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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住。

來人身形傴僂,臉色雪白,被個內侍模樣的人攙扶著勉強站住,竟是之前重傷未醒的陳國太子陳源,此刻正看著兩人,身形搖搖欲墜地,目光中更透出驚駭而憤怒的光芒。

燕歸迎上陳源的目光,這才醒覺,急忙松開陳蘭橈,翻身站起。

陳蘭橈卻在看見陳源的一刻忘了所有,又驚又喜地自地上跳起,跑到陳源跟前:“哥哥!你怎麽起來了?你怎麽來這裏了……傷如何了?”

她身上的衣物被燕歸撕扯的淩亂不堪,半邊肩頭跟玉頸都毫無遮攔,甚至露出一截光潔如玉的小腿,更不必提發絲淩亂。

陳源只是勉強而來,不巧見了這幕,已經怒極攻心,又看陳蘭橈這般狼狽,他最是疼愛這個妹妹,當下伸手,手指點著公子燕歸,想說什麽,卻雙目一閉,往後倒下。

陳蘭橈尖叫一聲,來不及去扶。恰好殿外飛奔進來一人,正是仇如海,之前他有事暫且走開,沒想到陳源醒來,惦記陳蘭橈,便命個內侍扶著強行而來,卻正看到這幕。

仇如海跟燕歸幾乎同時扶住了陳源,仇如海手搭他的脈搏聽了聽,道:“將他扶平!”

燕歸小心翼翼將陳源抱起,於旁邊榻上躺平。陳蘭橈力氣小,便只亦步亦趨跟著。

仇如海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盒,撚一枚銀針,手法如電,在陳源心口、手足各處要穴刺下幾針。

燕歸屏住呼吸看著陳源,心急如焚,此刻神智回歸,才大為後悔自己方才荒唐孟浪……這倒也罷了,居然還給陳源看了個正著!

若陳源有事,陳蘭橈此生也不會原諒他了,但若陳源無事,那麽……見過了方才那一幕,於陳源心目中,他既是個打敗了陳國的魔頭,又是個要強暴他妹子的淫賊,估計陳源這輩子應該……也不會再待見他。

燕歸心情覆雜,呆若木雞站著。

陳蘭橈也是大氣不敢出,只看著仇如海動作,一直到仇如海停手,兩人幾乎異口同聲便問:“如何?”

仇如海擡眸,掃了一眼兩個,沒好氣道:“死不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齊齊又松了口氣,然後才互相怒目而視。

陳蘭橈道:“都怪你!你差點第二次害死哥哥!”

燕歸心中反悔,嘴上卻不服輸。便哼道:“哦?怪我嗎?是誰之前想要撇下他去跟師神光私會的?”

“我沒有!”陳蘭橈氣道:“誰讓你當時來追我的!”——當時她本來猶豫著要不要走,其實下意識是不願離開的,可是看到他提劍追來,不知為何竟怕的要逃,但這個自然不能說出來。

燕歸眉頭一蹙,聽出幾分端倪:“這麽說,你當時不是想跟那些人走?”

陳蘭橈閉嘴:“我不想跟你說話!”

仇如海斜睨兩人:“你們想把他吵醒了再活活氣死嗎?那麽我可以現在就走。”

陳蘭橈聽了,忙捂住嘴,只用眼睛狠狠地瞪燕歸,燕歸不語,目光在她渾身上下掃過,輕聲說:“你不去換件衣裳嗎?”

陳蘭橈低頭一看,見自己“衣不蔽體”,頓時臉色通紅,差點又破口大罵,看一眼仇如海,見白發的醫者正低頭打量陳源,她才一跺腳,轉身飛快進內殿更衣。

陳蘭橈去後,燕歸便問道:“仇先生,陳源真的無事嗎?”

