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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非……真的絲毫也不記得我了麽?”他聲音越來越低,目光在櫻唇上停了停,終究忍不住那誘惑,低頭吻落。

陳蘭橈奮力掙紮,終於給她掙脫出來,“啪”地一掌摑在公子燕歸臉上:“你自重!”

公子燕歸眉頭一皺,壓在心底的火一瀉而出,讓他無法自控。而眼前的人,因為盛怒,反透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美來,但越是如此,卻越發引人。

公子燕歸索性又踏前一步,兩人之間,親密無間,他握住陳蘭橈掙動的雙手,強行又吻過去。

“公子燕歸!”陳蘭橈尖聲叫起來,感覺他的唇落在臉頰上,滾燙的觸感,讓她的心也忍不住顫抖起來,“不要!放開我!”

公子燕歸卻置若罔聞,唇齒用力,弄得陳蘭橈隱隱做疼,心中一發恐懼。

大殿內光影閃爍,卻只聞公子燕歸越發粗重的喘息聲響。

正在陳蘭橈懷疑自己身入絕境之時,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殿門,而後有個聲音戲謔笑道:“啊……我還以為老三你是個無情無欲之人,沒想到……竟也有如斯雅好啊,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第 11 章

? 那人乍然現身,殿內的燈火都為之一晃,有窒息之感。陳蘭橈未及反應,公子燕歸已伏在她耳畔極快低語:“等會兒不論發生何事,千萬不要出聲。”

公子燕歸說罷,這才將她放開,而陳蘭橈乍得自由,想到他方才輕薄舉動,幾乎就要動手,一忍再忍,終於只憤憤地用力擦了擦嘴臉,靜觀其變。

殿門口現身那人,金冠白袍玉帶,顯得皎然出眾,胸前跟肩頭皆有金線繡龍紋,更添幾分華貴。他面孔英俊,笑吟吟地給人感覺甚好,只是眼睛光芒跳脫,暗藏陰鷙。

乍一照面,讓陳蘭橈略覺眼前一亮:隱約感覺此人跟師神光略有相似。

可很快她便發現自己的眼神實在是不怎麽好。

公子燕歸整整衣冠,上前見禮:“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琪一擡手,笑道:“不必多禮。” 目光一轉,便落在陳蘭橈臉上,將她上下打量,雙眸中頓時流露驚艷之色。

陳蘭橈默然而立,心想:“果然是太子琪到了,他來的好快!”按照公子燕歸所說,太子琪於晉國屬地,最近的容郡,距離鹽谷也有二百多裏,將近中午公子燕歸才進慶城,太子琪傍晚便趕了來,自然不可謂不快,只是他這行為,倒也不免引人深思。

他為避戰事,又怕師神光,才退到容郡,可見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但慶城才破,他便如風趕到……這應該是生恐功勞都歸公子燕歸,所以才特意趕來的吧。

太子琪的目光似黏在陳蘭橈身上,這種眼神,令人作嘔,相比較而言,公子燕歸之前的註視,幾乎稱得上是謙謙君子。

陳蘭橈為自己之前的一刻錯覺汗顏。

太子琪進殿,到了公子燕歸之前的位子落座,仍看著陳蘭橈:“這位是……”

公子燕歸道:“回太子殿下,她乃陳國公主。”

“哦……就是那個文武雙全的陳蘭橈。孤知道。”太子琪笑,目光流轉,在陳蘭橈周身繚繞:“果然是令人驚艷……”

陳蘭橈聽得這樣的口吻,便一皺眉。公子燕歸道:“讓太子見笑了。”

果然太子琪仰頭長笑幾聲:“是啊,我還以為你半夜三更,在殿內幹什麽呢……不過這樣,孤倒是替你開心,原本還以為你是個不近女色的怪物呢。這樣倒是好……何況公主生得如此絕色,任是誰也忍不住啊……”

他的口吻越發奇異,陳蘭橈聞之,看著太子琪的臉,手心發癢。

公子燕歸卻道:“臣弟無狀,請太子恕罪。”

