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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帝師亡,遇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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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您身子不適,先躺著,別亂動。”大林扶住帝師,眉宇間是解不開的愁。

“咳咳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於激動,帝師劇烈咳嗽起來,差得上氣不接下氣,讓人忍不住擔心,會不會一口氣上不來,翹了。

楚逸撿起藥箱,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搭住她的脈博,這一把,臉上更加慘白,打開藥箱,從藥瓶裏,倒出一顆藥,餵到帝師嘴裏,又從藥箱裏,取出銀針,讓大林扶好她,銀針刷的一下,紮到她的天樞穴,風門穴,華蓋穴,中庭穴等等,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段鴻羽上前一步,就想阻止楚逸救她,顧輕寒捂住他的嘴巴。帝師如今命在旦夕,要是他再講一些什麽話來刺激她,指不定會發生什麽事。

段鴻羽不滿的掙紮,顧輕寒索性將他拽到屋外,“她已經是風燭殘年了,就算她再對不起你,她也痛苦自責後悔了六七年了,對於一個老人來說,兒子不肯相認,這已經是世上最悲慘的事情了。”

段鴻羽奮力甩開她的手,激動道,“她悲慘?那我呢?難道我就不悲慘嗎?如果不是她,我又怎麽可能承受那麽多痛苦,如果她不愛我,她生我幹嘛。”

“如果不是她,你會活在這個世上?你會站在這裏?你會生下思寒?你自己捫心自問,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嗎?你真的後悔嗎?”段鴻羽激動,顧輕寒比他還激動,指著他,大聲指責。

段鴻羽噎住,他以前一千個,一萬個不想來到這世上,日日夜夜都想殺了納蘭傾跟帝師,但是現在,他後悔嗎?他不後悔。

他要是沒有來到這個世上,他就不會認識顧輕寒,更不會生下思寒……

段鴻羽捂著嘴,無助的哭泣起來,顧輕寒將他攬入懷中,拍著他的後背,安慰著他,“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放下仇恨,你會過得更開心的。天下父母心,你如今都是做父親的人了,如果思寒不肯認你,你又該怎麽辦?”

“我又沒有拋下寶寶。”段鴻羽哽咽的道。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很難說得清楚的。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那我是不是也該恨你。當年你那麽無情的捅了我一刀,害得我差點就去見了閻王爺,我怨過你了嗎?恨過你了嗎?你這麽多年不也在後悔自責,要是我也恨你,至死不肯原諒你,你現在該怎麽辦?”

段鴻羽默然,閉上眼睛,眨下兩行清淚,抱緊顧輕寒。

屋子裏,帝師渾濁的眼睛,一直流連在段鴻羽的身上,直到他離開屋子,看不到蹤跡,還流連在他離開的方向,悔恨的淚水,一滴滴的往下流淌。

屋子裏,許多人,這會兒已經都知道楚逸跟段鴻羽的身份了,除了駭然就是震驚,怎麽也沒有想到,請來的大夫就是娘的兒子,他們的親兄弟。

眾人還想解釋帝師這些年來的悔意的時候,楚逸擦了一把汗,停了下來,眾人只能把所有的註意力都集中在楚逸身上,“怎麽樣?岳母(娘)怎麽樣了?”

楚逸嘆了一口氣,有些疲憊的搖了搖頭,“只怕撐不到明天了。”

轟……

所有的人臉色皆是大變,有些傻眼,有些低低哭泣,有些震驚,有些難以置信。

“怎麽會?難道都沒有辦法救她了嗎?我求求你,救救她吧,你不是醫術最厲害的嗎?求求你了。”

“你別這樣,生死病死,是天地規律,她的身體,早就不行了,只是靠著意志力支撐到現在。能夠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我最多只能讓她再活一個晚上。”楚逸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那麽痛,他不是一直恨著她的嗎?

為什麽要讓他遇到她?從他父親死後,他不是跟他恩斷義絕了嗎?

別過臉,楚逸偷偷抹了一把眼淚,假裝心平氣和的收拾藥箱。

屋外,段鴻羽自然也聽到楚逸說的話,身子僵住,半天沒有反應過來,腦子裏都是那句,只多只能讓她再活一個晚上……

屋裏屋外,都是哭泣聲,只有段思寒追趕著小雞,玩得不亦樂乎。

顧輕寒的身子也是一抽,疼得想要窒息。帝師,徐老將軍,左相路逸軒……這三個,是她最倚重的大臣。

路逸軒英年老逝,徐老將軍被害身亡,如今帝師也要去了……這算不算一個時代要過去了?