仇如海道:“這次可保無事,下次就不用我出手了,自然有閻王來接管。”

燕歸語塞:“抱歉。”

“這個不必對我說,”仇如海仍是低著頭,淡淡道:“但是公子你本聰慧通達,為什麽面對公主,卻如個初出茅廬的粗莽小子一般?”

燕歸張口結舌。仇如海道:“情深不壽,強極則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似公主這個年紀,愛的都是師神光一般的人物……公子真的對她有意,又何必總是做些令她不喜之事,這樣最終,只怕適得其反。”

燕歸無言以對,摸摸臉頰上的傷:“我……唉……”他可以面對千軍萬馬指揮若定,攻城伐地無所不能,可偏面對那樣一個小丫頭之時,張皇失措,進退無度,險些鑄成大錯。

仇如海聽到他一聲含恨帶悔的嘆息,白發掩映中的臉上不由多了一絲笑意:看這桀驁不馴的梟雄為情所困,如青澀小子般搔首嘆息,倒不失為一件樂事。

陳蘭橈飛快地換了衣裳出來,卻見燕歸已經不見。她暗中松了口氣,便去看陳源。

此刻霜影才進來,雙眼發紅,見了陳蘭橈,屈膝跪地,哭道:“公主……”之前她見燕歸來意不善,便想攔著他,卻不料又給那叫鐵陀的大漢擋住,居然一點兒忙也幫不上。

陳蘭橈將她扶起,反而安撫:“不怕,我不是好端端的嗎?”

霜影忍住哽咽,道:“公主,我剛才在外面,偷聽到他們說,是魏國那邊有什麽旨意來了……太子琪才讓那個魔頭回去……”

陳蘭橈微微動容,她猜測此刻武魏有旨意到,其中內詳,恐怕是跟陳國脫不了幹系,但魏主究竟會如何處置降國以及一幹王族呢?往後如何,尚難預料。?

☆、第 21 章

? 章國大公主左妃瑟停步,回頭看宮女:“可聽到裏頭有咳嗽之聲?”宮女雕翠怔道:“奴婢不曾聽見。”隔了會兒,卻又輕笑:“公主怕是太擔心師公子的原因,錯聽了罷……”

左妃瑟臉色一紅,佯怒叱道:“大膽,多嘴!”雕翠行了個禮,笑道:“奴婢不敢。”

兩人邁步進了殿內,撲面而來一股清苦的藥氣。左妃瑟輕嘆了聲:“每日都要喝這等苦藥,真是難為師公子了。”

雕翠道:“公主莫要擔憂,所謂良藥苦口,師公子的病很快就會好的。”

左妃瑟卻仍是愁眉不展,只是略微加快步子,入了內殿,那咳嗽聲果真清晰了些,可見之前她並非錯聽。

早有侍立的內監揚聲:“嘉明公主到。”雕翠將簾子撩開,左妃瑟邁步進入,卻見裏頭榻上有一人正欲起身。

左妃瑟一看,顧不得禮節,飛跑到榻邊,將那人扶住:“師公子,太醫說了,你該靜養身子,不宜亂動。”

那人擡頭,卻是一張可堪如畫的容顏,目光燦若星辰,氣度華彩矜貴,一看便知道是教養極好的高門公子。

他身著一襲淡雅出塵的素白絹袍,越發襯得膚若白雪,雖是病中,卻更添了幾分纏綿病榻的風流之意,而絲毫無損他的俊逸神采,此人,自然正是陳蘭橈夢牽魂繞,日思夜想的師神光。

左妃瑟對師神光的臉雖然已有些熟悉,但是每次相對,卻又總是被驚艷,此番咫尺相看,竟有種無法承受這份艷光之感,只好羞赧垂眸。

誰知垂眸之際,卻又看到她的手正扶在他的袖子上,而他腕間的膚色竟比自己更白上幾分,頓時愈發自慚形穢。

師神光不露痕跡地將手挪開,拱手向著左妃瑟行禮:“多謝殿下關懷。我已好多了。”

左妃瑟斂了衣袖,便問道:“今日太醫來看過公子了麽?”

