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朗緩緩蹲下來, 閉上眼，用臉頰輕輕慢慢地蹭校長的衣袖，許久沒感受過的溫存。

記憶裏, 爸爸微笑的臉, 和校長嚴肅的臉, 漸漸重疊在一起。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像爸爸一樣，把他放在心上的人。

可為什麽，在他決定敞開心扉的時候，這個人又離他而去了呢？

好夢總不長久，貓生終究孤單。

“老師……老師……”龍崽慌亂地站起身，跑去打開房門。

謝朗貓眼一睜，急忙擦掉眼淚追上去，拽住龍崽的胳膊：“殿下, 你不要亂跑, 校長已經走了。”

“去哪裏了？”陸子遙無助地轉頭看向貓咪：“為什麽會憑空消失？既然已經回到兩天前, 老師應該就在宮裏，現在幾點了？他一定睡覺了, 他年紀大了，睡得早，我去他房間看看, 噓, 你不要出聲。”

“殿下！”謝朗一咧嘴, 淚如泉湧，一頭栽進龍崽懷裏，哽咽道：“校長已經不在了……我們怎麽辦呢……”

走廊南邊的樓道響起腳步聲，管家侍從聽見動靜，迅速趕到。

不多時，穿著睡衣的皇後也睡眼惺忪地趕來了。

見那小貓伴讀在哭，小侄子紅著眼眶呆呆站著，皇後立馬精神了，撥開侍從，上前抱住兩個孩子：“怎麽了寶貝們？做噩夢了嗎？”

龍崽轉頭看向姑母，忽然一癟嘴，“老師消……”

話說一半，謝朗慌忙捂住龍崽的嘴，連拉帶推地把他拉回房間，也顧不上禮儀，當著皇後的面關上門。

“你幹什麽？”陸子遙莫名地看向小貓咪。

“不能讓皇後知道我們背叛了她，她要是一氣之下送我們走，怎麽辦？”謝朗臉色發白。

早就習慣了被拋棄，爸爸走了，爺爺奶奶不要他，媽媽不在意他，現在連校長都走了，謝朗害怕自己的過失，讓皇後找到理由拋棄他，所以想要隱瞞真相。

陸子遙難以理解地望著他，許久才開口：“姑媽不會送走我們的。”

“可我們背叛了她。”謝朗轉過身，犯錯一樣不敢看龍崽。

“我們只是為了安全。”陸子遙感覺小貓咪在瑟瑟發抖，像是缺乏安全感：“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姑媽不會追究的，你別害怕。”

“不！我們先不告訴她！”謝朗堅持。

陸子遙無所適從地看了看周圍，似乎因為小貓的脆弱，自己必須振作起來面對現實。

所以稍微緩了緩，殿下上前摟住小貓咪，悲傷低啞地開口：“老師不在了，瞞不住的，我得……”

謝朗擡頭看向龍崽，本能地不想聽他說出之後的話。

龍崽還是含淚說出來：“我得通知宮裏，準備葬禮。”

謝朗慌張地低頭喃喃：“不行……先不要說出去……”

陸子遙邁步走過去，將小貓咪拉進懷裏，輕聲哄道：“事情我會處理好，那七個人我已經記住了，我會讓他們給老師償命，幕後的人也藏不了多久。”

門外，皇後敲了敲門，輕聲問：“你們究竟怎麽了？大半夜的待在閣樓幹什麽？”

謝朗擡頭，看見陸子遙堅定地點了下頭，心裏一下子安定下來，也點了點頭，轉身一起開了門。

事情經過告訴了皇後。

皇後一時無法接受邱老師消失的事實，竟然像小皇子一樣，試圖去聖巫的房間尋找。

她樓上樓下滿皇宮的找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時候，忽然“哇”地一聲仰頭哭出來。

死去的人有種魔力，能讓活下的人不自覺地反省自己曾經犯過的錯，並且再沒有彌補的機會。

與邱老師最後一段接觸的時光，皇後把藏在心裏，對父皇母後、對兄弟對丈夫、甚至對整個伊撒羅民眾的憤怒，都發洩在老師身上。

光是想到自己的只言片語，懊悔就讓她心如刀絞。

皇帝執政期間，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身為奧加的大公主，整個童年時光，都很少見到父皇，聖巫就像她的父親，嚴厲地想要將她培養成合格的女帝。

直到她放棄帝位，這個嚴肅的老人，才變成慈愛的爺爺，再沒對她有過苛責，將嚴厲轉移到她弟弟身上。

謝朗發現自己果真想多了，皇後得知事情經過後，根本沒心思計較過失與背叛，整個人都陷進了無盡的悲傷。

她的丈夫、女兒和兒子，與聖巫都沒有太多接觸，又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只能徒勞的安慰。

偌大的伊撒羅皇宮，只有奧加的小皇子與她感同身受。

這對姑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親密，中午都沒吃飯，在閣樓裏談論關於老師的回憶，商議後事。

