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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熟,忽然給抓住了,便發出驚叫聲音,瞪著烏溜溜地眼睛看他,不明白這跟自己睡在一塊兒的人為何忽然如此兇惡。

“嗚……”小黑狗悲鳴了聲,掙紮不休。

公子燕歸目光一動,卻看到它前腿上綁著的一道布帶。只是一怔間,手便松了,機會稍縱即逝,小黑狗趁機掙開,遠遠跑到旁邊。

公子燕歸擡手,在胸口輕輕一按,摸到裏頭一塊綿軟之物,深沈的目光幾番閃爍,他終於靠著板壁慢慢躺了下去。

從黃昏朦朧,到夜色降臨,他的意識時而模糊,時而清醒,仿佛有一只腳已經邁進了地獄黃泉,但是卻仍有一股力量,牽引著他,讓他無法徹底放棄。

他渾身發冷,不知昏迷多久,忽地覺得胸前有一團暖意,勉強睜開眼睛,才發現那只小黑狗不知為何又湊過來。盤成一團靠在他胸口。

“真是愚蠢……”公子燕歸心底喃喃地想,明知人類想要殺它,卻還要湊近過來。

只是這一次,他不再討厭那股毛茸茸的感覺,手指一動,他忽然想要摸一摸身邊這只小狗。

沒想到他公子燕歸臨死之前,是跟一只黑犬相依為命。

“醒醒……快醒來!”朦朦朧朧中,耳畔有人輕聲呼喚,公子燕歸卻動也不動,良久,唇間有東西流淌進來,那甘甜的,香氣沁然,像是救命甘霖般的……

一如,此刻。

☆、第 8 章

? 宮闕無聲,薄紗輕舞,如掩映著一個古怪的舊夢。不知過了多久,公子燕歸身形一動,才從榻前站起身來。

那高大軒昂的身影自簾幕後轉了出來,他邁步欲往殿外而行,經過霜影身側之時,忽地停住,問道:“你方才看到了什麽?”

霜影一震,她微微擡頭看著面前之人,公子燕歸身上的鎧甲森森生光,閃爍凜凜寒意,但最令她心頭戰栗的卻是這個人的雙眸,比刀鋒更加凜冽銳利,令人不敢跟他對視。

霜影低頭,渾身輕顫:“奴、奴婢什麽也沒看到。”

公子燕歸打量著她,頃刻微微一笑:“很好。在此好生照料公主,若有差池,唯你是問。”

霜影顫聲道:“是……”

公子燕歸舉步出殿,那仿佛鐵塔般的男子看了霜影一眼,轉身跟上。

兩人到了殿外,公子燕歸踱步,行過一株臘梅跟前,看著那滿簇枝頭的金黃,朵朵臘梅綻放,香氣繚繞,花瓣亦如蝶翼般輕薄,近乎是透光的明黃。

眼底流露讚賞之意,公子燕歸伸手,摘了一枝玲瓏梅花,輕嗅了嗅,便放進懷中。

自公主的寢殿到了前方殿閣,侍童青牛站在殿門處,見他來到便飛奔上前,興高采烈道:“公子,那陳國太子已經醒了。”

公子燕歸眉梢微動,笑道:“仇先生果然非尋常人也。”

正欲進殿內探望,身後忽然有人急奔而來,跪地道:“公子!姚將軍巡城時候發現有人擄劫殺害百姓,將軍派小人來請示公子該如何料理。”

公子燕歸眉眼不擡:“違反軍令,就地格殺就是,何必來稟。”

那傳令小兵猶豫道:“公子,那人是……太子的部屬……”

公子燕歸一怔:“太子的人?是楊森嗎?”

“是。”

公子燕歸垂眉沈吟,他身邊有一員謀士便道:“公子,若是太子的人,不如先行綁了,等請示太子之後再做料理,免得於太子面上不好看……傷了彼此的和氣。”

那士兵跪等,卻聽公子燕歸冷笑道:“若投鼠忌器,不能殺一儆百,恐怕慶城會成為第二個晉城,就算得罪太子也顧不得,傳令下去,將楊森跟動手之人梟首示眾!叫姚亮嚴加巡防,若還有當街殺人擄掠者,不必請示,一概格殺!”