“嗯,也沒什麽,自家兄弟嘛,你又是這樣驍勇善戰,連師神光都敗於你手……得點兒犒勞自是好的,”太子琪忽然看到案頭梅花,伸手拔下一枝,看著那新鮮的花蕊,知道是才摘的,便道:“嘖嘖,三弟果然開竅,竟也愛起這等風花雪月了,鮮花美人,相得益彰啊,哈哈……”

陳蘭橈聽不得這些,正想轉身離開。卻聽公子燕歸道:“太子殿下怎麽連夜來到慶城?慶城雖已屬我大魏,但還有許多諸侯徘徊在外……須小心行事。”

太子琪滿不在乎道:“怕什麽?晉國例子在前,誰敢再對孤造次試試……”

公子燕歸默然。太子琪看著陳蘭橈,忽然問道:“對了,我聽說破慶城,是因為陳國太子被射死了?”

雖然知道陳源已無性命之憂,陳蘭橈仍是心頭一痛。

公子燕歸悄然掃她一眼,見她安靜不語,略松了口氣,說道:“回殿下,陳源雖然重傷,卻仍留得命在。”

“哦,算他命大,不過……”太子琪挑眉:“這麽說來,破慶城最大的功勞當屬於射傷了陳源這人?老三,是不是?”

陳蘭橈在旁聽著,起初聽他提及陳源,語氣輕蔑,讓她很不舒服,但聽到這裏,卻隱約察覺太子琪提此事,仿佛另有用意。

公子燕歸道:“太子說的是。”

太子琪哈哈一笑:“那不知是何人傷了陳源的?”

“是楊森的部屬程立雪。”

太子琪面露得色:“哦……楊森是孤的得力幹將,孤當初怕你孤掌難鳴,所以命他相助,看樣子他做的果然很好。”

陳蘭橈聽到這裏,心裏明白:太子果然是來搶功的。

破慶城最大的功勞要記在射傷陳源那人身上,但那人卻又是太子的部屬,所以這最大的功勞仍是屬於太子,而非公子燕歸。

陳蘭橈忍不住看向公子燕歸,想看他的反應,卻見他面色平靜,正道:“的確是因為殿下料得先機,運籌帷幄,才能順利拿下慶城。”

陳蘭橈一聽,大為嘔心,看不出這公子燕歸也是阿諛奉承之輩,實在人不可貌相。

太子琪卻極為滿意公子燕歸如此回答,他轉動目光看向陳蘭橈,自覺在美人面前,顏面生輝。

殿門口忽然傳來一聲輕咳,太子琪微怔,臉上笑意收起,裝模作樣問道:“燕歸,如今楊森何在?”

公子燕歸道:“臣弟正要稟告殿下,楊森之前在城內擄掠殺人,已被臣弟下令處決。”

這件事陳蘭橈卻是頭一次聽說,一時愕然看向公子燕歸。

此刻太子琪拍案怒道:“你說什麽?楊森乃孤的愛將,你說殺就殺?”

公子燕歸跪地:“臣弟下令不可於城內殺人放火,楊森違反軍紀,臣弟不得已才殺之立威。”

太子琪似怒不可遏,起身叱道:“我看你是怕他搶你的功勞吧!殺一兩個人有何了得?就算殺盡陳國所有人又如何!你殺了他,孤顏面何存?想來你殺他是假,要打我的臉才是真!”

公子燕歸伏地:“殿下恕罪,臣弟怎麽敢?”

陳蘭橈在旁看著這幕,嘆為觀止。明明是公子燕歸沖過鹽谷,攻破慶城,如今無功也就罷了,看這架勢,竟反而有過。

雖然她樂得看公子燕歸吃癟,但……心中也自他不值,又聽太子琪說“殺盡陳國所有人又如何”,如此逆天不仁之語,心中又怒又嘆。

太子琪發作起來,順勢翻起心結舊賬,道:“當初父皇明明是派我出征,你卻要來橫插一腳,主動請纓當什麽先鋒!哼,你莫非早就看不起孤,當我無能,帶不了兵打不得勝仗?還是說你是想要跟我爭功,在父皇面前邀寵?”

