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橋執導的第十個年頭, 自從當年唐修退圈後已經連續拍了四部大女主電視劇的他，終於重新操持起了一部大男主IP。

《我血軒轅》是一部英雄主義極強的大男主歷史片，這次江橋選用的唯一男主是幾年前選秀出身後一直霸占著流量榜首的顧思環。反派男二是江橋這幾年一直用著，已經用順手了的張中中。

三十二歲的江導，人有變溫和嗎？執導時會更包容嗎？演員們會更喜歡他嗎？

不存在的。

他的脾氣比從前更大了。

從前的江橋罵起人來之所以讓人害怕，主要是靠直白和嗓門大，而如今的江橋損起人來, 那就真的是能一針見血損到骨子裏，把別人剛剛培養起來的那點大咖的洋洋得意全都粉碎。

“卡！”

整個劇組一片肅靜。

“顧思環，你腦子燒了？！”

跪在場景綠布上的顧思環整個人一哆嗦, 站起來都嫌腿軟，直接膝蓋蹭著地換了個方向，朝著江橋跪著。

“導演，怎麽了？”

“怎麽了？”江橋怒極反笑, 把劇本卷成紙筒捏在手裏，大步流星地朝他走過去。

顧思環看著那人氣勢洶洶的樣子, 直覺江橋會一紙筒削死他。

但他很快又想，不會不會，江導名聲雖然臭，但還沒打過演員……

啪！

顧思環被頭頂那聲清脆震懵了。

疼, 是一點都不疼。響，是真的太響了。

江橋臉色黑成包公，“我問你，昨天讓你琢磨這鏡戲, 你琢磨了嗎？”

“呃……”顧思環心一虛，下意識咬嘴唇，謊話還沒編出來，江橋已經冷笑出聲。

“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咖位高得不得了？我江橋的歷史片找你來，你當十九塊八一張票邊吃爆米花邊看的商業電影拍呢？Rap唱的好舞跳的炸，戲就不用踏踏實實琢磨了？不會琢磨的話你就別來上我的戲，痛痛快快收拾行李滾回你的舞臺上，那裏剛好是個不用動腦的地方，練個千百遍練出肌肉記憶，音樂一響你就是個宇宙第一機器人！”

整個劇組靜得不要命，旁邊的張中中聽得都哆嗦了，顧思環本來還有點嬉皮笑臉的，想告個饒混過去算了，卻沒想到江橋張嘴這麽紮人心。

“導演，您別生氣，我只是昨晚剛飛回來實在太累才……”

“掏命工作的藝人滿大街都是，敢拿這個當理由搪塞我的你還是頭一個。”江橋眼睛瞪得更圓了，腦門上青筋都爆起來，足以見他貨真價實的憤怒。他把卷成紙筒的劇本往地上一摜，說道：“我也是年齡大了不中用了，連你這種人都選來當主角，我……”

叮咚叮咚——叮咚咚——

褲子口袋裏突然傳來了手機鈴聲。

江橋原本已經到嘴邊的一卡車罵人的話被強行咽了下去，整個劇組的人心跟著一懸，只見他猶豫了下，暫時住了口，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眼屏幕。

——而後，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

江橋把罵到一半的顧思環丟在了原地，快步往旁邊沒人的地方走，一邊迫不及待地接起了電話。

眾人只能聽得清半句話。

——“你出發啦？”

是“啦”，沒聽錯。

整個劇組的人加起來，活脫脫就是一個眾臉懵逼的表情包。

倒是一直跟著江橋的助理忽然松了口氣，擺了擺手，沖顧思環說道：“你起來吧，別跪著了，沒事了。”

“什麽沒事？”顧思環驚魂未定，汗珠子還懸在鬢角上。

“天降神兵，把你救了，快好好看看劇本拍完這條讓江導趕緊去忙別的事吧。”

顧思環的助理聽了趕緊過來把人扶了起來，顧思環腦子裏嗡嗡直響，根本喪失了思考人性與行為的能力，只能順從地使勁看著劇本，大腦僅存的運轉全部放在了劇本上。

兩分鐘後，江橋回來，大手一揮，再來一遍。

五分鐘後江橋看了一遍回放，說道：“暫時先這樣吧，如果之後覺得不行再補，今天大家辛苦，散了散了。”

在又一次的眾臉懵逼中，江橋從兜裏掏出車鑰匙拎在手裏，直接風風火火地往停車場那邊走了。

兩個小時後，剛剛經歷過慘絕人寰的晚高峰堵車臉上卻毫無慍色的江橋，春風滿面地出現在了機場到達大廳。

他剛一進廳門，就見不遠處一窩女生的叫聲，他往人堆裏一看，通道的那一頭果然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唐修穿著灰色的長風衣，戴著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低頭快步疾行。

今天的他看起來有些疲憊，被路過的粉絲認出來圍觀了也沒怎麽太逗留，只是快步走出來。

江橋迎上去，把他手裏的拉桿箱拽到自己手邊，低聲道：“怎麽了寶寶，又感冒了？”

“嗯。”唐修的呼吸有些粗，聲音也啞，飛快地看了江橋一眼又低下頭去，“有粉絲，別太張揚。”

