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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得人不信。早被迷住眼睛的黃衫女仔細想想,他只是冒了死去的師兄的名,僅此而已。

一對上那雙桃花眼,她就神魂顛倒,將他的好都憶起,忘了他所有的不好。女孩柔腸婉轉,縱然心生七竅,一遇上愛情二字也統統被堵住,一竅不通,更何況黃衫女本就癡於色,何其多恰恰有副好皮囊。

黃衫女最終沒有成功化神,反而修為倒退,重修艱難。那時她滿心想的都是當年的真相,心魔越來越重,短短數年就退回了金丹期,說不定此生再無緣出竅期大能。

當年她不過是繈褓中的一嬰兒,除了被大師兄偷出時看見的截殺之人,實際上所知有限。如果此事與吳憂兒有關,以他的霸道,如何能讓普通修士在自己的鬼陣中肆意妄為;如果吳憂兒與此案無關,鬼道一術乃其父發明,世上除了吳憂兒,也只有千機子略知一二,封山的萬鬼從何而來?還有那殺人者既然得知她逃得性命,為何不直接下手殺了她,反而現身相助,到底圖謀為何?何其多,真的與那些人無關嗎?

紙包不住火,無論是黃衫女的懷疑還是何其多的詭計。但他們勉力維持著表面的友好,等著彼此圖窮匕見的一天。

事實證明,男人的心總比女人硬一些。不等黃衫女發現端倪,何其多就捉住她要逼問她父母遺寶的下落。

原來,那些貴人和何其多圖的,是黃衫女父母留給她的嫁妝。她的祖輩曾出過一位合體期的大能,留下無數珍貴典籍法寶。黃衫女的父母卻無心修煉,整日游山玩水,對那些旁人眼中的無價之寶也甚是冷淡。黃衫女出生後,兩人一商量,就用全部寶物和神秘人物換了一件嫁妝,揚言有此物陪嫁,黃衫女便是整個修真界最尊貴的女子。

誰都沒想到,就是這件寶物,引來了殺身之禍。

鬼嬌娘吳憂兒為救他師父遍尋奇珍,聽聞此事自然不會放過。

好在黃衫女的父母好人有好報,與他師父千機子偶然之下喝過一頓酒,相談甚歡,千機子遇難後還專門在家中立了牌位時常祭拜。吳憂兒氣勢洶洶而來,見到千機子的牌位立刻哭成淚人,抽噎著對二老道:“家師好友遍布此間,但她重傷不醒後唯有兩位萍水相逢之人仍記著她。吳憂兒可殺天下人,因天下人對她都不好,兩位對她好,憂兒便殺不得。”說完,抹著眼淚走了。

也是二老幸運,若他們說起千機子已死之事,吳憂兒肯定照殺不誤,但兩人還沒來得及說明緣由,吳憂兒就自己認定這是個長生牌位,哭得肝腸寸斷的模樣,更讓人不忍在美人心上戳刀。

大難不死,兩人迎來的不是後福,而是大禍。

吳憂兒本人不知所蹤,他的厲鬼仍留在山上,數日後萬鬼大陣才會自行收斂。若無事,也無人有膽量動鬼嬌娘的鬼陣。

偏偏黃衫女的父母都不是心思敏捷之輩,魔頭離去後第一時間通知了在附近觀望的眾多“好友”。那些人一看吳憂兒居然就這樣走了,嘴上罵幾句瘋婆娘,目光卻落在了兩個修為不濟的肥羊身上。得知吳憂兒確實沒有拿山中一針一線後,幾個宗門的數十好手就再無猶豫,殺人奪寶。

山中寶物甚多,真正的至寶卻只有那份“嫁妝”。他們逼問不出寶物所在,顧忌吳憂兒雖走,未必不會回來,在海外打拼的任飛也不是好相與的人物,都不敢在此地久留。有人出了個主意,幹脆將還在繈褓中的黃衫女留下,既然是嫁妝,說不定到了時候自然會出現,即使沒有寶物,任飛來尋仇時也是一塊免死金牌。