陳蘭橈冷眼旁觀,心內把武魏這兩位王子之間的糾葛參了個大半,想必太子琪一開始就看不慣公子燕歸……當然,也跟公子燕歸實力的確超群有關——之前戰事如何陳蘭橈不清楚,但從鹽谷一戰,兩人高下立判,何況自從武魏起兵開始,陳蘭橈耳聞的,幾乎都是“公子燕歸”之名,竟把身為主帥的太子琪比的光芒黯淡。

太子琪無法出風頭,嫉妒憎惡之心大盛,自然要將他當作眼中釘。

陳蘭橈樂得保持緘默,倒要看公子燕歸如何應對這個膚淺而暴戾的太子兄長。

公子燕歸俯首請罪,道:“殿下恕罪,臣弟素來尊敬兄長,絕不半點爭功之意,何況殿下雄才偉略,區區先鋒交戰,實在是殺雞焉用牛刀,臣弟手足情深,故而才想成為殿下左膀右臂,為殿下分憂,跟隨殿下建功立業……至於楊森之死,臣弟也是為了殿下著想,上回晉國屠城之事,已經讓父皇不喜,發信讓臣弟自省悔過;而楊森居功自傲,無視軍紀,在慶城又大肆殺戮,他是殿下的部屬,豈不是讓殿下英名被汙?所以臣弟才將他斬殺,至於……射傷陳源的程立雪並未參與屠殺,因此臣弟並未為難他,他依舊可為殿下效勞,請殿下明鑒!”

——之前晉國被屠城,天下皆驚,魏皇派遣使節叱問太子琪,太子琪便把所有推到公子燕歸頭上,因此魏皇覆發信把公子燕歸罵了個狗血淋頭。但此刻公子燕歸也不說破,反把責任包攬自己身上。

陳蘭橈在旁聽得嘴角抽搐,這公子燕歸,也不知他是膽小如鼠巧言令色之輩,還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這一番話,對太子琪極盡阿諛吹捧之餘,拿出魏皇做擋箭牌,最後又用程立雪來鋪墊……既給足了太子顏面,又暗藏警示,若太子琪是個聰明之人,便應當借這臺階順坡下驢。

果然,太子琪聽了後,神情微楞,自然也是在暗中琢磨,隔了會,才在臉上露出笑容。

自桌子後轉出,太子琪走到公子燕歸跟前,擡手在他肩頭輕輕一拍:“你心中當真是這樣想的?”

公子燕歸依舊跪地,道:“臣弟不敢有半分虛言。”

太子琪含笑點頭:“好、好……”他仿佛十分滿意,連讚兩聲後,忽然看向旁邊的陳蘭橈,見她雪膚玉容,瑩然生光,讓人無法忽視,當下松開公子燕歸,徑直走到她跟前。

陳蘭橈心底一沈,站立不動,暗中警惕。

太子琪低頭端詳她的容顏,神色輕佻:“公主可是懼怕本太子麽?為何竟不敢擡頭?來,讓孤好生看看……”他越看越是心動,伸出手來,便去挑她的下巴。

☆、第 12 章

? 對太子琪而言,無論是晉國公主也好陳國公主也罷,既然是戰敗國的貴女,統統便是掌中玩物,生死也由他而定。因此他進殿向燕歸興師問罪,絲毫也不避忌陳蘭橈。

他對公子燕歸興師問罪,其實也並不是真的要將他剪除,只因公子燕歸鋒芒太盛,故而有意敲打鎮嚇,以試探他的真心,見公子燕歸始終循規蹈矩,話又說的極為誠摯動聽,很和他的心意,當下也不再為難。

反倒是陳蘭橈,早在進軍陳國的時候,太子琪便蠢蠢欲動,對這名聞天下的陳國公主垂涎已久。

卻沒想到方才照面,就見公子燕歸擁美人在懷,讓他略覺不快。

太子琪自覺將為天下之主,理所當然要得到最好的,陳國公主聲聞天下,又同師神光訂了婚約,是他志在必得,今夜他急急忙忙趕來陳國,其中也不乏此念。因此敲打了公子燕歸後,色心又起。