“已經看過了,殿下放心。”師神光微微一笑,那笑意儼然如珠光流轉,令人心動。

左妃瑟才也一笑:“雖然如此,但仍不可大意,公子要寬心靜養才好。”

師神光笑意隱沒,嘆道:“多謝章王陛下及時援手及殿下厚待,只是陳國危殆,我怎麽能若無其事地安心於此呢。”

左妃瑟婉言勸道:“武魏兵強馬壯,來勢洶洶,聽聞那公子燕歸又是天生兇惡,驍勇善戰,都非宜與之輩,依我看,公子還是先養好身體,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且放眼天下,能與如此兇頑對抗者,也只有公子了,公子更該好好保重自己。”敬護關愛之情,溢於言表。

師神光聽她緩緩說完,卻肅然道:“鹽谷突然失守,我有不可推卸之責任,最終導致慶城毫無防備,如今,竟淪落武魏掌握,且不知王上……等眾人如何,而且武魏若是得了陳國,下一個目標必然就是章國,我自然不能坐等武魏前來,該主動出擊才是。公主的厚意師神光心領,有朝一日打敗武魏,我會再鄭重相謝陛下跟公主今日援手之意。”

他如此說,竟是想即刻就離開章國之意,左妃瑟一時無措,心慌之際,竟不知要說什麽好。

正此刻,外面一名師神光的隨從進門,道:“少主,出去采藥的人回來了。”

師神光聞言,臉色微變,身形也似不穩,旁邊一名近侍伸手將他扶住,重又坐下。

師神光看著左妃瑟,倉促道:“失禮了,改日再跟殿下敘話。”

左妃瑟見他臉色不妙,本想噓寒問暖,聽他做送客之語,以她的身份,自然不能強留,當下便退了出來。

左妃瑟出了殿門,正看到那名隨從扶著一人疾步入殿,那被扶之人神情沮喪,臉色灰敗,走路姿勢踉蹌,竟如受了重傷。

左妃瑟轉頭看著他們入內,那盈盈目光,便看著殿內,輕輕嘆息,忽地念道:“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暫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

雕翠聽她語氣中大有幽怨之意,便安撫道:“公主不必擔憂,師公子明明就病的厲害,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走的。”

左妃瑟眼中浮現憂郁神情:“他無心久留於此,離開是遲早之事,何況,我看他心系陳國是一,另外一方面,怕也是心系陳國的公主罷了。”

師神光聲聞天下,又是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他少年游歷時候,偶然經過章國,大公主在宴席上驚鴻一瞥,當即情根深種。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次年,師神光便同陳蘭橈訂婚,讓左妃瑟大為傷心。自然,一並傷心的還有許多癡念公子的佳人們。

雕翠自小跟隨左妃瑟,自然明白她的心情,此即見左右無人,便上前一步,低語道:“公主何必擔心這個,誰不知道武魏的行事?晉國王族的遭遇天下皆知,這慶城已經落入武魏手中,難道那惡名昭著的公子燕歸會放過她麽?師公子惦念也是白惦念的……”

左妃瑟輕聲斥道:“休要胡言亂語,豈不聞兔死狐悲,若真的陳蘭橈落得不堪下場,難道我要幸災樂禍不成?何況她究竟如何還不知曉……何必說這些無稽之談,給人聽見,倒似是我無德。”

雕翠深深低頭:“奴婢說錯話了。”

左妃瑟舉步往前而行,心中卻忍不住想:“若陳蘭橈真的被武魏的皇子強占,變作殘花敗柳之身,那麽師公子恐怕就不會再屬意於她了,這個倒也……”

而在內殿,師神光聽完那自慶城逃回的部將之語,臉色更是不好。

微微伏身,他輕輕咳嗽數聲,本就玉白的膚色近乎慘白,他盤膝運氣,鎮定了片刻,才又問道:“那公子燕歸,真是那麽說的?”

