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行走萬年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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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修的目光在江橋放在桌上的甜品上停留了幾秒鐘, 而後轉眼看他，“沈思莫什麽時候進組？”
江橋有些奇怪，“說是今晚，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有點好奇，之前你不是三顧茅廬請不到嗎，這次怎麽請到的？”
江橋看唐修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依稀覺得自己剛才是幻覺了, 便笑呵呵地拉過凳子坐下，說道：“我這個學生和絕大多數演員都不一樣。他沒有賺錢壓力，也不想大紅大紫, 是真的熱愛表演。之前他不肯進圈是因為割舍不下象牙塔的誘惑，這次畢業出塔回內地發展，我的劇組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哦？”老祖宗輕輕挑起唇角，眼中卻沒什麽笑意, “這麽難請的人，結果塞給人家一個配角, 還是替換上來的。”
江橋聞言笑了，轉身拿起甜品袋子，一邊解開一邊說道：“新人演員以我的作品出道，別說是重要配角, 哪怕是露兩秒鐘臉都是很高的起點了。”他說著看了看手裏的兩個小盒子，“血糯米和芋圓你要哪個？”
唐修說，“不愛吃這些甜膩的玩意。”
江橋聞言楞了一下，如果他沒記錯, 前一陣天熱的時候劇組每天發冰淇淋，唐修都吃得挺開心，他就是因為那事才讓助理買了甜品過來，難道是他自作聰明了？
江橋正琢磨著老祖宗的心思，唐修又淡淡地說道：“我倒覺得你這個老師做得小氣了，兩年前還許諾人家最亮眼的主角，現在卻……”
“可是最亮眼的主角只有一個啊，”江橋有些無奈的笑，放低聲音說，“最好的……我不是還要留給你嗎？學生再得意也只是一個學生而已……你今天怎麽了，一直替沈思莫抱不平，你倆之前見過？”
唐修沒吭聲，但屋子裏的氣氛好像突然變好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橋心裏嘆氣，今天可能老祖宗心情不佳，不適合送上門套近乎。於是他把甜品重新裝回袋子裏，站起來說，“那你不吃我帶回去了，其實吳伯亮那個角色你演的挺好的，超乎我的想象。但我人前總不能一直誇你吧，你壓力不要太大，嗯？”
唐修坐在床上擡頭看著他，一雙黑眼睛亮晶晶的，江橋一直都想不明白，活了一萬年的人怎麽還能有這麽清澈不谙世事的眼睛。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鐘，老祖宗突然啟唇說道：“嘴裏沒味，吃的留下吧。”
江橋心裏松了口氣，笑意透上來，“那好，我都給你放這吧，你都嘗兩口。”
“嗯。”
江橋走出唐修房間之後渾然不知自己已經鬼門關走了一遭，正要回屋，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來電號碼是“未知”。
-“餵。”
-“老師，我到了。”
-“到了啊。”江橋擡腕看了眼手表，“進影視城了嗎？”
沈思莫回一句快了，江橋身後的門被從裏面拉開，唐修走出來站在門框旁邊。江橋以為他還有事，便對沈思莫說，“宿舍應該已經安排好了，我讓助理在影視城門口那等著你呢，你進組先安頓好吧，今天太晚了，明早見。”
