？。”沈北澤擡腿就要走。

宴池也不在意他的嘲諷：“可以打折，但陸哲昊必須是主唱，版權歸屬不商量，只有授權。”

沈北澤比劃了個數字。

“成交。”

蘇熙等到沈北澤走了之後，從外面打開窗戶：“你給他授權了？”

“錢都花完了，他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宴池並不在意，裁剪剩下的墻紙，“說到底，我和沈北澤沒什麽深仇大恨。”

蘇熙表示讚同。

宴池頓了頓：“不過他這次來很奇怪，以前他沒這麽毒舌。”

“會不會有坑？”蘇熙從大門繞進來，“我受你的影響對沈北澤一點信任都沒有了。”

“我不在乎，”宴池淡淡地笑著，“就算我設計一首歌，我也不在意，我是原創音樂人，要是守著一首歌吃老本，根本混不下去。”

蘇熙豎起大拇指：“…程教授。”

宴池擡頭，程斯年站在屋檐下。

外面下起了小雨，他似乎融入夜雨中，雨簾從天而降，落入黑暗。

“你快進來，”宴池拉著他進屋，房間裏亂糟糟的，她順手拿起毛巾給他擦了擦衣服，“等忙完這段時間我回去看看大嫂，今天早上還與小姑姑通了電話，奶奶說給我寄了禮物，我已經收了好幾次奶奶的禮物了……”

程斯年忽然握住宴池的手腕，被她笑著打掉：“頭發也濕了，你來多久了，工作忙就不要過來，我這裏就一些小事，房間我自己慢慢收拾，工作室要開起來事情特別多，要是大嫂問起來，你幫我說一聲，還有，”

“宴池。”程斯年聲音沙啞，卷翹的睫毛氤氳著水汽，濃烈硬朗的五官平添幾分溫柔。

“怎麽了？”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他問。

宴池菡萏一笑：“明天要去辦開戶，我還得去覆印幾張資料，你陪我去。”

宴池拿了包，假裝看不見程斯年幾欲開口的意思，拿起立在門口的黑傘，挽著程斯年的手臂：“走吧，我晚上還得找找素材，你也要準備課件。”

城中村正在改造，程斯年的車開不進來。

他將傘撐在宴池這邊，自己大半個身子淋雨，一如半年多以前那個雨夜，他將傘遞給她，她沒有接。

雨巷幽深，雨打屋檐。

在宴池心中自成曲調。

兩人沈默地出了巷子，宴池在街邊廣告裝潢公司覆印了文件，沒從小巷回，而是從美食街回車庫。

“這是我外婆留下的車庫，我改造成工作室，”宴池走到卷閘門下，“時間很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

“宴池，我想跟你談談。”

“這幾天太忙了，過幾天吧，我找你，”宴池笑笑，“晚安。”又上去親親他的下頜線，再他回應的時間退回車庫。

直接鎖了卷閘門。

嘩啦啦的聲音將美食街的霓虹燈，煙火味，以及程斯年都隔絕在外。

車庫基本搬空，只有一些裝修材料堆在地上。

宴池保持著鎖門的姿勢，一動不動。

“你好假。”蘇熙坐在鐵皮臺階上。

半晌，她笑著從臺階上下來：“整的像相敬如賓的夫妻，可惜演技太爛，演的太假。…宴池，你愛上程斯年了。”

靜逸昏暗的地下車庫突然傳來一聲嗚咽。

蘇熙一頓，沈默地嘆了口氣，從後背抱著宴池。

宴池一下子轉身，抱著蘇熙泣不成聲。

她以為她接受了被領證的事情，她以為自己是為了陸寧章安心而接受這段婚姻。

她以為程斯年亦是如此。

半年前雨夜驚心動魄的相遇，半年後酒會上的驚鴻一瞥，再到劇組溫柔以對，她就接受了婚姻事實。

她高估了自己的接受程度。

宴池從來都很清醒，她認為不管是愛情還是婚姻，都不需要像偶像劇那樣要死要活。程斯年可以像談公事的口吻與她談論他們的關系，她亦能接受，他客氣禮貌周到，她反而沒有心理負擔。

那張結婚證，不需要她以愛情作為回報。

宴池才能輕松面對這段關系。

她接受包辦婚姻，接受先婚後愛，甚至接受程斯年不愛她，唯獨程斯年的過去找上門，她不能接受。

當她發現這一點時，一下子推翻了心中預設的能接受的一切。

程斯年只能愛她。

原來她也是如此庸俗，當有人可以輕而易舉擠進他們之間時，她能否定他所有的好，甚至還會故意使絆子給他們。

蘇熙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安慰。

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宴池感覺輕松了不少，她依舊抱著蘇熙，鼻音濃重：“我要跟程斯年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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