這回來之人,正是被燕歸一掌費了右臂、讓他回來報信的那位,低頭道:“千真萬確,屬下不敢有半點虛言。”

師神光臉色慘然,閉目嘆道:“都是我的罪孽,禍及陳國,禍及蘭橈……”他心情激動,嘴角竟滲出血絲,侍從們跪地求道:“求少主保重!”

師神光手撫胸口,強忍心頭痛楚湧動,忽然問道:“我父親何在。”

身側侍從微微猶豫,繼而回答:“屬下聽聞相爺……自進統城之後,跟章國安國侯過從甚密,日前還在安國侯府飲酒。”

師神光目光一銳,銀牙緊咬,痛心疾首:“好、好!他可真是我的好父親!”

一名侍從勸道:“少主務必隱忍,章國此刻對我等以禮相待,少主不如多留數日,養好身體後,再跟公子燕歸一決勝負。”

師神光道:“如今事態急迫,已沒有我安心靜養的時間了,傳我令下去,召集入章的所有士兵,明日後,隨我回慶城!”

幾人大急:“少主,您的身體……”

師神光道:“我已經辜負過陳國一次,這次,就算戰死陣前,也強於茍且偷安……”剛說罷,胸口血氣翻湧,師神光忙停口不語,運功調息,才將那股湧動之意強行壓下。

他正欲開口繼續吩咐,卻聽外頭有人冷笑了幾聲,道:“好大的膽子,竟敢攔我,我來看自己的兒子,也要你們通報嗎?”

師神光聽了這聲,目蘊寒光,道:“讓他進來。”

☆、第 22 章

? 門外走進一個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氣質打扮都屬上乘,正是師神光的父親、陳國丞相師傾。

師神光的部下們見狀,紛紛退出,並不向師傾行禮,多半低著頭或者目光看向別處,顯然有意冷落他。

師傾倒也不以為意,只冷冷地哼了聲,等眾人都退出了,才自行坐了,看著師神光,問道:“你的身子如何了?我在外間遇到嘉明公主,她剛來看過你?”

師神光垂眸,淡聲道:“父親是問我如何了,還是問嘉明公主?”

師傾擰眉不悅,道:“你這是什麽話,我自然兩個都問。”

師神光道:“父親心胸之寬廣,著實讓人驚愕,如今陳國已經落入武魏掌握,父親身為丞相,卻終日優哉游哉,仿若無事。親生兒子命垂一線,父親只輕飄飄一句如何,還不忘關懷別國公主。”

師傾面露不耐之色:“行了,休要說教,陳國降了武魏,已成定局,又有何可說!哼,若不是當初你一意孤行不肯聽從為父之言,恐怕陳國也淪落不到這個地步!”

師神光聞言,又怒又傷,只覺得喉頭一甜。

師傾見他臉色不對,語聲便緩和了些,道:“行了,事已至此,你我便各退一步罷了。世間並無不是之父母,你終究不能真的恨我欲死……”

師神光慢慢地閉上雙眸。

他據守鹽谷三月,固若金湯,牢不可破,但所有的一切,卻都因為父親師傾的到來而天翻地覆。

起初,師神光以為父親前來,是怕他守關勞累,故而來安慰鼓勵的,卻沒想到,師傾得意洋洋,對他多加嘉許之餘,竟醉後吐了真言。

“只要你擊退了武魏,順勢娶了公主,將來這陳國,便是我師家的天下……”師傾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的兒子。”

那時候師神光還以為父親只是喝多了,所以有些狂妄之語,便勸道:“父親還是謹言慎行的好,此等話傳了出去,必然會遭非議。”

師傾卻道:“怕什麽?經過此戰誰還敢說什麽?陳社是個昏庸無能之人,也早該退位讓賢了!”