當時何其多的大師兄不過是化神修為,自以為幫老友保住了一絲血脈,卻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敵人的註視下,白白丟了性命。

那群人各有私心,為將黃衫女放在誰處差點大打出手。最後幹脆就讓何其多把孩子帶走,明面上是離寶物更近些,實際上如果任飛要報仇,第一個遭殃的也是他。

黃衫女得知自己的身世後,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報仇,可對著何其多,她終究恨不起來。

原來自己這數百年來的一切都是仇人編造的謊言,所有親人朋友都在騙她,將她當成取得寶物的一把鑰匙。

她生無可戀,便也不怕逼供,面對何其多的花言巧語雖難免還有些動搖,卻絕不會傻到告訴他真話。

何其多數百年來對那寶物的覬覦早不似當年強烈,畢竟修真界的流言不可盡信,黃衫女父母死時她還什麽都不懂,懷有異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否則,他不會不願娶她。

黃衫女自然不能再留,何其多眼珠一轉就想到了讓她死在吳憂兒手裏的好主意。一來任飛修為再高也高不過吳憂兒,日後他來報仇正可借機除了這個大患;二來他為了誅魔連自己的情人都拿出來當誘餌,那些為誅魔而來的前輩們總會多給他一點好處補償。

黃衫女對著他也夜晚白得發光的臉,譏諷地笑著點了點頭。她嘲笑的是她自己,斬不斷青絲。

她寧可告訴自己,滅她滿門的是鬼嬌娘吳憂兒。畢竟那可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大魔頭,誰能相信他真就對著千機子的靈位哭了一場就走了?

幾年後,吳憂兒已經是吳憂兒的徒弟,千機子的徒孫,她祭拜父母時說起此事,忍不住一邊哭一邊笑:“我敢保證,吳憂兒把厲鬼都留在那兒,根本就是因為他哭得忘了。那瘋子一見到他師父相關的事就犯病,就像……就像我見到美人一樣,腦子裏一團漿糊。”

這世上有一個人,無論他是否真心實意,是敗類還是英雄,他的謊言多麽拙劣可笑,行為多麽令人發指,她愛得死心塌地,無藥可救。

“我有一個好師傅,幫我,取了心愛之物。”黃衫女淚流滿面,“點亮了,白得晃眼。”

她恨他,有多愛就有多恨。

作者有話要說: 人皮燈籠這種神物還是不要詳細描寫了吧,瘆的慌

其實我真的是在吊人胃口,下一章就開始撲師傅了

推薦《時城工作室》,晉江的鋪子,長評、封面、專欄、短評都弄,質量高,出單快。

☆、絳綃縷薄冰肌瑩

吳憂兒一直被千機子當女孩教養,她自己方正,教吳憂兒的也多為淑女行徑,修的又是偏到極致的鬼道,想事難免精巧得過了頭,否則一壺下了藥的烈酒下去,千機子如何能坐上壁觀?

他數不清第幾次傾身倒酒,白色大氅下隱隱露出粉紫色薄紗舞衣的一截衣袖,淺淺浸入小小的酒杯中,片刻後才若無其事地回身坐好。

屋中燈火朦朧,千機子又醉了,哪裏看清他的小花招,隨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她醉了定不住身,一只手撐著額頭在坐定,眼前已暈開好幾個重影兒,擡眼看人時目光反而不似往日平和,鋒芒外露,乍一看十分懾人。

吳憂兒對她崇敬已極,龍困淺灘尤不敢妄動,又斟了幾杯酒水,每次衣袖都隱隱浸入酒中。

千機子再拿酒杯時,竟捉了個空,手指碰倒酒杯,瓷器在紫檀木桌上轉了四五圈,跌在地上粉身碎骨。

“醉了。”她望著原本酒杯所在的位置,也不發酒瘋,除了目光銳利凝定之外看不出什麽變化。

“師傅……”吳憂兒放下酒壺,有些躊躇。施了法的壺都空了兩壺,他仍不敢放肆,總覺自己要做的事實在大不敬,想等藥效發作,嬌聲道,“咱們去院子裏,憂兒跳舞給您看好不好?”