江橋和沈思莫說話比對其他演員溫和一些，但依舊有種沈穩的威嚴。沈思莫那邊不知道回了什麽，江橋嚴肅說道：“喝什麽酒，明早第一鏡就是你的戲，劇本看熟了嗎？”
唐修在旁邊安靜地看著江橋擺譜，過了一會，江橋又淡淡責備道：“被意大利人帶的一身浪蕩氣，進了劇組就收斂點吧。你這兩年有沒有長進我看一眼就知道，這劇組裏都是前輩，你多學著點。”
“嗯，掛吧。”
江橋收起電話，往兜裏一揣，轉頭對唐修笑，“怎麽了？”
唐修搖搖頭，“看老師管學生，好大的威嚴。”
江橋莫名覺得有些尷尬，“兩年前確實是特別好的孩子，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每年變化都大，我也不能確定他還和以前一樣。但專業功底總不至於倒退，明天看看吧。”
唐修聞言挑眉，“什麽意思？要是不行，你還要換人嗎？”
“當然了。”江橋一臉理所應當，“人族國師二十多鏡呢，而且推著幾次情節大轉折，他要是不行，我難道還要遷就著？”
唐修拖長聲音高深莫測地哦了一聲，一邊轉身回房間一邊說，“那我也回去繼續讀劇本了，萬一哪天拍不好被導演大人拿掉可就慘了。”
門一關，江橋滿臉的莫名其妙。唐修出來說了一通風涼話，但他卻隱隱覺得這人心情好得不得了似的。
江橋下意識舔了舔唇，皺眉盯著緊閉的房門數秒，末了搖搖頭放棄。
老祖宗的心思，他是猜不中的。
……
唐修第二天一早就見到了沈思莫。微博上兩年前的他秀氣青澀，而如今站在不遠處的那個男子看上去更加深沈穩重，隱有鋒芒。他走近前去，江橋正和沈思莫講著待會要拍的那個鏡頭，一擡頭看見唐修來了，便對沈思莫說，“打個招呼吧。”
沈思莫一擡頭，笑著主動伸出手，“前輩好，我叫沈思莫。”
這還是圈裏第一個叫唐修前輩的人。唐修和他握了握手，“唐修。”
這個人眼仁中清澈卻仿佛總掩藏著什麽，周身的氛圍算是平易近人，但也同樣保持著一種距離感。唐修和他素不相識，但行走萬年的本能告訴他，這個人身上會有他感興趣的東西。
於是他便笑著站在一旁，一邊拿著劇本，一邊有意無意地聽著沈思莫和江橋說話。
“這一條我會先用長鏡頭走下來，最後定點要拍兩次，抓一下特寫。”江橋指著遠處道具組布置的點位，“這條臺詞幾乎都在陳冰身上，你主要是動作和表情的詮釋。之前王禹拍的那版我不是特別滿意，人族國師通曉天道但卻有些邪心，這個角色臺詞少，整個人由內散發出的氣質才是精髓，所以你動作和神態上要多琢磨。”
“好的。”沈思莫點點頭，轉而又笑道：“新人第一鏡拍攝還要老師多包容，我要是演砸了，您可輕點罵，臉皮薄。”
江橋板起一張經典的撲克臉，“臉皮薄？昨天半夜招呼我出去喝酒時，我可沒覺得你臉皮薄。”
沈思莫往後退了兩步，“哎，太久沒回來了，想和您套套近乎抱個大腿都沒給機會。”
江橋掃他一眼，“少來沒用的，差不多就去準備吧，陳冰應該快好了。”
等沈思莫走了，唐修才過去，看著他的背影，輕聲道：“你這個學生看起來挺有趣的。”
“有趣嗎？”江橋表情卻有些無奈和不確定，“我感覺他和之前確實不太一樣了，少了那種少年意氣，眼睛裏藏事，人也不像之前那樣一眼能看到底。”
唐修瞟他一眼，“你這都能看出來？”
江橋嘆口氣，“只是感覺，他這兩年有什麽際遇我說不好，只要不影響拍戲就行。”
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強盜導演的邏輯。
唐修突然覺得自己昨天那氣生的有點沒頭沒腦，不過好在這家夥從頭到尾也都沒發現。江橋平時看人挺尖銳的，唯獨在追人和談戀愛時比他一個萬年孤家寡人還要遲鈍。