那士兵精神一振,應了聲後轉身離去。

謀士嘆了口氣,道:“公子,這時候得罪太子,怕是不智。”

公子燕歸道:“不必多言,我自有考慮。”

陳蘭橈從夢中驚坐起身,天色已暗,殿內燭光搖曳,竟不知今夕何夕,此時幾時。

霜影飛快上前來,面露喜色:“公主,您終於醒了。”

陳蘭橈猛地擡頭,腦中無數淩亂景象爭相閃過:“霜影……我怎麽了?我怎麽睡在這裏……不對!我記得魏軍進城了……父王……哥哥!”她語無倫次,回憶也跟著急轉,終於在瞬間把所有都記了起來。

霜影見她騰身而起,忙拉住她:“公主別急!太子殿下無礙了!”

“無礙?”陳蘭橈身形一頓,半驚半喜。

“是啊!”霜影道,“公子燕歸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個怪人,太子殿下之前明明咽氣了,但是那怪人……不知用了什麽奇異法子,我聽伺候的人說,殿下傍晚時候還喝了一碗藥……”

縱然霜影百般安慰,陳蘭橈仍不能完全放心。

兩人出了寢殿,赫然看到門外守著兩名侍衛,卻不是陳國人。

侍衛見她們出來,其中一個將她們攔住,問道:“要去何處?須請公子允許。”

陳蘭橈大怒:“這是陳國皇宮,我要去哪,容你來管?”擡手將那人兵器掀開,那士兵不忿,另一人將他擋住:“不可造次!公子吩咐了,不得對公主無禮!”

此人說罷,便向陳蘭橈行禮,賠罪道:“公主勿怪,公主要去何處?請容小人護送。”

“不必!”陳蘭橈冷冷一笑,便帶著霜影拔腿離去。

之前陳源棲身的寢殿,殿閣燈火通明,外頭許多士兵層層守候,見陳蘭橈來到,卻並不阻攔。

陳蘭橈急急進了大殿,卻微微怔住,前方榻上,陳源靜靜躺著,燭光中面容安詳,仿佛睡著,而在踏前,跪坐一人,背影瘦削,卻是一頭如雪的白發。

陳蘭橈放輕腳步跑到榻前,輕聲喚道:“哥哥!”見他胸口傷處已經包紮妥當,而鼻息也十分沈穩,這才松了口氣。

陳源毫無知覺,榻前那白發之人道:“他服了藥已經安睡,你也不要引他說話,此刻他需要靜養,情緒起伏對他來說毫無裨益。”

此人說話深沈緩慢,聲音偏帶一抹嘶啞,陳蘭橈轉頭,見到一張清臒的臉,——本來看到他的頭發都白了,還以為是個年紀近百的老者,可是看正臉,卻依稀不過是三四十歲的形貌。

陳蘭橈意外之餘,遲疑問道:“您是……”

白發之人道:“我的名字叫做仇如海。”

聽聞這般獨特的名字,陳蘭橈一怔,目光從他滿頭白發上掃過,脫口道:“莫非就是傳說中那個能生白骨活死人的神醫仇如海?”

那人略略擡眼,長睫底下的淡色雙眸毫無表情:“我不記得我的名字有那麽長,只是仇如海而已。”他頓了頓,臉上浮現淡淡地笑意:“但是從今以後,‘仇如海’三字,也可以煙消雲散,不覆存在了……”

陳蘭橈心頭一陣激動,若此人真是傳說中的回春妙手,那麽陳源必然是無礙了,傳聞這位名醫,只要是一息尚存,不管多重的傷多難醫的病,他都會手到病除。

燭光搖曳,映著陳源的臉容,清雋的睡容竟有幾分恬靜之意。

陳蘭橈勉強鎮定,覆又問道:“我聽聞神醫素來深居簡出,怎麽此次會為武魏效勞?”