哎呀,去院子裏可怎麽辦事!

話一出口他就悔了,恨不能把自己的舌頭咬斷吞下去。明明原本想的是直接在院子裏開席,緊張之下擺到屋裏也就罷了,眼見大事將成,怎麽又把人往外推?

千機子醉得不行,還記著今晚隨徒弟胡鬧,他一說便點了頭,實際上根本沒聽清說什麽。

千機子積威甚重,醉了又不顯,吳憂兒只當她已讚同,不得不扶了人一步一步往外挪。

到了院子,見槐樹下一叢茉莉開得正好,香氣濃艷襲人,倒也有幾分幽靜的綺麗。吳憂兒雖無經驗,卻慣看人記憶,論及風月也有幾分見解。他玉手輕揚,一片星光從手中溢出,片刻間已彌漫庭院,僅與皓月當空時一般明亮,如美人輕紗,別有意趣。

夏夜的風都是暖的,吹在身上讓人發熱。千機子今日本就心神不定,被暖風一吹愈發煩躁,背靠在墻上慢慢吐息,只想等吳憂兒跳完舞就回屋打坐,莫生了心魔。

吳憂兒褪去大氅,裏面果然是一件粉紫繡金花瓣紋輕紗舞裙。那紗極薄,上衣罩了兩層,隱隱能看見裏面暗金色的裏衣,下裳足足有四層,第一層實則是一件開衫,長度只到膝蓋,之後逐層加長,就像一層一層花瓣被金色寬腰帶束住,更顯出纖腰款款,不盈一握。

他將發髻拆散,滿頭青絲披落,展臂轉了一圈,笑問:“師傅,憂兒美嗎?”

千機子心中燥意正濃,見吳憂兒這般美態,尤其是頸項皮膚雪白水嫩,竟口舌生津,極想咬一口試試。好在她是女兒身,強行將目光移到他腰間的珍珠鏈上。那本不是什麽名貴物件,串得長,在腰上松松繞了三圈,襯這明黃腰帶也算顯眼。

“美。”只有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個字。

吳憂兒非但不惱,反而抿唇一笑,走近幾步道:“師傅不幫憂兒伴奏嗎?”

“為師喝多了手抖,你隨意跳來。”

千機子此時真受不住他笑,強自鎮定道。

吳憂兒早見她頭暈眼花,心下稍安。即使等會兒她發覺自己是男兒身接受不了,也可施法弄些其他稀奇古怪的東西,就說是她喝醉了做個噩夢。這人沒醉過,大概也不知自己醉後是否會做夢。

他的舞她早已看慣了,想在短短幾個時辰內要別出心裁實在不易,便舞了一曲《雲中君》,口中輕聲唱道: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

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搴將憺兮壽宮,與日月兮齊光。

龍駕兮帝服,聊翺游兮周章。

靈皇皇兮既降,焱遠舉兮雲中。

覽冀州兮有餘,橫四海兮焉窮。

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

誰沐浴蘭湯滿身香,穿上華麗若英裳,誰在雲端停駐,神光燦爛照亮他的靈魂;

誰居於雲中宮殿,日月般燦爛的光輝,將他滿身罪孽怨恨洗凈;

誰高瞻遠矚冠絕此間,誰恩澤四海功德無量。他願以全部修為將時間停滯在那一刻,當君一輩子徒弟已是此生大幸;