“啪……”一滴眼淚自眼角滑出,滾落在地,滴地面,浸染成一串水珠。過去的種種在她的眼前閃現。

從她穿越過來第一天,她跟左相等人,跪在寢宮門口,要求她上早朝。朝堂上,她款款而談,提出一個又一個利國利民的建議,朝堂下,她們是朋友……是知已……楚逸大婚後回家省親,親眼看到自己的父親餓死屋中,屍體腐爛,一樁樁陳年往事揭發,最後帝師心灰意冷,辭官歸隱……

往事一幕幕,仿佛昨日。以前那個威風凜凜,強勢專權的帝師,如今只是一個纏綿病榻的可憐老人……呵……

“走吧,去送她最後一程吧。”顧輕寒握住段鴻羽的手,啪的一下,又一滴眼淚滾落,看著在院子裏,追逐著公雞玩耍的段思寒,無端的,心裏的恨意,煙消雲散。

顧輕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拉著他的手,往屋子裏走去。

遠處,七八個侍衛不自然的擦掉眼淚,強撐著難過的心。

誰都沒有想到,裏面的人,竟然是當年權傾天下的帝師大人。帝師一生為國為民,匡扶帝王,鞠躬盡瘁,深受天下百姓的愛戴,沒想到,晚年竟是死在這種小地方,無人知,無人曉……連楚主子跟段主子都不肯原諒她。

她們都是受過帝師恩惠的人,沒有帝師,哪有如今的流國。左相英年早逝,整個流國,甚至整個天下都傷透了心,如今帝師也要去了嗎?

“雞雞,雞雞不要跑,雞雞……”

暗白看著段思寒追著公雞,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不禁心酸。小主子,您可知道,裏面的人,是您沒見過面的外婆啊,也是天下人人景仰的一代帝師。

顧輕寒拉著段鴻羽進到屋子裏的時候,就看到帝師拉著楚逸的手,正虛弱又激動的說些什麽。

“逸兒……娘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兄弟,娘對不起你們……”

“過去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楚逸沒有推開他的手,而是低著頭,淡淡的道。

“楚大哥,娘這麽多年來,她一直都很後悔,她說,這輩子做錯的事情太多了,對不起所有的兒子,對不起父親們,尤其是對不起你跟鴻羽大哥,楚大哥,您就原諒娘吧。”

“是啊,楚大哥,娘這些年來,身子一直不舒服,可是娘知道您一直在沿河邊尋找陛下,娘總拖著殘軀走到河邊,站在遠方,偷偷的看著您,偷偷的流淚,您在那裏站了多久,娘也跟著站多久。娘她一直都很擔心您。”

“楚大哥,我叫懷楚,是娘後來給我改的名字,取意懷念你的意思,因為這麽多個兄弟中,我跟你最像,還有他,他叫懷逸,他也跟你長得很像。娘總在我們面前,喊著您的名字。娘這次會來琴國,也是想看您,因為娘知道,她時日無多了,她進不了宮,看不到鴻羽大哥。知道您在琴國,便拖著病重的身子,趕到琴國,還沒有見到您的時候,娘的身子拖不下去了,我們還有好多兄弟的一家人都去找您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楚逸眼眶通紅,一直低著頭,無聲的落淚。

段鴻羽也有些動容,難得的安靜。

忽然,有人看到段鴻羽進來,連忙欣喜的迎接,拿著椅子要讓他坐。也有人看到段鴻羽就激動的哭起來。

“鴻羽大哥,我是懷鴻,他是懷羽,下個月就要臨盆了,娘很想你了,兄弟姐妹們都去尋找楚-大哥了,我們因為跟您還楚大哥最像,所以一直陪伴在娘的身邊,給娘多了一些安慰,娘真的很想你們,鴻羽大哥,我求求你,原諒娘好不好,她身子真的很虛的。”段懷鴻泣不成聲,抓著段鴻羽的衣服,不肯松手,豆大的淚珠一顆接著一顆。

