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 你說二十四號是不是有關系啊，服化組給他的衣服好好看。”

“不知道，別亂說話。”

“但是他的衣服真的好看啊，白襯衣黑西裝，精致死了。哦還有剛才那個，顧什麽什麽來著，一閃過去我還沒認全名字, 他的黑襯衫也好看。”

“顧思環。”

“哦對，他是什麽來頭來著？”

“W兩年的練習生，今年春天簽給了李子平。”

“我去, 李子平金手腕啊，嘖嘖，果然一個個都很有背景。”

喧鬧的後臺，化妝室和更衣間裏來來往往穿梭的都是人, 一雙雙帶著新奇的眼睛，還有簾子一遮下來, 聽到的各種各樣的聲音。

顧思環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舞臺背後都是這樣。但是這是他的第一個舞臺，第一次面對鏡頭，是首秀。他必須要認真對待。

隔壁議論他的聲音他聽見了，那雙黑眸看著鏡中, 有些無措。

其實他並不覺得自己的黑襯衫好看，或者說，襯衫是件好襯衫，但是他人太瘦了, 肩不夠寬，過於秀氣導致像個小姑娘。

外面突然傳來一個有點熟悉的腳步聲，顧思環整個人一哆嗦，下意識靠在了墻上。

李子平敲了敲門，看門沒有插嚴實，就推門進來了。他眼睛掃了一眼顧思環，點點頭，“還不錯啊，你在裏面這麽半天幹什麽呢？別人都搶著去熟悉舞臺，你在裏面自我欣賞？”

顧思環下意識咬了嘴唇，“不是。”

李子平皺眉，“不要咬嘴唇，儀態老師說過你很多次了，你身材不夠高大，很容易被黑成娘氣，你再咬嘴唇，更招黑。”

“哦哦。”顧思環立刻松了口，“對不起啊子平哥。”

李子平長嘆了口氣，擰開礦泉水遞給他，“你不要緊張，其實這只是一個選秀節目。”他一邊說著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外面，順手把更衣室的門推嚴了，壓低聲音，“咱公司其實並沒有把這個節目當成什麽，Lisa根本都沒和主辦方談決賽名額，更不用說什麽資源置換了。你就輕輕松松參加，最好能給觀眾留下個稍微好點的印象，佛一點別招黑就行了。公司為你鋪的路在後面，懂嗎？”

差不多的話李子平不是第一次說了，但顧思環聽了還是覺得心裏的石頭又松了一松，他深吸一口氣，“謝謝子平哥。”

李子平擺了擺手，擡腕看了眼表，“還有二十分鐘開始初評級錄制。還是那句話，不用緊張。公司不打算給你買名次，但是如果有什麽失誤，花點小錢讓節目方剪輯掉還是可以的。”

“好。”

“那你先準備著吧，我再去前面看看，這破節目賣了好大一個關子，最後一個神秘導師到底是誰啊……”李子平一邊嘀咕著一邊推門走了出去。

顧思環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松了口氣。

能簽到李子平，大概是他前半生最走狗屎運的一件事。三年前演藝圈裏出現過一位傳說，那個人初出道就被名導江橋看中，第一部戲打破內地十幾年來的票房記錄，後來又參加了蒙面選秀直接沖冠，藝能多擔，紅極一時。

很多人入圈十幾年都觸不到這個圈子真正的光鮮，可那個人出道一年，似乎已經把圈子好玩的出彩的部分都嚼透了，然後揮一揮衣袖，很瀟灑地就走了。

那個人叫唐修，一個讓人聽了就覺得熱血沸騰的名字。而李子平，是把唐修從草根身份挖出來的經紀人。

唐修退圈後，李子平整兩年沒有簽新人，這回出手竟然一眼相中了他……

顧思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似乎無論是氣質還是外形，都和當年那人的絕代風華無法相比……

“初評級舞臺五分鐘後開始錄制，請選手們到演播廳。”

突然響起的廣播聲讓顧思環慌了一下，他穩了穩心神，看了一眼自己腰上貼著的9號，輕輕說道：“加油吧。”