吳憂兒廣袖展開漫天雲霞,遮住了日月星辰,嫵媚的狐貍眼中水霧朦朧。

千年間沒有一日不思念,頰畔的淚水從未止息,他的雲中君卻冷冰冰的躺在那裏,再不能撫摸他的頭發,品嘗他烹飪的菜肴。所有快樂的記憶都讓他心痛,可若不回憶,此生不知樂趣何在。

……

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

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

吳憂兒的歌聲比他的女聲低沈一些,從開篇的憧憬愛戴,形容雲中君功績時的歡快,再到最後一句,每一個字都如泣如訴。好像所有的烏雲都到來,籠罩在這片燦爛霞光上,消磨掉所有天真快樂,只剩下思夫君兮太息。

佳人一舞,卻不見絲毫柔美軟弱,就算是彎腰頷首,那一襲粉色亦如天邊的雲卷雲舒,肅穆滂湃,不因自身弱小而崇強,而發自內心的仰慕神人堪比日月的光輝,一邁步、一揚袖,眼眸深深,飄忽如煙的身,亙古不變的目光所在。

千機子靠在墻上,楞楞地望著自己的徒弟,薄而淡的唇微微張開,沒有發出聲音。

可吳憂兒一直看著她,碧落黃泉都看著她,他知道,她在叫他,憂兒。

他慢慢走向她,烙在心中的曲音還在幽幽回向,他就踏著這個拍子,來到她面前:“師傅。”

千言萬語,都只有兩個字,師傅。

這就是一切因和果,也是他此生唯一的追求和依靠。

千機子心中瘙癢難耐,臉上努力一本正經道:“這是你跳給為師看的第一支舞,卻不該在這時候跳……吳憂兒是千機子的首徒,這足夠了。”

她竟真的被誘惑了,被全心仰慕自己女徒的這一支毫無淫邪可言的舞蹈誘得喉嚨幹癢,這讓自命君子的她情何以堪。

他們這樣彼此滿足了千年,直到今日才捅破這層玻璃紙,不如再湊合千年,好過前路迷茫。

吳憂兒也不奇怪師傅看出自己的陰謀詭計,嘆息道:“憂兒是鬼嬰啊,鬼本由人類的執念而形成,貪念最大。”

鬼嬰逆天而生,註定為天地萬物所厭。所以有一個護著自己愛著自己的師傅,他便不敢再奢求更多,生怕老天爺一怒之下把他的師傅也收了去,又或者這個厭惡只是被延了期,一旦自己的性別暴露,師傅還是會討厭自己。

好在,現在師傅已經死了,鬼是此界唯一不會厭惡他的“生靈”,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去想,如果師傅能稍微喜歡自己一點點。

吳憂兒見千機子眉頭緊皺,銳利的目光已經漸漸迷亂,靠在墻上猶自強撐,試探道:“師傅,憂兒扶您進屋吧。”

千機子隨著他走近,目光不由自主聚集在他微微張開的領口上。不是平時捂得嚴嚴實實的立領,焦黃色的裏衣微微敞開,水嫩的肌膚從窄窄的衣料縫隙中露出來,在夜色中白得像發光。

吳憂兒攬住她,千機子腳下一軟,直接跌入他懷中,臉正對著那片引人垂涎的白嫩。

她忍不住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吳憂兒一顫,俏臉通紅,啞聲道:“師傅~~”

他的聲音本就有令鬼物俯首稱臣的攝魂之能,此時刻意誘惑,千機子再把持不住,一把拽住他的肩膀,翻身將人壓在墻上,低頭啃咬他的頸項和那一小片胸膛。

她雖迷亂,心裏到底還有一條底線,雙手緊緊握住吳憂兒的肩膀,不肯移動半分,唇齒也只在他胸口流連。即使明知大錯已經鑄成,她也做不出當真壞人貞潔的禽獸行為,幾番想說出自己的女子之身又舍不得身下這具惑人心神的肉體。

“憂兒,推開……”

吳憂兒不等她說完就落下淚來,雙手一把扯開自己的衣領,幾乎將上半身都暴露在她眼前,恨恨道:“絕不!”