“母親知道鴻羽大哥被打入冷宮後,夜夜難眠,每天都在念叨著鴻羽大哥在冷宮,有沒有被欺負,有沒有受苦,過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當知道鴻羽大哥在冷宮裏,生下一位皇子後,娘高興得幾天都睡不著,一直替您開心。轉眼又替您擔憂,不知道小皇子在冷宮能不能過得好,會不會被欺負……”段懷羽更是掩面哭泣。

“對不起……對不起……”帝師看著段鴻羽,嘴裏喃喃自語,一直都是那三個字。

“別說了,都別說了,過去的事,我跟楚逸一樣都不記得了,我還有事,先離開。”段鴻羽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掙開顧輕寒的手,轉身就想離開,帝師一急,急劇起身,氣血攻心,一口血噴了出來。

“娘……娘你怎麽樣了?”楚逸情急之中,脫口而出,緊張的扶住帝師的身子。

帝師震驚,不可置信的看著楚逸,“你……你……你剛剛……叫……叫我什麽?”

“娘……娘……孩兒不孝,這些年來都沒能陪伴在您的身邊。”楚逸抱住帝師,趴在她身上痛哭起來。

母愛,他盼了多少年,為了這份母愛,他付出了多少,犧牲了多少,最後落得心灰意冷,痛苦半生。誰知道他多盼望擁有一份母愛。

後宮日子,多少次被納蘭傾淩。辱,多少次忍辱負重,多少個日夜盼望著他的母親來救他,盼到最後,只有無限的絕望,只有母親的遺忘,只有父親的慘死……

他愛過,恨過,他糾結過,可是現在,他放下了,真的放下了,他渴望這份母愛,渴望親人的溫暖。

他到底在做什麽?到底在做什麽?為什麽這些年,不去找她?要是他早點去找她,就可以早點幫她醫治,她的身體也不會拖到這種地步,更不遺憾自責一輩子。

為什麽……為什麽還要他經歷一次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為什麽還要讓他親眼看到自己的親人死在面前,而無能為力。

子欲親而親不在……多麽痛苦的一件事。他想孝順父親的時候,父親死了,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他想要承歡母親膝下的時候,母親也要去了。上天,你是他開玩笑嗎?為什麽要讓他經歷一次次的離別……為什麽……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娘……只要你好起來,以後我都陪在你身邊,哪也不去。二十多年了,我們一天都沒有相處過,娘……”

“孩子……我的孩子……娘……娘好開心,好開心,你……終於肯認我了。”帝師激動的伸出瘦得只剩下一張皮的右手,拍著楚逸的後背,心裏無限開心。

段鴻羽的腳步頓在一邊,怎麽都邁不出去,看著擁抱在一起的兩個,莫名的羨慕。

顧輕寒笑了,只是笑得有些悲涼。楚逸經歷這事,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振作起來,扯了扯段鴻羽的手,低聲道,“快去吧,楚逸都認了,你還不認嗎?”

“我不恨她,但我也不會認她。”段鴻羽恨恨的別過臉。

“羽兒……羽兒……”帝師忽然看向段鴻羽,眼含淚水。

“去吧,別讓她抱憾而去,也更別讓自己悔恨一生。”顧輕寒捏了捏他的手心。

段鴻羽正想使氣的說不去的時候,段思寒忽然從屋外哭著往屋子跑進來,小手揉著通紅的眼睛,哭得好不傷心,一進來,就撲到段鴻羽的懷裏,“爹,雞雞咬窩,寶寶好疼,嗚嗚……”

段鴻羽緊張的蹲下身子,左右查看,看到他的小腿上,被雞啄了一口,嫩白的皮膚都暗白起來,看得段鴻羽陣陣心疼,緊張的大吼,“楚逸,快來看看,我的兒子到底有沒有事。”

楚逸上前,撩起他的褲子一看,卻見那裏只是輕微的紅了一點而已,搖了搖頭,“沒事,一地就好了。”

“那你楞著做什麽,快上藥啊,你沒看到我兒子都哭了嗎,你怎麽那麽狠的心啊。”段鴻羽差點找楚逸拼命。

楚逸嘴角一抽,從藥箱裏,拿了藥,輕輕幫他抹了一下。

顧輕寒捂臉,雖說她也心疼兒子被雞啄到,但是,這一點點兒傷,連皮都沒有碰到,至於這麽緊張嗎?