陳蘭橈見狀,微微冷笑:她可不是柔弱的晉國公主,大不了同太子琪拼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罷了。

並且陳蘭橈心中有種奇怪的篤定:縱然她殺死太子琪,公子燕歸也不會因此遷怒陳國,所以她毫無顧忌。

太子琪動手輕薄,地上的公子燕歸也發覺了,手在膝頭握緊,燕歸正欲起身,便聽到殿門口有人道:“不知大魏太子駕到,罪王有失遠迎!特來請太子寬恕!”聲音十分之大,簡直響徹殿內,隱隱透著一股諂媚。

陳蘭橈聽了,皺眉而無地自容。

太子琪的手指還未碰到陳蘭橈的臉,就給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到,猛回頭一看,見殿門口站著個身形有些瘦削傴僂的男子,燈光昏暗,他又低著頭,看不清容貌。

太子琪驚魂未定,不喜皺眉:“這是……何人?”

地上公子燕歸已微微起身,見狀才又跪了回去:“回殿下,來人正是陳王。”

太子琪這才回味過來,看一眼門口的陳王,又看陳蘭橈,竟又嘖聲道:“既然如此,進來吧。”

陳王正拱手垂頭,彎腰向內行禮,聽了太子琪一句話,才又大聲應道:“多謝太子殿下!”深深一揖,才邁步進殿。

陳蘭橈握著袖底的匕首,面色微冷,按兵不動。

太子琪回身,見公子燕歸兀自跪在地上,此刻他氣消大半,便道:“起來吧。”公子燕歸謝過太子,起身往旁邊退出一步,有意無意站在陳蘭橈身旁。

陳王快步上前,鄭重地又向太子琪行禮,又懇切請罪。

太子琪是個好大喜功的虛榮之人,見陳王如此,便有幾分心喜:“陳王不必如此,如今陳國雖然已經歸我武魏所有,但是……孤是個仁德之人,絕不會傷及無辜,何況就算看在公主份上,也不會為難諸位。”

陳王大喜:“多謝太子殿下仁德寬宏,太子殿下年紀輕輕便能建立如此豐功偉績,將來必然是一代明君。”

太子琪矜傲一笑,目光掃過公子燕歸,又在陳蘭橈身上打轉,看著她靜立不言,只有衣袂跟發絲隨風微揚,如洛神臨水,肌膚如雪,眉目如畫,美得十分精致,但偏俏臉帶霜,毫無畏怯之色,帶幾分微微稚嫩的英氣,跟他所見過的女子大不相同。

殿內一刻寂靜,太子琪略有些神不守舍,握著桌上那枝梅花,手指不自覺用力,只聽輕微“哢嚓”一聲,竟將梅枝折做兩段。

陳王看在眼裏,心頭一動,陳王原本不願在這個危險時候露面,但畢竟心裏還有那麽一絲惦記女兒,聽聞陳蘭橈給公子燕歸叫了去,加上素來聽聞公子燕歸惡名,陳王左思右想,才終於鼓足勇氣前來,沒想到正好撞見太子在場。

此刻陳王見太子看著陳蘭橈,一副意動之態,心中不由想道:“莫非太子對麒麟兒有意?如果這樣……”

旁邊公子燕歸見狀,眼神卻越發暗沈,忽發聲道:“殿下,此刻夜深,不如請陳國公主回寢宮安歇吧。”

太子琪目光閃爍:“急什麽……對了,孤聽聞公主舞姿卓絕,正好今日相見……不知孤有沒有這個榮幸,得見公主一舞?”

陳蘭橈聽了,不免冷笑:“怕是殿下誤會了,陳國雖亡,但陳蘭橈卻絕不會變成舞姬!”

公子燕歸心道不好,正要替她遮掩,陳王已搶先喝道:“麒麟兒,怎麽仍改不了這個不知進退的性情?平日對父王如此也就罷了,怎能對太子無禮?”