老祖宗松了口氣，放下劇本，“我今天的戲要排到上午十點吧？我回去再睡一會。”
江橋笑，“我剛才還在想，難得不用早起，你今天怎麽這麽勤快。”
唐修聞言回眸瞟了他一眼，某導演頓時把調侃的表情收了起來。
輩分大的人脾氣也大。
忍了。
唐修本來想回去再睡一會，結果剛剛走進樓裏，突然聽見旁邊的幾個工作人員在一起說話。他腳上穿的鞋走起路來沒聲，那幾個人沒發現他進來，他隱約聽見了江橋和沈思莫的名字，便駐足聽了一會。
-“誒，你們說沈思莫這回怎麽這麽放低姿態肯進組啊？”
-“不是說上完學了嗎？要想在內地發展，進咱們劇組當然最好啊。”
-“他就是豪門子弟缺心眼，早晚是要進圈發展的，兩年前要是接受江導的邀請，現在說不定紅透半邊天了，哪像現在這樣拿個配角還戰戰兢兢這麽憋屈。演藝圈拼的是機會和資源，又不看重海歸。”
-“你這話說的，既然是豪門子弟，壓根也不在意紅得快還是慢吧。”
-“他是豪門啊？不是吧，昨天他打計程車過來的，身邊連個助理和經紀人都沒有。”
-“剛回國還沒來得及找團隊也正常啊，他應該身上還沒有經紀合約，直接就被江導挖進來了。”
那幾個人說了這幾句，搭著手一起擡起一塊巨大的道具板，轉身往門口這邊來。唐修和他們擦身而過，他們見了唐修都很友好地笑，“哎，你候鏡啊？”
唐修禮貌微笑，“嗯。”
“加油啊，導演可喜歡你了。”其中一個說道。
唐修點點頭，閃過身讓他們搬著笨重的道具過去，回過頭看了一眼那幾個人的背影，黑眸中略帶審視。
豪門子弟打計程車過來，身邊連個助理和經紀人都沒有……
當初江橋對唐修簽約W集團這個決定非常認可，和他分析過一大通走正規經紀公司出道的好處，而且在經紀人選擇上也一直在指手畫腳。雖然不排除某不正經導演出於私心一直在給予他特別的關註，但沈思莫畢竟是被愛惜的學生，放著他野生進組，這好像不太符合江橋惜才愛操心的風格。
沈思莫第一鏡似乎拍的不太順利，唐修的鏡頭本來排在十點，但上完妝換好服裝到場的時候前面還有兩鏡沒有拍完。沈思莫卸妝走出來，唐修一打眼就知道是他的鏡頭耽誤了進程。
劇組正休息，道具組的人在調整設備，沈思莫走到江橋那邊說了幾句話，遠遠的聽不太清，只能看見他表情有些尷尬。
江橋擡頭看了他一眼，從口型上判斷，應該是說了句最後還不錯之類的。沈思莫聞言明顯松了口氣，他轉身從包裏掏出一個透明封皮的文件，遞給江橋。
誰料江橋看了一眼直接把東西往桌上一扔，眉宇間滿是震驚和怒氣，提聲道：“這是什麽意思？”
沈思莫臉色一白，他餘光瞟到唐修在不遠處，就把文件重新塞回了包裏，有些狼狽地說了兩句什麽，然後急匆匆地回宿舍那邊了。
張凱行從更衣室裏出來，招呼了一把唐修，“哎，趁著沒開機先來走一遍。”
唐修答應了一聲，從助理手中接過劇本走過去。這一鏡張凱行有幾個大的動作，一邊抻著腿筋一邊問，“你早上看沈思莫拍戲了嗎？”
“沒有，回去補了一覺。”
“哦。年輕人覺大。”張凱行沒當回事，“我早上出來溜了一眼，他是挺不錯的，入戲很快，能帶情緒。”
“嗯。”
張凱行看唐修若有所思，笑道：“你是不是有危機感了？沒必要，我和江導合作這麽多年了，沒見他對誰這麽上心過，而且你並不比沈思莫差。”
唐修聞言笑了下，他並不是有危機感，他是覺得沈思莫這個人很有趣。隱隱約約的，他嗅到了一縷大魂的氣息，只是不知道會是善是惡。
晚飯的時候江橋突然說，“李子平過來了，可能快要到劇組了。”
唐修聞言驚訝，“他沒和我說。”
江橋嗯了一聲，“之前是我不允許兩個主演的經紀人進組，所以他直接和我請示的。你這兩天風頭盛，也容易招黑，讓你經紀人過來陪在身邊比較穩妥，有事要溝通的話也有效率。”
唐修哦了一聲。他每天專註在劇組裏拍戲，倒是沒有想過吳伯亮這個角色一夜爆火會帶來什麽影響。
