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睿那個趔趄, 別說蔣少明這樣的聰明人, 就是路邊的一小孩，他也能明白, 這是聽見了啊。

可姑奶奶就是經歷過風雨的人, 饒是蔣少明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這事兒怎麽就這麽捅破了呢，他還準備再想想呢。可姑奶奶楞是跟沒看見似的，拍著蔣少明的胳膊語重心長的跟他嘮嗑, 而且聲音跟剛才一樣，並沒有任何減少或者放大的意思，顯然是被聽見, 也無妨的。

姑奶奶跟他說, “你啊，就是太單純，也沒談過戀愛，所以壓根就沒看出來, 他是這樣居心叵測的人。”

這第一句話，就把姑奶奶這次談話的基調給定了。

蔣少明哪裏想到，還能用居心叵測四個字來形容卓睿, 縱然卓睿前期是坑過他幾次，蔣少明都覺得, 這詞有點過分了。

他張嘴就想解釋, “不是, 他……”

姑奶奶哪裏給他說的機會, 她瞥了一眼前面速度還保持著跟剛才一致，身體還挺得特別直，仿佛沒受任何影響的卓睿哼了一聲說，“怎麽不是，就你這點小心眼，能知道什麽？你要是有心眼，能讓周昌榮那個笨蛋給坑了。”

說起這事兒，姑奶奶特別不滿意，連帶對他哥都有意見了，“你說我哥也似的，一輩子掙下這麽大的家業，居然讓那個家夥給騙了。他這就是隨了我媽，善良被人欺負，你和你媽，也都是隨了我媽了。”

蔣少明還真沒見過老姥姥，所以也插不上嘴。不過，那終究是他姥爺和親媽，縱然姑奶奶是怒其不爭抱怨兩句，他也不願意聽，再說，蔣少明自認為是個聰明人，他可不覺得自己笨，他和他媽就是不曾想到，人心有多卑劣而已。

所以，蔣少明就又辯解了一句，“是他太狡猾。”

姑奶奶嗯了一聲悵然的說，“是啊，太狡猾，沒達到目的的時候，表現的多好啊。什麽都聽你的，什麽都想著你，好像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就在眼前呢。實際上呢，”姑奶奶冷哼一聲，“都是騙人的。你姥爺沒看透，你媽是沒來得及看透，你還冥頑不靈嗎？”

蔣少明就知道，姑奶奶這肯定是受過情傷，所以對男人不看好，他就勸解著說，“我是男人呢，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姑奶奶別看歲數大了，門清的很，上下打量了蔣少明一眼，說道，“你也不算羸弱，可跟他比呢。再說，他那性子我也打聽了，哪裏是屈居人下的？到頭來，還是你吃虧。”

蔣少明都沒想過這些呢，倒是讓姑奶奶先替他想了，別說他平日裏臉皮厚似城墻，可這種事，對他一個沒談過戀愛的，著實生猛了點，再說，卓睿還在前面聽著呢。蔣少明那張俊臉，頓時就紅了起來。

他可是聽不下去了，這要是不堵著姑奶奶的嘴，今天不定能說出什麽來，就跟姑奶奶說，“您說什麽呢？這事兒您先別管了，您好多年不回大陸了，這幾天我陪您四處轉轉吧。”

姑奶奶顯然這一輩子，被騙多了，所以頗有偏見，見蔣少明急了，幹脆就把自己想的說出來了，“就算不提這個，你也別覺得，談戀愛就是談戀愛，你們又不結婚，跟別人不一樣。”她拍拍蔣少明的手語重心長的說，“你要看到，你談戀愛，可不是你一個人。你是帶著蔣家兩輩人積累的財產在談戀愛呢，你要是找個憨厚老實的我也不說什麽了，可他呢，是精明人中的精明人，厲害人中的厲害人。一來，你倆的動向我不知道，可新聞我研究了，原先還相互掐呢，怎麽就突然喜歡上了，這不是你主動的吧，這是他主動的吧。這人啊，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為他死了，他也只是感動，哪裏來的這麽突然的感情呢。”

這說得也太居心叵測了，蔣少明張口就想替卓睿說句話，他不是這樣的人。

可姑奶奶哪裏會讓他張口，又說，“二來我也有生意，也懂得生意，睿福這些年的年報和新聞我都看了，他是個有野心的人，絕不會願意止步於行業三甲，屈居於你和卓氏之下，你想過沒有，你倆談戀愛，這以後怎麽辦？”

蔣少明是個聰明人，自然也知道這事兒難辦，只是原先他還沒確定自己對卓睿的心思呢，所以也沒深想，哪裏想到，姑奶奶先替他考慮了。

這會兒姑奶奶的聲音早已放低了，顯然不是說給卓睿聽得，姑奶奶就說他，“萬福在你姥爺你媽的經營下，如今行業排名第二，卓氏已然不行，下一個成為龍頭的就是你萬福珠寶。他要幹掉的就是你，別說你跟他是枕邊人，又是連個父母兄弟都沒有的孤家寡人，他要真算計你，你這樣實誠的性子肯定沒辦法。就是他不算計你，你們的日子怎麽過？你不努力，怎麽跟你的董事交代，他不努力，怎麽跟他的股東交代？你們照樣過不好。”