陳蘭橈輕蔑道:“父王覺得他是太子,我眼中卻只有敵將。”

公子燕歸大大咳嗽了聲,忍不住伸手拉了她一把。

陳蘭橈嫌惡地甩開他的手,斜眼看去,心道:“我才不似你那麽擅長拍馬,起初還以為你是個英雄,如今沒得讓我惡心。”

公子燕歸看著她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自然也瞧出那眼神中的鄙夷輕視,他卻只是笑笑。

陳蘭橈如此直言,讓公子燕歸跟陳王都覺憂心,生怕太子琪發怒。

不料,太子琪竟呵呵笑了起來:“真是新鮮,我從未見過似你這般的女子……嗯……那你說,你怎麽才肯為我跳一曲呢?”他微微探身,左手搭在膝頭,饒有興趣地看著陳蘭橈。

陳蘭橈本不屑一顧,正欲頂撞到底,忽然看到陳王憂心的眼神,旁邊近在咫尺的,是公子燕歸同樣略帶擔憂的目光……

陳蘭橈話到嘴邊,心念轉動,當下一笑,昂然看著太子琪,道:“讓我跳一曲,也是簡單,你只需把射傷我哥哥的那人交給我,讓我殺了他!那便使得。”

陳王萬萬沒想到她會如此,當即喝道:“麒麟兒!越發胡說了!”

公子燕歸微微擰眉,卻看著陳蘭橈不語。

陳蘭橈示威般掃他一眼,仍盯著太子琪:“怎麽,太子面露猶豫之色,莫非是不舍得嗎?”

太子琪看著她揚眉相激,眸子似有兩團花火,令他心旌神搖,不由挑了挑眉:“孤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不過,程立雪是孤身邊有名的神射手,這番出征大為有功,怎可隨意殺害呢。”

陳蘭橈聽聞,心中冷笑:“原來他還並不是十分昏聵。”

正略覺遺憾,太子琪卻又道:“假如孤願意將他交你處置,曲曲一舞的代價似乎太輕……不知公主有無意願換一個條件?”

陳蘭橈問道:“是何條件?”

太子琪緊盯著她的雙眸,笑道:“你得乖乖答應,做孤身邊的一名侍妾……如何?”

“什麽?”陳蘭橈心頭怒火覆湧上來,正要喝罵,看著太子琪不懷好意的臉色,忽道:“殿下不是不知,我已經許配師神光,好女不侍二夫。”

太子琪笑道:“男未婚女未嫁,算不得什麽,再說,只要孤看中的,管你三夫四夫呢。——怎麽,言語推辭,公主可是怕了?”

陳蘭橈搖頭,微微一笑:“那既然太子不介意,這樣的條件,我……”

陳蘭橈正要說下去,旁邊公子燕歸忽然出聲:“殿下!這樣做恐怕不妥!”

陳蘭橈不由瞪向公子燕歸,心中罵道:“真是多事!”卻聽太子琪問道:“怎麽不妥?”

公子燕歸肅然道:“如太子所說,程立雪軍功赫赫,貿然送給公主處死,恐怕會打擊將士士氣,何況傳到父皇耳中,也不好聽。”

太子琪不以為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程立雪立志要向本太子效忠,現在本太子讓他去死,莫非他能不從嗎?他不從,便表示他不夠忠心!”

陳蘭橈在旁聽著這樣強詞奪理的話,嘆為觀止。陳王雖然也近似昏庸,不過卻完全不曾到這個份兒上,相比較而言,簡直算是個溫和的好君主。

陳蘭橈聽到這裏,心中竟生出一股幸災樂禍的感覺:公子燕歸深沈強悍,卻想不到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偏偏有個暴戾無恥的太子琪壓他一頭。

正忍不住露出笑意,忽然感覺強烈的目光註視,陳蘭橈微微側臉,看到公子燕歸註視的目光,略帶嚴厲地橫了她一眼,仿佛示意她收斂。

陳蘭橈渾然不放心上,反而向他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心道:“你活該。”

原來陳蘭橈心中早有打算,剛才跟太子琪短暫接觸,就發現他仿佛不會武功,只要她樂意,隨時便能將他刺殺,方才本是個好機會,卻給陳王的突如其來打斷,可是太子琪卻又得寸進尺,要她當侍妾,陳蘭橈想索性順水推舟應了,先殺射傷陳源的那個程立雪,然後,在她成為太子侍妾的時候,就是太子絕命之時!