李子平進組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風塵仆仆的，像個老媽子一樣，一進劇組自己的東西來不及收拾，就去唐修屋裏看了一圈。
“不是我說你，知道的以為你在拍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來出家呢。”李子平對著空蕩蕩的衣櫥和浴室洗手臺比臉還幹凈的桌面嘆氣，“那時候我看你收拾行李就知道你那小破箱什麽都裝不下，果然到了劇組也不知道自己添置點東西。”
唐修有些無奈，“我不需要啊。”
“別說不需要了祖宗。”李子平從包裏抽出張卡揣進兜裏，“快入秋了，你現在不保養回頭臉幹得掉渣，上妝都上不了，江導不得罵死你？而且你看看你在劇組一個多月瘦成皮包骨，記者見了估計得說江導只讓演員幹活不讓演員吃飯，走走，出去吃個宵夜，順便去附近超市給你買點生活用品。”
唐修無語，鏡子就在旁邊，他照了一下。身材和之前沒什麽變化，一萬年了，他好像一直是這個體型，體重很少會有兩三斤以上的波動。
這個經紀人果然是親的，帶著親媽的濾鏡看他。
“不去了吧，累了，而且超市人多，導演說最近可能會有小報記者來蹲。”
李子平擺擺手，“我來的時候看見影視城保安外圍清場了，不過你要是累的話，回頭東西我去買，咱倆出去吃個宵夜，我和你說說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接下來？”
“對啊。”李子平一臉理所當然，“《斬狐臺》再有一個來月也就殺青了吧，吳伯亮這個角色也就還能在熒屏上秀半個月，你總得維持住自己的曝光率。你之前有幾次見義勇為，雖然人還不夠火，但在央視那邊形象不錯。最近央視爸爸有檔節目，你可以去試試。”
“什麽節目？”
李子平推著他，“出去說出去說，你總在這小屋裏憋著，非得抑郁癥不可。”
唐修無法，只好跟李子平出門。李子平對影視城倒是比他還熟，隨便挑了個小館子一進，裏面環境倒是挺清幽。
最近入駐影視城的劇組多了，晚上人也不少，唐修他們運氣好，趕上了最後一個小包間，門口有個簾子隔著，省去了和來來往往不太熟悉的藝人打招呼的尷尬。
李子平低頭看菜單，唐修隨手拿起杯子喝茶，然而茶杯剛放到唇邊，門簾外面突然過來一個人。
透過門簾底下的空，能看見來人穿著一雙休閑鞋，駝色的小羊皮看著很柔軟，但卻有些舊了，上面布滿紋路，明顯是挺久沒有送去專門的皮具保養店打理過。
這雙鞋唐修認識，是沈思莫的。
他不動聲色地放下茶杯，李子平指著菜單正要問他意見，他輕聲噓了一聲，示意李子平不要說話。
沈思莫正在打電話，剛好就停在唐修他們簾子外，雖然刻意壓低聲音，但距離近還是能依稀聽到內容。
“合約我收到了，我這邊也要看一下，明後天給你們傳真回去吧。”
……
“嗯，放心，條款就按之前說好的，沒變的話就沒問題。”
……
“嗯，五年內不跳約不走人。”
……
服務員過來問道：“先生您幾位啊？”
沈思莫對電話另一頭說道：“你稍等，我找個地方坐下。”
他被服務員帶著往遠處的卡座走，聲音也漸漸聽不清了。
李子平深吸一口氣，“我聽這聲音有點耳熟啊……我想想……誒不是吧，沈思莫？”
唐修嗯了一聲，“你也認識？”
“能不認識嗎？當年風雲人物……”李子平感慨兩聲又覺得不對，“他不是出去深造了嗎？”
“導演剛剛挖回來的，接替王禹出演人族國師。”
李子平神色有些驚訝，“進你們劇組？那不對啊，我昨天還去經紀人總辦聽會，沒聽說沈思莫簽約。可他要是進了江導的劇組，W肯定願意要他，怎麽聽這意思還簽了別家？”
