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考評現場全是面具人, 一眼望去有些驚悚。《無名舞王》的主評審官叫韓楊，出道六年，亞洲金牌唱跳藝人，專輯總銷量破億。他站在舞臺正中央，單手執麥。

“二百名入圍選手你們好。歡迎來到《無名舞王》的初考評現場。我是你們的賽程總導師，韓楊。”

眾人一齊鞠躬問好，“導師好。”

“大煉爐才剛剛開始燃燒, 你們都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就連節目組派送跟拍導演都是隨機分組，也就是說——無論出身，無論資歷, 在現階段，沒有人能得到額外的優待和重視。”

韓楊的語氣很莊重，唐修站在眾選手之中，明顯感覺到不少人的情緒都被點燃了。盡管臉上戴著面具, 但細微的肢體動作卻逃不過老祖宗的眼睛。

“但是——選秀節目的宗旨在於層層選拔，最終能夠脫穎而出的一定是極少數人。你們的平等只是短暫的, 希望你們能抓緊這短暫的機會，在優待和重視到來時，成為被優待和重視的那一個。”

“請記住，舞臺上的萬丈光芒永遠只屬於一個人, 倘若不甘做襯托，就請努力。”

旁邊的張思庭激動得背都繃緊了。唐修忍不住微笑，看向舞臺中央燈光直追的男人。韓楊一雙劍眉格外英挺，他的目光環視掃過場下的二百名選手, “初考評會直接留下五十人進入安全區，剩下一百五十人將在三天後面臨第一輪淘汰，淘汰數目——”

選手們屏住呼吸，神經緊張。

“一百人。”

場下頓時一片嘩然。張思庭在旁邊震驚道：“不會吧，上來就玩這麽狠的？”

不遠處的李瑞明淡淡道：“很正常。兩百個選手安排不開，這節目還怎麽剪？”

“那也太……”張思庭話說了一半，看了一眼李瑞明，銀色的面具下是一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他頓了頓把話咽回去了，下意識看向唐修。

唐修對他笑了下，低聲道：“南派武學傳人，別擔心。”

韓楊站在高臺上俯視眾生，微笑，“那麽，基本功初考評開始，各位，請加油。”

戴著口罩的跟拍導演很快就主動找了過來，她照著名單圈了十個人，唐修宿舍除了李瑞明之外都在同一組。跟導說道：“你們十個同時考評，可以先相互認識一下。”

攝像機已經跟了過來，近距離拍攝著十個人的反應。個子最小戴著紅色面具的一個男生說道：“大家好，我是二十七號，我——”他說到這頓住了。

張思庭突然說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這個節目的設置很迷。我們不能對鏡頭透露身份和姓名，所以就只有……”他看了一眼老祖宗，見沒什麽反應，便指著自己的號碼牌說道：“我是十四號。”

周遭陷入一片默契的尷尬，幾秒鐘後大家同時笑了出來，就連扛著機器的攝像都沒忍住。

王致活寶地揪起自己的號碼牌懟到鏡頭前，“來來來，大家都不用自我介紹了，讓鏡頭把這些數字拍一遍就算齊活。”

“我是二十四！”

“這裏是六十九！”

“八號！”

眾人喊了一圈，就只剩下站在攝像旁邊的唐修，攝像自然而然地扛著機器轉了過來，老祖宗全身入鏡，襯衫簡單內斂，黑色牛仔褲包裹出一雙筆直挺拔的長腿，金色面具的黑發青年和大家一樣看不出五官和表情，然而周身卻散發著一股沈默剛厲的氣場。

紅唇微挑，唐修對著鏡頭道：“大家好，我是四十四號。”

一開始介紹的二十七號突然說道：“他有變聲器誒，他是不是已經出道了的人啊。”

“有可能。我聽說已經有一些粉絲基礎的人參賽，節目組為了確保公平，他們的麥是有變聲的。”

眾人都哇了一聲，老祖宗只是笑了笑。其實這一組有兩個人之前已經在走廊碰到過了，他們應該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在鏡頭前還是要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

跟拍導演說道：“你們可以叫我菜菜姐，現在我帶大家去考評教室。”

歡脫的眾人頓時嚴肅下來，自覺地排成一隊跟著。唐修站在了隊伍最後，攝像在他旁邊，他就那麽自然而然地，出框了。

到了教室外張思庭拉了唐修一把，低聲道：“前輩往前站一點，不然沒有鏡頭啊。”

