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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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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堪又是過了幾日,秋意漸濃,似乎連風中都彌漫著一股子蕭瑟和蒼涼。

爐中青煙裊裊,未晞坐在鏡前,執著青雀頭黛,有一下沒一下的描著一雙秀眉。沈湛坐在其身後,含笑看著鏡中的嬌美容顏。眸中雖是淡然,卻含著深深的依戀,連一瞬也不願意移開。

造化弄人,他本以為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看著阿凰梳妝。

鏡前的人兒似乎察覺沈湛的目光,轉頭一笑,說:“我就曉得,定是不能相信你們男子的。”說著,將手中黛一擱,“說得好聽,如今就在那裏坐著?”

沈湛曉得她在鬧什麽別扭,起身執了黛,托著她的下巴,唇邊滿是淡然的笑意,輕輕的勾勒著她的眉。那觸感酥酥的,惹得未晞止不住的笑起來。落在他眼中,自然又是激起了一層漣漪。

待畫罷,他伸手將她拉起來,道:“走吧。”

今日八月中秋,“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那一輪圓月,在夜空之中俯瞰著大地,月光清幽,灑在禦道之上,滿是一種朦朧。

素來,在這些大日子裏,宮中都是要設宴的。往日的中秋,沈湛未曾大婚,都是玉華陪著出席,而今年,未晞入主東宮,玉華又是有孕在身,更不能前來。

方到了設宴的重華殿,便見其中燈火通明,甚至有陣陣香風而來,橘色的燈火搖曳,襯得重華殿更是平添了皇家的威嚴肅穆。

沈湛一襲玄色長衫,滿是沈穩在其中,只是眉眼間又是那麽的風輕雲淡;身邊未晞淺桃色宮裝,溫和卻不失沈穩。待兩人入殿,才見其中長幾縱橫,幾案上觥籌交錯。主位兩側已然坐了些人,盡是沈湛的兄弟們。

見沈湛來了,眾人皆是起身一揖:“皇兄皇嫂金安。”待禮畢,這才坐下。

沈湛是長子,又是嫡子,下面的弟弟,沈澈是最大的,其他的無非是孩童罷了。未晞擡眼掃了一眼,見沈澈竟是不在,心中狐疑。仍是隨沈湛坐在左側第一首。

不多時,才見沈澈一襲月白,疾步而來,已然有小皇子們笑道:“三哥來的這樣遲,一會兒可得多罰幾杯。”

沈澈轉頭,笑得溫潤:“倒是為兄的不是,一會子憑四弟處置吧。”又對並肩而坐的沈湛未晞一揖:“皇兄金安,皇嫂金安。”

他笑得沒有一絲牽強,只是目光微微觸及未晞。她似乎什麽地方變了,又像是沒有變。她的笑容還是如往昔般溫和從容,只是……這笑容不再是面具一般,多了幾分真切的情感在其中。

沈湛頷首道:“阿澈客氣了。”後者擡頭,見未晞只是感激一笑,便不再看他。心中一時也是郁猝,行至右側第一首。

雖說是家宴,實則就是帝後宴請皇嗣,並沒有那些妃嬪的份。

帝後相攜來時,一人身著湛藍色團龍常服,一個身著駝色百蝶穿花長裙,滿是雍容與大氣。眾人皆起身問安,末了才落座。

方才坐下,未晞的手已被沈湛握住。不解的轉頭,他眸中雖是風輕雲淡,但她仍是讀出了幾分寬慰。當下輕輕笑著:“我沒事。”

其實未晞大抵猜得到,今日在此全部是皇子,只怕是要宣布楚含岫嫁與誰的問題了。實則,只要不是沈湛,與她又有幾成的關系?那日雖是笑語,叫沈湛收了楚含岫,只是她又怎是那樣大度的人?

何況,縱使沈湛有那心思,楚昀也不會答應。一國的公主,能嫁為皇帝妃嬪,卻斷斷沒有嫁給皇子為妾侍的,那又是怎麽樣的恥辱?

而今日,楚含岫的夫君,要麽是嫡皇次子、皇三子沈澈,要麽是皇四子沈灝。

酒過三巡,皇帝已然有些微醺,一一看過在場的兒子們,輕輕一個酒嗝,道:“北齊不日便要將長公主嫁過來,北齊乃是我楚朝的勁敵,絕不可以慢怠。”頓了頓,目光已然落向擱下酒杯的沈澈,“澈兒。”

後者也不知是如何,瞥了未晞一眼,朗聲道:“兒臣在。”

“你年歲不小,早應娶妻了。”話中沒有一分商量的語氣,而是斬釘截鐵。皇帝目光炯炯的看著沈澈,似乎若是這個兒子只要敢說“不”,就要當場打殺了一般。

整座宮室此時已經全然安靜,眾人連呼吸都屏住,只是看著父子二人無聲的較量。未晞見狀,心中已然明白,皇帝定是與沈澈說過此事,而當時,沈澈全然回絕。

只是和親之事,先是國事,後才是家事。

沈澈目光低垂,看著那杯中澄清的酒液,酒不醉人人自醉,於他而言,醒醒睡睡又何妨?當下平靜的迎上父親的目光,笑得溫潤如玉:“兒臣遵旨。”

皇後看著小兒子,似乎對其的反應很是滿意,當下只是淺笑。未晞轉眸看向身邊的沈湛,他一臉的平靜,似乎此事與他無幹一般。待沈澈應下,殿中氣氛立時緩和,比沈澈年歲小的皇子們皆是起身,預祝沈澈與楚含岫和睦。

未晞轉頭看著沈湛,他那麽平靜,只是眼中滿是她讀不懂的情緒,似乎有幾分松愜。她不知他為何會有這般神色,輕輕笑著:“你以前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他娶她之前,是不是也是被弟弟們這般恭賀?