姑奶奶顯然太有經驗了，寥寥幾句話，就說道了蔣少明和卓睿之間最大的問題。他們看似孤家寡人，一個早跟家族斷絕來往，有一個特別好的爸爸，一個幹脆光棍的現在才找到個姑奶奶，但實際上，他們身後的東西太多了。

蔣少明沒吭聲，他不得不承認，這是大問題，只是在他看來，若是真喜歡，問題也是只問題而已，總有解決的辦法。

姑奶奶看他沈默，只當他想通了，嘆口氣拍拍他的手說，“所以說，甭管他是不是居心叵測，他以後都會走上這條路的。你倆啊，還是不成。”不過她顯然深谙打一棒子給一個紅棗的法子，跟蔣少明說，“我是戀愛悲觀者，我不喜歡談戀愛，可你年輕，總不能一輩子不談，只是要找個合適的人。你別急，他不行，姑奶奶給你介紹好的。”

蔣少明前面正想著這事兒怎麽解決呢，後面直接就嗆了，這是哪兒跟哪兒啊。他可真聽不下去了，連忙跟姑奶奶說，“可別了，我知道了，我會慎重考慮的，介紹這事兒就算了吧，不用。”

姑奶奶多聰明的人啊，一聽就知道，她這是白說了，這小子還是想著卓睿呢。

姑奶奶也是識時務的，她就沒再吭聲，可是等到往回去的時候，她就發招了，沖著一直伺候她的一個保姆說，“阿香，你來跟我一起坐，我有點熱到了。”

一個車一共四個位置，蔣少明是一直在她身邊的，加上阿香和姑奶奶，總不能讓卓睿去開車吧。蔣少明沒辦法，只能沖著卓睿道歉。

只是，不知道怎的，卓睿一直看著他，蔣少明平日裏不害羞的人，因為姑奶奶點破了窗戶紙，今天也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道歉的話也說不出口了，瞪了卓睿一眼，就上了車。

卓睿倒是啞然失笑，小混蛋雖然厲害，可從沒這麽瞪過他，看樣子，點破了也不是沒好處。

對的，剛剛姑奶奶的話，卓睿聽到了不少，什麽他追你啊，什麽居心叵測啊，還有最後的那幾句，要給蔣少明介紹對象的話，他都聽見了。

說真的，姑奶奶看不上他，他不是受虐狂，上趕著那種人。他也看不上姑奶奶，哪裏有這麽做長輩的，就因為自己不喜歡，就不讓人家談戀愛了？

只是，那畢竟是蔣少明的長輩，他不方便多說，只能閉嘴就當不知道。不過心裏也想好了，既然捅破了，這事兒就不能再拖下去了，畢竟姑奶奶那邊恐怕不拆散他們不甘心，八成天天給蔣少明灌迷湯呢。

他就獨自上了後面那輛車，順便給納爾遜打了個電話。

兩個人雖然是異國人，但因為已經開始合作，所以關系還不錯。卓睿直接用英語跟他溝通，問他，“考察的事兒怎麽樣了？”

納爾遜一聽這個就連忙說，“他們都很感興趣，我這邊正在篩選呢。我做事，你放心啦。”

卓睿就說他，“這樣，先把有把我的發幾個資料給我，我近期就安排過去考察，其他的可以下次再見。”

納爾遜不知道他怎麽這麽急了，可他也不是好打聽的性子，當即就同意了。

等著卓睿掛了這個電話，又給自己的助理打了個電話，跟他吩咐，“等會兒納爾遜那邊有傳真過來，你加急處理好，要一式兩份送到我這裏來。”

等著這個電話也掛了，他的微信才響動了一下，卓睿低頭一看，居然是蔣少明。他大概挺不好意思的，跟他道歉，“對不住了，姑奶奶歲數大了身體不好，讓你一個人坐。”

若是平日裏，卓睿肯定就回覆個沒事就行了，可如今卻不同了，他直接反問了一句，“以後補償就行了。”

那頭蔣少明上了車以後，姑奶奶早上就坐飛機，然後又上山下山的走了那麽多路，饒是她看著年輕，可畢竟歲數不小了，沒多久就睡著了。

蔣少明才有機會給卓睿發信息，這會兒正拿著手機看著呢，結果就瞧見卓睿的那句話，當即就瞠目結舌了，這……卓睿這是在被姑奶奶點破後，順水推舟明目張膽地勾搭他嗎？

蔣少明直接就將手機合了，當作沒看見，不搭理他，他還沒想好呢。

再說，憑什麽你勾搭我我就要順著啊，你也沒正式表明心思啊。

不過，坐在副駕駛上的阿香，因為擔心姑奶奶，回頭就看了一眼，自然也瞧見了蔣少明，擔憂的問了句，“少爺，是不是車子裏的空調太高了，你怎麽臉紅成這樣？”