師神光心頭震動:“父親!怎能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師傾大笑:“神光,你怎地如此單純……好吧,事到如今父親也不怕說給你知,我早就安排好了,只等你打退武魏,率軍回到慶城,為父便逼陳社退位給你,橫豎你立下如此大功,又娶了陳蘭橈,而我師家在陳國的地位又超然群臣,這陳國合該是你我父子的掌中之物。”

師神光霍然起身,驚駭之極,渾然想不到自己的父親竟然心存謀朝篡位的心思。他看著師傾,一時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師傾卻仍舉杯,醉眼迷離道:“將來這陳國,便是我師家天下啦,哈,哈哈……”

“住口!”師神光大怒,“父親醉了,今日的話,我便當沒有聽過的,我勸父親盡早消了這等大逆不道的念頭,否則……就算我是師家的人,也……”

師傾這才回味過來:“你、你想如何!”

師神光斷然道:“誰若敢當亂臣賊子,師神光唯有大義滅親!”

師傾也是萬萬想不到,師神光竟會說出此話,他氣惱之下,把酒杯亦摔在地上:“混賬!你敢這麽對我說話!”

師神光冷道:“父親還是醒醒酒吧,不然,今夜恐怕不成父子了!”他說完之後,拂袖離去。

身後只聽嘩啦之聲,是師傾一怒把桌子推翻,杯盤碗盞跌坐一團。

師神光回到屋內,想到自己的父親竟存狼子野心,一時心驚,又感慨萬分,只盼師傾經過今夜後收了此心,免得……

但是另一方面,師神光卻又隱隱猜到,師傾不會如此輕易罷手,到時候,恐怕……父子對上,是免不了的。

師神光思來想去,心中一團煩亂,他只以為陳國外有虎狼,卻沒想到竟還有內患……但是武魏好擋,可是內患,卻畢竟是他的父親,終不成真的大義滅親?

師神光也無心睡眠,只在燈下隨意亂看兵書。

不料到了半夜,師傾卻又前來見他,說了好些後悔緩和的言語,又親自倒了一杯酒,道:“父親喝醉了,說了些混話,你別放在心上,喝了這杯,就當是父親向你賠罪了。”

師神光之前還擔憂師傾不肯舍棄那份野心,見他如此,心中大為欣慰,便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卻不料,這一杯喝下,竟然腹痛難忍,口噴鮮血。

回憶那段不堪,讓師神光心中更痛,幾乎按捺不住,壓著怒意道:“若不是你在酒中下毒,又怎會讓我軍內亂,讓武魏趁虛而入,讓慶城……”

師傾道:“這怎能盡怪在我身上,誰讓你不聽我的話,還想什麽‘大義滅親’,我不過是先下手為強,想慢慢地說服你,如此而已,誰知道酒中迷藥竟給人換了劇毒!而你那幫手下見你中毒,便要為難我,我自然要將他們拿下!”

大營之中,怎能容忍絲毫內亂,這就如同在沸油之中加了一點火星,三軍不知為何而亂,又缺了主帥出面,頓時就成燎原之勢,導致兵敗如山倒!

師神光慘笑:“你果真……不愧是我的好父親。”雙手握緊,渾身陣陣戰栗。

酒中的迷藥自然不可能無端成了毒藥,自然是師傾所帶之人中有內奸趁機下手,而師傾居然就給了對方這個絕妙機會,事到如今,他卻還振振有辭,以為自己毫無過錯。

師傾嘆了口氣,道:“罷了,過去之事,提也無用,幸好如今章國對我們十分禮遇……若是借章國之力,未必不可以東山再起……”

師神光冷然不語,章國雖然實力雄厚,但怎會將兵力借助一個外人?師傾這話,必然還有後著。

果真知父莫若子,師傾打量著師神光,又道:“章國陛下對你讚不絕口,嘉明公主又對你另眼相看的很……神光……我倒是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師傾還未說完,師神光一擡手,在桌子上輕輕拍落,只聽得“哢嚓”一聲,桌子角應聲而落,如同刀削的一般整齊。

師傾驚得一抖:“你幹什麽!”