“主子,對不起,屬下,一時失查,小主子他……他抓小雞玩了,被母雞啄到,屬下該死。”

顧輕寒看著暗白的手裏的紅點,不用想,她都知道是思寒貪玩,不顧勸,抱起小雞玩耍,才會被母雞啄的,只不過,暗白護在他前面,母雞啄到的也是暗白,他只不過是稍微碰傷而已。

“沒事,退下吧。”顧輕寒一揮手。

“爹爹,雞雞好壞,泥把雞雞燉了好不好。”段思寒眨巴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段鴻羽。

“哪只雞啄的你,爹一會把那一窩雞都給燉了。”

“不要,小雞雞很可愛,泥燉大雞雞就好了,不要燉小雞雞。”

帝師看著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孩,眼裏滿是慈愛。這是她的外孫,她的外孫啊,想不到她臨死之際,還能看得到她的外孫。

帝師從頭到尾打量,越看越是喜歡,大大的眼睛,又嫩又白的皮膚,仿佛剝了殼似的雞蛋,通體無暇,肉嘟嘟的臉上,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加上他的穿著打扮,無一不是萌到極點,任何人看到,只怕都會喜歡上他的吧。

帝師從枕頭旁邊拿出一個又一個布偶做的娃娃,也不知是不是楚逸認了她,又看到自己心心念念外孫,帝師的精神好了許多,幹枯的雙手,沖著段思寒招了招手,一只布偶做的老虎,展現在段思寒面前。

段思寒看到布偶,臉上一喜,揚起燦爛的笑容,甩開段思寒的手,蹦到帝師床邊,拿起老虎在手裏上下把玩著,“這是窩最愛的老虎,這是你做的嗎?”

“是啊,我親手做的,要送給思寒。”帝師笑了,如同一個平凡的老人,看著自己年幼的孫子,溺愛著的哄著。

“泥怎麽知道窩叫思寒。”段思寒忽然擡起頭,眨巴眨巴的看著帝師。

“我還知道你愛吃糖,更喜歡你愛玩風箏,這是我親手做的,你看看喜不喜歡。”帝師從床的裏側,寶貝似的取出幾十個風箏,每一個風箏裏面,都畫著一只可愛的小老虎,看得段思寒跳跳起來,拍著小手,雀躍著,接過帝師拿來的風箏,一個個的看過去,越看越喜歡,咧著嘴,都快合不上了。

“謝謝老奶奶,寶寶很喜歡。”

“這些都娘親自做的,做了好多年,每一個都貼身藏著,裏面的老虎也娘親手畫的。”段懷羽哽咽的哭泣。

段鴻羽心裏一跳,看著他們祖孫有說有笑,情義濃濃,忽然眼眶一酸。

“你看看這些糖,很甜的,可好吃了,來,你嘗嘗看。”仿佛要把她多年收藏的東西都搬出來,帝師拿了一個又一個,捧得段思寒都捧不住,讓顧輕寒跟楚逸段鴻羽幫他提著,自己則接過糖果,放在嘴裏吃了起來,發出滿足的笑容,稚聲的道,“哇,好好吃啊,寶寶好喜歡,比我娘買給窩的,還要好吃,老奶奶,你也吃。”

段思寒難得大方一次,請帝師吃糖,帝師搖了搖頭,“你吃就好了,我啊,老了,牙齒都掉了,咬不動了。”

“哦,那泥讓窩楚爹爹把泥的牙齒補上不就可以了?窩楚爹爹醫術很高明的。”段思寒一邊吃著,一邊天真的道,聽得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一掃剛剛的沈悶。

“思寒啊,你以後,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順你爹,知道不?你爹很疼你,他的一生也很坎坷,還有你的楚爹爹。”帝師握著段思寒肉嘟嘟的小手,一臉慈祥的說著,鼻子發酸。

“哦,寶寶知道了。”

“你要乖,以後要聽你爹的話,不要惹你爹生氣,讓你爹難過。”帝師說著說著,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掉。

段思寒似懂非懂,伸手將帝師眼裏的淚水擦掉。

他的身子很小,手也很短,幾乎惦著腳尖,才能夠惦得到,看到帝師一直哭,他剛抹掉,又哭,段思寒忍不住疑惑了,“泥為什麽總是哭呢,是不是大雞雞也咬泥了?窩讓窩爹去燉了它,這樣它以後就不會再咬泥了。”

“乖孩子,真乖。你可不可以叫我一聲外婆。”帝師期待的看著段思寒,要是他能叫她一聲外婆,即便鴻羽不肯認她,她也可以瞑目了。老天爺對她很好很眷顧了,臨死前還能看到自己的兩個兒子,還有逸兒,逸兒認她了,原諒她了。

段思寒轉身,看看段鴻羽。段鴻羽冷哼一聲,別過頭,既沒有反對,也沒有讚同。段思寒越加疑惑,又看著顧輕寒。

顧輕寒上前,摸了摸段思寒的腦袋,“快叫外婆。”

“皇姐說,外婆是爹爹的娘親,她是爹爹的娘親嗎?”

