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臺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 老祖宗整個人如同進入打坐狀態，一直到晚上差一刻十二點，前面的工作人員終於跑過來道：“最後一組準備了。”

唐修點了下頭，從沙發上站起來，阿包輕輕拉了下他衣角。

“前輩，怎麽辦我想哭又想吐，我不會丟人吧？”

唐修笑, “你不該擔心這個。如果實在難以靜心，就認真想想等會摘面具後發言說什麽。”

阿包完全楞住，心說快上場了您還在給我畫餅。他嘆了口氣, 正硬著頭皮整理自己皮衣上的金屬掛鏈，垂頭喪氣像只鴕鳥，卻聽唐修突然說道：“對了。”

“啊？”阿包一臉迷茫地擡頭。

唐修看著他，黑眸中的笑意比往日深, “一直忘了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和我搭檔, 抽到這首歌我基本可以走了。”

“啊。”阿包心臟在胸腔裏空地一聲，話還沒來得及說，前輩已經笑著沖他伸出拳頭，“加油？”

“加。”阿包大腦一片空白, 說完頓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臉色通紅，“哦不，加油。”他攥緊拳頭, 試探性地和老祖宗撞了一下。

唐修笑，“勇敢點。”

“好。”阿包瞪大眼睛深呼吸，戴上面具，跟著唐修背後往前臺走。

他腦子裏卻突然鉆進來一個奇怪的想法——他會不會是第一個和前輩撞拳的人？

還有，這個動作估計是前輩現學的，似乎做得不太對……哪有人撞拳是手背朝下的……

阿包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心情反而不那麽緊張了。他跟在唐修背後，沿著貼在地上的熒光標記走上前臺。黑暗之中一片安靜，只有場下錯雜的呼吸聲，屬於唐修的那一片金色的應援牌輕輕搖晃。阿包站在臺上，突然覺得內心大定。

光柱從頭頂打下，兩道亮白色的光圈把阿包和唐修包裹起來。

別在腰間那枚小小的繡著一百四十四號的號碼牌就是今晚最大的爆點。全場一片沸騰，場館最後的直播巨幕上彈幕已經開始瘋狂增長，一百四十四和唐修這兩個關鍵詞幾乎各占一半。

跟旁邊朋克風小朋友比，老祖宗今天的穿著依舊十分簡單。黑色絲綢材質，剪裁寬松垂墜，像是一身高級睡衣卻在金色面具的映襯下格外冷酷。彈幕分了撥，一派刷禁欲，一派刷色氣，字疊字幾乎看不清了。

音樂聲響起，電子音挾著密集的鼓點瘋狂敲擊觀眾的鼓膜，開場由老祖宗一人挑起，第一個動作就是前所未有的大尺度。老祖宗腿分開跟著音樂節奏頂腰，用力頂出柔滑收回，每個小節最後一個八拍隨著音樂放慢速度，真人版慢放特效把這具身體極致的柔韌展示給臺下上千雙眼睛，以及屏幕另一頭數百萬觀眾。

全場的歡呼聲幾乎已經蓋住了音樂，老祖宗不得不擡手按了下耳返，而後他向後走位，把C位讓給阿包。

副歌歡快的節奏萌感十足，阿包就像一頭小獅子，手上動作滿分。他不如唐修有基本功，秀不出力度和柔韌，但也同樣牟足了勁。臺下的光源交錯，阿包大腦一片空白，就只想著前輩每天都和他說的那句話。

——再自信一點，動作幅度再大一點。

唐修在身後看著他玩命扭，平時練習的時候還有些羞澀，此刻也真的是拼了。老祖宗忍不住心中感慨，又是個可愛的孩子呢。

這一對組合風格很迷，隔著面具，一個笑出兩個小酒窩，一個一臉冷峻面無表情，反差爆棚。

副歌結束，唐修又回到了前位，盯著胯手摸過自己胸口，場下的叫聲已經讓耳返徹底失靈。唐修完全聽不見音樂，只能憑借身體記憶繼續踩節奏。他擡手作出一個投擲的動作，把一記強有力的貝斯砸進觀眾的耳膜，餘光裏卻見阿包腳下錯了一拍。

幹擾聲太大，耳返失靈，阿包感覺冷汗都下來了。然而下一秒，身邊的前輩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還沒來得及驚叫，唐修不知做了什麽操作，他就被老祖宗從右手腕抖到左手腕，如同在操使著自己身體一部分一樣的自然和平滑。兩人正面交錯的一瞬間在鏡頭裏幾乎面對面零距離，場下不由得安靜了一秒，耳返的聲音重新傳來，阿包剛好踩上這一個八拍最後一個節奏。

一周以來不停地訓練、訓練、訓練，在這一刻終於救了他。幾乎是出於本能，搶回一個節奏點後身體自動接上了下面的動作。阿包心裏一顆重石落了地，餘光裏唐修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如初，那股被平靜壓抑的誘惑卻更加讓人血脈賁張。

