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唐修就接到了昨天見面的經紀人李子平的電話，對方說材料審核通過了，讓他盡早去公司簽合同走流程。

七月是W集團大批簽新的時候，人事辦裏排了不少人，唐修辦完手續出來已經是下午，剛好李子平給他發訊息：“拿到合同就來十四層會議室找我。”

——“好。”

錄完信息的新人們三五一群站在走廊相互認識，唐修獨自一人穿過人群往電梯走去，伸手按了向上的按鈕。那部電梯還在一樓，才剛剛要上來。他低下頭去翻看自己的賣身合同，十秒鐘後伴隨著“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電梯裏站著一個男人，高挑俊朗，劍眉星目，正似笑非笑地打著電話。唐修第一面覺得這人似乎有些面熟，卻一下子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嗯，我看這結局不錯，頭重腳輕的，放在今年一眾良心劇本裏也算獨領風騷。”

“是啊，虐觀眾嘛，比比看誰先讓票房跌破成本價。”

唐修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擡手扶住電梯門，用眼神征詢對方是否方便有人同乘，那人看見他後怔了一下，停頓了兩秒才點點頭，接上剛才說到的地方。

“總之這樣不行，要是再沒有令人滿意的修改，選角也很難進行。”

男人低聲又交代了幾句才掛斷電話，從背後看著唐修。棉麻質地的襯衫與這座寫字樓裏奢侈時尚的風格格格不入，卻唯獨很襯這個人的氣質。他看了一眼樓層板，十四層，新人的樓層。

電梯很快就到了，男人在唐修下電梯前說道：“謝謝。”

聲音倒是穩重好聽，只是這人在見面後的第一句話就已經暴露了挑剔毒舌的屬性，唐修轉身微笑，“您客氣了。”

電梯門緩緩關閉，將裏面那人來不及收回的視線夾斷。

李子平就在出電梯右手邊第一間會議室裏坐著，唐修隔著玻璃墻對他微笑，推門而入。

“合同我已經簽好帶來了，多謝您。”

李子平接過合同擺擺手，“叫我子平就好。其實我也是個新人，手上資源十分有限。我有點好奇，你的外形和氣質都很出眾，又有大佬引薦，為什麽會選我做經紀人？”

唐修聞言搖了搖頭，“我昨天就說過，入這一行是對人感興趣，不是為了大紅大紫。”

“你不想紅？”李子平瞪大了眼睛。

唐修又搖頭，“也不是不想紅。紅與不紅我都可以接受，因為那不是我最關心的事。”

李子平聞言心裏直犯嘀咕，心道昨天面試時以為他只是走個答題的野路子，可今天竟然還這麽說，不會真是為了看戲來的吧。

長那麽好看，進圈卻只為了看戲？完了完了，來到W集團接手的第一個藝人就這麽胸無大志，職業生涯岌岌可危了。

“子平？”唐修輕聲叫著忽然走神的經紀人，黑眸中一絲探詢，“怎麽了？”

“哦，沒事，沒事。”李子平猛然回神，從身邊的文件夾裏拿出一沓策劃案遞過去，“這些是我剛從影視策劃部拿來的項目，都是下半年要拍的。你簡單過一過，選些簡單的角色填報名表走公司內部的篩選流程。今年的本子都很不錯，雖然不指望你一出道就有戲拍，但爭取博個開門紅嘛。”

唐修嗯了一聲，把那疊策劃案拿過來逐個翻看。這些策劃案中青春勵志校園劇占了半壁江山，大概是近年的主流。唐修翻著翻著，手指在一堆裝訂好的策劃案中忽然掃過一張薄薄的紙，他隨手把那張紙抽出來看，上面黑體三個大字——《斬狐臺》

“斬狐臺？”

李子平哦了一聲，“是江導籌拍的電影，不過聽說江導還在和編劇磨，一幕一幕地摳劇情。”

唐修聞言腦海裏忽然浮現出剛才電梯裏遇見的那個人。難怪覺得面熟，那人在電視上出現過，叫江橋，國內導演頭把交椅，年輕有為，作品部部都是口碑。早在幾年前就有人唱衰他早晚江郎才盡，他的作品卻越來越沈穩大氣。

唐修的視線下移，看見頁尾處的簽字。

主投資方、導演：江橋

“他自己投資？”

李子平點頭，“沒錯 ，《斬狐臺》是江導和我們的合作。他主投，我們跟投一部分，好處是角色從我們的藝人裏選擇。只不過據說項目進度膠著，江導每天在公司給他安排的臨時辦公室待到深夜。這麽大名氣還事必躬親，難怪人家是行業領軍。”

“這樣啊。”唐修點點頭，順手折了那張紙的頁腳。

……

李子平帶著唐修參觀公司，隨便一轉就轉到了六樓餐廳。現在不是吃飯時間，餐廳裏沒什麽人。唐修簡單看了一圈正要出去，卻見不遠處電梯門打開，兩個男的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這兩人外形和氣質似乎有些相像，都冷著臉。見了李子平，其中一個懶洋洋地伸手算是打了個招呼，另一個叫了一聲，“子平哥。”