“是啊,所以你要叫她外婆,快叫。”

“外婆,外婆,寶寶愛泥,外婆等泥好了,窩萌一起去放風箏好不好?把爹跟娘也叫過來,我們一起放。”

出乎眾人意外的是,段思寒一把撲到帝師的懷裏,笑得一臉陽光燦爛,比當時認了顧輕寒還要高興。

“外婆,為什麽窩爹泥兒子,都沒跟窩說過泥呢,要是窩知道外婆在這裏,窩早就來找外婆了。”

“好好好,我的乖孫,外婆很開心,非常開心,咳咳……噗……”

帝師一口血噴了出來,差點噴到段思寒身上,好在,她臨時一個轉身。

段鴻羽身子一動,想去扶住她,楚逸等人速度比他還快,拉開段思寒,又餵了一顆藥給她吃。

段思寒嚇傻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外婆就吐血了,好半晌,小臉一跨,拉了拉顧輕寒的衣服,“娘,外婆怎麽了?外婆是不是快死了,泥可不可以讓外婆別死。”

顧輕寒蹲身,抱住他,“生死病死,人之常情,你來看外婆,外婆很開心了。”

“可是窩舍不得外婆,嗚嗚……”

“你們全部都退下,我……我想跟她單獨說幾句話。”帝師臉上氣色越來越差,也到油盡燈枯的時候,連說一句話都特別吃力。

大林大黑以及眾人,看了一眼段鴻羽等人,捂著淚水,全部退出屋子,把門關上。

剛剛還熱鬧的屋子裏,只在帝師,段思寒,顧輕寒,以及楚逸兄弟二人。

帝師撐著身子,就想盤膝跪下,奈何身子動彈不了,“草民,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咳咳……”

顧輕寒上前一步,扶起她,“帝師不必多禮,我如今已經不是流國的女皇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陛下……”帝師顫抖的拉著她的手,千言萬語,化為一句陛下。

“你怎麽認出我的?”顧輕寒扶好她。

“陛下如果真的去了,逸兒便不可能認我,羽兒,更不可能心平氣和的站在這裏,聽我說話。”

“你這個老奸巨滑的狐貍,什麽都瞞不過你。”顧輕寒笑了笑,想捶一捶帝師的肩膀,看到她那麽虛弱,把拳頭收了回來,抱歉的道,“對不起,我沒有照顧他們。”

“不關陛下的事,陛下能夠回來,草民,很開心了,陛下回來,流國就有救了,我的兒子,也可以幸福了。”帝師說的話越來越小聲,眼神也沒剛剛的明亮,拉著顧輕寒的手,一直在顫抖。

“陛……陛下,草民能不能求您一件……件事……”

“你說,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一定答應你。”顧輕寒堅定。

“我的兩個兒子,我最放心不下他們,我這輩子愧對他們……陛下對不對代我好好照顧他們,別讓他們……再……再受苦了……”

“就算你不求我,我也會做到的,他們是我的夫,我的男人。”顧輕寒的心在滴血,最見不得這種場面。

“好……好……咳咳……”帝師身子漸漸無力,握著顧輕寒的手慢慢松開,段思寒第一個跑過去,握著帝師的手,大哭著,“外婆,外婆,泥別死,寶寶不要泥死,寶寶會乖乖的,外婆……嗚嗚……外婆……”

“娘……娘你撐著,我們都還沒來得及孝敬您呢。”楚逸也急了,跪在她的床前,握著她越來越冰冷的手,心裏也跟著越來越冷。

“娘對……對不起……你……你們……”帝師握緊段思寒跟楚逸的手,仿佛費盡全身的力氣,淚水模糊的眼睛,卻一直看著段鴻羽,眼裏的自責,讓段鴻羽再也無法無動於衷,奔上前去,腳步一軟,“啪”的一聲音跪下,“娘……”