仇如海淡淡道:“是公子燕歸請我來的,我自然就來了。”

陳蘭橈啞然:“可……為何?”

仇如海道:“你若是知道我的名字,為何不知我的來歷?公子燕歸替我報了今生不能報的大仇,我當然要答應他一個條件:就是來幫他醫好這個人。”

陳蘭橈心念轉動,便記起關於仇如海此人的種種:“仇如海”並不是他的本名,他原本姓周,是晉國的世家子弟,生活優渥。但平地生波,晉太子看中了周家新婦,竟設計強之,新婦憤而自盡,周家上告此事,晉王卻偏袒太子,以“誣陷王孫”之名,將周家全族二百餘口殺死殆盡。

仇如海僥幸逃出,他滿腹悲傷怨憤,傷及五臟六腑,以至於滿頭青絲盡化作白發,從此改名叫做“仇如海”,以提醒自己深仇似海,一生不忘之意。

可仇如海雖然一心想要覆仇,奈何他只是一名醫者,從來只懂救人,卻不懂殺人的手段。

何況對方乃是一國王者,對方有傾國之力,而他只是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醫者而已。

無奈之下,仇如海想出一個法子,但凡有人求醫,他便會要求對方殺死一名晉國王侯,提頭來見,才會動手醫治。

不料,晉王得知此事,重金懸賞仇如海的性命,於是,有許多人為得重金,反而不顧一切來追殺仇如海,其中甚至有他之前醫治過的病患。

仇如海報仇不成,自己反倒幾度身陷險境,怨憤交加,令他落魄潦倒,幾乎支撐不住。

這次公子燕歸打下晉國,特綁了晉太子送給仇如海,仇如海親手持鞭,斷斷續續鞭打了三天三夜,將太子活活打死,終於報了滿門血仇。

所以方才他說從此之後“仇如海”三字也不覆存在。

陳蘭橈明白前因後果,便道:“雖然如此……但公子燕歸屠城之舉,仍然是太過殘暴的行徑。”

仇如海聽了,問道:“你說什麽?誰說屠城之舉是公子所為的?”

陳蘭橈一怔,正要反問,卻見殿門口出現一名侍者,輕聲道:“公子燕歸有請公主。”

陳蘭橈皺眉,冷笑道:“如今我已是階下囚,他要見我,自派人綁了我去就是。”

那侍者啞然,卻不敢得罪。

仇如海看她一眼,忽道:“聽聞公子對你頗為另眼相看,有什麽話,不如你當面問他……”他不再理會陳蘭橈,只自顧自舉手倒了杯茶,慢慢飲了口,仰頭緩緩呼了口氣。

往日時分熟悉的宮闕,此刻卻仿佛染上了一層奇異的陌生,冬夜的風漸大,從宮墻上呼嘯而過,吹得燈火幽幽咽咽,帶幾分淒然。

公子燕歸所在的,正是昔日陳王所住的勤政殿,陳蘭橈來到殿門處,心中意難平,竟無法舉步入內,正猶豫間,聽裏頭那人道:“既然來了,何不進內,莫非是不敢面對我嗎?”

大殿之上,屏風之前,那人坐在書案背後,此刻擡起雙眸看過來,那雙眼竟有星光耀耀。

陳蘭橈不去看他,將臉一轉,哼道:“非是不敢,而是不願。”

他微微一笑:“為何不願?”

陳蘭橈道:“不必廢話,交戰兩國,本就是此仇不共戴天。”

“聽起來,你很憎恨我。”他站起身來,一擡手,守在殿門處的士兵們悄然退後,而他緩步走到門檻處,雙手負在身後:“你的兄長已經無礙,你卻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陳蘭橈皺眉,見他不動,才道:“你錯了,我是憎恨你,但卻無論如何談不上原諒,我跟你並沒有那麽熟,而你也不必對我惺惺作態!要殺要剮盡管來,我絕不會皺一絲眉頭!”

