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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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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東宮,在晨光之中透著陰森的死氣。接連沒有了兩個孩子,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撫平這個創傷。未晞躺在床上,飲下七七餵來的湯,又聽她說沈湛已然出了京城,心裏忽然空落落的。

事已至此,自尊如她,竟然還是恨不起來。

手指輕輕滑過小腹,那裏平坦得很,也沒有一絲的生命跡象,前不久她才失去了一個孩子,她第一個孩子。

見她忽然不說話,眼角都透出分分的傷感,七七忙勸道:“公主放寬心思才是,將息好了身子,才有精神啊。”未晞一笑:“我曉得,總是叫你提點我也不成樣子。”又沈沈心思,起身道:“隨我去看看側妃吧。”

七七一怔,正要出聲相勸,便聽她道:“不妨事,只是去坐一下便好。”何況,她腦中翻來覆去都是玉華那日雙目淌血的模樣,那落下的,血與淚相和,一滴一滴,未必不是她對於沈湛全部的綺念。

七七眉間一斂,只好給未晞披上大氅:“早春薄寒,公主小心些才是。”說罷,攙住未晞向外而去。甫一出門,未晞便被那股子含著涼意的春風吹得一顫,還是忍住了,向著玉華的小院而去。

她本是不常踏足玉華這裏,上一會踏足,尚且是玉華生子之時,再上一回,便是玉華診出有孕之時,那時整個小院都透著喜氣。而現如今,小院之中,除了頹敗之氣,再也沒有旁的什麽。

遠遠便見含珠立在門外,不過幾日,她清減了好多,一雙大眼睛嵌在臉上突兀得很,見了未晞和七七,才上前一福:“太子妃。”

“你家小姐呢?”未晞出言問道,含珠又是垂淚不止:“我家小姐她……”見她這樣淒苦的模樣,未晞心中約莫也有了底,道:“你替我傳一聲,就說是我找你家小姐。”

含珠閃身進去,不多時又折回來,拭去臉上的淚痕,歉疚道:“太子妃,我家小姐不願意見您,太子妃還是回去吧。小姐說,紅塵之事也就這樣了,她情願下半生常伴青燈古佛,了此殘生。”說著,她眼底又滲出淚來。

未晞心中酸酸的,靜靜頷首:“如此,我就不打擾了。”正要轉身,又聽含珠說:“太子妃,我家小姐說,還請太子妃多加保重,終究是叫了你許久的‘姐姐’,這京中只怕要不得安寧了。還說,除了太子,還有那樣多人在乎太子妃呢。”

未晞心中一沈,看著含珠不語。含珠被她的眼神看得有幾分不適,垂首道:“奴婢不知何意,只是轉述小姐的話。”未晞這才斂了目光:“本妃曉得了,你好生看顧你家小姐。”轉身,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待步出小院不久,未晞才轉頭:“七七,你吩咐下去,不許虧待了側妃。”七七稱是不提。

京中要不得安寧了……似乎這京城之中,什麽時候安寧過一般。

捋了捋長發,未晞才一口氣嘆出來:“回去吧。”

夜幕之中,星辰點點,宛如碎玉點在黑布之上。

燕王府,楚含岫坐在燈前,把玩著手中的甲胄碎片,範琳恭敬的立在她身邊:“長公主,咱們……”楚含岫揚起一抹笑容:“你說呢?”範琳素來聰慧,聽她這話,笑容已然從唇角漫出:“屬下知道了,一定不會讓公主失望。”

楚含岫唇邊滿是冷酷的微笑,看得人皮膚起栗,手中的碎片在燈火之下,泛出冰冷的光輝。她的容顏幾乎映在甲胄之上,妖冶得仿佛是罌粟一般。

門板聲忽然一響,便見門前立著一個頎碩身影,細看之下,正是她的夫君沈澈。楚含岫一怔,姣美的臉上已然換上了天真的笑容:“王爺。”

沈澈面上依舊溫潤,只是一雙眼睛愈發的像了沈湛,那深沈如海的眸子:“王妃適才在說什麽?”

楚含岫一怔,還是笑道:“臣妾沒有說什麽啊。”她不是傻子,早早的就覺察到了,自從沈澈禁足宮中回來,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但是他的笑容還是那麽溫潤,根本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是麽?”沈澈上下打量過她,笑道,“王妃真的沒有說什麽?”

