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撥開人群進到屋裏的時候, 整個宿舍一片狼藉，桌子板凳全都倒在地上，鍋碗瓢盆撒了一地，王致和李瑞明正撕打在一起。

張思庭很無措地貼墻站著，沒有一點要拉架的意思。門口的人指指點點看熱鬧，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大家能看見的只有李瑞明雖然狼狽但卻得意洋洋地笑, 以及王致漲紅著臉高高揮起了拳頭。

這小子力氣不小，唐修立刻喝道：“王致！住手！”

挾帶著風的拳頭停滯在李瑞明耳邊，王致臉脹得更紅了, 他扭回頭看著唐修，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樣，喘著粗氣。

“前輩！這孫子說我……”

“住口。”唐修打斷他，大步走上前來單手將王致從李瑞明身上扯了起來。唐修用勁不算大, 王致好歹還算聽他的，沒有和他撕扯。

唐修把王致推出去半米, 挑眉怒斥道：“公然打架，這賽你不比了？”

屋子裏仿佛安靜了一瞬，只有地上的李瑞明還在喘著粗氣。兩秒鐘後，王致眼圈突然紅了, 他轉過身去發了瘋一樣地兩手攥拳往墻上掄，咣咣咣捶了一陣後蹲在地上抱著膝蓋號啕大哭。

一邊哭嘴裏一邊嗚嚕嗚嚕說著聽不清的話，唐修聽了半天就聽懂一句“都來阻止我”，他嘆口氣想走過去揉一把小孩頭, 想想人太多忍住了，回身居高臨下看著李瑞明。

“殘了嗎？”

李瑞明冷笑著看他，左臉腫成饅頭，眼睛都小了一圈，他答非所問道：“我是一個出道藝人，再不火也是有粉絲的，我在節目裏挨打了，我……”

他話還沒說完，老祖宗就冷笑了一聲，“先撩者賤。你可以試試看這條消息傳不傳得出節目組。”

空氣仿佛安靜了兩秒鐘，李瑞明瞪大眼睛，“關你屁事？王致和你什麽關系？”

唐修一邊彎腰拾起地板上的雜物一邊淡定地說道：“不關我事，是我喜歡多管閑事。”

“唐修！”李瑞明急了，拍拍屁股從地上站起來，神色粗魯惶急，“老子招你惹你了？處處和我過不去！你不就仗著你是出道藝人嗎？”

唐修平靜回視他，“你不也仗著是出道藝人嗎？”

李瑞明噎了一下，唐修笑，“同為出道藝人，節目組裏潛在的特權人士。只不過，我的特權比你大了一點。”

周遭鴉雀無聲，老祖宗簡單清了清腳下，回頭看了一眼張思庭，“把屋子收拾了。”

張思庭被那冷冰冰的一眼看得渾身打戰，“好。”

唐修又回頭無甚表情地掃視了一圈門外擠著的吃瓜群眾，笑道：“一點小摩擦不值得傳播出去，進了一個比賽都是朋友。要是連這點友愛都沒有，也不用再在這場選秀裏留著了。”

大家僵硬不說話，老祖宗笑，“那我就當你們答應了。”他說著，單手拎起蹲地上哭的王致，就像拎小小修一樣隨意。王致踉踉蹌蹌站直了，掙了一下，“我自己能走。”

老祖宗表情有些嫌棄，“跟我出來。”

走廊裏又恢覆了宿舍區日常的樣子，大家趿拉著拖鞋各回各屋。王致在衛生間把水龍頭開到最大，一捧一捧水往臉上潑，潑得脖子前胸全都濕了。

唐修等他冷靜得差不多才淡淡開口，“你怎麽回事。”

不是個問句，卻帶有責備的口吻。王致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被這一問，眼圈又紅了。

“他說我家裏不支持我，再有錢再有背景也完蛋，留在比賽裏是浪費青春徒增笑料。”

唐修掃了他一眼，沒有任何意外，“他怎麽知道？”

王致動了動嘴皮，想問那你又怎麽知道。但他終歸沒有問，擡手拽了一坨紙擤了把鼻涕，說道：“張思庭做運動的時候踢到床，我手機沒藏嚴掉下來了，李瑞明翻我短信了。”

