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思庭回頭看了一眼關嚴的宿舍門, 唐修就站在那看著他，神色平靜說不出是喜是惡，卻偏偏是最讓他心虛的一種態度。

“要聊什麽？”唐修問道，掃了一眼墻上的時鐘，“我有點累了，如果還沒想好的話我們明天再聊？”

“別別。”張思庭臉一下子就漲紅了，慌忙擺手, “沒幾句話。我就是想問您，在您心裏，我和王致究竟誰更適合舞臺？”

唐修聞言一楞, 他倒是沒想到這麽一問。

“這個問題你不應該問我，節目組裏導師那麽多，每個人在這個行業裏都比我有話語權。難道你依舊覺得我要靠背後資源強行捧人上位？”

“您不要誤會。我只是，只是……”張思庭快要哭出來, 偏偏就是嘴裏那句話說不出來。唐修看他一個高大威猛的漢子紅著眼眶，違和得快不行了, 只好放柔聲音，說道：“只是什麽？慢慢說。”

張思庭擡手搓了搓臉，“我只是覺得您看事情很清楚。當局者迷，我很想知道, 我和王致，您到底更看好哪一個？”

“知道這件事對你有什麽用嗎？”

“當然。”張思庭語帶激動，“這個圈子裏如果對自己沒有客觀的認知，一定會走歪的, 李瑞明就是一個多麽鮮活的例子。我真的怕，我怕……”

“你有靠山幫忙，依舊怕嗎？”

“前輩。”張思庭皺眉看著唐修，“我想我們都清楚，靠山只能推人，可真的想往高處走，還是要自己邁步，不是嗎？”

屋子裏沈默了幾秒鐘，唐修突然垂眸笑了，“平心而論，你和王致算是各有千秋。無論是外形還是舞臺風格，你們跟彼此的競爭面都不大。但就品性來看，我更看好他。”

“為什麽？”

唐修看著他，平靜道：“你真的看不出來為什麽嗎？王致是一個熱血少年，想要的東西拼命去拿，專註，執著，不陷於比較和勾心鬥角。李瑞明少了他的務實，而你，少了他的坦誠。”

張思庭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住，唐修無奈笑，“這是你自己求來的答案，我實話實說，你不要一副被前輩欺負了的樣子。”

老祖宗收拾了一下便上了床，突然又想起來什麽，“明天的專訪，是拿來對付王致的嗎？”

張思庭搖頭，“我不知道。”

“什麽叫不知道？”

“我只知道韓楊會幫我，但怎麽幫、幫到什麽程度，都不在我的知情範圍內。”

唐修笑了，“所以你看。”

“看什麽？”張思庭茫然看著唐修，然而唐修卻沒再說話，躺下背對著他睡了。

第二天一早，下一輪賽制公布下來了。唐修一大早出門就收到賽制卡，上面寫著“小組半決賽”五個字。

——選手們根據上一輪的人氣順序進行隊友挑選，五人一隊，共四隊。兩首歌曲每首歌曲由兩隊人來演繹，一周後同臺PK，獲勝隊進入十強，失敗隊整組淘汰。

這樣的比賽規則殘酷得超乎了想象，因為在這樣的情況下，它已經不是把壓力公平地施加在每個人身上。相當一部分人的命運不是握在自己手裏，而是上位圈選手的手中。

看唐修皺眉盯著賽制卡看了好幾遍，跟導扛著攝像機過來了，“對於這個賽制有什麽看法嗎？”

唐修擡頭把賽制卡隨手揣進口袋裏，“有很多看法。”

“比如呢？”

老祖宗對著鏡頭笑，“一言難盡。”

跟導被噎了一下，存了個片段而後說道：“準備去訪談吧，還有四十分鐘。”

唐修嗯了一聲，去找化妝師簡單收拾了一下，而後便跟著跟導到了采訪室。

采訪的記者很眼生，像是從外面找的。她一見唐修笑道：“你應該經常接受采訪，不會緊張吧。”

唐修說道：“確實不緊張。有別人緊張嗎？”

“有啊。”記者一邊看著攝像調角度一邊說道：“剛才進來的幾個小孩都挺緊張的。”

唐修笑，“有答錯話？”

“有回答得不太好的，到時候我們酌情給剪輯掉。”記者翻了翻本子，“哦，有一個很聰明，情商很高，叫王致。”

老祖宗聞言便笑了，記者問，“怎麽了？”

唐修搖搖頭，“開始吧。”

唐修自帶流量，在節目中表現也十分亮眼，已經沒人可以動得了他，節目組自然不會給他發差劇本。記者問的第一個問題是，“你從演員直接轉型過來跳舞，平時一定練得很辛苦吧？”

記者問完這個問題便低下頭整理提綱，這種題基本是演藝圈人張口就來的送分題了，唐修有很多可答的點，比如明明已經事業成功卻依舊從零開始啊，放下包袱沒日沒夜練習啊……卻沒想到對面那個紅破天的人竟然思考了兩秒後說道：“其實還好，就是正常訓練，累了就休息。”