想了想，又搖頭補了一句，“別丟人就行。”

“或者，別太丟人就行。”

演播廳比顧思環想象中要更嚇人。參賽選手們排排坐，各種各樣的高級臉男模臉整容臉晃得人眼睛疼，顧思環咽了口吐沫，站在通道出口猶豫了一會，直到後面有人拍了拍他，善意提醒道：“你是九號啊，那你在第一排最右邊。”

“哦哦。”顧思環立刻三十度鞠躬感謝，一擡頭，發現他的位置確實在角落裏。

莫名覺得很釋然。

顧思環感覺自己一直很飄。

節目已經開始錄制了，周圍人開始迅速熟絡起來，可他就縮在自己的殼子裏，有人來打個招呼，他就努力地笑一笑。

那人說，“哈咯！”

顧思環，“嗨。”

那人說，“你是九號呀！你叫顧思環？哈哈好可愛的名字，我叫王樹偉。”

顧思環，“謝謝，你的名字也非常可愛。”

那人僵了一下，“哈哈，其實我覺得我的名字不算可愛吧。”

“……”

顧思環簡直想抽死自己。

他一轉頭看見了站在暗處的李子平，李子平臉都擰在一起了，看他像是在看一桶沒泡熟的方便面。

顧思環沈重地嘆了口氣。

公司這一批有二百來號夠資格出道的練習生，李子平到底看上他啥了呢？

正胡思亂想著，主持人已經開始介紹導師。聲樂導師和舞蹈導師一共六位，咖位都不低，顧思環早就聽公司藝人總監Lisa交代過，因此並沒有太留心，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

直到主持人突然頓了一下。

“最後一位神秘導師，現在揭曉答案。”

全場一下子安靜下來，通道另一頭有腳步聲傳來。不疾不徐，一下一下，踩著人的心跳走過來。

顧思環突然有一種神奇的預感。他錯眼不眨地盯著通道出口，直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江橋。

全場嘩然。

主持人用有些得意的語氣說道：“沒錯，江橋導演將作為各方面綜合考量的導師加入《元氣愛豆》，大家要認真表現！”

掌聲已經要爆了，學員們一個個交換著心領神會的眼神。

這是一場選秀節目，一個名導加入了導師陣營，這說明什麽？

表現得好，很有可能入選劇組，無論選秀比賽結果如何，能上江橋的戲，都是做夢都能笑醒的好事。

江橋看起來和從前在媒體上沒什麽區別，嚴肅而高冷。他接過主持人的話筒，沒什麽表情地環視了一圈選手們，說道：“大家好，很榮幸受邀成為《元氣愛豆》的導師之一，希望大家在接下來的賽程中全力以赴，不忘初心。”

沒什麽亮點的講話，卻得到了全場最爆的一次掌聲。顧思環也跟著使勁兒鼓掌，鼓得手心都有點疼，可是一晃神又突然覺得有點難堪。

他覺得是自己癡心妄想了，能被江橋青睞的，除了那位傳說，還有誰呢？

選手們開始一個一個按照隨機安排好的編號上臺去表演了。導師們都很嚴苛，動作和音準稍一出錯，就會直接被喊停，從一號到六號，沒有一個人完整地表演完。

七號算是完成了整個舞臺，但是被聲樂老師說唱歌太緊，被舞蹈老師說放不開，江橋甚至沒給評價，和幾個導師商量了一下，直接亮出了一個“C”。

八號緊張兮兮地上臺了，顧思環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死了。

他八歲開始學舞蹈，這麽多年從來沒放下過，簽到W成了練習生的這兩年就更是起早貪黑地賴在訓練室練。其實他的舞蹈功底其實算是紮實，但是聲樂真的很一般，能夠不走音就是最大的成就，那些華麗的轉音技巧一個不會，唯一還說得上加分的就是嗓音，李子平說他的嗓音像是蒙了一層霧，很有特色，聽習慣了很舒服。