唐修笑，“大家都是移動的數字牌，有沒有鏡頭重要嗎？”

張思庭一楞，“對哦。”

他想了想又說道：“那也不對，身材和氣質也可以標記一個人的，前輩你這麽……”

然而唐修卻搖頭說，“我不想讓粉絲們過早認出來。”

“啊？為什麽？早點利用人氣獲得關註，很利於後面積累優勢的。”

唐修笑，“等後面二十強摘面具吧。要給他們一個驚喜來著，省得總被說不跟粉絲互動。”

張思庭直接聽呆了——二十強摘面具他想都不敢想，明明有千萬人氣卻完全不利用，反而還要造什麽驚喜，更是挑戰了他對藝人這個身份的認知。可戴著金色面具的那人紅唇微揚，笑得輕松而溫暖，和傳言中那個我行我素的高冷藝人似是完全重合，卻又極大地不同。

好像有人說過，唐修是少見的不在意粉絲的藝人，甚至連象征性營造寵粉形象的行為都沒有。可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了，這個人是寵粉的，他不會抽獎賣萌發自拍回評論，但卻知道粉絲想要什麽，盡可能地給出滿足。

半晌，張思庭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句，“賊帥。”

唐修沖他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考評加油。”

十人同時進入考評教室，一進門就看見韓楊和一個女人坐在一起。王致倒吸一口涼氣，低聲道：“不會吧，隨機一抽抽到韓楊考評啊。”

“他特別嚴。”張思庭也苦著臉。

唐修沒說話，他看著韓楊旁邊的那個女人。李子平似乎介紹過，這個人叫鹿鹿，女團C位出道，兩年後單飛，現在在努力往影視方向並攏。

韓楊表情嚴肅，鹿鹿對大家禮節性地笑了下，“你們好，按照號碼數從小到大順次來吧，每人兩到三分鐘。”

唐修一百四十四，是這屋裏最後一位。第一個表演的是八號，一個蓬蓬頭白皮膚戴黑色面具的男孩。

眾人退後站成一排，八號深吸一口氣，微笑道：“導師們好，我是八號選手，我的基本功展示是一組breaking。”

韓楊拿過麥面無表情地說道：“選擇breaking應該是對地板動作非常自信，好的，期待你的表演。”

前面兩個導師，旁邊都是攝像機，背後還站著九個選手盯著，壓力可想而知非常大。八號深吸一口氣，側身倒下單手撐地玩了個回環。他個子不高，地板動作非常輕盈。王致小聲道：“這哥們可以的。”

唐修沒說話，而是看了一眼身邊的張思庭。張思庭果然沒怎麽大驚小怪，習武之人一眼就能看出八號手抖，上肢力量薄弱，需要借著動作快速切換掩飾弱點。

三分鐘的一段展示結束，八號微喘，站起來恭恭敬敬鞠了個躬，“我的展示完畢。”

韓楊嗯了一聲，“下一個。”

沒有點評的快節奏流程讓選手們多少都有些不適應，第二個人要比八號更緊張，等他跳完後韓楊說道：“拉丁基本功一般，而且也不適合參加選秀，如果能進到下一輪的話希望你能更換舞種。”

全場鴉雀無聲，那個練習生隔著面具都要哭了，顫抖著一個超過九十度的鞠躬，“謝謝導師，我會努力的。”

“下一個。”

老祖宗站在最角落的位置，能感覺到旁邊的人都緊繃到不行。大概是兩百人的選手池太大，這些選手的水平良莠不齊，沒有他預想得那麽競爭激烈。

也不知道江橋和小小修現在在幹什麽，這一人一狗總是不對付，萬一吵起來了場面也是很難控制的。

想到這，老祖宗有些走神，輕輕嘆了口氣。

“下一個，一百四十四號。”

唐修回過神來，一個選手剛剛轉身走下來，臉色發白。他看了一眼韓楊，韓楊的表情並不好看，甚至隱隱有怒氣。

“導師們好，我是一百四十四號，展示一段自選動作。”

“開始吧。”

唐修的自選動作其實是《斬狐臺》裏小白在森林花海中舞劍的一幕動作改編的，加了一些更硬挺霸氣的元素，充分發揮老祖宗力量與速度兼具的優勢。

老祖宗身姿修長挺拔，開場便是一個側轉飛踢，長腿劃破空氣，帶著震人心魄的力量。韓楊楞了一下，心想這是來打架來了，然而下一秒，唐修的動作突然柔和下來，腰下塌，上身整個折下來貼在腿上，帶著金色面具的黑衣青年身體柔軟到不可思議的程度。沒有道具，他便把右臂玩成了一把劍，脫離又融合，讓人移不開視線的一種美。