她這一說，迷迷瞪瞪的姑奶奶也醒了，看了他一眼就說，“是好熱的樣子，你這孩子，熱了也不吭聲，把空調調低一下就是了，我蓋著毯子呢。”

蔣少明張了張口，發現沒法解釋，最終只能自己受著了。

一邊挨凍一邊蔣少明心裏就暗暗的想，這事兒他就記在卓睿頭上了，這家夥怎麽這麽口無遮攔呢。

不過他想算賬也摸不到人了，半道上卓睿就又給他發了條信息，蔣少明開始還以為是自己不回，卓睿等不及了呢。擼著袖子就想說他兩句，有本事你表白，不表白就別嘰嘰歪歪的。結果打開手機發現，人家是跟他告別的，卓睿說，“我公司還有事，不陪你回去了，今天你們先歇歇。明日我做東請姑奶奶吃飯。”

蔣少明就忍不住從後車鏡往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卓睿坐的那輛車，很快就變了道，往睿福的方向去了。

蔣少明不知道怎的，就覺得格外不暢快起來，盯著上一條微信不爽的想，都點破了都不知道把話說明白了，這人怎麽這樣啊。

他卻不知道，卓睿到了公司，就先把助理翻譯好的，納爾遜那邊傳來的文件看了看，修改了以後，就特公事公辦的給助理說，“把這個傳真給萬福的蔣董，跟他的助理交代清楚，後天啟程，一共五天時間，讓那邊將行程做好。”

一聽這個，助理都挺為難的，跟卓睿說，“這是不是有點急啊。”

卓睿當然知道這不合規矩，雖然說南非考察是他們兩個都說定了的事兒了，可也沒這樣著急的，尤其是，他倆其實事情都挺多的，突然空出五天時間，不知道要讓下面的人忙成什麽樣呢。

可卓睿這不是也急嗎？他怕再讓姑奶奶住幾天，蔣少明就跟別人相親去了。

他就一推三六五，直接把責任推給了納爾遜，“這也沒辦法，南非那邊很難協調，這是已經協調好的，我這邊也只能跟著這個行程走。若是蔣董那邊說空不出來，就告訴他們，取消就可以了。”

卓睿可知道蔣少明自從在巴布魯那裏丟了一半的鉆石礦，多想再開拓一下供應渠道了，他只是這麽說說而已，相信小混蛋舍不得不去。

等著安排好了，他才起身下樓開了車，直接奔了郊區。

到了的時候正好飯點，一進門就瞧見他爸正在自己下棋呢，菊花姨不在客廳，應該在廚房忙活著。聽到聲音，他爸就擡起了頭，挺納悶的問他，“你不是說今天才從香港飛回來，明天回來嗎？怎麽這會兒趕回來了？”

菊花姨顯然也聽見說話聲了，帶著圍裙就出來了，跟著也說他，“不累啊，一天飛來飛去跑來跑去的。”

卓睿自然不是無緣無故提前過來了，他一邊將手裏的包放下，一邊就解開了西服扣子，一邊沖他爸說，“爸，我有點難事兒，想請您幫個忙。”

卓駿亞一聽，就有點驚訝。要知道，從十年前卓睿經營公司開始，多艱難的時候，這孩子也沒沖他開過口，這會兒居然這麽說。他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想了想最近看的新聞，唯一想到的就是卓氏。忍不住問他兒子，“你奶奶又給你找事兒了？”

卓睿哪裏想到，他爸居然想的這麽遠，他連忙否認了，“不是，”這兒又沒外人，卓睿也不怕丟臉，直接坐到了他爸跟前說了實話，“少明他姥爺有個親妹妹，早年失去了聯系，最近和少明聯系上了。今天跟著少明一起到了京城。她不怎麽看好我和少明，對我挺有意見，可她又是少明唯一的長輩了，想您幫我勸勸她。”

卓睿尋思著，這事兒讓他爸出馬，其實挺為難他爸的。

一來他爸已經夠開明的了，對他性向的事兒沒有任何的打壓，再讓他爸幫他追男朋友，實在是強人所難。二來是姑奶奶這人不好對付，老而成精不說，還因為情感經歷對他天然有敵意。

但因為這事兒不能拖，所以他只能硬著頭皮求了他爸。事實上，卓睿是做好了他爸不同意的想法的。

結果萬萬沒想到，他爸一聽這事兒居然挺痛快的就答應了，“成啊。”

在卓睿的驚訝中，他爸還問了他的安排，聽到後立時就豎了大拇指，“對，你帶著小明明走，我在家裏給你解決這個姑奶奶，雙管齊下。”隨後就沖著菊花姨說，“這才像我兒子呢。原先那種磨磨唧唧樣子，哪裏像我兒子！”

卓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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