三分半的音樂停下時，唐修漂亮後空翻接落地結束，阿包則是在旁邊歪頭嘟嘴兩個剪刀手比在面具旁邊，全場安靜一秒，而後是如雷的歡呼和掌聲。

唐修在面具後瞇了瞇眼，努力辨識著彈幕上飛快滾過的文字。

似乎，江橋依舊沒有出現。

那家夥到底跑哪去了？

老祖宗沒由來的有些心煩，為了那家夥報名參加了這勞什子比賽，結果PK舞臺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韓楊帶著其他選手回到舞臺，一百名面具人站成方陣，氣勢非凡。金色面具的一百四十四號站在第一排中央，正對舞臺，在他面前是已成潮水的金色應援牌，遠遠看去如同一片波光粼粼的金海。

韓楊手握立麥宣布道：“數據站正在統計每一位選手最終的得票，請大家稍等。”

直播屏幕分屏出來顯示結果，代表著每個選手人氣的條柱同時上漲，其中有一個金色的條柱幾乎一騎絕塵，直到其它所有停止，它依舊在快速暴增。

唐修看著屏幕，王致和老K成績確實很好，阿包果然成了一匹黑馬，在周圍脫穎而出。

他能感覺到身邊小孩的緊張，趁著臺下觀眾全都回頭看屏幕，輕輕撞了他一下。

阿包嚇了一跳，前輩剛才是用肩膀撞了他？

他一回頭，就見唐修對他微微挑起唇角，近距離對視下，面具後面的黑眸寫滿了鼓勵，唐修輕聲道：“你做的很好。”

阿包根本聽不清這句話，但他竟很神奇地聽懂了，小孩眼裏寫滿了感激。

“結果已經出來了——”韓楊突然說道，他頓了下，屏幕畫面切換，最終的二十強名單出現在屏幕上。

一百四十四號高居榜首，第二名張思庭，第三名王致，第九名老K，第十八名，阿包。

唐修從上到下一眼掃過去，沒有李瑞明。

有讓人大跌眼鏡的，也有脫穎而出的。對於所有人而言，這場比賽的結果似乎充滿了驚也充滿了喜。但這一切懸念，看在老祖宗眼裏卻只是意料之內的平靜。

面具後的黑眸平靜無波地凝視著全場，似乎那些去留皆與他無關。

韓楊發表了一通感性的話安慰和鼓勵被淘汰的選手，而後二十強留在場上，其餘人遺憾離開。

“今天我們比了四個小時，你們累嗎？”韓楊笑問臺下觀眾道。

“不累——”

“摘面具！摘面具！”

“那麽——”韓楊擡起頭看著後面的直播屏，“直播另一頭的七百零六萬觀眾朋友呢？”

沒有人刷累和不累，一百四十四號摘面具的呼聲已經霸占了整個屏幕，韓楊甚至難以在屏幕上分辨出自己的輪廓。他笑著嘆了口氣，說道：“那麽我們從第二十名開始，請二十強選手逐個，摘下你們的面具。”

老祖宗淡定地走到隊伍最邊緣站好，隔著面具的半張臉依舊沒什麽表情。不似表演時冷酷，只是很平靜。

他努力辨識著彈幕上相對完整的句子。

——“是唐修吧。”

——“就是唐修！”

——“這身段要不是小白，我自剜雙目。”

——“可是江橋沒有出現。”

——“他倆又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粉絲YY而已，不要指望人家出現吧。”

——“如果是祖宗，我鐵鍋燉自己。”

……

鐵鍋燉自己是什麽操作老祖宗活了這麽久並沒有見過，他扭頭看了一眼，王致剛好摘下面具，無比拽地沖臺下比了一個rap的手勢，壞笑的樣子帶起場下一片激動的應援聲。

《無名舞王》最刺激的大概就是這點神秘。畢竟是親自選出來的愛豆，摘下面具那一刻簡直要了粉絲的命。相信這一期節目後，各家飯圈還會洗牌。

這個時代對於外表的看重，確實是到了史無前例的高度啊……

老祖宗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只聽韓楊說道：“下面，最後一個，也是本場的人氣王——一百四十四號，請摘下你的面具。”

安靜喧鬧的會場反而安靜了，追光打到唐修身上，大屏幕給了特寫，金色面具下的人依舊平靜。唐修突然扶了下別在自己麥上的變聲器，說道：“好像，大家一直對我的身份很好奇。”

沒人應和，就像是一個期待已久的答案馬上就要公布，所有人都屏息，就連金色的應援牌都凝滯在了半空中一般。

面具下的紅唇忽然挑了下，神秘的一百四十四號低笑一聲，“那我開真麥吧。”

他說著，淡定地隨手摘下夾在麥克上的小小的變聲裝置，隨手丟在一邊。

老祖宗擡手捏住自己的金色面具，微微頷首，正要摘下——臺下突然有人怪叫了一聲。

就像是心靈感應似的，唐修動作停頓了下，目光看向直播彈幕屏幕。飛快刷新的禮物列表突然卡頓了一下，下一秒，一連串金色醒目的禮物刷滿了屏。

“用戶你對門想吃醬牛肉送出人氣王X99”

整個世界仿佛安靜了一下，隨即而起的歡呼聲幾乎掀翻了場館的房頂。老祖宗內心崩潰，心想這得多少錢，卻不知道特寫屏幕上自己唇角的笑意已經深到收不住。

他輕輕摘下面具，垂眸低笑，“一百四十四號，唐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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