“沒那麽熟嗎……”公子燕歸雙眸深沈如墨,毫無慍色,反而淺笑道:“殿外風大,進來說話可好?你連死都不怕,還怕跟我同室而處嗎?”

☆、第 9 章

? 天寒色青蒼,北風叫枯桑。厚冰無裂文,短日有冷光。

日暮後的大殿,盞盞燈火,如金色蓮花綻放,往日裏十分熟悉而親切的場景,此刻看在眼中,卻平添許多淒涼。陳蘭橈進了勤政殿,入眼一點一滴,都是昔日景致,但是此刻卻已不屬於陳國所有。

一朝一夕,翻天覆地。

公子燕歸卸了鎧甲,身著玄色武將常服,腰扣玉帶,氣度沈穩,幽淡威嚴,卻絲毫都無武將的悍厲氣息。

陳蘭橈看著他,不知為何便想起了師神光。

兩人對面坐了,公子燕歸親自給她倒了杯茶,道:“喝一口熱茶,驅驅寒氣。”

玉盞之中,清茶泛起裊裊白汽,繚繞而上。陳蘭橈對上他一雙幽深的眸子,心中忽然汗顏:“我怎麽會想起神光哥哥,這人哪點像他?”

師神光喜歡穿白,就如他的人一樣明朗溫和,高潔不然凡塵。但是面前的人,不僅性格跟師神光迥然不同,而且總是一身囚徒般的黑色,深沈陰暗,令人不喜。

陳蘭橈開門見山道:“之前我曾問你神光……師將軍如何了,你的回答語焉不詳,如今你可願坦白跟我說明他如今的下落?”

“如此掛心他……呵,”公子燕歸淡笑:“我聽說師神光是公主你未來的夫君,可是真的?”

陳蘭橈見他不答反而問東問西,昂首道:“不錯。”

公子燕歸看著她坦然的神情,眼神一暗:“哦……無妨,那也是過去之事了。”

陳蘭橈道:“你這是何意?”

公子燕歸舉手輕輕啜了口茶,才道:“我是說,師神光註定是娶不到公主你了。”

這一句十分刺心,陳蘭橈聞言,心中又驚又怒,差點拍案而起,她再三隱忍,才道:“公子燕歸,你到底回不回答我所問?”

公子燕歸凝視著她,覆微微一笑:“我當然會,你是想問師神光的生死,如今人在何處麽?其實這個我也並不是十分清楚。”

陳蘭橈聽了這句,道:“這麽說,神光哥哥沒有落在你們手中?”不由地心頭一喜。

公子燕歸瞧著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喜色,他面前的這雙眼睛正視著他,眼裏滿含著期望。他竟有些窒息,短短道:“不錯。”

陳蘭橈略松了口氣,又問:“那你為何說他的生死你不知情?”

師神光駐守鹽谷,將武魏牢牢阻住,如今武魏攻進城來,那自然是師神光出事,陳蘭橈極怕師神光落在公子燕歸手中,以師神光的脾性,是絕對無法容忍成為敗軍之將……何況若是被俘,還不知要遭受何等折辱呢。

可若是兩軍交戰,師神光落敗而逃,他自然會首先返回慶城,又怎會杳無音信?且並沒有鹽谷的陳國士兵回來報信,以至於直到武魏兵臨城下,慶城守軍才知道大事不妙。

種種疑惑,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燕歸看著陳蘭橈眼中疑惑之色:“說來怕你不信,據我推測,是陳軍內部出了紕漏。”

陳蘭橈心驚:“什麽?”