不料公子燕歸竟橫插一腳,出言攔阻。

看他使得眼神頗有深意,陳蘭橈心中忽然幾分忐忑:“他總不會是看破我的打算了吧?”

☆、第 13 章

? 燕歸看著就在身邊的伊人,他惱她一意孤行,不知輕重,最恨她竟敢以自身為餌試圖蠱惑太子琪。陳蘭橈雖聰慧,卻到底是個養在深宮的少女,所謂世情險惡,人心詭暗,又怎會盡知。若她見識過太子琪的為人及手段,尤其是對待女子方面……只怕她絕不會願意同太子琪做賭。

眼底泛著暗影,也倒映著她向他扮鬼臉的模樣,燕歸記得她這般模樣,或者說,從未敢忘。

那一夜,他倒在慶城郊外的空屋裏,身邊僅有一只黑犬相伴,靜候死神到來。

垂危之際,耳畔傳來呼喚聲音,有人撫他的臉,然後是急促的用力輕拍。燕歸勉強睜開眼睛,模模糊糊中,看到一道影子正在跟前,她舉著一盞燈,容顏從暗轉明。

他微微睜開的眼睛裏看到了光,也看到了那張出色的容顏,那一瞬,燕歸生出錯覺,依稀覺得自己將要命歸黃泉,而在九天之上的女神翩然降落,要渡他歸去。

直到她說道:“你若敢死,我不饒你!”聲音如此熟悉,也喚回燕歸心神,他心道:“哦,是她……”那個跟著師神光離去的少女,她竟去而覆返,他記得她的名字喚作“蘭橈”,彼時,公子燕歸還不曉得,自此之後這個名字,將銘刻他終生。

陳蘭橈拍他不醒,只令他睜開雙眼,可見他目光動也不動,一副行將就木之態,她試著餵他吃些東西,公子燕歸卻連張嘴的力氣都無。

“我特意從宮裏帶出來的糕點,還偷偷留下了一些菜……很好吃的。”陳蘭橈略覺遺憾,而在旁邊,那只叫做小黑的犬兒卻埋頭吃的正歡,且發出陶醉的聲響。

陳蘭橈思忖片刻,自言自語道:“想必你中毒太深,還是再吃一顆藥丸吧。”小心從胸前將錦囊取出,掏出一顆藥丸。

公子燕歸嗅到一股淡淡地香氣,不知是來自她身上,還是來自那辟邪丹。陳蘭橈無法令他開口,只好勉為其難掰開他的唇齒,勉強把那顆藥丸推進他的嘴裏。

燕歸知道生死就在一刻,拼命地動了動舌,竭力吞那丹藥,陳蘭橈看出端倪,忙解下腰間水囊,拔出塞子,放在他唇間。

一股甘泉般的水緩緩流入,裹著那顆丹藥,滑下咽喉。

燕歸總算緩過一口氣,但陳蘭橈卻驚呼了聲,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原來方才她用力間,不知不覺弄破了燕歸本就幹裂的嘴唇,以至於又流出血來,沾在手指之上。

正要掏出手帕擦拭,目光轉動,卻看見燕歸胸前透出一角絲帕,陳蘭橈怔然,擡手輕輕一扯,便扯出那塊沾滿汙跡跟血漬的帕子,她呆了呆,然後看向燕歸:“這是我的……原來被你收起來了呀。”上午她用這手帕給他擦臉,弄臟了後便扔在地上,後來師神光聞聲來看,誰知屋內並無人跡……陳蘭橈早忘了這回事。

此刻她看著這方手帕,又看著燕歸,竟嘆了口氣:“都臟了,你收起來做什麽?上午神光哥哥來看的時候,你藏到哪裏去了?”