老祖宗挑了下眉，“踢到床？”

“嗯。”王致又抹了把臉，“算了算了，老子倒黴，有了今天這一出我也不指望還能在這比賽裏混下去了，盡人事聽天命吧。”

“你要去哪？”

“不想看見那孫子，我回舞蹈室訓練了。”

唐修擡眼看了眼墻上的時鐘，淩晨三點了。

王致走出廁所又回過頭來，“前輩……”他猶豫了一下，小小聲道：“謝謝您幫我，好幾次了，我都記著呢。”

唐修無奈笑，“別光記著，做事長點心。”

“知道了。”

等走廊裏沒有一點腳步聲了，唐修才皺起眉。

宿舍空地那麽大，張思庭一個南派傳人，做什麽運動能踢到床，還能把掖在床墊子底下的手機都踹下來？以那家夥的身手，打王致和李瑞明就像玩一樣輕松，還拉不了架了？

老祖宗神色漸冷。

張思庭是個扮豬吃虎處事圓滑的關系戶，還有點忌憚李瑞明和王致的實力，這些他都知道。可大概是他把這些小輩看得太簡單了，竟然沒想到張思庭陰暗到背後動手腳，玩得好一手漁翁得利。

這一個宿舍裏，家世最硬的是王致，最愛出風頭最高調的是李瑞明，可真正有心眼的卻是一直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張思庭。

老祖宗長嘆了口氣。手機突然連續震動起來，是江橋打來了電話。

整個走廊已經沒有人了，唐修順手開了個隔間進去接電話。

“怎麽了？”

江橋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擔心，“你拉架了？怎麽回事？”

唐修沒忍住笑了，“你消息怎麽這麽靈。”

“工作人員和我說的。”

“……”這感覺，像上了個幼兒園，老師阿姨都給家長通風報信。老祖宗有些無奈，揉了揉太陽穴，“我有一個室友叫王致，把李瑞明打了。李瑞明有點門路，這消息我想幫王致壓，你……”

某導演絕望道：“你寵小輩我也就不說什麽了，還要讓我也幫著一起？”

老祖宗嘆氣，“別矯情了，王致這小孩很不錯，熱血少年，至誠上進，如果我沒看錯他是能憑借這檔節目徹底登上舞臺的人。這次的事算是他一劫，你出手幫他壓下來，善魂都是你的。”

“唔……”江橋頓了頓，喜笑顏開，“說到頭，原來還是為了幫我集魂啊。”

唐修一頓惡寒，“大半夜的，別再肉麻了。明天下午我要出去一趟，差不多兩小時，你再幫我搞一張門禁卡。”

“沒問題。”

“睡了，晚安。”

“好好休息，我愛你哦。”

“嗯。”

江橋不依不饒，“就一個嗯字？”

老祖宗有些嫌棄地撇了撇嘴，推開隔間門看了眼周圍，壓低聲，“也愛你。”

第二天下午，唐修終於見到了一直在論壇上保持聯系的後輩。

印象裏，那個人性格很跳脫，和大多數老資歷的集魂者不太一樣，每一世都換個名。這一世還是第一次見面，唐修剛和他打個照面，他就笑嘻嘻地伸手，“前輩好，我這輩子叫潘傑。”

“好久不見。”老祖宗戴著口罩，和他握了下手，目光卻落在潘傑旁邊的人身上。

那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男孩，還沒完全長開的樣子，穿著紅色格子襯衫，有些怯生生地坐在旁邊。

潘傑拿胳膊肘撞了撞他，“小鬼，自我介紹下。”

“老，老祖，祖宗好。”他聲音打著顫，“久，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

潘傑接過話來，“這小子家譜上往前倒一倒，有一個祖宗輩的爺爺，曾經接觸過已經沈睡的靈鶴前輩。”

唐修挑了下眉，潘傑繼續道：“時間太久遠了，那個年代也沒有影像資料保存下來。但是根據這小子已故太爺爺的長相，我隱約覺得他祖宗我見過。”

“見過？”