公子燕歸到:“連我自己都有些不信,本來……師神光的確是個天才戰將,加上鹽谷地形險要,故而兩軍僵持數月卻無法突破,若非是陳軍內部嘩亂,此刻我們就不能坐在這裏說話了。”

兩軍相持數月,一日夜間,公子燕歸正坐大帳之中,忽然聽得外頭騷亂聲,叫了隨軍來問,卻說是對面鹽谷的大營之中似有異動。

公子燕歸當即出來相看,果然看到鹽谷大營中火光閃爍,隱隱有吵嚷喧嘩聲隨風而來。

那一刻,燕歸身邊的謀士分析是師神光故布疑陣而已,建議公子燕歸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此前兩軍也有過數次的試探交鋒,陳軍在師神光指揮之下,進退有度,而武魏也從未占過上峰。

有幾次,師神光甚至派兵來襲,打了武魏措手不及,若不是公子燕歸坐鎮,恐怕武魏便要給陳軍追著打得落花流水。

而原本一直隨軍的主帥武魏太子琪,也正是因為在一次夜襲中吃了師神光的虧,因此心有餘悸,特意從鹽谷之外的大軍駐紮地撤離,一直退到了已被武魏占領的晉國小城。

鹽谷這邊的戰事,便全權交付公子燕歸處置,數月來兩軍相持不下,各有輸贏。

所以今夜陳軍大營異動,謀士們才也紛紛分析說是師神光又“故布疑陣”欲引武魏入彀而已。

但是公子燕歸觀察片刻,毅然下令出兵偷襲!

公子燕歸派了八百騎兵為先鋒偷襲陳軍營帳,到了陳軍大寨外圍,發現守衛十分松懈,不知為何守軍都有些惶惶然,八百騎兵頓時掩殺入內!

之前的幾次偷襲裏,陳軍都是很快振作,全軍反擊,但是這次,不知為何竟無人指揮,陳軍如無頭蒼蠅般亂逃,大營亂作一片。

一直都在密切觀察的公子燕歸見狀,當即下令全軍突擊。而他披掛鎧甲,身先士卒,一路砍殺沖入鹽谷,陳軍則一路奔逃,因群龍無首,士氣低迷,被滅者十之八九,剩餘一部分且戰且逃。

陳蘭橈半信半疑,心急如焚,急忙問道:“怎麽可能,為何我們並沒有接到任何來自鹽谷的士兵?”

公子燕歸道:“我可以再告訴公主一件事,據我所派的探子報告,鹽谷撤退的士兵,所退的方向,是章國。”

陳蘭橈驚呼一聲,睜大妙眸,眸子中卻滿是驚恐。

公子燕歸不緊不慢,道:“公主如此聰明,可以猜猜看發生了什麽。”

陳蘭橈的心驚跳不休,她想象不出在鹽谷到底發生了何事,才讓師神光於那場決定勝負的夜襲中並沒露面,甚至連殘軍都不曾回到慶城……她更不願相信公子燕歸的話,敗軍怎會退去章國?這除非是師神光他……

不,絕對不能!

“我不知道……”將心底剛剛冒出的念頭扼住,陳蘭橈扶著額頭,有些冷汗涔出,那種突如其來的不祥的預感盤繞不去,把之前因為聽聞師神光未曾落在武魏手中的驚喜沖的一幹二凈。

疑惑轉動的目光中,忽然瞥見案頭一個花瓶中斜插幾枝金黃色的臘梅,怪道方才嗅到陣陣清香,陳蘭橈怔怔看著,一顆心七上八下,茫然中想到:“皇宮之中其他各處不種梅花,只有我殿內才有……難道他是從我宮內折來……”

又是一驚,陳蘭橈驀地擡眸看向對方,卻正好對上公子燕歸凝視著她的眼神,他一直都在觀察著她,也不知如此默默地看了多久。

他的眼神極亮,亮的怕人,就仿佛是獅虎觀察著獵物的反應,靜默隱忍,卻志在必得。這種感覺讓陳蘭橈心中憂煩更甚。

手暗中握緊了些,陳蘭橈收斂心神,重又開口問道:“我聽聞,晉國國君得罪了公子燕歸,所以你一怒之下,下令屠城,可有此事?”

