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平的臉皺成一條苦瓜, 目光在坐在床上的唐修和江橋臉龐之間來來回回好幾遭，過了好半天，他兩只手一捶，絕望對唐修道：“什、什麽時候開始的事？”

唐修一臉雲淡風輕，“說不清。”

李子平兩眼一翻白，差點昏過去。江橋覺得好笑，輕咳一聲補充說道：“確實說不清。”

李子平從凳子上站起來, 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圈。江橋瞇眼看他，大半夜的，嚴重懷疑自己看到了一個行走中的俄羅斯套娃。

李子平聲音急的顫抖, “江導，您不能這麽對唐修啊！他就是個小孩，剛入圈沒多久，什麽都不懂, 您這樣……”

江橋打斷他，意味深長道：“小孩？”

“難道不是嗎？”汗珠子在李子平腦門上亮晶晶地掛著, 他吞了吞口水，“唐修才二十歲出頭，剛剛步入社會也剛剛步入這個圈子，他不懂事, 難道您……”李子平頓了下，“我沒有權利責備您，但是您應該明白，一旦這種事情被別人發現, 爬床上位這四個字，足夠徹底毀了他。”

唐修皺了皺眉，“說什麽呢？”

江橋伸手拍了拍他腿，好整以暇地回答李子平道：“第一，沒有爬床上位。”

李子平聞言明顯松了口氣，又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唐修求證，“真的？”

唐修懶得理他，江橋接著說，“第二，我們暫時還沒在一起。”

“暫時？”李子平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燒，“什麽意思？”他心裏突然升騰起一股護犢子的憤怒，明知道這事本來就荒唐卻依舊忍不住質問，“唐修不是個急功近利的藝人，我了解他。他絕對不可能主動去勾搭導演，只可能是……”

江橋聞言笑了，“沒錯，只可能是我牽的頭。”

李子平，“……”

江橋嘆口氣，“你可能有誤會，演員和導演深更半夜在劇組的走廊裏偷偷接吻，不一定非要是利益往來各取所需，也可能是尚在萌芽中的愛情。”

李子平，“……”這個導演滿嘴騷話。

江橋繼續說道：“我挺喜歡唐修的，但他還沒答應我。”他扭頭看了唐修一眼，唐修可能已經困了，眼睛有點沒神。江橋於是搶在李子平瞪大眼睛前說道：“你是他經紀人，總不會主動去捅到媒體那裏吧。今天是我倆不夠小心，之後會註意的，太晚了，你回去吧，他困了。”

李子平，“……”

李子平被江橋半推半搡強行趕出房間後，整個人都是懵到放空的狀態。他走到樓梯口，又猛地一回頭，在那傻站了十分鐘，直到確定某導演沒有賊心不死掉頭回去找唐修，才微微松了口氣，夢游一樣地回到了自己房間。

唐修洗漱完畢後準備入睡前，發現手機裏收到了自家經紀人幾十條微信，滿屏語重心長的問號和感嘆號，他讀了兩條最上面的就徹底沒興趣，隨意往下一拉屏幕，看都懶得看，就回了一個字——“嗯。”

第二天一早，唐修剛換上戲服出來，遠遠的就看見李子平坐在江橋旁邊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麽，江橋臉色奇差無比，聽了一會後動了下嘴唇。雖然隔得遠，但唐修還是從口型上看出來江橋說的是，“滾”。

李子平訕笑著走了，唐修走過去，隨口問道：“他說什麽？”

卻不料江橋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臉色鐵青，“沒什麽。”

這個態度……唐修楞了一下，“怎麽了？”

江橋沒理他，隨手拿起對講機說道：“各部門準備了。”

張凱行在遠處叫道：“唐修，要開機了，你過來嗎？”

唐修答應了一聲，皺眉看了看江橋，低聲道：“你什麽情況，等會拍完戲再說。”

江橋看了他一眼，又沒吭聲。

劇組裏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導演今天心情很不好，全程黑著臉。唐修拍了幾鏡小白在獄中悲傷哭泣的獨白戲，感情層層遞進，絲絲入扣，旁觀者都覺得精彩極了，但平時總愛表揚唐修的江橋卻一直板著臉不說話。

底下人竊竊私語，唐修是不是把江導得罪了，就連張凱行都暗底下問唐修怎麽回事。唐修回頭看一眼，江橋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拒絕與他對視。

“小唐？”

唐修回過頭來，“沒事。”