兩人都認為，聖巫的死訊暫時不能公開，因為先知中存在內鬼，皇後只能秘密聯系邱言說明了情況。

得知父親的死訊後，邱言癱軟在自家書房裏，許久聽不見手機裏皇後的嗓音。

回過神，邱言顫抖著請伊撒羅皇後重覆一遍。

“我是問你：聖巫離宮後，有哪幾位先知不在宮裏？”皇後又問道。

邱言大腦一片空白，花了好一會兒才恢覆思考能力，抱歉地回答：“對不起，公主殿下，對不起……我現在……我不知道……”

“不用道歉。”皇後憐憫道：“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你先喘口氣，慢慢想一想。”

邱言謝過皇後的理解，一手搓掉臉上的汗水和淚水，皺著眉頭凝神細想，不久後，答道：“只有幾位年長的先知沒有執勤，現在皇子不在宮裏，我看他們年紀大了，站著都能打呼嚕，幹脆就把他們打發回家了。”

“哪幾個人？”皇後問。

邱言仔細想了想：“一共四個——”

皇後記錄下他報的名單，又囑咐了幾句，就掛斷了通話。

邱言掛斷後，大腦還一片轟鳴，心裏就記得一條囑咐：提防內鬼，不要讓奧加宮內的先知們，知道聖巫去世的消息。

邱言目前的能力，根本壓制不住所有族人，沒了父親，他終於感覺到頭頂的屋檐倒塌了，天空烏雲密布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落在他頭頂。

而他必須要挺住，代替父親，為皇室遮風擋雨。

皇後本打算加強皇宮守衛，卻被小侄子阻止。

“現在是21號，老師來伊撒羅皇宮的第三天。”陸子遙定定註視著六神無主的姑母：“他來的時候已經被跟蹤了，幕後的人肯定知道我可能在伊撒羅皇宮，如果您這時候突然增加守衛，就等於默認了他們的猜測。”

“對、對！”皇後緊張道：“不能讓他們知道你在我這裏。”

陸子遙搖搖頭：“聖巫沒有單獨離開，他們很快會知道。”

“那怎麽辦？”皇後迷惑道：“還是得增加守衛啊！”

“不增加守衛，是為了讓他們以為我不打算在這裏常住，現在得趕緊安排皇家保鏢，假裝秘密送我過邊境。”陸子遙滿眼殺意：“先把那七個殺手引出來。”

“這怎麽行！”皇後皺眉道：“這太危險了，我也想給老師報仇，但咱們這時候不能冒險，否則老師不就白白犧牲了？”

陸子遙堅持：“這一次，沒有防備的是他們，只要他們一跟上，我們就率先發起攻擊，只要留一個活口就夠了，不止是為老師報仇，姑媽，這些人是突破點，比咱們目前審訊的犯人更有料，至少把背叛老師的先知先拽出來。”

“這倒是個好主意。”皇後眉頭舒展，但很快嚴厲地反駁：“我可以派人假裝送你走，但你絕對不能參與誘敵。”

陸子遙急道：“只要準備充足，他們根本沒有反擊的機會，用不著擔……”

“這不可能！”皇後瞪了小侄子一眼：“只要把他們引誘出來就是了，我可以親自動手，要你個小屁孩冒什麽險？”

陸子遙不服：“我已經長大了。”

皇後嘆了口氣，心裏郁悶小侄子至今沒能化形。

如果他能夠化形，別說七個帶槍殺手，就算定位導·彈也沒有威脅，邱老師也不必因此喪命了。

小皇子的臉色微紅，其實猜得出姑媽心裏的想法。

略作猶豫，殿下轉過身背對姑媽，脫下外套，一拉左邊的衣袖，將體恤領口拽下來，露出左肩下方的皮膚：“你看。”

皇後開始還納悶這小家夥在幹什麽，定睛一看，頓時倒抽一口涼氣，驚呼道：“你出鱗了！”

陸子遙說：“不知道這算什麽，本來半邊後背都這樣，早上起來發現床單被刮爛了，一照鏡子看見變成這樣，但是過了一夜就恢覆了，現在就剩這一小片出鱗了。”

皇後滿目驚詫：“怎麽會這樣？”

“我不知道。”陸子遙拉回領口，轉身納悶地嘟囔：“可能是應激反應，剩下來的這一小片部位，是中彈的位置，當時我就感覺子彈卡在後背了，沒穿透肩膀，否則按照當時的位置，子彈應該會繼續打穿老師的脖子。”

皇後一臉納悶：“可是……你為什麽……你既然能出鱗，為什麽不能化形？”

陸子遙聳聳肩：“連主動收起龍鱗都做不到，只能等自動消退，我特麽可能是個殘次品。”

“別瞎說！”皇後站起身，拽過小皇子，扒開他衣領，仔細查看後肩那兩片龍鱗。

眉頭愈發皺緊了，皇後疑惑地喃喃：“怎麽……怎麽會是銀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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