千機子倒吸一口氣,驚詫之下右手使力,竟生生將吳憂兒左肩捏碎:“你!”

吳憂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叫疼,別的半句不說。

他的哭相一直很美,梨花帶雨的小模樣反而更加讓人想狠狠欺負。

千機子此時裕火焚身又喝了酒,松開他肩膀後手指不由自主的摸上他的肚子。

其實如果吳憂兒真是女子,千機子扯開衣衫後反而會減了興致,可一個男人,雪白纖細的腰肢上居然有鮮明的六塊腹肌,哭泣時腹部一抽一抽,肌肉塊也時隱時現,讓她忍不住想摸摸,辨別真偽。

“師傅~~”吳憂兒已經換了男聲,低沈沙啞,卻仍是女徒撒嬌時的調子,“憂兒,憂兒不是故意……”

他正解釋,忽然發覺師傅似乎並無厭惡之意,停了聲,大著膽子伸手來解師傅的衣帶。

千機子醉得厲害,下意識按住他,之後才想起自己本就是想借此暴露秘密。可吳憂兒是男子,她這個師傅再成了女子,總有幾分不對勁。

吳憂兒心裏一直緊著弦,一見她停下,馬上哭,哭得風情萬種,柔媚入骨。

千機子聽見那聲音就心頭大熱,再顧不上自己的秘密,探頭吻上那雙嫣紅的唇。

吳憂兒僵住,自己也暈了,比喝了幾缸酒還醉。他又開始擔心天道馬上就要落下一道雷把他或者師傅劈了,眼珠子下意識往天上看。

千機子毫無經驗,嘴唇堵上他的哭聲就離開了,想了想,又從衣袖上撕下一塊布料把他的嘴堵上。

吳憂兒眨巴眨巴眼睛,記起好像在別人的記憶中見過這種玩法,師傅醉得厲害,他就偷偷自己把自己的手也縛上了。

千機子聽他不哭了,再不客氣,男子漢總不能真跟大豆腐似的,隨手摔在地上,自己撲上去。

☆、善惡難明瞎點燈(上)

眼見吳憂兒就要得償所願,忽聽一聲大喝:“妖人!”

千機子雖醉,本能仍在,忽然雙手抱住吳憂兒魚躍而起。

一根黑黝黝的長暗器擦著她耳邊飛過,落在地上發出鐘鳴般的聲響在院中回蕩,竟是一根盲人杖。

吳憂兒窩在千機子懷中四肢不動,一頭鴉黑長發飄散開來,如絲如縷,所過之處無不籠上一層黑霧。失去衣衫遮蔽的胸口也被黑綢般的長發擋住,自下巴以上再看不見絲毫肌膚。

他惱急了此人壞他好事,頭埋在師傅懷裏哭鬧道:“死瞎子,找死嗎!師傅,殺了他,殺了他!”

千機子一手摟住吳憂兒,竟腳步不穩原地踉蹌兩步,眼前猶自影影綽綽,問道:“可有解酒之物?”

吳憂兒不待她問,早已仰起小臉,聞言嫣紅的唇方敢輕輕在千機子的脖子上碰了一下。

鬼道奇詭之處遠勝諸般道法,千機子只覺頸項間微涼,頭腦頓時清醒,倉促之下不及多問,對著院子西北角揚聲道:“閣下還要藏頭露尾嗎?”

“哼!”那人就站在一排樹木中,低矮起伏的樹影中突兀的凸出一道人影,極高、極瘦,也極黑,右手持一人頭大小的物件,形狀似燈。隨著這聲冷哼,盲人杖倒飛而去,正落入那人左手中,再次發出一聲鐘鳴。

千機子望著那盲人杖眉毛一動,沈吟道:“閣下可是黑瞎子何惡遺?”

