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橋看了看樓上的房間，“張凱行夫妻？”

唐修無聲點頭，脫了拖鞋往上走。走了兩步察覺不對，回頭一看，江橋也和他做了相同的動作，正在尾隨他。

-你幹嘛？

-跟著你啊。

唐修無語，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竟然和這個不正經的導演培養出了眼神交流的默契。他壓低聲音，“別害我被發現。”

江橋點頭，又往近前貼了一步。

房子隔音確實不好，唐修站在門外隱約能聽見裏面人說話。Athena大概在浴室裏，說話聲很小，只有張凱行的聲音是清晰的。

“你看看我，想想我們現在，不是很好嗎？”

“別想那麽多了，真的。”

“我一直都愛你，這麽多年了……你這樣，也考慮考慮我的感受。”

張凱行說了這幾句之後裏面傳來馬桶的聲音。唐修下意識又往門口貼近一步，果然沒多久就聽腳步聲從浴室出來。

“好點了嗎？”

Athena的聲音終於有了——“別碰我，阿凱，我難受。”

“抱你幫你拍拍背都不行嗎？”

“我真的惡心。”

兩人的對話停止了。江橋轉過頭來挑眉看著唐修，二人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驚。

唐修上午想到過二人假結婚的可能性，但他卻沒想過張凱行竟然愛得這麽卑微。Athena並不算是非常出眾的女人，至少在這個圈子裏絕對不是，可是張凱行竟然能縱容妻子到這種地步，碰一下都說惡心，可他卻依舊溫柔耐心。

唐修正沈思，江橋忽然拉著他往樓下走。江橋的腳步又快又輕，一點也不像頭一回偷聽人家講話，唐修被他拉著直到一樓自己床邊，正要問怎麽回事，張凱行房間的門忽然開了。

張凱行走出來，望了望一樓，只看見唐修的屏風。

“修，你睡了嗎？”

唐修連忙從屏風後閃出來，“正要睡，怎麽了？”

“哦，你嫂子有點胃腸感冒，剛才在幹嘔，我怕吵醒你所以出來看一眼。”

唐修一頓，“我剛從廁所出來沒聽見。嫂子嚴重嗎？我這裏有藥。”

張凱行擺擺手，“我這也有，沒事，你睡覺吧。”

“好。”

張凱行回屋了，江橋從屏風另一側走出來看著唐修，“我剛才要是不拉著你往回走，你現在就被人家發現了。”

唐修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他會出來？”

“雖然不知道他和Athena到底什麽情況，但一定有怕人知道的秘密。我和張凱行合作多次，他做事穩重嚴密，這房子隔音差，他有所戒備是正常的。”

唐修點點頭，江橋這個人但凡是在不正經的事上都很有天賦啊。

“對了，我有話和你說。”

江橋忽然正了神色，拉著唐修從床旁邊的玻璃拉窗出去。別墅外面的小露臺很別致，兩個蒲團放著，坐上也不覺得冷。唐修皺眉，“又幹什麽？”

江橋看他，“叫導演。”

“……”

“和我沒大沒小慣了，連導演都不叫了。”江橋挑眉看他，“別忘了斬狐臺馬上開機，到了劇組我才是老大，你一切都得靠我罩。”

唐修挑眉，“江導又有什麽指教了？”

“指教說不上，但我覺得你這家夥很奇怪。好好做你的演員，為什麽總是愛管別人的閑事？偷聽壁角這種事可大可小，但萬一被人發現了，這波黑你洗都洗不掉，知道嗎？”

唐修唔了一聲，眼眸微睞打量著江橋，“您似乎總是很關心我的人設形象，比我的經紀人都上心。”

江橋轉過頭去看著前方，平淡地說道：“你是主角，要是電影還沒拍完就把自己搞臭了，我和你沒完。”

唐修聞言笑了笑沒說話。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空氣幹凈極了，天空也幹凈。他擡頭望著天空，突然聽江橋問道：“你喜歡看星星？”

唐修搖頭，“早看厭了。”

江橋撇嘴，“二十歲出頭，說話總是老氣橫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活了多久。”

唐修沒吭聲，雖然身邊這男人愛擺譜又自來熟，但他並不想拿自己的萬年履歷把人嚇壞。

倒是張凱行那一對更讓人頭疼。集魂幡多次異動似乎都與宋棉有些關系，順著宋棉認識了張凱行，順手查查也符合邏輯。可是以目前的線索來看，張凱行和Athena是假結婚，如果Athena是為了名利答應假婚，張凱行應該心知肚明。可第八十一魂是一縷善魂，唐修並不覺得張凱行這種卑微的愛算是善。欺騙粉絲、欺騙自己，怎麽能算善？

山間突然起了風，雲朵都被吹散，唐修長長地嘆了口氣，江橋在旁邊安靜地看著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他的身上。

唐修轉過頭，“江導又幹什麽？”