在七號拿了全場第一個“C”之後，八號的評價又跌回了“F”。八號是個走可愛風的男孩，在臺上被幾個導師批評得手足無措，連可愛都掛不住了，臉色慘白。

顧思環深吸一口氣，腦海裏只有魔性的一句歌詞。

——在我心上用力地開一槍，讓一切結束在這聲巨響。

江橋也沒給八號評語，等八號下臺了，他把資料翻到下一頁，漫不經心地說道：“下一個，顧思環。”

周圍的選手看過來，小聲說加油。顧思環勉強笑了笑，大腦一片空白地站起來，頂著身後上百雙眼睛的註視，僵硬地走上臺。

直到站上這個舞臺，他才知道這個舞臺究竟有多嚇人。幾個導師一字型排開，集體面無表情。後面一百來號選手也都看著他，雖然都笑呵呵的，但是傻子也能感受到那些友好並不純粹。

前面的幾位選手自我介紹都很長，但是導師們沒給什麽回應，甚至還有一個人說了超過半分鐘之後直接被導師要求快點開始。

顧思環覺得自己也不擅長說話和搞笑，還是快點被淩遲完快點回去吧。於是他穩了穩神，深深一鞠躬，“導師們好，我是九號，顧思環，由W娛樂集團選送。”

導師們沒人說話，江橋禮貌地微笑了下說了句你好後，就低頭翻資料了。

音樂聲起，顧思環憑借練習過幾百遍形成的肌肉記憶開始條件反射性地跳舞。

其實跳起來倒沒有上場時那麽緊張了，舞蹈導師跟他眼神的互動還挺多的，聲樂導師一下一下地用點頭幫他打著拍，幾個細微pitch出了問題，她也用微笑安慰他。

倒是江橋，一直看著他，沒什麽表情，看不出來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四分半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音樂聲停下，顧思環下意識想要咬嘴唇，又突然想起來這個動作被禁止，於是立刻舉起話筒掩蓋自己潛意識的小動作，說道：“我的表演結束，謝謝導師們。”

他在心裏瘋狂刷彈幕。

但求一D。

但求一D。

但求一D。

聲樂導師和舞蹈導師在小聲商量，一直面無表情的江橋卻突然笑了下，拿起話筒，“雖然我是個外行，但是以觀眾的觀感而言，我看下來覺得還可以。你的外形蠻有個人特點的，看著不淩厲，挺舒服。”

場下已經有哇哦的聲音，顧思環驚了一個呆，一時間竟然忘了鞠躬說謝謝，就那麽傻站著看著江橋。

江橋又低頭翻了翻他的資料，突然咦了一聲，“你是李子平的藝人？”

顧思環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心裏百般不願意承認，卻還是不得不點頭，“是的。”

他其實很怕聽到比較。

自從李子平上個月簽了他，他在公司的練習生圈甚至新出道藝人圈裏，已經被語言暴力太多次了。畢竟他和那個人，根本沒法比。

然而江橋卻點了點頭，笑道：“李子平選人眼光是可以的。他之前帶過一個藝人，我非常喜歡。可以期待一下你之後的成長和表現。”

顧思環腦子已經轉不過來了，他暈暈乎乎地鞠了個躬，“謝謝老師。”

旁邊的舞蹈導師扶了下話筒，“能夠感覺到你舞蹈功底很好，基本功非常紮實，這首歌有很多高難度動作，跳下來直接說話連口氣都不喘，說明你體能也是過關的。可能唯一的一個缺點在於表情上，我覺得你有些緊張，臺風上還是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顧思環大腦根本沒法轉，他調整了一下方向又鞠了個躬，“謝謝老師。”

幾個導師又商量了一會，顧思環站在那裏擡頭往上看，坐在上面的那些選手們看他的眼神已經不同了，有意味深長，也有羨慕。

“好了。”江橋看著他，“顧思環，最後的等級評定——”

顧思環下意識抿了唇。

“B。”

江橋頓了下又補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有點沮喪，但個人感覺你可以更用功在表現力上，試著培養自信，對你成為愛豆有幫助。”

顧思環心想，沮喪？不存在的，我滿意的簡直想哭好麽。

於是他壓下心裏的彈幕，又鞠躬，“謝謝老師。”

江橋嗯了一聲，“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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