“正是。”

那人緩步走出陰影,手中盲人杖每落在地上都發出一聲鐘鳴,前一聲猶自繞梁,下一聲已緊接而至,一兩聲也罷,連成一片卻如狂濤浪湧,威勢浩大。

他眼蒙黑布,披頭散發,面目冷肅逼人,穿一身骯臟的黑灰色長衫,隱隱可見油漬血汙,手中提一盞未點燃的白紙燈籠,上面似有紅色字跡,以修士的目力竟瞧不清楚。

千機子早料到會有人追殺而至,沒想到第一個來的居然是他。

黑瞎子何惡遺乃是千年前就名動一方的高手,脾氣暴躁、嫉惡如仇。因此人動輒害人性命,雖有俠名卻少有人願意和他打交道。如此孤僻的一個老頭,絕不可能第一個查到兩人下落,背後定有人指使。

更要緊的是,若千機子記的不錯,即使黑瞎子在千年中勉強突破分神期,他的壽元也快盡了,這種修士鬥起法來最難對付,他們已不是求生,而是求死。

千機子修為倒退境界仍在,不受那聲音影響,目光落在吳憂兒身上,低頭湊到他耳邊問道:“你惹了他?”

吳憂兒又往師傅懷裏縮了縮,紅著臉道:“憂兒……憂兒看不過這人本領平平,脾氣不小,稍微教訓過他幾次。真正結仇是上次他兒子強搶良家女子,被憂兒失手整治死了。”

他嘴裏的布和身上束的繩子早已除去,又恢覆女聲,嬌嬌怯怯,在震耳欲聾的鐘聲中如鸝鳥般清脆悅耳。千機子聽著忍不住想起自己方才幹的混賬事,頗覺尷尬,又忍不住偷瞄徒弟的胸口喉嚨,只看見細密的黑色發絲,可胸脯絕非女子的豐腴。

黑瞎子的盲人杖修的就是一個“探”字,聽鐘聲中兩人說話無礙,已知對手修為不低。那男子也罷了,說話時猶能感到法力波動,至多不過元嬰修為,鬼嬌娘吳憂兒開口卻與平常說話無異,顯然未將他的法術放在眼中。

也是他來時只用靈識“看見”道士打扮的千機子將吳憂兒壓在地上,正擋住吳憂兒的身體,故而並不知橫行修真界多年的鬼嬌娘竟是男子。

“吳憂兒,你作惡多端、天理難容,今日瞎子就代千機真人清理門戶!”

千機子和吳憂兒聞言俱是一楞,臉色微變。

千機子還未想明白,就發覺懷中一空,吳憂兒悄無聲息的離開他的懷抱,低著頭站在一邊,沒一會兒淚水就濕了臉頰。

這句話並不可笑,因為若在千年前,千機子說不定真的會親自清理門戶。可她現在猶豫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全心全意的等你千年。修士太過漫長的生命讓所有對錯、愛恨和執念都變成一場笑話,再深刻的感情在歲月面前都逃不脫灰飛煙滅的下場。

千機子其實早就認定吳憂兒瘋了,他那麽堅定的相信自己只是重傷昏迷,那麽認真的在自己身邊守了千年,只有“瘋”字能解釋得清。

這個瘋子為她瘋,為她犯下殺孽,而她,一切的始作俑者和唯一受益者,有什麽資格殺了這個可憐的瘋子?

“何瞎子,千機子門下,還輪不到你來清理門戶。”千機子說得慢,生平第一次,和自己奉行的“道”背道相馳。她知道自己在徇私,心虛之下放慢了語速,壓低了嗓音,挺秀的身子卻堅定地擋在黑瞎子和吳憂兒之間。

無論前因後果,至少此刻她不想他死!

吳憂兒猛然擡頭,一雙美目不可置信地望著師傅,輕聲道:“師傅?”