“……”記者整個人發懵地擡起頭看了唐修一眼，下意識撈他，“累了才休息，粉絲聽見一定特別心疼。”

唐修溫和笑，“不會的。我休息很頻繁，晚上睡得也充足。我們宿舍的一個孩子前段日子都住在舞蹈室了，我每天仍然睡足九小時。”

“……”記者努力笑，“睡得少表現依舊亮眼，看來是真的對舞臺很有天賦。”

對面的老祖宗對他含義不明地笑了笑，沒再說話。

記者妹子感覺自己頭皮酥酥的麻，今天這一上午的專訪，說實話最重要的就是唐修這個。她出來前把上面發給她問唐修的問題過了好幾遍，又特意去看了唐修之前幾次記者會的表現，信心滿滿覺得這個人很穩，不會有問題，結果卻沒想到采成了這樣。

對面這人笑容淡定溫和，然而對起話來卻好像一直有抵觸。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在問題單上飛快瀏覽了一遍，選擇了看起來最安全的一個問題。

“最近網上突然火了一段采訪視頻，是你進組那天接受采訪說自己沒有經驗但是要贏的，好多粉絲都在下面說可愛有自信，你怎麽看？”

——如果她沒記錯，唐修在剛剛結束的直播PK舞臺上也說過，他是想贏的。

然而老祖宗卻似乎頗為認真地想了想，說道：“其實那只是調侃。我參加這個節目的初衷，我之前也說過，只是填補檔期然後想給粉絲一個驚喜，僅此而已。贏與輸對我而言其實並不重要，畢竟這不是屬於我的圈子。”

“……”

五分鐘的采訪記者感覺自己像是度過了漫長的一整天，她拉著臉目送唐修走出房間，而後沈重地嘆了口氣。

旁邊的攝像低聲道：“他不是出道演員嗎？是不是沒接受過采訪？”

記者一臉茫然，“我覺得他像是故意的，但也說不太清。”

下午二十強選手被集中到了一間小小的錄制廳，開始分組選人。韓楊笑著問唐修道：“有沒有想好自己的隊友是誰？”

唐修同樣笑，半開玩笑地說道：“想了很久，這個賽制很難做人啊。”

韓楊擡手指了指墻上的兩首歌，“請做出你的選擇。”

墻上的兩首歌畫風涇渭分明。一首是酷炫的嘻哈風，還有一首則偏抒情柔美。

這一輪的人氣排名會影響到總決賽的選歌順序，對於每一個有野心的選手而言都非常重要。

唐修心知肚明，如果要盡力保證實力應該進十強的人最終能夠進去，就應該讓這些人分為兩組分別選擇不同的曲目。可這些選手大多數都擅長嘻哈風，毫無疑問，被強行擠到另一首歌的人雖然依舊能出位，但卻會在下一輪盡顯劣勢。

同時，這樣的賽制也等同於讓下位圈的人一點翻身機會都沒有。即使是黑馬，也不可能帶得動全隊去逆襲一整組高人氣的對手。

韓楊笑道：“怎麽樣，有決定了嗎？”

唐修看了韓楊一眼，點了下頭，從隊伍中走出來，直接走向抒情曲風的那一邊去。

後面傳來一片不理解的驚呼，然而唐修自己卻表情平靜。他站定在那首曲子下面，目光掃過他心目中的十強選手，挑了唯二的兩個擅長抒情曲風的選手，隊內還剩下兩個空位。

全場的目光都在唐修身上，唐修掃視過去發現張思庭拼命低著頭，明顯是既不願意被他分走票數，也不願意跳抒情歌。王致倒是沒什麽特別的表情，甚至在老祖宗看過來的時候，還沖他做了個鬼臉。

“請說出你隊伍裏最後兩個名額的選手。”

唐修嘆了口氣，目光從張思庭和王致身上移開，在下位圈挑了兩個尤其擅長抒情舞風的人。

這四個隊友的綜合排名都不算打眼，被抽到和唐修一組卻仿佛成為了他們存活到下一輪的一張黃金免死牌，他們一個個簡直受寵若驚，強行壓抑著自己的喜悅走上臺，站到了唐修身後。

而上位圈的那些選手則集體發懵，不知道唐修這是作的哪門死。放棄了最燃的一首歌，又挑了一堆不溫不火的隊友，這是要做慈善？

王致第二個挑選隊伍，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另一首歌，挑人的時候順手要走了張思庭，老K，一個很擅長地板動作的選手，還要走了阿包。

在聽到王致說出阿包的名字後，唐修松了口氣。他回過頭看向王致，王致剛好也在看他，仿佛心有靈犀，沖他邀功似的擠了擠眼睛。

老祖宗無奈笑。

晚上大家在各自的訓練室裏看demo扒舞，訓練到十一點多。回去後唐修路過一間宿舍，這間宿舍幾乎都是下位圈的選手，門開了一半，他一走一過就能看見裏面的人都很喪氣地躺坐在凳子上，都戴著耳機不說話。

對於他們而言，選到了和唐修所在組的PK位就意味著沒有任何翻身的可能性。

唐修站在門外靜靜地看了一會，而後一聲不吭地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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