唐修聞言看了一眼門簾，輕聲道：“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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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橋有些奇怪，“說是今晚，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有點好奇，之前你不是三顧茅廬請不到嗎，這次怎麽請到的？”
江橋看唐修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依稀覺得自己剛才是幻覺了, 便笑呵呵地拉過凳子坐下，說道：“我這個學生和絕大多數演員都不一樣。他沒有賺錢壓力，也不想大紅大紫, 是真的熱愛表演。之前他不肯進圈是因為割舍不下象牙塔的誘惑，這次畢業出塔回內地發展，我的劇組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哦？”老祖宗輕輕挑起唇角，眼中卻沒什麽笑意, “這麽難請的人，結果塞給人家一個配角, 還是替換上來的。”
江橋聞言笑了，轉身拿起甜品袋子，一邊解開一邊說道：“新人演員以我的作品出道，別說是重要配角, 哪怕是露兩秒鐘臉都是很高的起點了。”他說著看了看手裏的兩個小盒子，“血糯米和芋圓你要哪個？”
唐修說，“不愛吃這些甜膩的玩意。”
江橋聞言楞了一下，如果他沒記錯, 前一陣天熱的時候劇組每天發冰淇淋，唐修都吃得挺開心，他就是因為那事才讓助理買了甜品過來，難道是他自作聰明了？
江橋正琢磨著老祖宗的心思，唐修又淡淡地說道：“我倒覺得你這個老師做得小氣了，兩年前還許諾人家最亮眼的主角，現在卻……”
“可是最亮眼的主角只有一個啊，”江橋有些無奈的笑，放低聲音說，“最好的……我不是還要留給你嗎？學生再得意也只是一個學生而已……你今天怎麽了，一直替沈思莫抱不平，你倆之前見過？”
唐修沒吭聲，但屋子裏的氣氛好像突然變好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橋心裏嘆氣，今天可能老祖宗心情不佳，不適合送上門套近乎。於是他把甜品重新裝回袋子裏，站起來說，“那你不吃我帶回去了，其實吳伯亮那個角色你演的挺好的，超乎我的想象。但我人前總不能一直誇你吧，你壓力不要太大，嗯？”
唐修坐在床上擡頭看著他，一雙黑眼睛亮晶晶的，江橋一直都想不明白，活了一萬年的人怎麽還能有這麽清澈不谙世事的眼睛。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鐘，老祖宗突然啟唇說道：“嘴裏沒味，吃的留下吧。”
江橋心裏松了口氣，笑意透上來，“那好，我都給你放這吧，你都嘗兩口。”
“嗯。”
江橋走出唐修房間之後渾然不知自己已經鬼門關走了一遭，正要回屋，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來電號碼是“未知”。
-“餵。”
-“老師，我到了。”
-“到了啊。”江橋擡腕看了眼手表，“進影視城了嗎？”
沈思莫回一句快了，江橋身後的門被從裏面拉開，唐修走出來站在門框旁邊。江橋以為他還有事，便對沈思莫說，“宿舍應該已經安排好了，我讓助理在影視城門口那等著你呢，你進組先安頓好吧，今天太晚了，明早見。”
江橋和沈思莫說話比對其他演員溫和一些，但依舊有種沈穩的威嚴。沈思莫那邊不知道回了什麽，江橋嚴肅說道：“喝什麽酒，明早第一鏡就是你的戲，劇本看熟了嗎？”