千機子重覆:“千機子不必旁人來清理門戶。”

這話半是維護半是恐嚇,大有秋後算賬的意味。吳憂兒聞言反而如釋重負,臉上還帶著淚痕,笑如春花:“是,師傅。”

他的師傅該當如此,若她輕易徇私,他反而要大失所望。

黑瞎子聽吳憂兒口口聲聲叫千機子“師傅”,再想起方才兩人的無恥行狀,怒不可遏:“媽了個巴子!吳憂兒小賤人,你自甘墮落還不算,非要你死去的師傅跟著一起沾腌臜氣不成?”

千機子死了千年,吳憂兒哪裏冒出一個與他不清不楚的“師傅”?

吳憂兒心知千機子修為尚未恢覆,萬萬敵不過黑瞎子。她站在自己身前一來是習慣所致,二來也是讓自己安心,表示她暫時沒有“清理門戶”的意思。

他鼓起勇氣走到千機子身邊,不敢並排,稍稍落後半步,輕聲細語地道:“何前輩何必句句不離家師。千年前家師與前輩並無私交,憂兒聽聞前輩私下對家師也談不上仰慕,今日前輩所來,為的可是你那強搶他人道侶的兒子的死?”

黑瞎子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性子,被他道破也不遮掩,手中盲人杖重重在地上一頓,怒道:“瞎子是看不上千機子裝模作樣,生怕瞧見她那番大英雄、大俠客的做派犯惡心。可瞎子再看不上她,也不得不說她這輩子確實幹幹凈凈,除了有你這個侮辱門楣的徒弟!我兒子有錯,但你為一個小娘皮廢他修為、將他的骨頭寸寸碾碎,手段毒辣,天理難容!”

“至少憂兒沒殺他,是他自己受不住痛。”吳憂兒滿臉委屈,拉著千機子的衣袖解釋道,“那位夫人原本與她的道侶琴瑟和諧,黑瞎子的兒子見夫人美貌,強搶回府,數月後放其離去,夫人的道侶和娘家卻都不願要一個臟了身子的女子。那夫人從小嬌生慣養,修為低微,無奈之下流落街頭,行乞而生,難道就不可憐?”

吳憂兒似全沒將黑瞎子放在心上,只盯著眉頭漸漸舒展的千機子。

千機子瞧他可憐巴巴的小模樣,縱然明知這人是個男子,以她憐香惜玉的性子也實在兇不起來,嘆息道:“即使如此你也不該下手如此狠辣。那夫人你可安置好了?”

吳憂兒救人害人全憑心意,憶起千機子往日教導時便行俠仗義,恨起修真界諸人見死不救時就大殺一番,哪裏會去管一個女人。他心虛顰眉道:“憂兒……懶得理她。”

千機子早知他隨性而為,自己與他和黑瞎子相比,確實虛偽得很。此事說不上善惡,再加上有外人在側,只能輕飄飄道:“該罰。”

“憂兒認罰。”吳憂兒瞇眼一笑,知道此事是過去了。

他轉向黑瞎子,笑容不變,裏面的意味卻一望可知的變了,道,“憂兒與前輩仇怨已深,是非曲直想來前輩也沒心思去管,就不用口口聲聲將道義放在嘴邊了。聽聞前輩有一盞瞎燈極為厲害,憂兒正要討教。”

“好,還有幾分爽利勁!”黑瞎子笑了笑,抽搐的臉皮毫無歡愉之情,裝模作樣都不到位,反而充滿苦澀。

黑布遮住了他半個鼻子,以吳憂兒的視力能清楚看見他殘缺發黃的牙齒,不由又拉住了千機子的衣袖,送出一個怯生生的眼神。

一個大限將至的、愚蠢莽撞的糟老頭,在他看來還比不上師傅的一片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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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惡不明瞎點燈(下)

黑瞎子脾性暴躁易怒絕非參悟天道的料子,千年前千機子是洞虛大能,他不過是區區一個出竅期的二流強者,千年過去,連吳憂兒都到了合體期,此人不過勉強晉了一個境界,天賦高下立判。可他手中那盞瞎燈,硬生生將他推到了第一流的層次,等閑合體期強者都未必是他這盞燈的對手。

千機子雖知吳憂兒已非吳下阿蒙,但每看見他大姑娘似的臉蛋就忍不住憂心,特別是那雙眼,總含著淚珠子準備往下掉。這本是個試探吳憂兒實力的好機會,她仍問一句:“可應付得了?”