“嗯。”潘傑聲音壓低，“靈鶴前輩沈睡前和那個凡人待過一段時間，是個客棧的老板。那時候我沒太放在心上，不過現在回憶起來，靈鶴前輩和那個凡人交往有些頻繁。”

唐修若有所思道；“你是想告訴我，你懷疑他的祖宗爺爺曾經是靈鶴前輩可能傳承下去的新一代集魂者。”

“不是懷疑，是很確定。”潘傑斷定道。

“為什麽？”

潘傑定定地看著唐修，“因為傳承者的能力是家族裏的。這小子看著慫趴趴的，卻能牽動我的集魂幡。”

黑眸深處一震，唐修挺直脊背，震驚地看著那個孩子，“你叫什麽？”

“我，我叫池龍。爸爸爸說，金，金鱗非池，池中物，終，終，終有一日……”

“沖上雲霄幻化為龍。”潘傑替他說完，翻個白眼，“這家夥挺好的，就是一緊張就結巴，我給他治了一個月了也沒治好。”

“的的的對。”池龍一個勁點頭，結巴得更厲害了，“七七七前輩，別介，介意。”

唐修點了下頭。

又一個傳承者出現了。這個人和江橋除了姓氏中都有三點水外，從身份到性格沒有任何共同點。但是這個人帶來了新的線索，傳承者的特質是存在於家族裏的。

那麽也就是說……

“如果這個孩子這一世沒有成為集魂者，那麽他的兒子會繼續保有這種能力，直到終於有人傳承下去？”

“沒錯。”潘傑點了下頭，嘆氣，“我記得當初靈鶴前輩跟他祖宗走得很近了，前輩應該已經參破了傳承者的秘密，可最終卻放棄了，實在是匪夷所思。”

“那麽你呢？”

潘傑無語道：“我沒有前輩的本事，我把能想到的招都用了，甚至拿刀去劃第八十一魂格，沒用的。”

“拿刀劃？”老祖宗下意識打了個哆嗦，“你也是拼了……”

“是啊。”潘傑嘆氣，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池龍，“我覺得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小子不爭氣，慫趴趴的，我的老夥計可能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傳他。”

池龍聽了後更緊張了，整個人抖成篩子。

唐修聞言沒有說話，落在池龍身上的目光卻更加意味深長。

為了保護江橋，他沒有告訴過潘傑自己找到的傳承者是誰。江橋論能力論氣場，絕對不存在不合格的可能性，但卻依舊遲遲沒有被選擇。

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關鍵的要素，被遺漏了。

“孩子，你的爺爺還在嗎？”

“不，不在了。”池龍深吸一口氣，努力不結巴，“我爸爸也去世了，兩個月前。”

潘傑說道：“而且很有趣的是，我大概半年前就認識了這小子，他就是一普通人。偏偏是他父親去世後，他才能觸動我的集魂幡。”

老祖宗聞言微挑眉，江橋的父輩也都不在了。他緩緩道：“傳承者每個家族只留其一。這倒是有趣。”

“有趣是真的有趣，迷茫也是真的迷茫。”潘傑嘆口氣，“我是真的沒法子了。我這人其實沒什麽修行大義，對功德圓滿也沒有追求。只是既然讓我碰上了我的傳承者，總不能就這樣錯過了吧。”

池龍附和著點頭，“我也想，想，想傳……”

他話沒說完，潘傑翻白眼，“小鬼，你先把口條練利索吧。”

“哦。”池龍低下了頭。

唐修打量了二人片刻，問潘傑道：“你這一世在幹什麽？”

“沒幹什麽咯。前兩年搞了筆遺產，現在就是四處游玩浪跡天涯。”潘傑把話說得像買了筐雞蛋那麽簡單。

“他呢？”

“他？學習差的一塌糊塗，也不想念了，父母都不在，現在當我的米蟲呢。”

池龍一下一下點著頭，“也，也做飯的。”

“閉嘴。”潘傑翻白眼，“做的不夠自己吃的。”

“下，下次多，多做點。”

唐修點點頭，“你和池龍先進我的團隊吧，我也找到了潛在的傳承者，等我比賽完大家一起研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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