師神光冷眼看他:“我生是陳國的人,死是陳國的鬼,誰要是再敢在我面前說半個背國之字,就如此桌!”

師傾跳起來,驚心之餘,七竅生煙,罵道:“你放肆!你、你三番兩次忤逆為父,哦,我知道了,你莫非是貪戀陳蘭橈那個丫頭,告訴你,為父早就瞧不慣她,身為公主,卻毫無教養,三天兩頭地在宮外亂走,聽說她還結交些不三不四的男子,鎮日裏舞刀弄槍……哪裏比得上嘉明公主儀態高貴,何況此刻……恐怕早就成了殘花敗柳……”

他話未說完,師神光揮手過去,師傾倒也反應敏捷,往後一退,卻仍給那股掌風掃到臉頰,頓時一陣火辣辣地疼。

師神光手按桌子,冷冷地轉頭看來,目光銳利如刀。

師傾對上他的眼神,心底一震,竟不敢再說什麽,只道:“為父也是為了你好!”

此刻,外間等候的師神光的部屬們聽得不妥,紛紛湧入,師傾見勢不妙,便喃喃低語,忙不疊地後退出去。

與此同時,在慶城宮中,公子燕歸的侍從青牛站在屋檐下,叫道:“哥哥!”撒腿往前跑去,不遠處,有個人影緩步而來,望見青牛之時,便露出笑容,向他招了招手。

青牛加快步子,跑到那人跟前,張手將他抱住:“哥哥,你可回來啦!想死我了!”

紫鹿舉手摸摸他的頭,將他推開,上下打量了會兒,道:“你比之前長高許多了。”

青牛笑道:“哥哥你卻沒怎麽變,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太好了!”他親熱地又抱住紫鹿,又跳又蹦,竟舍不得松手。

紫鹿微微一笑,嘆道:“是啊,三年了,咱們終於能夠再見面了。”

青牛抱了他一會兒,忽然看到前方走來兩人,他忙松開紫鹿,紫鹿見狀,回頭看了一眼,忽地神情一變,就拉著青牛往前,退入了殿閣之中。

青牛見他仿佛有躲閃之意,便問道:“哥哥,怎麽了?”

紫鹿道:“那是陳國公主陳蘭橈。”

“我知道,”青牛高興起來,唧唧喳喳道:“哥哥,你才回來大概不知,公子好像對這位陳國公主很是喜歡,對她格外寬待。”

紫鹿聞言,皺了皺眉,喃喃道:“是嗎……”

青牛點頭:“對了哥哥,你之前不是就在陳國嗎?你到底是在哪裏當差呢,莫非見過這位公主嗎?”

紫鹿眉頭蹙起,沈吟片刻道:“我是見過她,但……不知她是不是還認得我。”

說話間,就見外間陳蘭橈跟那名侍女匆匆離開,隱約聽那叫霜影的侍女道:“公主,你別著急,這未必是真的或許只是傳言而已……”

陳蘭橈道:“我總要問個清楚,不管如何,不能讓思奴跟哥哥去魏國!”兩人漸漸遠去,聲音漸聽不見。

紫鹿心頭一動,便問青牛:“她們說什麽?”

青牛得意道:“這個你問我最清楚了,之前皇上傳了旨意過來,太子召了公子前去接旨,所以我很知道……哥哥你猜聖旨上說什麽?是說讓兩位王子受了陳國歸降,傳太子陳源跟小王子去咱們國都呀!”

青牛自問自答,紫鹿心中卻明白:魏帝傳陳國兩位繼承者進魏都,自然是為質子之意,至於保留陳王……則應該還有另一方面的用意,——因為,陳國還有一個不可小覷的人在。

紫鹿想到這裏,心頭一沈:那個人果真了得,中了劇毒居然還能保住性命!?