“沒關系啊。”江橋索性回頭沖那幾個圍上來的女生擺了擺手，解釋道：“哈咯，我請他到我劇組裏給新人傳授一下經驗。”

“哦——”粉絲們十分配合地點頭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你們都散了吧，接人的接人，發呆的發呆，別搞出太大動靜了。”江橋壓低聲，“他長途飛行不太舒服。”

“哦哦。”粉絲們立刻乖巧點頭，“照顧好祖宗啊江導。”

“明白明白。”

江橋看了眼周圍，沒有發現可疑的攝像頭，於是護著唐修快步走向了通往車庫的電梯。

電梯門一關，唐修默默摘下了口罩，有些蒼白的臉上鼻子是紅的。

江橋哎呀了一聲，心疼壞了，立刻從口袋裏掏出一塊質地絲滑的手帕，輕輕幫唐修揉著鼻子，低聲道：“怎麽搞的，過敏？”

“嗯。”唐修的聲音也怪怪的，“那林子裏濕度太高了，又悶熱，不過主要也還是我個人免疫力下降了。”

“這個世界空氣質量差，你這種享受天地靈氣養出來的人當然吃不消。”江橋嘆口氣，抱著唐修慢吞吞晃了晃，低下頭用鼻子蹭著老祖宗毛茸茸的頭發，低聲道：“怎麽辦啊，家裏裝了空氣過濾系統了，可一出門還是接觸得到那些霾。”

“沒事。”

“要不拍完這部戲我就洗手不幹了，我們去歐洲找個村子一呆，安安分分把這輩子活過去算了。”

唐修笑，“算了，在家呆一呆好了，跑那麽遠幹什麽。”

江橋沈默，你說陪小輩集魂就一走走兩個月，跑到南美深山老林裏，把我和小小修一個狗留在家裏，這會倒是戀家了。

唐修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在想什麽？”

江橋自然而然地搖了搖頭，面不紅心不跳地說道：“在想我寶寶終於回來了，回來真好啊。”

唐修笑，“越來越肉麻。”

電梯門開了，停車場零零星星有幾個人，江橋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單身漢的生活太艱難，你再不回來，我就要變態了。”

唐修一邊跟著江橋往停車的地方走一邊笑道：“這個我倒是信，你助理剛還發短信給我呢，聽說你今天片場又發大火了？”

一提這個江橋臉色有些難看，“現在的流量小生一個比一個不像話，好好的機會不知道珍惜。那個顧思環，還虧有些人把他當成前輩偏愛的孩子愛屋及烏喜歡著，也沒點壓力沒點自覺。”

車子響了兩聲，江橋替唐修打開副駕駛的門，老祖宗笑著坐進去說道：“正好前輩這不是來了麽，給他點指導。”

江橋聽了臉色卻一僵，“指導什麽？他是什麽資歷，也敢辛苦我寶寶？”

唐修囧囧有神地看了他一眼，“差不多得了，就咱們倆，秀恩愛給誰看？”

江橋人剛好坐進車裏，扭過身子來摸著老祖宗後腦勺親了一下在他腦門上，低聲道：“不秀恩愛，我就是想你了。”

“嗯。”唐修垂下眼睛，“感受到了。”

“你呢？你想我嗎？”

“嗯。”

“嗯是什麽意思？”

車子裏只有兩個人，密閉的狹小的空間裏，某人的臉皮好像更厚了。

唐修無奈地看了江橋一眼，果然見他正睜著大眼睛貌似無辜地看著自己，眼睛裏全是期待。

老祖宗瞇了瞇眼，“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一千兩百天啦。”

“哦。”唐修點點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昨天在一起的。”

他話音剛落，江橋就發動了引擎，一邊小聲唱道，“時光往覆，愛你如初……”

老祖宗，“……”

回去的路上又遇到堵車，然而江橋卻心情很好，把玻璃窗降下來，一邊吹著南方夏日傍晚熱禿禿的晚風一邊哼著歌，唐修折騰一天實在是累了，躺在副駕駛眼睛半睜半閉，耳邊是這座城市喧鬧的交通聲伴隨著某人輕輕的哼唱，感覺意識一會晃回幾千年前，一會又晃回現實。

其實這兩個月他過得也不太好，倒不是說真的享福慣了就不適應出去跋山涉水，而是少了一個家夥在旁邊，渾身都不得勁。

過去那千萬年單身漢的生活啊，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唐修自己都不敢回想。

暈暈乎乎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一下子停了，唐修睜開眼，又到了熟悉的劇組外。

江橋手伸在他腦門上摸了摸，然後人又湊過來親了親他，低聲溫柔道：“可能還是有點低燒，我讓助理準備好了粥什麽的在房間裏，藥也買了，我們回去睡吧，好嗎？”

唐修嗯了一聲，慢慢吞吞地下車，聽到滴滴兩聲，江橋把車鎖了，然後就過來下意識摟他。

唐修躲了一下，低聲道：“劇組人多眼雜，別太過火了。”

江橋撇嘴，“無所謂啊。”

他話音剛落，就見已經黑燈瞎火的院子裏，宿舍樓裏突然走出來一個身影。

是唐修的老朋友了，張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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