唐修在旁邊安靜地看著江橋擺譜，過了一會，江橋又淡淡責備道：“被意大利人帶的一身浪蕩氣，進了劇組就收斂點吧。你這兩年有沒有長進我看一眼就知道，這劇組裏都是前輩，你多學著點。”
“嗯，掛吧。”
江橋收起電話，往兜裏一揣，轉頭對唐修笑，“怎麽了？”
唐修搖搖頭，“看老師管學生，好大的威嚴。”
江橋莫名覺得有些尷尬，“兩年前確實是特別好的孩子，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每年變化都大，我也不能確定他還和以前一樣。但專業功底總不至於倒退，明天看看吧。”
唐修聞言挑眉，“什麽意思？要是不行，你還要換人嗎？”
“當然了。”江橋一臉理所應當，“人族國師二十多鏡呢，而且推著幾次情節大轉折，他要是不行，我難道還要遷就著？”
唐修拖長聲音高深莫測地哦了一聲，一邊轉身回房間一邊說，“那我也回去繼續讀劇本了，萬一哪天拍不好被導演大人拿掉可就慘了。”
門一關，江橋滿臉的莫名其妙。唐修出來說了一通風涼話，但他卻隱隱覺得這人心情好得不得了似的。
江橋下意識舔了舔唇，皺眉盯著緊閉的房門數秒，末了搖搖頭放棄。
老祖宗的心思，他是猜不中的。
……
唐修第二天一早就見到了沈思莫。微博上兩年前的他秀氣青澀，而如今站在不遠處的那個男子看上去更加深沈穩重，隱有鋒芒。他走近前去，江橋正和沈思莫講著待會要拍的那個鏡頭，一擡頭看見唐修來了，便對沈思莫說，“打個招呼吧。”
沈思莫一擡頭，笑著主動伸出手，“前輩好，我叫沈思莫。”
這還是圈裏第一個叫唐修前輩的人。唐修和他握了握手，“唐修。”
這個人眼仁中清澈卻仿佛總掩藏著什麽，周身的氛圍算是平易近人，但也同樣保持著一種距離感。唐修和他素不相識，但行走萬年的本能告訴他，這個人身上會有他感興趣的東西。
於是他便笑著站在一旁，一邊拿著劇本，一邊有意無意地聽著沈思莫和江橋說話。
“這一條我會先用長鏡頭走下來，最後定點要拍兩次，抓一下特寫。”江橋指著遠處道具組布置的點位，“這條臺詞幾乎都在陳冰身上，你主要是動作和表情的詮釋。之前王禹拍的那版我不是特別滿意，人族國師通曉天道但卻有些邪心，這個角色臺詞少，整個人由內散發出的氣質才是精髓，所以你動作和神態上要多琢磨。”
“好的。”沈思莫點點頭，轉而又笑道：“新人第一鏡拍攝還要老師多包容，我要是演砸了，您可輕點罵，臉皮薄。”
江橋板起一張經典的撲克臉，“臉皮薄？昨天半夜招呼我出去喝酒時，我可沒覺得你臉皮薄。”
沈思莫往後退了兩步，“哎，太久沒回來了，想和您套套近乎抱個大腿都沒給機會。”
江橋掃他一眼，“少來沒用的，差不多就去準備吧，陳冰應該快好了。”
等沈思莫走了，唐修才過去，看著他的背影，輕聲道：“你這個學生看起來挺有趣的。”
“有趣嗎？”江橋表情卻有些無奈和不確定，“我感覺他和之前確實不太一樣了，少了那種少年意氣，眼睛裏藏事，人也不像之前那樣一眼能看到底。”
唐修瞟他一眼，“你這都能看出來？”
江橋嘆口氣，“只是感覺，他這兩年有什麽際遇我說不好，只要不影響拍戲就行。”
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強盜導演的邏輯。
唐修突然覺得自己昨天那氣生的有點沒頭沒腦，不過好在這家夥從頭到尾也都沒發現。江橋平時看人挺尖銳的，唯獨在追人和談戀愛時比他一個萬年孤家寡人還要遲鈍。
老祖宗松了口氣，放下劇本，“我今天的戲要排到上午十點吧？我回去再睡一會。”
江橋笑，“我剛才還在想，難得不用早起，你今天怎麽這麽勤快。”
唐修聞言回眸瞟了他一眼，某導演頓時把調侃的表情收了起來。