☆、第 23 章

? 陳蘭橈來至陳王殿內,便問陳王有關魏帝下詔之事。陳王嘆息道:“你所聽無誤,詔書上的確是如此說的,要讓你哥哥跟思奴去魏國北都,父王本來也想跟你說此事的……”

陳蘭橈急道:“那父王就答應了?哥哥現在還重傷未醒,怎麽能經受千裏跋涉,思奴更是年幼……”

誰不知道身為質子的下場,被各種冷落刁難也就罷了,若是魏帝不喜,頃刻間殺除都是有的。

陳王道:“就算我不答應又能如何?魏帝的旨意,誰敢違抗?”

陳蘭橈呆了呆:“那、那……”她看著陳王,欲言又止。

陳王對上她的眼神,笑道:“你想什麽?嗯……你莫非是想父王去北都,換了你哥哥跟思奴嗎?”

陳蘭橈急忙道:“我、我當然不會那樣想……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寧願是我來換了他們。”

陳王道:“算你這丫頭還有點孝心,只不過,畢竟如今父王說話也無用了,一切都只看武魏罷了。”

而且魏帝之所以這樣安排,當然自有原因,陳王平庸,只求茍安,不至於有不臣之心,但陳源就不同了……若是把陳源跟思奴囚禁北都,那麽陳國自然就會乖乖臣服。

陳蘭橈低頭,陳王猶豫了會兒,問道:“麒麟兒,為父看……那公子燕歸,好像對你格外不同……他……”

陳蘭橈聽得這個名字,大為煩惱:“不要提他,我不喜此人。”

陳王道:“他沒有為難你麽?”

陳蘭橈想到先前之事,也正是因此,才刺激得陳源覆又暈厥,便皺眉否認:“並沒有。”

陳王思來想去,勸道:“麒麟兒,如今不比從前,之前父王都嬌慣著你,可是如今是武魏天下,你行事務必要多加思量……還有,如之前那樣冒險之事,切記不要再做了。”

陳王指的,自然是陳蘭橈校場同程立雪賭勝,趁機射殺王統制之事。這句話,卻觸動陳蘭橈心頭憂思:“父王,你可知道,那天……我看到神光哥哥派來的人了。”

陳王一驚,先看看左右無人,才問道:“當真?是……怎麽回事?”

陳蘭橈簡單地說了一遍,陳王聽了,面露沈思之色,陳蘭橈道:“倉促間也並未說許多話,不過,神光哥哥定然不會放棄,他一定還會想方設法跟我們聯絡,或許他正在圖謀打敗武魏的法子呢!這次他雖然不曾露面,但是你瞧把那個太子琪嚇得,簡直是狼狽逃進了宮內。”

陳蘭橈說到最後,便掩口笑了起來,陳王卻並無笑意,陳蘭橈瞧出端倪,便問:“父王,你怎麽了?”

陳王道:“父王只是在想,師神光既然無恙,怎會自己不露面……他的箭法精妙無雙,這次若是他出手,太子琪已經是個死人……”

陳王說到這裏,微微皺眉。陳蘭橈心頭噗通亂跳:“父王,你不是疑心神光哥哥吧?”

陳王搖頭,長長地嘆了聲:“武魏進城匆忙,一時什麽也顧不上了,直到今天父王才知道,原來早在武魏進城前兩日,師傾就出城去了鹽谷……”

陳蘭橈聽到這裏,霍然起身,身心震動,脫口喚道:“父王!”