楚含岫忽然覺得頭皮一麻,仿佛是自己皇兄那威壓的氣勢包裹一般。

次日,南疆的奏折抵達,說是災情愈發重了,京中方才壓制住的流言一時更是如沸水炸開鍋了。譬如“太子與楚朝命途相沖才會引發災難”“太子連年征戰有傷天和才引得天神發怒”,更有甚者,說是沈湛此去,乃是將煞氣引去,才使得災情加重。

這流言速度極快,饒是未晞深居東宮,耳中也是傳進了流言。輿論之事,素來是可以要人性命的。九五之尊,乃是天命所歸,若是天都不幫你了,自然還是得下臺了。

未晞握緊了手,掌心發白。七七看著自家小姐蒼白而凝重的臉色,心兒也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就算她不甚明白朝堂之事,也知道,如今太子處境不妙。

未晞目光緊緊落在牛乳上,乳白色的液體映出她的容顏。玉華果真沒有說錯,這京城之中,又不安寧了。算來,她嫁過來這一年,沈湛這個太子,似乎隨時都是如履薄冰,動輒威脅到他的地位。

嫁過來,本就是錯誤,就要任其錯下去嗎?

喝了一口牛乳,道:“七七,你將蕭都統叫過來,說我有話問他。”

七七面上閃過一分忸怩,還是轉頭去了。不多時,便領著蕭晟轉回來。他一襲輕鎧,英氣逼人,一揖道:“太子妃金安。”

“蕭都統,不知如今東宮外是什麽樣的光景?”未晞簡短道,“本妃的意思,是說流言如何了?”

蕭晟面上閃過不安:“回太子妃,臣以為,若是這流言再傳下去,輿論高壓之下,只怕廢太子之日不遠。”

未晞眸子裏立時閃過冷光,廢太子?“蕭都統跟著太子日久,可知道朝中有多少人是太子的死黨?”蕭晟思量片刻,道:“陛下最為反感的便是結黨營私,否則上回燕王殿下也不會被陛下那般斥責。不過朝中半數大臣,都是向著太子的。”

“這些人忠心麽?”未晞問道,蕭晟頷首:“想來應是,上一次庶人沈灝陷害燕王之事,也有不少朝臣是得到太子殿下授意而附和的。”

未晞心頭一松:“如此甚好。”沈湛如今不在京中,她便有必要出面壓制下來流言,可恨她是女子不能幹政,如今又是小產,更是有心無力。不為別的,為了自己,為了楊國,她都不能失去太子妃這個位置。只有她未來成為皇後,楊國才能真的無虞。

自古皇權的構成,民心才是最底層的基礎,其次便是朝臣,最後才是由民心與朝臣共同撐起的皇權。如果底下兩層都倒了,那麽皇權的覆滅,便是屈指可數。

念及此,她轉頭看著蕭晟:“蕭都統可知,太子手下的暗衛,是怎麽樣的?”蕭晟目光頓時利了,太子手下的暗衛素來是不為旁人所知曉的,而現在她說出來,蕭晟已經能篤定未晞在沈湛心目中的位置,也不再隱瞞,當下道:“回太子妃,太子手下的暗衛,共分為十二支,每一支皆是由高人直接訓練出來,每三支便是一營,共是天地玄黃四營。其中,天字營負責全國各位王公及大臣宅邸的監視;地字營則是安插在別國;玄字營與黃字營,再加上守衛東宮的羽林衛,都是太子的親衛,必要時,可執行殺人之事。”

未晞聽罷,背上忽然起了一陣寒意,她知曉沈湛有暗衛,卻不料他的暗衛竟然有這種規模。監視全國的王公大臣,不知是有多少人!定一定心神:“那麽,太子有沒有下令查是誰?”

蕭晟道:“臣不知,暗衛的調度,素來都是由李總管負責傳達太子的命令。”

未晞頷首,沈默片刻,又道:“煩勞蕭都統告訴李總管,用盡一切辦法止住這場流言,否則太子情況堪憂。”一旦流言傳出京城,後果不堪設想。沈湛在去南疆的途中,該擔心的就不只是災情了,還有隨時可能爆發的民變。

蕭晟頷首稱是,轉身便去。待他尋到李德淮,後者見蕭晟來得很快,又聽他說了來意,已然露出狡黠的笑意:“蕭都統所說,真是太子妃的意思?”

蕭晟頷首:“自然,我豈敢擅傳太子妃命令?”李德淮臉上的笑容頓時有幾分暧昧:“蕭都統,恕奴才多嘴一句,咱們的主子是太子,就算太子妃是太子殿下的妻,咱們也只能聽太子的話,您說是不是?”

蕭晟頭皮忽然一麻,覺察出他話語中的深意:“李總管的意思是……”

李德淮笑得愈發的深了:“蕭都統是明白人,自然不用奴才多說。”又將雙手相對展開,猛地合在一起,啪的一聲,“蕭都統可明白這個意思?”

蕭晟揚起笑來,分外的輕快。

作者有話要說: 內容提要好長啊,今天雙更,此為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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