公子燕歸有些意外,本以為她會一直追問師神光之事,而聽聞師神光下落不明,必然會心憂或者哭泣,沒想到她的反應竟如此平靜。

公子燕歸不知自己該驚還是該喜,沈默片刻,道:“如今此事傳的天下皆知,你不是也相信了麽,為何還要問我?又怎知我所說的便是真?”

陳蘭橈道:“我自有心,會分辯真假,只看你怎麽說就是了。”

公子燕歸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你真是越來越對我的脾氣。”

陳蘭橈皺眉,公子燕歸卻又轉了正色,沈聲道:“此事我不願再對任何人提及,更不想為了自己辯解,就算他們之死非我下令,但也跟我脫不了幹系,但既然問的是你……我說過我絕不會欺瞞你……”

陳蘭橈見他話語之中總是隱約帶有挑逗之意,很是不悅,便冷臉看他,絲毫不假以顏色。公子燕歸見狀,便又笑了笑,才將發生的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原來,當日他攻下晉國,就把晉太子綁了送給仇如海處置,因晉國龐大,另有許多諸侯國帶兵抗魏,因此公子燕歸又領兵出戰,不料就在他離開晉城之時,太子琪在晉城街上遇襲。

太子琪被刺客所傷,侍衛殺死了幾十名來襲之人,卻另有二三十名刺客逃走。

太子琪下令務必搜出刺殺之人未果,大怒之下,竟然下令屠城,等公子燕歸得知消息返回制止,晉城已血流遍地,變作人間煉獄。

陳蘭橈聽了經過,倒吸一口冷氣。公子燕歸將她杯中冷了的茶水潑掉,重換了新的熱茶,陳蘭橈本不願喝敵人的茶,此刻卻擋不住心口泛起的冷意,便將茶杯握在掌中。

公子燕歸才道:“你可信我的話?”

陳蘭橈擡眸看他,默然道:“你並沒有在我面前就此說謊的必要,何況此事涉及武魏太子。”

公子燕歸眼睛又是一亮,陳蘭橈卻問道:“你已得陳國,那不知太子琪何在?”

公子燕歸垂眸:“因為在鹽谷的戰事膠著,兄長退到晉國屬地……但是此刻他應該聽說了消息,估計很快就要到了。”

陳蘭橈心中擔憂一事,思來想去,終於問道:“太子琪如此嗜殺,他會不會在陳國……”

公子燕歸靜了靜:“這也正是我今夜請你前來……想要跟你說之事。”

陳蘭橈驚且疑惑:“你要跟我說此事?為何?”莫非公子燕歸也料到太子琪會在陳國掀起風波?陳蘭橈的心不由揪起。

公子燕歸微微點頭,緩緩道:“不管如何……我可以向你保證陳國王侯平安無恙,子民仍安居樂業,我只有一個條件。”

“條件?”陳蘭橈越發驚疑。

“是的,條件。”

陳蘭橈屏住呼吸:“什麽條件?”

公子燕歸直視她的雙眸,慢慢地說道:“我要你。”

☆、第 10 章

? “我要你。”公子燕歸一句話,石破天驚。陳蘭橈幾乎無法明了這三字何意。她更懷疑自己聽錯,一怔問道:“什麽?”

公子燕歸直視她的雙眸,回答:“我要你。”

勤政殿內一片死寂,兩人誰都不曾出聲,只有眼神彼此凝視,暗潮洶湧。

陳蘭橈的眼中有怒意在微微燒灼,燒出一片刀光劍影,而公子燕歸的眼睛,卻深沈如海,看似平靜無波。

頃刻,陳蘭橈一字一頓,道:“我不想跟你動手,所以這句話,就當我沒有聽見。”她起身欲走。

“我想你清楚,”公子燕歸隨之站起,凝視她的側影:“我並非隨口所說,也不是輕薄調戲,我是真心想要你嫁給我。”

“住口!”陳蘭橈忍無可忍,回頭怒視:“公子燕歸,我雖是階下囚,卻不是你的玩物,你盡可以殺了我,卻不可羞辱我!”

