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是個小無賴吧, 姑奶奶也能對付，直接讓人打出去得了。但是卓駿亞都六十歲了, 自然不是小無賴，而且他非但不無賴，還風度翩翩，今天沒穿西服三件套了，改成了件手工盤扣的立領中式襯衫, 亞麻材質的, 穿著別提多有氣質了。而且人家態度也好，明明兒子獨當一面混得風生水起，他在家也是老太爺一樣的人物了, 楞是等了她整整一個小時, 還半句抱怨都沒有。

姑奶奶從功利方面出發, 卓睿是蔣少明勢均力敵的競爭對手，得罪了他爸爸沒有半點好處。從感情方面出發, 蔣少明雖然沒說，可肉眼可見的對卓睿有意思, 她阻攔是阻攔，但就跟昨天的辯論一樣, 爭可以, 卻不能得罪人, 否則以後怎麽相處, 孩子還不怨他嗎？

所以, 姑奶奶瞪眼瞧著卓駿亞那張笑瞇瞇的面容, 終究沒發話打出去，只是矜持的點點頭，客氣的說道，“那恐怕要讓您等一等了，我不太舒服，要先吃點東西。”她看了看天，“這也快中午了，要不卓先生一起用點？”

好在卓駿亞沒有挑戰她底線，很快就拒絕了，“不用了，我不餓，您忙就可以了。”

姑奶奶就點點頭，去吃飯了。

王姨的手藝是蔣東方老爺子調教過的，所以姑奶奶吃著特別的合胃口，尤其是早上的小籠包，鮮甜可口，跟她記憶裏家門口巷子頭上的那家包子店一個味道，小時候她後媽對他們不好，家裏明明日子不錯，每次吃飯都緊盯著他們兄妹，也不說不讓吃，只是夾了就要挨罵，他哥哥就省了那點錢，除了糯米藕，就是給她買巷頭的包子了。

錢就那麽一點，每次也就買回一個來。她吃的時候，哥哥就看著她，每次她都讓的，可哥哥總說，“我不喜歡吃這個味。”

她以為是真的，直到這兩天吃到這口帶著鄉味的包子，她才知道，那是騙她的。

這樣的哥哥，如何讓她不懷念。這樣的哥哥，自然也讓她對蔣少明越發負責起來。

她歲數大了原本講究養生，再說她也愛美，這年紀長肉容易減肥可不容易，所以飯量一向很小，但從吃到這包子後，就忍不住多吃了。

所以，今天王姨給她準備的也不少，足足兩籠，姑奶奶原本決定再放肆一天的，可惜一想到客廳裏還坐著個難纏的家夥，胃口也就一般了。

等著她吃完，王姨也送了次咖啡回來，跟她匯報說，“老太太，人還在那兒坐著呢，這會兒正在看報紙，我瞧著，”王姨也沒見過這樣的啊，“恐怕一時半會走不了。”

姑奶奶瞧他這樣都不放棄，算是徹底沒了脾氣。就像她原先想的，這人晾著可以，但總不能得罪了。再說，晾時間長了也不行，那不是怠慢嗎？

所以，姑奶奶嘆口氣，終於去了客廳。

那邊卓駿亞果然在看報紙呢，瞧見她過來了，立時就把報紙放下了，六十歲的老頭子，笑的還是很和煦的，沖著姑奶奶說，“蔣阿姨，您這是吃完了？”

姑奶奶就嗯了一聲，然後就問了他一句，“你到底什麽事啊。”她也不是那種讓人牽著走的性子，上次吃飯卓駿亞先把話挑明了，這次則換了她，“如果是卓睿和我們家小明明的事兒，上次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做到我的要求，我就沒意見，別的事啊，就不用再提了。”姑奶奶笑瞇瞇也很固執，“沒辦法，人啊歲數大了，固執的很，不想改，也改不了。”

她以為這樣就把卓駿亞的嘴堵上了，哪裏想到，卓駿亞這可是沈默了二十年了，自從他老婆去世後，他就死了心，性子也改了。如今為了親兒子，更為了很喜歡的小明明，又振作了起來。想當年，他可是卓家性子最活潑的人，否則的話，也跟卓睿他媽看不對眼。