“哎，你們怎麽都有空來公司？”

伸手的那個斜了一眼身邊的人，冷笑，“都是來見江導的，剛好撞見了，就聊聊天。”

另一個撇了下嘴，沒接話。

先打招呼的人看了眼唐修，“這人誰啊？”

李子平連忙介紹道：“這是唐修，新藝人。”

“這樣啊。我是宋棉，旁邊這位啞巴叫陸康景，你認識我倆吧？”

唐修笑，其實他並不認識。

陸康景瞪了宋棉一眼，不耐煩地說道：“到底說什麽事，如果只是閑扯的話我還有別的事忙。”

宋棉哼一聲，“走吧大忙人，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聊聊。”

那兩人慢吞吞地一起晃進了餐廳最裏面的茶吧，李子平拉了一下唐修，“都是當紅小生，公司這兩年主要就捧他們兩個。你剛才不是問《斬狐臺》嗎？據說《斬狐臺》男一就從這二位中出一個，他們倆最近幾年撞完戲路撞人設，競爭很厲害。”

“這樣嗎？”

“你感受到他倆之間那股刀光劍影了嗎？”李子平擠著眼睛。

唐修笑了，“刀光劍影沒感覺到，就感覺陸康景挺煩宋棉的。”

仿佛為了印證唐修說的話似的，遠處的宋棉剛好在催身後的陸康景走快點，陸康景慢慢吞吞地，雖然沒有和他起爭執，但那個白眼翻的，離這麽遠都能看見。

唐修又笑，“挺有意思的。”

領了公司的信用卡和電話卡，又排了之後的培訓課程表，忙活一天，回到家的時候已是傍晚。唐修給自己煮了一碗速凍水餃，一邊吃著一邊用手機查今天遇到的那兩個藝人。

宋棉和陸康景同時出道，成名角色都是高冷的學霸男神，之後幾乎每一階段都有類型相似的作品同步播出，這兩人就像粘在一起了似的，在成為彼此心頭大患的路上越走越遠。

唐修關註了他倆的微博，都是兩千萬的粉，實在難分伯仲。通過今天那粗一打量，宋棉痞裏痞氣的，陸康景為人略內向一些。

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單純不願意搭理宋棉。

唐修吃過晚飯後就在客廳喝酒看表演教材，不知不覺墻上的時鐘已經指向晚上十一點，便洗個澡打算休息。然而當他裹著浴袍帶著微醺的放松踏入臥室，燈還沒來得及開，那雙黑眸深處卻忽然閃過一簇驚喜。唐修快步走到床前，掛在墻上的集魂幡輕輕晃動些許，轉瞬又歸於寧靜。

它沈睡了數千年，已經很久沒有過聲息。

唐修整個人仿佛忽然灌入了活力，黑眸中盡是神采。他小心翼翼地把集魂幡取下來，仔細打量。這集魂幡隨他，也是一個挑剔的主，凡是集過的魂再出現便不會有任何反應，只有當潛在的新魂出現在他周邊時，他沾染上那人些許的氣息，才會觸動集魂幡給出提示。

只是這次集魂幡的波動太細微，他與那人應該沒有太深的接觸。

唐修微微嘆口氣，既興奮又有些無奈。今天遇到的人太多了，他有些頭大地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把集魂幡重新掛好。懶得開燈，直接走到窗前去拉窗簾。

就在這時，W集團同一樓層的某個窗內突然又亮起了燈光，隔著一條馬路看不太清裏面的人是誰，只能辨識出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影，由遠即近走到窗旁坐下。

W集團早已是一片漆黑，數百個窗口，只有那一個是亮的。

唐修好像有些猜到了那間辦公室裏的人是誰，一絲想法從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卻轉瞬又被否定。

那最後一縷未集之魂既然萬年不遇，必然有強大的魂澤。公寓和公司相隔不遠，江橋近在咫尺，如果是江橋的話，集魂幡不會只波動那幾難察覺的些許。

而李子平，作為他的經紀人，昨天就已經有過接觸了，今天更是共處了一個下午，也不會是他的目標。

唐修突然想到了下午在公司餐廳遇到的宋棉和陸康景，這兩個人和他略有交集，卻並不深，現在看來應該是最大可能性的目標人選了。但是究竟是不是他們也未可知，集魂幡狡猾敏感，那目標也可能是與他們有關的其他人，要透過千絲萬縷的聯系一層一層查下去才好。

唐修想到這不由得嘆口氣，拉了窗簾躺在床上，闔眼入睡。

空蕩蕩的公寓中一片靜謐。臥室床上的人已經睡熟，淩晨一點，對面寫字樓的那盞窗也熄了燈。幾乎就在同時，唐修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無聲亮起。

一封來自公司群發的郵件躺入郵箱。江橋導演的年度大戲《斬狐臺》，要面向公司全部簽約藝人開始選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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