“你這個人，對你好也問，對你不好也問，人與人之間就不能多點信任少點質疑嗎？”

唐修笑了，“和您這種‘正經’的導演，不警惕不行。”

江橋正要懟回去，然而話還未出口，忽然頓了一下。下一秒，他抓住唐修的胳膊就帶他躲到拐角另一面的墻角去。唐修嚇了一跳，房子另一邊傳來了腳步聲。

江橋低聲道：“可能是張凱行他們。”

唐修，“我們現在沒在偷聽，為什麽要躲？”

江橋，“……畢竟也是做虧心事。”

唐修更詫異，“我和你坐在別墅外面聊聊天吹吹風，算哪門子虧心事？”

江橋沈默不語，唐修正要罵他一句莫名其妙，然而那兩個人卻突然出了聲。

竟然是於印和錢琍。

錢琍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憤怒，“你說說啊，要是不能給人解決問題就別說大話，現在捅了婁子，你讓我以後怎麽做人？”

唐修扭頭和江橋對視，江橋也正皺著眉，似是同樣沒想到這兩個人還能有問題。

於印讓錢琍抱怨了好幾句，沈默了一會才說道：“真被發現了鍋都是我的，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們的關系，圈子裏也沒人知道，不會懷疑到你頭上。”

錢琍氣得帶了哭腔，“這種事情誰能說得準？這個圈子裏到處都是眼睛，你讓我每天魂不守舍，坐立不安！”

女人抱怨起來喋喋不休，於印聽了一陣終於煩躁起來，提高聲音，“夠了！”

而後他又軟下去，“我們少來往一些吧，你就當這事和你沒關系。反正——本來也是我單方面願意的。”

兩個人進屋了，唐修和江橋在墻壁側面站著，過了一會，江橋突然說道：“你別說，我突然發現了你這個詭異愛好的爽點。”

唐修，“？”

“演藝圈群眾的私生活亂得可真豐富多彩啊，小故事一套接一套的，看看也刺激。”

“……”

“剛才錢琍說圈子裏到處都是眼睛，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吧？”

唐修哼一聲，一個白眼斜過去，“別忘了還有你這種人。我偷聽宋棉和陸康景、張凱行和Athena、還有於印和錢琍，哪次都沒跑了你。”

江橋閉嘴了。

過了一會，江橋又說道：“所以現在看來，張凱行和Athena是假結婚，於印和錢琍有奸情，你們這個綜藝真是藏龍臥虎。”

唐修沒搭腔。從他觀察到的這些蛛絲馬跡來說似乎確實如此，但他卻總覺得不對勁。沒憑沒據的，憑的就是行走萬年的直覺。

“我說，你這腦袋又在轉什麽？”江橋看著唐修思索的樣子，突然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唐修的頭。

“一天天，神神叨叨的。”

卻不料唐修皺起眉來，這家夥出手太快，他反應過來想躲的時候對方已經完成了出手收手的全套動作。

“導演摸摸頭還不滿？”

唐修皺眉，“從來沒人敢摸我頭。”

江橋聽了覺得好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什麽厲害人物，一個小輩，裝什麽老大？”

唐修沈默，他仔細盯了江橋半天，江橋也含笑看著他，完全是看炸毛小朋友的表情。唐修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有一世積身份做了尚書大臣，古時候人們生活不如現在幸福富足，但好在規矩森嚴。那時候要是有草民膽敢摸他的頭，爪子都給剁下來。

他想著想著就忍不住瞇起了眼，江橋這家夥，要是把手剁了，估計以後也自來熟不起來了。

“餵，你在想什麽？不說話？”

唐修收回思緒，淡淡道：“總之以後不要碰我的頭，很討厭。”

“哪裏討厭？論身高我高你三公分，摸起來還算順手。論年齡，我長你五歲，論輩分，我是導演你是後生，我怎麽不能摸你頭？”

唐修冷哼一聲懶得解釋。萬年來獨來獨往慣了，他並不習慣和人接觸，而且江橋每次觸碰他的時候他都會有一種怪異的感覺。上次走廊裏長者安撫性的擁抱，還有剛才的摸頭，他都覺得像是被有人拿羽毛搔，癢。

至於哪裏癢，又說不出。

“你快走吧，要是不小心被人偷拍了，網上又要說我私下和導演套近乎。”

江橋雙手插進兜裏，“也行，那你早點休息啊。”

“嗯。”

唐修目送江橋離開了別墅，轉身拉開玻璃拉窗，坐到床上。今天一整天信息量很大，張凱行這一對和於印這一對的秘密看似浮出水面，可他卻總覺得哪裏缺失了。

他嘆口氣倒在床上，然而藏在枕頭裏的集魂幡忽然動了。

這一次，不是之前幾次若有若無的輕輕波動。隔著一層枕頭，唐修甚至聽見了沙沙的聲音。

萬年來，那正是集魂幡吟唱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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