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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無論如何都想靠近他們,哪怕自己做不到,她也想親眼看一看,他們能走到哪一步。

黃衫女卻不知道,她心目中神仙眷侶般的師徒,八字還沒一撇呢。

千機子重傷後的修為連黃衫女都能看出只有金丹期上下,吳憂兒那樣怕她,不是怕她打他罵他,他只怕她討厭他,更怕她發現,自己配不上她。

相由心生,千機子的五官算不得十分俊朗或漂亮,只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毫無隱晦,兩道劍眉直飛入鬢更添颯爽,笑起來自有一種亮堂堂的清朗。

也正因如此,如煙雨朦朧中一抹艷色的吳憂兒在她身邊才愈發不般配。一個清清楚楚、幹凈利落的俠客,他的妻室可以柔弱、可以醜陋,甚至可以粗魯,卻不能朦朧仿若柔化了萬物棱角的煙雨。

千機子的世界太分明,正是正、邪是邪,最難得是她全然無私,從不計較自己得失。而吳憂兒的眼中全部只有一個師傅,連黑白都懵懂朦朧,不顧一切的執著於千機子,如瘋如魔。

“黃姑娘,你明明是憂兒的徒弟,怎麽還扒著師公?”

吳憂兒撅著嘴,伸手拉開千機子放在黃衫女頭發上的手,自己貼到師傅另一個肩膀上,卻被千機子推開。

千機子教訓他道:“一千多歲的人了,別還像小姑娘一樣。”

吳憂兒心裏有鬼,聞言眼眶立刻紅了,焦急道:“師傅是嫌憂兒老了!?”

他慌忙撫摸著自己的臉,沒有皺紋,沒有凹凸不平的痘痘,妝容和發鬢也還齊整。

千機子沒想到自己玩笑般一句話就讓徒弟如此慌張,仔細打量他的容貌,確實發現些許怪異,偏偏一時說不上哪裏怪異。

吳憂兒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反應太大,放下手嬌嗔道:“師傅睡了千年,時光流逝,您道憂兒還是幾百歲的小女孩,不為容貌發愁嗎?”

他一雙眸子極美,兒時還是呆呆傻傻的純凈貓眼,長大了卻越來越狹長,形狀像極了狐貍,裏面的霧氣如同無處流淌的淚水,楚楚可憐中透出淡淡的誘惑,勾魂奪魄,叫人恨不得將他揉碎了拆吞入腹。

千機子心頭一跳,不自在地垂下眼,避開吳憂兒的視線,恍若無事地問黃衫女道:“可要再來一碗?”

那瓷碗本就小,握在掌中,碗沿剛剛遮住手掌。修真之人大多不貪口舌之欲,連會烹飪的人都少,黃衫女還是第一次吃到這般好吃的粥,不知不覺已經見了碗底。她見千機子和吳憂兒碗中都還剩下半碗還多,臉上一紅,道:“不用了,不用了。”

她口中這樣說,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桌子中間的大粥碗,滿臉不舍。

千機子見此愈發喜歡她單純,親手幫她又盛了一小碗,道:“粥中都是些靈氣充沛的食材,對你的修為有好處。”

黃衫女大喜,捧著小碗歡喜道:“謝謝師公!”

吳憂兒的眼睛還紅著,在旁啞聲哀求道:“師傅,等你好一些,我們離開藏鋒山一起隱居去好不好?”

千機子一楞:“怎麽突然提起這個?別哭,把眼睛哭成兩個核桃就不好看了。”

吳憂兒想想也是,在師傅面前可不能出醜,特別是在那黃衫女長得也不賴的情況下。他手指拂過眼眶周圍,眼周皮膚立刻變得平滑白皙,口中道:“就是突然想起來了。”

“好。”千機子沒想多久就應允道,好像只是決定晚上吃白米還是黑米的問題。

千年過去,她身上的擔子消於無形,就此和徒弟隱居確實是個好主意。唯一掛心的是吳憂兒的婚事,隱居後怕找不到才貌雙全的好夫婿。

不過……千機子看看巧笑嫣然的吳憂兒——只怕這才是最不必掛心的。

“咳咳,咳咳咳!”

是黃衫女被驚得嗆住了,一只手拿著勺子一只手捂住嘴努力維持本就岌岌可危的淑女形象。

“可我們歸隱了,黃姑娘怎麽辦?”吳憂兒還稱黃衫女為黃姑娘,目的昭然若揭,“她還年輕,和我們躲到市井中只怕於修行不利。”

在修真界,真正的隱居反而是在人群嘈雜、靈氣斑駁的鬧市,深山老林往往是修士潛心修煉的地方。

“你是她的師傅,自然由你決定。”

就這麽歸隱了?

黃衫女眨巴眨巴眼睛,還沒反應來自己即將被自己剛認的美人師傅拋下。

“黃姑娘在修真界猶有恩仇牽掛,不如就留在寒冰宮。憂兒千年來也有些積蓄,宮中無論是修煉用的靈石功法還是守衛的機關都有不少,定可保姑娘周全。姑娘可願意?”