吳憂兒得她這一句,雖看不上那不過分神期的瞎老頭,仍示弱道:“憂兒試試。”

黑瞎子冷笑著彎下腰,將燈放在地上,取下燈罩,兩人這才看清,燈罩上竟是血紅的一個“封”字。黑瞎子竟猶自掌握不了這件法寶,時刻將它封印起來。見裏面是一根雪白的蠟燭,蠟燭芯卻極黑,比周圍的夜色還黑,小小的半個指甲蓋長度的黑色的線竟格外觸目驚心,而這觸目驚心的黑上,還隱隱約約亮著一點詭異的紅。

黑瞎子從衣袋裏掏出一塊凡間才用的火石,粗硬的手指和火石摩擦點火。蠟燭芯上隱有火星,他卻直到第四次才將蠟燭點燃。黑到極點的蠟燭芯點燃時沒有想象中的聲勢浩大,像一支普普通通的蠟燭一樣,橙紅的光芒只籠罩在方寸之地,只那雪白的蠟燭忽而白得驚人,橙紅的火光也不能將之浸染,不染纖塵的白色在夜晚甚至有點礙眼。

“這是,”千機子低聲驚呼,“……判然。”

尾音發顫,含混不清。

吳憂兒呆呆地望著那黑中刺目的白,似曾相識,可越想越痛,不僅是身上痛,更不僅是身上痛,總之渾身上下、從裏到外都痛得難以忍耐,清麗絕倫的小臉幾番變化,竟不知不覺落下淚來。

燭火一起,黑瞎子的靈覺就全然失靈,他聽得見淚水流動的聲音,聚精會神猜測兩人的反應。

瞎燈的威能因人而異,越惡越慘,越善越得益,不過他自掌燈以來還從未見過誰當真從中得益。

他初見此燈便瞎了雙眼,已是極有功德了,與他相伴的幾位好友無不當場殞命,數千年來折在此燈之下的大能更不可計數。他喚它“瞎燈”,瞎子有眼無珠,再看不見那極致的蠟白和芯黑,不受其害。

他的燈罩不是用來放大火光,而是為了遮住黑沈的蠟燭芯。此燈奇異,周圍越暗蠟燭芯越黑,周圍越亮蠟燭身越白,每遇窮兇極惡之人,蠟燭不點自燃,光耀四野,數丈以內無人幸存。

他本以為瞎燈一遇吳憂兒定會燃起,沒想到燈雖然亮了,卻只有一點火星,明明滅滅,竟如人一般猶豫不決起來。

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到最後黑瞎子都有了那麽一點猶豫,難道鬼嬌娘的修為當真已達到能蒙蔽瞎燈的境界?

好在,在開始害怕之前他已經老了。曾經的壯志豪情被無情歲月消磨殆盡,至少還留著一點兒影子,在關鍵時刻化作一把刀,狠狠斬斷他的怯懦之念——一條壽元將盡的老命而已,丟在這裏很值!

於公於私,他和吳憂兒都不共戴天。若僅僅是為一個不成器的兒子,以黑瞎子自許俠義,真沒臉來尋仇,可他有一個不能宣之於口的理由,這理由讓他昂首挺胸,自覺死也死得光榮。

如果說他黑瞎子這輩子佩服過什麽人,千機子算一個,唯一一個,但如果說黑瞎子最討厭的人,千機子更排在首位。他厭惡那人惺惺作態,明明有滔天法力卻不能除惡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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