燕歸此刻無法做聲,自然不能回答她。陳蘭橈放下那帕子,說道:“我本來以為你走了的,沒想到你竟然在……你是不是聽到我跟小黑說的話,所以才留下來等我的?我真的帶了好吃的來哦。”

燕歸啼笑皆非,他若是有能走的體力,早就遠走高飛,又怎會愚蠢到信一個少女對狗兒說的話。

陳蘭橈把那食盒拎過來,索性抱膝坐在燕歸身前:“本來今天神光哥哥訓了我一頓,我不該出來的,但是父王又縱容賢妃……讓我生氣,我才不呆在宮裏呢……幸好你沒走,可以跟我作伴了……”

她自言自語說了一會兒,卻聽不到燕歸出聲,不由又有些害怕,伸手推了他一把:“餵,你可別死……我不要跟死人在一起。”

燕歸若是能動,此刻便要翻個白眼。陳蘭橈凝視他,見他眼睛微眨,才松了口氣,擡手從食盒裏取了一碟子糕點出來:“這可是我最喜歡吃的蓮子酥……”當下小心翼翼掰開燕歸的嘴,如餵藥般硬給他塞了一塊進去,又餵水給他喝。

燕歸脫力,吞咽不便,有些水便順著嘴角流出,陳蘭橈忙擡起袖子給他擦拭,見他唇上還有血跡,不由有些愧疚,卻嘴硬說道:“你疼不疼?我可不是有心的,都怪你不能自己吃東西,不然我才不碰你呢……”

那蓮子酥裏不知加了什麽,有些黏性,縱然喝了水,一時卻吞不下去,燕歸心苦,礙於無法做聲,便索性閉眼不語,只默默地拼命跟那梗在喉間的食物搏鬥。

陳蘭橈卻渾然不覺,自顧自道:“好吃吧?你看你,都喜歡的閉上眼睛了,那再吃一塊兒。”

燕歸大驚,忙試圖閉嘴,陳蘭橈卻竭力將他的嘴又掰開,好歹又硬塞了一塊兒進去,倒是不忘給他水喝,只不過雖然如此,燕歸仍覺得喉頭像是塞了一塊兒極大的面團,噎的他從原本的雙目微睜變作雙目圓睜。

此刻那小黑犬吃完了自己的那份,便湊過來,搖尾又要,陳蘭橈在它頭上輕彈一下:“小黑,這是給啞巴伯伯的,你不能吃,再說你都吃飽了,看你的肚子多麽圓。”

燕歸在旁聽到“啞巴伯伯”四個字,一口氣上不來,往旁邊一歪。

陳蘭橈正逗弄小黑犬,聽到“噗通”一聲,回頭來看,才見燕歸竟然倒地。

時光流轉,此刻於陳國的宮殿內相見,卻是相見不相識。

回憶之色一閃而過,連帶他眼底都泛起一抹溫柔,但是那柔和的光影卻又如飛星般隱沒,公子燕歸擡頭,看向太子琪之時,眼神中卻是沈靜肅然,隱隱有鋒芒內斂。

陳王瞧在眼裏,倒吸一口冷氣,看看公子燕歸,又看太子琪,一時有些搖擺不定。

燕歸道:“程立雪素來勇悍忠心,更是難得的將才,父皇命我們征戰,正需要此等人物效力,如今殿下為了區區一個女子而要他獻出性命,豈非太過兒戲?”

太子琪見他始終反對,心下惱怒,又見陳蘭橈在側盯著公子燕歸,面上似笑非笑地,也不知是欽慕燕歸還是輕視自己,頓時拍案喝道:“燕歸!什麽時候輪得到你來教訓我了?程立雪是本太子的人,且本太子才是三軍主帥,要如何處置一名兵士,輪不到你說三道四!”