所以，卓駿亞喜歡蔣少明，這不是沒有根源的，實在是他倆性子其實本質上挺像的。都是開朗的那一類，只是蔣少明是只在親近的人面前這樣，他則是只在喜歡的人面前這樣。

卓駿亞聽了姑奶奶的話，也沒有任何的氣餒，直接說，“不是說那事兒。這不是小明明出差了嗎？我想著您初來京城，恐怕是還沒轉完，自己在家待著也沒意思。我過來當個導游，陪您轉轉京城，蔣阿姨，我可是一片好心，您可別誤會了。”

姑奶奶都沒想到，卓駿亞居然是來幹這個的。

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人家來熱情助人，自己則讓人家等了半天，姑奶奶的口氣就放軟了，“哎呀，那多不好意思啊。不用不用，我在家待著就是了。”

卓駿亞哪裏會給她拒絕，立時就說，“去吧，我路線圖都畫好了，司機也叫好了，我跟小明明不一樣，他年輕，出來玩精力太足，咱倆都上了歲數，我帶你啊，舒舒服服的逛一逛。走吧！”

這簡直太沒法拒絕了，饒是姑奶奶也不好意思說不了，想了想只能說，“那真是麻煩你了。”

卓駿亞立時就笑了，沖她說，“哎呀，您客氣什麽呀。”

姑奶奶都已經耽誤了一上午了，這會兒也不好磨蹭，立時就換了衣服下來，跟著卓駿亞上了車，這會兒才記得問他，“咱們去哪裏啊。”

卓駿亞一看就是做過功課的，沖著姑奶奶說，“景區您都去過了，咱們啊，今天坐著車，繞著京城來一圈，讓您看看京城的各處風景。您瞧著哪個好，咱們就在哪裏停。等著晚上，我找了個四合院，能聽戲的那種，不知道您聽京劇嗎？”

姑奶奶瞥了他一眼，沖他自傲道，“資深的票友。”

卓駿亞一聽也樂了，“那可巧了，今晚請的是著名的花旦程小姐，唱的是《紅娘》，咱們正好聽聽。”

這安排簡直太自在了，可別說，雖然蔣少明孝順，但因為年輕人和老年人喜歡的東西就是不一樣，所以還是卓駿亞安排的更得人心。

姑奶奶都不得不誇他，“您費心了。”

姑奶奶也不是幼兒園的小孩，她也知道，卓駿亞這番心思必然是為了卓睿這事兒的，她也做好了準備，聽卓駿亞怎麽出招勸她。可她萬萬沒想到，卓駿亞是這種招數。兩個人半日下來，幾乎將京城繞了大半個圈，卓駿亞倒是介紹的特別熱心，“這是某某集團，如今是誰誰誰掌舵，能力不錯。”“這是某某公司，是誰誰誰繼承，小夥子人還可以。”

但是，姑奶奶瞧著手中的平板，再看看到了哪裏卓駿亞就要把老板百度百科打開，給他介紹。年輕人就要從長相能力一一說起，歲數大的就要說說人家的兒子。她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卓駿亞這是把圈子裏的年輕人都給她介紹了一遍，看完了都不用說，姑奶奶就知道，從長相到身材到能力到家庭關系，沒人比卓睿強。

這老頭子，居然在這裏動腦筋！

可他顯然放錯了地方，他以為姑奶奶是壓根沒看上卓睿，其實姑奶奶是在給蔣少明爭取利益，所以兩個人的線都沒搭對。

睿智的姑奶奶頓時有了智商上的優越感。幹脆，眼睛一瞇，開始給卓駿亞找事情，隨手指了個長得不錯的年輕人說，“這個就不錯啊，叫趙家輝是不是？有本事又精神，我覺得就挺好。”

卓駿亞：……氣死了。

倒是蔣少明和卓睿一早上了飛機。這會兒工作人員都去了經濟艙，就他倆在商務艙，蔣少明臉上那股子火辣辣的感覺才少了一些。

他倆還是坐一起，蔣少明原本為了少說話，準備上飛機就睡覺呢。結果他毯子都要了，卓睿突然拿出來了個平板，沖他說，“我這裏有幾個礦的資料，昨天納爾遜才發給我的，你要不要看看。”

蔣少明拿著毯子的手，就頓了一下，看了卓睿一眼。卓睿還是和平時一個模樣，瞧著成熟穩重絕對是精英模樣，除了蔣少明外，恐怕沒人能看透他這穩重模樣下面那顆最近有點皮的心。

可這個誘惑蔣少明真拒絕不了，雖然他內心吐槽卓睿絕對是故意沒拿出來，而不是剛剛到手的，可他還是妥協了，將毯子放在腿上，點頭說，“要看。”