沈湛揚起淺薄的笑意,握緊了她白嫩的手。那時,他一心所想,卻是,阿凰已經死了。現下,他滿心牽掛的女子坐在他身邊,對他溫和的笑,怎能一般?

未晞一笑,轉眸卻見沈澈溫潤的笑容中頗有一分苦澀,那目光瞥向她之時,還有幾分發癡。未晞也不與他目光相接,而是緊緊握住沈湛的手。

沈湛疼她,她亦是愛沈湛,這就夠了。

夜漸漸深了,沈澈一杯接一杯,來者不拒。皇後都看不下去,出言斥責了才算是完。未晞酒量本就淺,幾盞下肚已有幾分醉意。皇後吩咐了煮來醒酒湯。喝了醒酒湯,未晞這才清醒了些,對身邊關切看著自己的沈湛笑道:“我可不敢醉了,不然誰曉得你又要裝作是誰?”

沈湛不免輕笑。端午那日她喝醉了,攬著他說了好些話,懵懂的模樣可憐極了。伸手理順她的碎發,淡淡道:“你酒量淺,也不必再喝了。”她笑著,微微頷首。

這副情態落入帝後眼中,夫妻兩人不約而同都是松了口氣。沈湛與未晞,原本用“相敬如冰”四字形容並不為過,何況沈湛新婚那夜棄了未晞而去,帝後還憂心著兩人,現下見其感情篤深的模樣,也是松了口氣。

夜漸深,宴席自然也該結束。待帝後離去,諸位皇子也不再多留,紛紛告辭。不多時,便只剩了沈湛夫妻二人與沈澈。

沈澈喝得可謂是酩酊大醉,一張俊臉火紅,坐在位上頗有幾分發癡。未晞心中不免一嘆,就算沈澈心中那個女子已然死去,但娶妻生子,這是每個男人都要經歷的事,他何必如此?

“阿澈。”沈湛平靜的喚著,“該回去了。”

沈澈擡頭,看著其兄,縱使醉酒,依舊笑得溫潤,堪堪一個酒嗝,緩緩道:“臣弟好生羨慕皇兄……”

“沒有什麽好羨慕的,楚含岫是個好女子。”沈湛淡淡道,“何況此事,容不得私情。”

“自然是容不得的。”沈澈起身,因為頭腦不清還有些踉蹌,“臣弟知道,和親之事,乃是國事,臣弟身為楚朝皇子,理應如此。”他笑得那麽迷離,“只是,還請皇兄容臣弟胡鬧一次。”

沈湛目光一緊,不免憶起出征楊國回來,那夜的酩酊大醉,生平頭一次,喝成那樣。那夜,是沈澈陪著他喝酒,不厭其煩的聽著他說話——“阿凰死了,阿澈你曉得麽,我的阿凰死了……”

兄弟兩人就那麽相視著,未晞不免一嘆,低低道:“我先去了,你早些回來。”

“好。”沈湛頷首,見未晞緩步出了重華殿,這才回頭看著弟弟,“你想如何?”

沈澈忽然綻出笑來:“臣弟不敢,只是……”他忽然笑得有幾分痛苦在其中,“我楚朝的嫡皇子,是不是都要娶外國和親來的公主?父皇母後根本不容許我說不……”

“你已是弱冠之齡,該娶妻了。”沈湛在他身邊坐下,“你要記著,你是楚朝的燕王,沒有任性的權利。”

沈澈索性坐下,斟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沈湛,目光是那麽的清明,全然不像醉酒之人:“是,沒有任性的權利。皇兄不也娶了皇嫂麽?縱使,皇嫂並不是她。”

沈湛呼吸一沈,睨了沈澈一眼,沈聲道:“這終究也是我的事,與你無尤。”

與他無尤,若真的與他無尤多好?那夜皇兄酩酊大醉,他未必不是心痛若死,只是還要將自己的傷口掩飾得滴水不漏,笑著寬慰皇兄。

“阿澈,你是我弟弟,有些事,皇兄要告訴你。”沈湛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目光陡然一沈,“你記得,不該染指的不要染指,連想也不要去想。否則……”他的話戛然而止,起身,緩緩向外走去。

迎著月色,沈湛步出重華殿,卻見玉階之下立著一個窈窕的身影。他不免一怔:“阿凰?”

她笑著迎了上來,月光灑在她臉上,那麽的美。他有幾分癡了,恍惚間又仿佛回到了那年在楊國皇宮,她笑得美妙,問他——“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為何要嫁給你?”

不免一笑,握了她的手:“你在等我?”

未晞只是笑,回握著他的手,十指交纏得那麽緊:“不過是怕你晚了些。”

他伸出手,輕輕的撫過她的眉,輕輕笑著:“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未晞微微一怔,旋即回道:“歡娛在今夕,嫣婉及良時。”

鴛鴦交頸,琴瑟在禦。

鳳凰於飛,翙翙其羽。

作者有話要說: 請叫我矯情的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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