一聲娘,飽含著無盡的感情。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會有這麽一天,原諒他最恨的母親。

帝師終於松開一口氣,雖然流著淚水,卻笑得開心,活了一輩子,從未如此開心過。她的兒子,都原諒她了,她也看到她的孫子了,陛下又回來了,她終於可以放心的去了。

去找他們的父親,去找路老弟……

“啪……”

帝師一句話都沒來及說出來,就與世長離,留下楚逸,段鴻羽以及段思寒哭得撕心裂肺。

顧輕寒抱楚逸跟段鴻羽,無聲的安慰著他們。

門外的眾人聽到裏面的聲音後,推開房門,看到帝師去了,全部跪下,痛聲大哭。段懷羽更因為受了刺激,腹部大疼,當場臨盆,生下一個漂亮的女兒。

三天後。

顧輕寒等人跟帝師的兒女一行人分開。因為他們還有要辦,而段懷楚等人,則要把帝師的遺體運到帝都城郊,與楚逸跟段鴻羽的父親合葬在一起,這是帝師生前的要求,也是她最大的願望。

段懷羽跟大黑沒有回去,因為段懷羽剛剛生了一個女兒,身子不適,無法前往。

顧輕寒等人,在他們居住的茅屋裏,替帝帝守陵三日,也算是盡了一些孝道。

楚逸跟段鴻羽的心情一直都很不好,一整天悶悶不樂的。顧輕寒知道,帝師給他們的傷痛,不是一時半會可以過去的,只能靠著時間慢慢沖淡。

段思寒也是一天到晚,哭著吵著要外婆,紅著眼睛,一直哭泣,連給他東西玩耍,他都不要,直接扔了。

無奈之下,顧輕寒只能抱著他,坐在屋外,看著天上的星星,跟他講著一個老掉牙的傳說。說著外婆死後,變成星星,就是他現在看到的最亮的那一顆,外婆在天上看著呢,要是看到他哭,會笑話他,也會擔心他的。段思寒才似懂非懂的相信,擦了擦眼淚,直言要開心,讓外婆不再擔心。

顧輕寒笑了笑,抱著他,久久無言,借著星星,想到另一個世界的夜清墨,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還有清歌跟冰翊,他們又哪去了?怎麽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在茅屋住了三天,顧輕寒等人就坐著馬車離開小鎮,往姑蘇城方向而去,路經淮水,因為趕了一天的路,顧輕寒找了一家酒家停下,吃飯住宿。卻在淮水,意外碰到清歌。

說到能認識清歌還得多謝段思寒。

這孩子,趁著段鴻羽帶她去逛街的時候,溜了出去,想自己一個人回帝都找外婆。段鴻羽就買了一個東西,沒想到兒子竟然不見了,哭著喊著跑回客棧,大聲責怪下人連個孩子都看不好。

顧輕寒看向暗衛,暗衛卻說,小主子不肯她們跟著他,再跟著便軍法處置。她們躲在暗處繼續跟,段主子,卻大聲訓斥她們,聲聲指責,她們不聽他兒子的話,還要再不聽話,就讓她們收拾東西滾蛋,她們才沒跟的,本來想回來通報聲。沒想到,還沒回到客棧,小主子就沒了。

顧輕寒無言以對。這能怪誰,要怪也只能怪段鴻羽笨,連一個孩子的當都上了。不過她也沒有心思,去追究責任,孩子丟了,段鴻羽比任何人都著急,只能命下人們,全力搜索。又命暗衛去調動流國安排在淮水的人馬,秘密調查,萬萬不可走露風聲,畢竟這裏還是琴國的地盤。

而他們自己,也兵分幾路,前去尋找。顧輕寒帶著段鴻羽,楚逸則留在客棧等待消息。

一路上,走街串巷,到處詢問,每問一個人,都沒人看過他,急得段鴻羽都快哭泣起來。

“輕寒,要是寶寶沒了怎麽辦?他還那麽小,萬一出了什麽事,萬一還碰到壞人,那怎麽辦?”