陳王頹然道:“我也不是疑心師神光,但是,這其中未免太過巧合,畢竟我們不知鹽谷那邊究竟發生何事……罷了,不提這些。”

陳蘭橈雙手握拳:“不管如何,我絕不信神光哥哥是臨陣叛國的小人!”她用力跺了跺腳,轉身跑出殿內。

殿門口霜影見狀,急忙跟上。

陳蘭橈一路狂奔,到了陳源棲身的殿外卻猛地放慢腳步,躡手躡腳入內。照料陳源的依舊是仇如海,見她來到,也不做聲,仍是低頭撿拾那些草藥。

陳蘭橈先去看了看陳源,見他靜靜躺著,並無異樣,才退後一步,蹲坐在仇如海對面:“先生,我哥哥如何了?”

仇如海淡淡道:“死不了。”換了別人如此口吻,陳蘭橈必然不依,但她知道仇如海醫術高明,陳源此刻能活著全靠他在,便不以為忤,反而又問:“先生,你在撿什麽?”

仇如海頭也不擡:“有用的藥。”

陳蘭橈伸手:“我幫你……”剛一探手,手腕就被仇如海握住,陳蘭橈擡頭,對上一雙狹長的眼睛,仇如海看她一眼,便又垂眸:“別亂動,這些草藥長的十分相似,藥性卻大不相同,稍微出錯,就是一條命。”

陳蘭橈這才明白其中訣竅,仇如海縮手,陳蘭橈看著他動作,想到上回仇如海曾對自己說過的那幾句話,便若有所思問道:“先生,魏帝下旨要召我哥哥跟思奴去北都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仇如海道:“聽說了。”

陳蘭橈道:“那你覺著,以我哥哥的情形,能去北都嗎?”

仇如海幹凈利落道:“多半死在路上。”

陳蘭橈聽到一個“死”,心如針紮,苦笑道:“先生你……總是這麽毫不諱言嗎?”

仇如海並不回答。陳蘭橈嘆了口氣,道:“上回你對我說,沒什麽比家人更重要,我怎麽能眼睜睜看著哥哥去送死……先生,你有什麽好的法子教我嗎?”

仇如海掃她一眼:“你心裏已經知道,何必問我?”陳蘭橈狠狠一抖,目瞪口呆。

仇如海把撿好的藥歸攏起來,忽然皺眉,轉頭看向旁邊。

陳蘭橈兀自出神,只聽耳畔有人輕聲道:“麒麟兒……”

這聲音十分微弱,正是從旁邊榻上傳來,原來是陳源不知何時醒來。陳蘭橈大喜過望,跳起身來撲到床榻邊上:“哥哥!”將陳源的手緊緊握住,歡喜萬千。

陳源轉頭看她,似想起身,卻給仇如海制止。

陳源便只反握住陳蘭橈的手,輕聲道:“你們方才的話,我都聽見了。”

陳蘭橈震動,一刻心中懊悔的翻天覆地。陳源斷斷續續,道:“哥哥明白你想什麽……但是我這條命,本就是白撿回來的……而且我是陳國的太子,該有的擔當,得讓哥哥來,懂嗎?”

陳蘭橈忍著淚:“我不要哥哥有事。”

陳源笑了笑,緩了口氣,才又說道:“傻孩子,你的心意,也是哥哥的心意,我是寧願自己死上千次百遭,也不願你有一點事……”說到這裏,陳源臉色一變,咬牙切齒道:“那個公子燕歸……”

陳蘭橈心裏一跳,忙道:“哥哥,你別生氣!那個……那是鬧著玩的,真的真的……他其實也不算是個壞人……”

陳源本來目睹那一幕,心中恨極了公子燕歸,忽然見陳蘭橈替他說話,不由怔道:“什麽?”

陳蘭橈握住他的手:“哥哥,總之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該怎麽照顧自己……你只要好好地養好了身子,什麽也別擔心……”

陳源迷惘地看著陳蘭橈,忽然一陣意識模糊,他眨了眨眼,困意襲來,終於合上眼,重又睡了過去。

旁側,仇如海慢慢將銀針收入囊中。陳蘭橈松了口氣,道:“仇先生,多謝。”

仇如海哼道:“我只是不想他死在我跟前,只要他離開我手上,便不是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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