他心口有些悶悶的，說不出什麽感覺，只想道凡人就是凡人，年齡不大脾氣卻無常，昨天還好好的，今天說擺臉色就擺臉色。

這種情緒越積越多，自然就影響了發揮。午飯前最後一鏡是唐修和張凱行的對手戲，人君在小白死前和他私下裏最後見的一面，人君痛苦愧疚地跪下來痛哭流涕。張凱行情緒醞釀到位，拉著唐修的衣服下擺，整個人都在抖，可等他說完臺詞後，唐修竟然走神了。

“卡！”

江橋的聲音從擴音器裏傳出來，帶著明顯的不悅，“怎麽回事？”

唐修往他那個方向望了一眼，“抱歉導演，走神了。”

江橋的聲音冷冰冰的，“這麽重要的戲都能走神，對手演員好不容易情緒到位，因為你要再來一遍。”

周圍一片寂靜，工作人員都不敢吭聲，這還是唐修第一次在劇組裏挨罵。上次他也走神過一次，但江橋什麽都沒說。

張凱行過來打圓場，“沒事，我們再來一次，可以剪輯一下的，就補拍最後那兩句就行了。”

江橋說道：“我不接受剪輯。”

張凱行也被噎住。確實，江橋從來不會用剪輯來補救片場失誤，他也沒法子了。

唐修低聲道：“對不起導演，再來一次。”他說著拉了下張凱行，“抱歉前輩，這次不會了。”

江橋哼了一聲，“各部門準備，第二次。”

張凱行情緒醞釀到位一次，已經爆發過，後面再來確實遜色不少，這一鏡又拍了好幾次，整個劇組吃午飯的時間都被往後拖延了半個多小時。唐修活了萬年本不應在意別人的看法，可一想到這種進度是因為自己一開始的失誤被拖後的，就覺得心裏很不舒服。

再想到江橋一大早上莫名其妙給他甩臉色看，老祖宗就更生氣。

終於挨到收工吃午飯，唐修等大家都走了便到江橋旁邊，江橋正在關拍攝監控器，看他過來了，眼皮都沒擡一下。

唐修忍不住皺眉，“到底怎麽了？”

四周人已經走空了，江橋終於說了句話，“你經紀人已經把昨天你答應他的事告訴我了，替你和我道歉。”

“嗯？”唐修聞言驚訝，“什麽事？”

他突然想起來昨天李子平發的一堆消息，便把手機掏出來查看昨天的聊天記錄。

-“我仔細想了想，這事真的不靠譜啊。江導那麽大導演，是不會跟你認真的，你是不是也沒有特別認真？”

-“你怎麽不回覆，這件事真的很急，你剛入圈不懂那些八卦狗仔記者有多毒舌，沒有的事都能說出花來，更何況你倆這麽過分。”

-“我們以後和江導保持距離好不好？你要是開不了這個口，明天我去幫你和他說，和他道歉，以後就是導演和演員。江導敬業，不會因為這件事在拍戲上難為你的。”

——在這條消息後，就是唐修回的那個“嗯”字。

老祖宗心裏簡直有如霹靂，感到頭疼得厲害。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對著那個“嗯”字默默無語。

江橋看他盯著手機發呆，湊過來看了一眼屏幕，冷笑道：“呵。”

唐修深吸一口氣，他是真的不擅長哄人，但這件事又實在……他默默糾結了一會，而後拉了下江橋說道：“昨天沒仔細看他發的是什麽。”

江橋又看他一眼，“呵。”

唐修一個頭十個大，再想說什麽，江橋卻搶著說道：“澄清一點，我對你是認真的。”

唐修嘆氣，放低聲道：“我知道。”

江橋輕嗤一聲，“你真的知道麽。”說罷，不等唐修再做反應，就獨自往餐廳那邊去了。

唐修無奈，只好也跟上去。

卻不料兩個人還沒前後腳踏入餐廳，就見幾個工作人員著急忙慌往這邊跑，看見江橋就喊道：“導演，沈思莫和記者在外面起沖突了，他還沒經紀人和助理，您去看看吧。”

唐修聞言挑眉，江橋已經大步跟了過去。

眾人趕到的時候，劇組裏兩個後勤的小夥已經拉著沈思莫退到了旁邊，那個狗仔躺在地上，攝像機鏡頭摔得掉渣，狗仔捂著自己胳膊在地上來回翻滾，一邊痛苦的□□。

沈思莫面紅耳赤，還要掙著往上沖，那個沖動勁倒和那天的胡廣然有一拼。江橋立刻大步過去喝道：“你住手！”

沈思莫頓了頓，看著江橋，“老師，這事你別管！”