輩分大的人脾氣也大。
忍了。
唐修本來想回去再睡一會，結果剛剛走進樓裏，突然聽見旁邊的幾個工作人員在一起說話。他腳上穿的鞋走起路來沒聲，那幾個人沒發現他進來，他隱約聽見了江橋和沈思莫的名字，便駐足聽了一會。
-“誒，你們說沈思莫這回怎麽這麽放低姿態肯進組啊？”
-“不是說上完學了嗎？要想在內地發展，進咱們劇組當然最好啊。”
-“他就是豪門子弟缺心眼，早晚是要進圈發展的，兩年前要是接受江導的邀請，現在說不定紅透半邊天了，哪像現在這樣拿個配角還戰戰兢兢這麽憋屈。演藝圈拼的是機會和資源，又不看重海歸。”
-“你這話說的，既然是豪門子弟，壓根也不在意紅得快還是慢吧。”
-“他是豪門啊？不是吧，昨天他打計程車過來的，身邊連個助理和經紀人都沒有。”
-“剛回國還沒來得及找團隊也正常啊，他應該身上還沒有經紀合約，直接就被江導挖進來了。”
那幾個人說了這幾句，搭著手一起擡起一塊巨大的道具板，轉身往門口這邊來。唐修和他們擦身而過，他們見了唐修都很友好地笑，“哎，你候鏡啊？”
唐修禮貌微笑，“嗯。”
“加油啊，導演可喜歡你了。”其中一個說道。
唐修點點頭，閃過身讓他們搬著笨重的道具過去，回過頭看了一眼那幾個人的背影，黑眸中略帶審視。
豪門子弟打計程車過來，身邊連個助理和經紀人都沒有……
當初江橋對唐修簽約W集團這個決定非常認可，和他分析過一大通走正規經紀公司出道的好處，而且在經紀人選擇上也一直在指手畫腳。雖然不排除某不正經導演出於私心一直在給予他特別的關註，但沈思莫畢竟是被愛惜的學生，放著他野生進組，這好像不太符合江橋惜才愛操心的風格。
沈思莫第一鏡似乎拍的不太順利，唐修的鏡頭本來排在十點，但上完妝換好服裝到場的時候前面還有兩鏡沒有拍完。沈思莫卸妝走出來，唐修一打眼就知道是他的鏡頭耽誤了進程。
劇組正休息，道具組的人在調整設備，沈思莫走到江橋那邊說了幾句話，遠遠的聽不太清，只能看見他表情有些尷尬。
江橋擡頭看了他一眼，從口型上判斷，應該是說了句最後還不錯之類的。沈思莫聞言明顯松了口氣，他轉身從包裏掏出一個透明封皮的文件，遞給江橋。
誰料江橋看了一眼直接把東西往桌上一扔，眉宇間滿是震驚和怒氣，提聲道：“這是什麽意思？”
沈思莫臉色一白，他餘光瞟到唐修在不遠處，就把文件重新塞回了包裏，有些狼狽地說了兩句什麽，然後急匆匆地回宿舍那邊了。
張凱行從更衣室裏出來，招呼了一把唐修，“哎，趁著沒開機先來走一遍。”
唐修答應了一聲，從助理手中接過劇本走過去。這一鏡張凱行有幾個大的動作，一邊抻著腿筋一邊問，“你早上看沈思莫拍戲了嗎？”
“沒有，回去補了一覺。”
“哦。年輕人覺大。”張凱行沒當回事，“我早上出來溜了一眼，他是挺不錯的，入戲很快，能帶情緒。”
“嗯。”
張凱行看唐修若有所思，笑道：“你是不是有危機感了？沒必要，我和江導合作這麽多年了，沒見他對誰這麽上心過，而且你並不比沈思莫差。”
唐修聞言笑了下，他並不是有危機感，他是覺得沈思莫這個人很有趣。隱隱約約的，他嗅到了一縷大魂的氣息，只是不知道會是善是惡。
晚飯的時候江橋突然說，“李子平過來了，可能快要到劇組了。”
唐修聞言驚訝，“他沒和我說。”
江橋嗯了一聲，“之前是我不允許兩個主演的經紀人進組，所以他直接和我請示的。你這兩天風頭盛，也容易招黑，讓你經紀人過來陪在身邊比較穩妥，有事要溝通的話也有效率。”
唐修哦了一聲。他每天專註在劇組裏拍戲，倒是沒有想過吳伯亮這個角色一夜爆火會帶來什麽影響。
李子平進組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風塵仆仆的，像個老媽子一樣，一進劇組自己的東西來不及收拾，就去唐修屋裏看了一圈。