若說這個人沒有十年以上的基本功，韓楊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可他翻了翻資料，一百四十四號的檔案上明明白白地寫著——舞蹈生涯：兩周。

就像在開玩笑一樣。

唐修的表演比大家的都短，剛好兩分鐘就結束。結束動作是一個背對觀眾的一字叉，比專業的芭蕾演員更加自然順暢，一身黑衣在潔白的地面上優美而和諧。

令人驚異的是，那人起身沒有用手支撐，腳腕拱起腳跟微搭地面借力，竟然一瞬間便收腿站了起來。

“我去……”王致在後面用手肘撞張思庭，“他這是哪個門派的功夫啊？”

張思庭搖頭，“我也不知道，很魔幻。”

韓楊做完筆記擡起頭，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很不錯，對身體運用非常自如。”

鹿鹿也笑，“身材比例好，下半身的力量驚人，可以期待一下你之後跳更有力量的舞蹈。”

唐修微頷首，“謝謝導師。”

“有些動作我看著有些眼熟。”韓楊按著自己的太陽穴，皺著眉頭卻怎麽都想不起來，“好像在哪裏見過，就是最近，但又不太一樣，但是很熟悉……”

鹿鹿笑道：“韓老師已經老了。”

韓楊嘆口氣，“是啊，老了……我看你整個人的感覺也覺得熟悉，但怎麽都想不起來。”

鹿鹿說道：“他戴變聲器的，說不定是熟人哦。”

韓楊笑，“我應該不認識能把自己的胳膊和腿玩到這麽溜的。”

身後的選手低聲驚呼，老祖宗卻平靜地微笑，“我們確實沒有見過。”

“沒關系，期待你摘下面具的一刻。”韓楊看了眼唐修的號碼牌，“一百四十四號，我記住你了。”

這組表演完畢，選手們一起退到外面。攝像已經自動自覺地開始對唐修有所偏重，老祖宗拿著一瓶礦泉水喝了兩口，聽大家討論。

王致的表現算是不錯，《Baby Don’t Cry》編舞很好，能夠展現出全方位的優勢，他也沒有失誤。張思庭只展示了幾組基本功，在唐修看來紮紮實實沒有任何問題，也不應該有任何問題，但是跟別人一比卻少了舞蹈的故事性。

戴紅色面具的那個人問道：“你們說我們組能出幾個直接進入安全區的？”

王致說，“四分之一的概率，應該是每組兩到三人。”

另一個人嘆了口氣，“到底是兩人還是三人啊，一百四十四肯定進了，只剩下一兩個名額。”

唐修一直沒有加入討論，張思庭有些緊張地問道：“前輩，你說我能進嗎？”

唐修想了想，“不好說，但你基本功可以的，沒有直接進也不用擔心。”

正說著，鹿鹿走了出來，說道：“現在公布一下這一組直接進入安全區的選手。”

大家都屏住呼吸，鹿鹿翻開本子，頓了一下，念道：“本組直接進入安全區的選手共三位，他們分別是：一百四十四號——”

“十四號——”

張思庭一下子放松下來，露出笑容，唐修拍了拍他的手，回眸間卻見王致更加緊繃了。

“還有六十九號。”

六十九號一下子跳起來歡呼一聲，左右手交替著對空揮了幾拳。

鹿鹿笑了下合上本子，“請進入安全區的選手去往頂層練習室，其他選手回到初始大廳待命，等待重新分組。”

眾人紛紛散開，王致有些失落，跟著大家往回走。張思庭拉了他一把，和他抱了抱，“沒事，下一輪加油，沒問題的。”

王致深吸一口氣，“你們兩個進了就是好事，我要沾一沾喜氣。”

“隨便沾隨便沾。加油啊。”

“嗯。”

唐修看著王致走，平靜的黑眸深處卻有一絲思忖。

這個人很奇怪。今天中午聽說他舞蹈基本功不行，看他平時走路的樣子也覺得底盤虛浮，可剛才那一段跳的卻沒什麽問題。這也就算了，更奇怪的是他剛才的表現怎麽說都比另外兩個人強，然而卻沒進。

“前輩，您想什麽呢？”張思庭拍拍唐修，“我們去頂層吧。”

唐修把視線從王致的背影上收回來，點了下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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