吳憂兒前幾句還正經得很,最後問人時低頭一笑,一雙嫵媚至極的狐貍眼若有若無落在黃衫女身上,不必用法術,這沈迷於美色的傻姑娘就忙不疊點頭道:“願意,願意。”

千機子瞧得有趣,哈哈笑道:“為師門下怎麽竟出些癡人!”

“誰讓師傅本身就是個傻的呢?”吳憂兒掩唇笑道,“憂兒見著黃衫女這好色如命的性子就知道她和本門有緣,那一入迷什麽都忘了的習慣,可不是和師傅您像了個真真。”

他邀功,和千年前一模一樣。

千機子了然笑道:“多虧憂兒眼光好,要什麽獎勵?”

“黃衫女發上的金簪造型精巧,憂兒十分喜歡。憂兒已問過她,因是她母親的遺物,她願意給,憂兒卻不能這樣要了去,請師傅拿出樣東西換將它換來。”

黃衫女的金簪正是在兩人初遇時護住她的那件法寶。大嘴鬼是吳憂兒手下眾鬼中最厲害的一頭,能在大嘴鬼腹中護住一個大活人,足見金簪不凡。

千機子看向黃衫女。

黃衫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答應了什麽,不由大為後悔,偷偷瞪了自家便宜師傅一眼,無奈道:“師公真要換,不如幫我找一個人。”

“誰?”

“任飛,此人曾經和大蒼山的簡天行、魔門的趙武並稱修真界三傑。”黃衫女的表情很覆雜,“他是我的師兄,我父母死之前就去海外閉關了,中途來見過我一次,之後就不知所蹤。”

聽見這幾個名字,千機子和吳憂兒臉上都有幾分怪異。

吳憂兒甚至不顧尊卑,搶在師傅之前答應下來:“憂兒幫你找。師傅都要和憂兒去隱居了,再在人前出現只怕不妥,鬼魂倒是不礙。”

合情合理,千機子點頭表示同意。她確實不想再出現在修士面前,特別事關簡天行,再牽扯上只怕就沒完沒了liao了le。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很多招式名稱都是唐門訣裏的,雖然笨笨學校電腦解壓沒裝,自己又是個電腦白癡,玩不了劍三,但人設和故事都在百科看了,很讚。

☆、寡婦妖嬈盡落寞

千機子師徒二人賜下修真秘籍後變將黃衫女留在藏鋒山靜心修煉,自己前往人類聚居之地玩樂。

兩人皆是風姿卓越之輩,千機子雖容貌略遜,也算得上劍眉星目,四層黑色道裝,背負桃木劍,一派高人形象。更因道心圓滿,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浩然正氣,在強者為尊的修真界甚至比渾身鬼氣的吳憂兒還要吃香些,常有女子主動示好於她。

吳憂兒自然見不得那些女子往自己師傅身邊湊。他性情狡黠,也不強行驅趕他人,只每日打扮愈發用心,對千機子有意的女子見到如此姿容無雙的美人兒時刻陪伴在千機子身側,往往自慚形穢,就此止步。即使偶爾有幾個不知好歹的蠢女,也都被吳憂兒驅使惡鬼作弄得醜態百出,不敢再在千機子面前丟人現眼。

千機子見徒兒玩的開心,便不提定居之事,兩人徒步穿過一個個人類城鎮,體驗世情百態。

他們還在附近山林中遇見不少難成正果的靈獸妖修,吳憂兒毫無女子的良善之心,變著方兒為師傅烹飪美食,有時遇見毛色艷麗的動物還少不得剝下皮子羽毛做成衣飾。

他始終記得師傅給自己的第一件衣裳就是金色,對金色情有獨鐘。可他也好歌舞,若只燦金一色,舞起來難免單調。常常在金色寬袍下藏一件彩色貼身舞衣,興之所至,千機子擺弄琴瑟,他將金裳褪去,也不顧周圍是否有人觀賞,便即興起舞。

世人皆知鬼嬌娘統禦萬鬼,卻少有人見過他的舞姿。千年前雖有修真界五大美人,可千機子生怕徒弟被哪個品行不良的修士拐走,藏得十分嚴實,再加上修士也有歲數之說,能活過千年的修士往往深藏山中潛心修煉,哪裏會到市井中戲耍。所以不過數年,修真界已傳揚起“舞仙”的名頭,更有好事者將其與吳憂兒並稱,卻不知吳憂兒本人聽見後笑得差點直撲進千機子懷裏。

“你啊,”千機子打發了不知第幾波冰人(媒人),半是無奈半是寵溺地道,“紅顏禍水。”

他們一旦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半個月,必定有無數不速之客找上門來,甚至有人專門跟在他們身後癡心追求。

吳憂兒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冰晶般的皮膚上比前幾年多了血色,朦朦朧朧的狐貍眼看人都是欲語淚先流的模樣,淒淒慘慘地道:“憂兒若能禍得師傅,便立刻薄命了也無妨。”

“禍”得師傅;“薄命”,搏命。

千機子聞言一楞,笑容稍頓,很快舒展開來,若無其事。其實連吳憂兒都沒發覺自己這般“字字珠璣”,若他當真有心,絕不敢用“獲得”這等大逆不道的字眼。

雖不知緣故,但師傅臉上細微的變化他看得清楚,正要詢問,忽聽有人道:“你薄命之前,可敢與我比上一比,看看誰才是吳憂兒之後的修真界第一舞者?”