江橋恨不得一巴掌扇死這家夥，狠剜了他一眼，招呼旁邊人去看看那個狗仔什麽情況。

唐修已經蹲在那人旁邊幫他查看了。他做過數世的大夫，捏骨接骨的手藝還是精湛的。手往狗仔捂著的胳膊肘上略微捏了捏就知道沒有這人表現出來的那麽嚴重，松了口氣，低聲道：“行了，別演了。”

那個狗仔卻不知見好就收，一邊賣力地翻滾一邊喊道：“打記者了，打記者了！我一定會曝光你的，你這個血……”

他話還沒說完，那邊剛剛被拉開的沈思莫就像發了瘋一樣地，幾下掙開旁邊人，沖過來朝著那個記者就是一腳。這腳格外狠，那個記者瞬間閉了嘴，捂著自己的胃抽搐翻滾不止。

蹲在旁邊的唐修終於忍不住出手了，他一把捋住沈思莫右手肘彎，一捏再一推，沈思莫立刻痛叫一聲，唐修順勢捏著他的手腕往後扭，稍一用力，把人按在了地上。

“別再鬧了！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那點秘密？”唐修在他耳邊低聲道。

沈思莫聞言身子僵硬住，他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唐修，“你知道什麽？”

“我不知道。”唐修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但你要是再鬧，大家就都知道了！”

……

兩小時後。

“看看吧，你倆搞出來的頭條。”江橋把手機往沈思莫懷裏一扔，臉色鐵青。

今天的事沒兜住，很快就鬧得沸沸揚揚，劇組外面更是蹲了數不清的記者。沈思莫狀態奇差無比，他現在連個助理和經紀人都沒有，出了事也只有江橋這個老師還肯管他。劇組原本下午要拍的鏡頭全部被迫擱置，江橋氣得七竅生煙，自然沒有好臉色。

房間裏就只有他和唐修沈思莫三個人，沈思莫整個人都是放空狀態，唐修倒反而是屋子裏最平靜的一個，他從兜裏掏出自己的手機，刷開微博仔細看頭條。

【驚爆！海歸藝人沈思莫毆打記者，唐修夥同幫忙】

【後續：記者現已送往就醫，傷勢慘重，或有胃出血癥狀】

【名導庇護演員肆意猖狂，聚眾鬥毆】

唐修嘆口氣，“這些標題黨簡直絕了，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江橋挑眉看他，“你還好意思說？他和記者起了沖突該工作人員上去拉，你一個藝人沖上去幹什麽？給自己增添曝光率？”

唐修沒吭聲，江橋又說道：“我看你那個經紀人有用的東西沒教你，沒用的東西倒是追在屁股後面出主意，回去就把他辭了！我讓你公司再換新的經紀人給你。”

唐修看他一眼，淡淡道：“導演真是厲害，我的事就不勞您費心了。”

屋子裏的氣氛一瞬間更加僵硬膠著，江橋周身都是一股怒威，沈思莫整個人木訥，他呆呆地刷了一會微博，而後低聲道：“曝光這件新聞的不是那個狗仔。”

江橋把目光從唐修身上收回來，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平靜，“應該是當時外圍有其他蹲新聞的記者撿了便宜，也不怎麽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想博第一手頭條，所以直接看圖說話了。”

沈思莫點點頭，心情沈重，但卻看起來又像是略微松了口氣，他沈默了一會又看看報道裏偷拍的圖片後說道：“圖片上只有唐修制我的照片，他全程沒和狗仔產生肢體沖突，也沒什麽罪證。大家都知道標題不可信，他們充其量也就只會往我毆打狗仔的方向解讀了……好在公眾現在本也厭惡狗仔，應該不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江橋看他一眼，“那個狗仔是不是知道你什麽……”

沈思莫搖頭，“我給家裏那頭打過電話了，我……爸，不會讓這些記者出去亂說話的。”

江橋聞言欲言又止，他想問你家裏到底怎麽了，但卻知道沈思莫不可能回答。今天那個記者剛提到一個關鍵詞，他就像瘋了一樣上前去踢打，明顯是被戳到了痛處。

於是江橋沈嘆口氣，嚴厲道：“現在的頭條就夠你們厲害了！劇組外面全都是記者，你倆就坐在這好好反省，不許出去露頭！聽到沒？”

沈思莫悶悶道：“知道了。”

江橋又轉向唐修，“你呢？”

唐修挑眉看他，沒吭聲。江橋等了半天等不到回答，只得瞪他一眼，轉身走了。

門一關，沈思莫就把頭埋下去，十指插進頭發裏，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濃重的憂愁。

唐修沈默在旁邊坐著，過了一會，沈思莫低聲道：“對不起了兄弟，連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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