陳蘭橈本以為太子琪如此呵斥,公子燕歸必然要知難而退,畢竟她剛見識過燕歸是如何逢迎太子琪的。

誰知陳蘭橈還未來得及流露鄙夷之色,公子燕歸卻斬釘截鐵道:“不管如何,末將不同意殿下如此,這對程立雪跟其他有心效忠大魏的將士來說,等同侮辱!也寒了三軍志士之心,還請殿下三思,收回成命!”他說著,便又屈膝跪了下去。

太子琪也未料到此番公子燕歸竟這般硬氣,氣得指著燕歸,渾身發抖:“你、你……你居然敢……”

燕歸重又說道:“臣弟是為大魏跟太子著想……”

“閉嘴,你好大的膽子!”太子琪怒意勃發,上前掄起手臂,結結實實地給了公子燕歸一個耳光,竟打得他唇邊滲出血來。

但縱然如此,燕歸身子一晃,覆又跪定,仍道:“臣弟求太子收回成命。”

陳王見兩人爭執,唯恐遭受池魚之殃,有心相勸,但他們爭執卻又是因為陳蘭橈而起,因此陳王竟也不知如何開口的好,於是牢牢閉嘴,生怕一張嘴便惹禍上身。

陳蘭橈睜大眼睛,見太子琪怒火高熾,仿佛要被公子燕歸氣死,她心中驚奇:“他怎麽忽然一反常態……嗯……到底是真的為了程立雪呢,還是因為……”

太子琪發了狠意,大聲道:“好!既然你敢抗命,那麽就休怪本太子無情……來人……”

就在此刻,門口有人高聲道:“殿下且慢!”

殿內眾人齊齊回頭,見殿門口人影晃動,有一員武將大步流星闖了進來,他身後則跟著一名謀士模樣的人。等快到了幾人身前,那武將站定身形,這謀士卻徑直走到太子琪身旁,眉頭微蹙看了太子琪一眼,袖手不語。

太子琪乍見有人闖入,便問:“來者何人?”

燕歸擰眉不語,轉頭看去,武將垂頭,在他身側跪地,面色慘然,拱手說道:“末將程立雪,參見太子殿下。”

陳蘭橈心頭震動,定睛看向程立雪,腦中頓時浮現陳源受傷垂危的淒慘景象,她屏住呼吸,雙手握緊,恨不得即刻上前將此人殺了。?

☆、第 14 章

? 太子琪只認得楊森,對於這位程立雪卻是印象希微:“原來是你……你為何擅自前來?”

程立雪跪在公子燕歸身側,心底卻是一片苦澀。說來可笑,他聽聞太子琪來到慶城後,便匆忙來見,不為別的,乃是為了告狀。

是為了告公子燕歸斬殺他的上司楊森之事。

程立雪自詡是楊森部屬,而楊森乃太子琪的親信,所以理所當然地視公子燕歸為潛在敵人,見燕歸殺了楊森,他自然不服,當即就想跟太子琪訴說此事,讓太子琪處罰燕歸。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程立雪來到殿外後,所聽見的事實,便是太子琪想把他的性命送給陳國公主,而他視為仇敵的公子燕歸,卻反而正是力保他的人。

世事真真無常,可惜,可嘆。

就當程立雪來到之後,守在殿門口的太子謀士便輕咳示意,本想要太子琪住嘴,不料太子琪正怒意鼎盛地專註對付公子燕歸,因此竟對謀士的傳信聽而不聞,讓程立雪聽了個清楚明白。

此即太子琪相問,程立雪看一眼身邊的公子燕歸,終於抱拳道:“楊大人犯了軍紀被斬,末將身為副將,聽聞殿下駕到,不敢怠慢,才來迎接。”

太子琪一聽,心道程立雪原來是來拍馬的,當下一笑:“原來如此,孤心領了。”

程立雪把心一橫,問道:“末將方才在外聽聞殿下意欲把末將送與陳國公主處置,不知殿下是否真有此意?”

太子琪略微詫異:“哦……如何?”

一聲淡淡如何,令程立雪心如冰雪,不由忠憤氣難平:“末將對殿下忠心耿耿,為武魏出生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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