段鴻羽真的急了,眼眶一紅,分外自責,早知道他就不買東西了。

“你也別太急了,我曾經在無雙城看到他,這孩子鬼靈精怪得緊,一般人想要坑他,也沒那麽容易,除非……”

“除非什麽?”段鴻羽緊張的拉住顧輕寒的衣服。

“除非碰到琴國的人。”顧輕寒把最壞的後果說出來。上次琴國的人,見過他,要是被認出來,那就不妙了。

“琴國?衛青陽那麽恨你,他要是知道他是你的兒子,一定不會放過他的。何況,我以前經常陷害衛青陽,沒少害他受罰,他對我一直有成見,只是他性子沈悶,把仇恨都藏在心裏,沒說出來罷了,你說,要是寶寶在他手中,他會不會把我之前害他的,都加誅在寶寶身上。”

“你想太多了。雖然我也不喜歡衛青陽,不過衛青陽不是那種把怒氣撒在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孩身上。”

“怎麽不是?當初藍族,有千千萬萬的人死在他的手上,裏面多的是毫無還手之力的無辜百姓,他不也照殺了?”

顧輕寒噎住。

當初確實是有那麽一回事,不過那個時候他被仇恨蒙蔽了,才會下此重手。現在這麽多年過去了,應該不會才對。不然他完全可以屠殺百姓。

“你快去派軍隊,派大批的軍隊,我們一定要找到寶寶,要是寶寶出了什麽事,我也活不了。”段鴻羽哭泣。

“不可能派軍隊的,這裏是琴國,軍隊來這裏,只是送死。”

“我不管,反正我不管,我一定要找到我兒子,要是我兒子出了什麽事,我也不活了。”

顧輕寒在顧四望,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這麽找下去,根本不是辦法,忽然想到什麽,顧輕寒看著帝都的方向,喃喃自語道,“走,我們回帝都。”

“兒子都沒找到,回帝都做什麽?我不回去,要回你自己回。”

“思寒說,他要去找外婆,帝師葬在哪裏?她可是葬在帝都,思寒要去找她,肯定是往帝都的方向走了,我們沿著帝都的方向,就可以找到他了。”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那我們快走。”段鴻羽一拍大手,興奮的大叫一聲,拉著顧輕寒往左邊趕去。顧輕寒架住他的身子。

“急什麽,你兒子比你聰明多了,才不像你這麽漿糊,他不可能往官道走的,因為我們去姑蘇城,走的就是官道,加上官道盤查得厲害,他一個小孩,很容易就會被發現行蹤。”

“那他往哪走?”

“那還用說,肯定是小道啦。”顧輕寒嘴角一抽,什麽腦子,連個五歲小孩都不如。

“小道,小道不是很多山賊嗎?萬一碰到山賊,那怎麽辦? ”

“你家兒子很聰明,一般人坑不到他的,你就放心吧,走了,他應該走得不遠,我們走快點,指不定還能追得上他。”顧輕寒拉著段鴻羽快步而去。

繞過幾條熱鬧的街道,就出了城,出了城後,往小道而去,果然,在一條偏僻的山路旁,看到段思寒跟著一個青衣男子,正拿著叉子抓魚,玩得不亦樂乎,褲腿高高卷起,時不時的發現開心的大笑聲。

“那裏,那裏,快快快,快紮啊,哎呀,又跑了,你怎麽那麽笨,連條魚都紮不住。”段思寒大吼,仿佛還能聽得到他一拍大腿,抱憾的道。

“你還說我呢,你不也一樣,一條都紮不到。” 旁邊一個溫文爾雅的男子聲音低沈,卻帶著好聽的磁性,手上的木叉,往下一紮,還是沒有紮到魚。

“窩才五歲,泥多少歲了,能比嗎?窩要是像泥這個年紀,肯定能紮得到。”

“是寶寶,是我們的兒子,輕寒,你快看,那是我們的兒子。”段鴻羽激動的扯了扯顧輕寒的衣服,邁起雙腿,沖得段思寒,揚著手,大聲喊道,“兒子,兒子,爹爹在這裏,兒子……”

顧輕寒一直看著段思寒旁邊的青衣俊美男子。

那個人,不是清歌嗎?他怎麽會在這裏?沒錯,是清歌,他就是清歌。沒想到清歌在這裏,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顧輕寒大喜,也跟著沖過去,大喊道,“清歌。”

清歌手裏的木叉,碰的一聲,掉在水裏,身子僵硬起來。輕寒,是輕寒的聲音。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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