他卻毫無懼意悔意,昂然道:“我說過,我是真心誠意欲娶公主為妻,怎會是羞辱?”

陳蘭橈冷笑兩聲:“你這是白日做夢,且不說我同神光哥哥早有婚約,就算沒有,我也不會嫁給敵將!”陳蘭橈說罷邁步欲走,卻給他拉住衣袖。

陳蘭橈用力抽回袖子,順勢往後輕輕躍開,戒備說道:“你想逼我動手麽?”

公子燕歸搖頭:“你既然聽我陳述前情,也知道晉公主下場,就該知道太子不是好相與的,陳國公主美貌盛傳天下,你當太子沒有聽聞麽?太子若見了你,又豈會善罷罷休?你絕不會想要落入太子手中……相信我,嫁給我,是最好的選擇。”

陳蘭橈哈哈一笑,不屑一顧:“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陳蘭橈並未多說其他,公子燕歸卻已明白她是何意,道:“你縱然可以一死以全名節,但難保太子遷怒他人,你不為了你父王著想,也該為了你的兄長,甚至那尚在繈褓中的皇嗣……以及陳國子民著想。”

陳蘭橈驚道:“你說什麽!你是以此來要挾我?”

公子燕歸道:“不,我只是將所有的局面都擺在你的面前,任由公主選擇。”

一陣風從殿外吹了進來,撩動她的發絲跟衣袂齊飛,陳蘭橈通身徹寒,道:“你同太子琪都是一路貨色,不必假作為我跟陳國著想!我告訴你,我同神光哥哥生死相依!你休想我會委身他人。”

公子燕歸聽她口口聲聲“神光哥哥”,又聞“生死相依”,眼神陡然暗淡,不由冷道:“你的兄長剛剛起死回生,他的稚兒尚在繈褓中啼哭不休,今夜陳國,將有半數以上的子民無眠,不知是否能活到明日太陽初升,卻想不到,陳國的國君是臨陣脫逃之人,而國之公主……也是個目光短淺之輩,只顧貪圖兒女私情而舍棄大義!”

陳蘭橈被他所激,悲憤交加道:“你胡說!”

公子燕歸道:“我有嗎?陳國有如此國君,亡國是遲早之事!你只恨武魏,卻不想近在咫尺的章國早就虎視眈眈!你以為今日落入武魏手中是不幸,卻想不到假如被章國吞並,又是何等慘狀?”

寒意漸濃,令人忍不住顫抖。陳蘭橈後退一步,強壓住那股齒寒之意:“你、你當我會信你?”

公子燕歸卻步步緊逼:“你自己心中應當清楚,你父親宛如昏聵紂王,而出身章國的賢妃則如蘇妲己,陳國的平安日子註定到頭……若不是我早有安排攔下你父王進章國,此刻章國挾持你父親號令諸侯,你當陳國會屬誰手?”

陳蘭橈聽著他鋒利言語,想到賢妃百般攛掇陳王逃去章國,甚至在臨走之前意欲殺掉自己……她腦中一昏,身形微微踉蹌。

公子燕歸擡手,在她纖腰上輕輕攬住,竟有幾分溫柔:“你如何?”

陳蘭橈將他推開:“不用你……假惺惺地……”

公子燕歸道:“我如此相待,你還是不肯信我?”

陳蘭橈心中難過之極:“我之前總還是嬌養深宮,目光短淺,全不知天下大勢,今日聽君一席話,才明白原來我以為的堅不可摧,在他人看來,只是俎上肉罷了。”

公子燕歸見她神情悲愴,不由安撫:“我會保你周全……而你所想保全的,我也會盡力護著無恙……”

陳蘭橈卻並不看他,她走到桌前,望著那幾枝臘梅,嗅了嗅那股清香,卻無法壓下心中那股悲慟。

陳蘭橈定了定神,道:“如此大好河山,如畫風物,終落誰手?公子燕歸,我之前聽聞你嗜殺好勇,但親眼所見,親耳聽聞,才知道你並非傳言一般是個兇狠霸道的魔頭,雖然武魏已有了太子琪,但從你所說太子琪屠城之事,可看出此人不堪大任,相比之下,公子你有勇有謀,將來天下,尚未可知……”

公子燕歸意外:“你為何……跟我說起這個?”