“不是我說你，知道的以為你在拍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來出家呢。”李子平對著空蕩蕩的衣櫥和浴室洗手臺比臉還幹凈的桌面嘆氣，“那時候我看你收拾行李就知道你那小破箱什麽都裝不下，果然到了劇組也不知道自己添置點東西。”
唐修有些無奈，“我不需要啊。”
“別說不需要了祖宗。”李子平從包裏抽出張卡揣進兜裏，“快入秋了，你現在不保養回頭臉幹得掉渣，上妝都上不了，江導不得罵死你？而且你看看你在劇組一個多月瘦成皮包骨，記者見了估計得說江導只讓演員幹活不讓演員吃飯，走走，出去吃個宵夜，順便去附近超市給你買點生活用品。”
唐修無語，鏡子就在旁邊，他照了一下。身材和之前沒什麽變化，一萬年了，他好像一直是這個體型，體重很少會有兩三斤以上的波動。
這個經紀人果然是親的，帶著親媽的濾鏡看他。
“不去了吧，累了，而且超市人多，導演說最近可能會有小報記者來蹲。”
李子平擺擺手，“我來的時候看見影視城保安外圍清場了，不過你要是累的話，回頭東西我去買，咱倆出去吃個宵夜，我和你說說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接下來？”
“對啊。”李子平一臉理所當然，“《斬狐臺》再有一個來月也就殺青了吧，吳伯亮這個角色也就還能在熒屏上秀半個月，你總得維持住自己的曝光率。你之前有幾次見義勇為，雖然人還不夠火，但在央視那邊形象不錯。最近央視爸爸有檔節目，你可以去試試。”
“什麽節目？”
李子平推著他，“出去說出去說，你總在這小屋裏憋著，非得抑郁癥不可。”
唐修無法，只好跟李子平出門。李子平對影視城倒是比他還熟，隨便挑了個小館子一進，裏面環境倒是挺清幽。
最近入駐影視城的劇組多了，晚上人也不少，唐修他們運氣好，趕上了最後一個小包間，門口有個簾子隔著，省去了和來來往往不太熟悉的藝人打招呼的尷尬。
李子平低頭看菜單，唐修隨手拿起杯子喝茶，然而茶杯剛放到唇邊，門簾外面突然過來一個人。
透過門簾底下的空，能看見來人穿著一雙休閑鞋，駝色的小羊皮看著很柔軟，但卻有些舊了，上面布滿紋路，明顯是挺久沒有送去專門的皮具保養店打理過。
這雙鞋唐修認識，是沈思莫的。
他不動聲色地放下茶杯，李子平指著菜單正要問他意見，他輕聲噓了一聲，示意李子平不要說話。
沈思莫正在打電話，剛好就停在唐修他們簾子外，雖然刻意壓低聲音，但距離近還是能依稀聽到內容。
“合約我收到了，我這邊也要看一下，明後天給你們傳真回去吧。”
……
“嗯，放心，條款就按之前說好的，沒變的話就沒問題。”
……
“嗯，五年內不跳約不走人。”
……
服務員過來問道：“先生您幾位啊？”
沈思莫對電話另一頭說道：“你稍等，我找個地方坐下。”
他被服務員帶著往遠處的卡座走，聲音也漸漸聽不清了。
李子平深吸一口氣，“我聽這聲音有點耳熟啊……我想想……誒不是吧，沈思莫？”
唐修嗯了一聲，“你也認識？”
“能不認識嗎？當年風雲人物……”李子平感慨兩聲又覺得不對，“他不是出去深造了嗎？”
“導演剛剛挖回來的，接替王禹出演人族國師。”
李子平神色有些驚訝，“進你們劇組？那不對啊，我昨天還去經紀人總辦聽會，沒聽說沈思莫簽約。可他要是進了江導的劇組，W肯定願意要他，怎麽聽這意思還簽了別家？”
唐修聞言看了一眼門簾，輕聲道：“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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