卓睿就把資料打開了，然後蔣少明就發現：這誰準備的啊，這字連五號都沒有把，小的跟芝麻粒似的，他這眼睛可是經過了九年義務教育外加高中三年摧殘，另外還有這些年打游戲看電腦的磨練，還一點都不近視呢。可這字也看的費勁。

蔣少明忍不住就說，“字能大點嗎？”

卓睿就沖他無奈的說，“PDF，沒法設置，擴大了後圖就只能顯示一半了，”他為難說，“要不，我去跟他們要個電腦吧。”

那多麻煩啊。

蔣少明想了想，幹脆就往卓睿身邊靠了靠，湊活說，“成了，就這麽看吧。你那助理平日裏看著挺好的一孩子啊，怎麽幹事這麽不靠譜啊。”

卓睿就咳嗽了一聲，應和道，“是不靠譜，我說說他。”

上次蔣少明還攔著說人家小姑娘挺好，不讓說呢，這次也跟著點點頭，不過話還是很溫和的，“不用狠說，就跟她說字以後大點就成了。”

說著，他大概還是看不太清楚，再說商務艙中間還有放飲料的地方，兩個座位離著有點遠，蔣少明不得已，又往卓睿身邊靠了靠，又再靠了靠，最終，腦袋終於伸過來了，沖他說，“開始吧。”

卓睿擡頭瞥他一眼，兩個人離得太近了，他只能瞧見這家夥黑漆漆的頭頂，還有發間淡淡的清爽的洗發水的味道。卓睿於是滿意的低下頭，又講解了起來。

一共要去三座鉆石礦考察，助理真的挺能幹，資料詳實但卻不覆雜，簡明扼要，卓睿雖然有意講的慢些，但也就半個小時，就把PDF的內容講清楚了。

他說完最後一句的時候，還有點挺不舍的。

商務艙就是這點不好，連個讓蔣少明靠過來的機會，都得這樣費盡心思的爭取。

小混蛋顯然是挺認真的，還將平板要了過去，說是要再看看。這倒是他的作風——他對工作一向很認真的，卓睿順手就給他了，正好空姐過來，他還替自己和小混蛋一人要了一杯咖啡。

可等著空姐走後，他扭頭看小混蛋，卻發現這小子正瞧著他。那目光充滿了打量，卓睿都覺得有點受不住了，才瞧見小混蛋晃了晃手中的平板，沖他冷哼一句，“睿哥，你這資料確定是昨晚才到的，才整理的？我怎麽看著，最後編輯時間是前天啊。”

卓睿：(⊙o⊙)…被發現了。

不過他還沒解釋，小混蛋側身過來，把平板塞他懷裏了，順便，在他耳邊吹了口氣說，“睿哥，你說這次是平板不正經啊，還是有人不正經啊。”

小混蛋那聲音又輕又甜，卓睿覺得自己很有定力的一個人，居然瞬間就被他撩動了，整個心臟都開始砰砰砰跳了起來，剛剛還是小混蛋耳朵紅，他如今耳朵大概因為被吹了風，也燙燙的，恐怕也紅透了。

他深呼吸了兩口才穩住了自己，扭頭想跟小混蛋探討一下不正經的事情，可這會兒才發現，這家夥已經拉了毯子蓋住了自己，閉眼睡了。

只是，剛剛倒的那杯咖啡也喝光了。

這哪裏是睡得著，這是躲著他吧。

卓睿左右看看，他們這趟出差不在年節上，所以商務艙的人很少，這會兒壓根沒人註意到他們，就起了心思。

倒是沒躺下去，反而點開了面前的屏幕，隨意點了個電影打開了，然後戴上了耳機。只是順便，左手就慢慢的滑了下去，一把握住了蔣少明露在外面的右手。

蔣少明原本就是裝睡，這會兒怎麽可能感覺不到？手被抓住的那一剎那，他就猛然睜開了眼睛。然後就看見了仿佛沈浸於電影中無法自拔的卓睿，還有那只抓的自己牢牢的手。

他原本想推推卓睿羞羞他的，這會兒也沒了想法。

幹脆輕輕的哼了一聲，“不正經的人啊。”

一邊說著，他就一邊閉上了眼睛，順便，忍不住地，輕輕動了動手指，挖了挖卓睿的手心。

呃……抓的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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