陳蘭橈回頭看向他,道:“我說這些,是想你知道,你有做人君之質,所以,你不會如太子琪一樣,而且你也絕不會容許太子琪在陳國也作出屠城之舉,對麽?”

公子燕歸心頭一震,目光越發幽深。

陳蘭橈道:“你之所以這樣說,無非是想讓我委身於你就是了,可是,為什麽?你是具雄才大略,心有丘壑的英雄,莫非也會被區區女色所惑?且我不信幾國之中,沒有姿色更勝陳蘭橈者……你又何必為了我處心積慮,做這樣於你身份不符的卑下之事?”

公子燕歸喉頭微動,看著她瑩然雙眼,不由道:“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對你……”素來深沈幽淡,面不改色的梟雄,此刻居然神情異樣,臉頰泛起可疑的微紅,話到嘴邊,卻又羞於出口,訕訕然無地自容。

陳蘭橈目不轉睛,公子燕歸暗中握了握拳,道:“我……早有愛慕之心……此生,我……”他說到這裏,忽地心頭一動,凝神看向陳蘭橈:逼他流露心跡?這不似陳蘭橈所為。

陳蘭橈雙眸閃閃,似笑非笑:“這麽說,我方才所說都是真的了?”

“嗯?”公子燕歸看著她麗色,意亂情迷,一時竟未反應過來,卻見陳蘭橈手一動,袖底一抹雪亮,她揮手倒橫匕首,竟是向著自己頸間掠去。

公子燕歸魂飛魄散:“你!”不顧一切飛身過去,冒著傷了她的危險,人未到,先揮掌拍了過去。

他的掌風如無形的刀劍,淩厲而強勢,陳蘭橈只覺得右側手臂一陣劇痛,身形一晃,倒跌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公子燕歸已經掠到身旁,將她攔腰一兜,擁入懷中,同時揮掌把她手中匕首拍了出去,遠遠地落在地上,發出當啷一聲。

公子燕歸出手如電,順勢往前一步,便將陳蘭橈壓在墻上,雙目之中又驚又惱,低吼道:“你想幹什麽?”

陳蘭橈仰頭看她,苦笑不語。

公子燕歸咬牙:“你寧肯死,也不願從我?”方才她以言語試探,知道了他真正的心意,所以竟斷然選擇自戕的舉止,或許她已經明白,公子燕歸對她勢在必得,但她卻死也不肯從他所願。

果然陳蘭橈淡淡道:“不肯。”

公子燕歸眼中騰出真正的怒意:“你……你很好,既然如此,我只有……”他怒恨交加,又惱她方才舉止,一言之下,便吻向她的唇。

陳蘭橈大驚扭頭,公子燕歸親在她的臉上,嗅著那暗香沁出的雪膚,卻越激發了他原始的欲望。

“放開我!”陳蘭橈有些驚慌,兩人靠得如此之近,他仿佛能嗅到他身上一絲奇怪的味道,清苦且冷冽,令她窒息:“你、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不然,你定會後悔!”

公子燕歸一停,道:“我這一生,或許會有許多件後悔之事,但是此事,我絕不後悔。”

陳蘭橈動彈不得,因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偏偏兩人靠得如此緊密,情形十分尷尬,令她羞憤欲死。

公子燕歸垂眸,望著她倔強怒然的神情,忽然輕聲嘆道:“為何你如此抵觸我,你可知道,陳國至此,已經是最好的下場,若不是我……”

陳蘭橈含怒:“你這樣對我,非君子所為……”

“我本來就非君子。”

“你這混賬!”陳蘭橈口不擇言,叱道:“我從未見過你,又哪裏招惹過你……要你這樣對我!”

公子燕歸眼中掠過一絲暖意,卻答非所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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