隨著這個聲音一同響起的,還有一連串悅耳的鈴聲。

千機子早聽見金玲聲響,向門外望去,見門未開,一紫衣麗人卻突然出現在門內。

她一身亮紫色齊胸襦裙更襯得膚色白嫩,胸前鼓鼓囊囊看得千機子臉上一紅,連她面目都來不及瞧便忙不疊避開視線,目光落在她的裙擺,卻又發現隨著腳步移動,裙擺飄揚間隱約有一抹細膩而勾人的白藏在紫色衣料中,顯然裙下未著褲裝,纖細的腳踝上系了一串金玲,隨她走動發出聲響。

一個美人,讓男人看見她就想起床榻之事的妖嬈美人。

“請夫人止步。”千機子的眉心已經皺起細小的褶子,眼睛低垂只盯住自己與那女子中間的一塊地磚,“若本座沒有記錯,此處已在本座內宅之中,夫人難道便這般輕易來往男子內宅嗎?”

紫衣女子聞言笑得花枝亂顫,胸前兩團雪白的豐滿也顫動,水蛇兒似的腰肢輕輕一折,上半身往她面前湊,故意膩聲道:“我來,你不開心嗎?”

千機子被她笑得臉上發燙,多虧她膚色暗淡才看不出來,當下面沈如水,冷聲道:“若夫人是客,最好還是留下拜帖改日再來,若夫人是敵,就請劃下道來,何必多言!”

紫衣女子見她身姿挺秀,相貌端正,這麽一板臉,自有種俊秀公子比不得的威嚴氣概,特別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麽滄桑又硬如磐石。

她心裏忽然發癢。正人君子她見多了,沒見過哪個男人在她面前真半點兒欲念都不興起,難道是她還不夠美艷?

她精通對付男人的手段,有心勾引千機子,便站直身子擺出一副正經模樣行禮道:“小婦人羅沫,論起歌舞在這一片也小有名氣,聽說有位宋姑娘忽然將小婦人比了下去,就過來看看是哪位天仙下凡。”

她一雙十足嫵媚的眼睛望向吳憂兒。

吳憂兒早在千機子一開口就悄悄往師傅身後靠。

那女子容貌雖艷,這美目流盼,桃腮帶暈,從打扮到神態都極不討千機子喜歡,對他半點威脅也無,所以他此時全心全意只想著師傅的話——這裏是內宅,那他在這裏,可算得上師傅的內人?

他要靠師傅近一點,更近一點,再近一點,像她的內人一樣,站在她身後……忽然,他驚醒——太近只怕要暴露自己的秘密!

這一驚,驚得他真正皺起眉頭,女裝下矯健的身子微微發抖,再看紫衣女子故意凸顯自己女性魅力的一身著裝,心裏一股無名之火蹭蹭往上冒。

“小徒年幼,夫人何必與他計較。”千機子低沈的聲音響起,馬上把吳憂兒的註意力引走,頭腦一清。

他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師傅面前逞威。千機子輕易不得罪人,只要別人不犯了她的底線,她實際上是個非常好說話的爛好人,更不允許徒弟胡作非為。

可吳憂兒已不是千年前毫無主意的“小姑娘”,他站在千機子身後,當羅沫看來時,高傲的,充滿輕蔑的,冷冷一笑。

羅沫本來見他那張楚楚可憐的鵝蛋臉,敵意已消了大半——男人這種生物還不是看女人臉說話,一個只會往師傅身後躲的小姑娘又能有幾分本事?可他這麽一笑,竟頃刻間改頭換面,從一個弱不勝衣的漂亮小姑娘,變作一個世間最高傲自大惹人厭的庸俗女子。

羅沫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女子,而女子,特別是漂亮女子總是那麽喜怒難測,遇見比自己更美麗的同性本就生有敵意,僅僅這樣一眼,她幾乎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道:“如果我偏要計較呢?”

千機子深深吸一口氣,板正的臉色為這句話中的鬥志激起一絲絲回憶之色,又有一丁點遺憾,這鬥志居然不是沖自己,而是沖自己的小徒弟而來:“那便計較吧。”

羅沫打一進門就說得明白,她要的,是一場比舞。

吳憂兒俏生生立在千機子身後,迷迷蒙蒙的狐貍眼落在羅沫的胸膛和大腿上,暗地裏想起一種蠱。這蠱蟲吃掉別人的肢體後,蠱主人再將蠱蟲養在自己身上,身體便會慢慢長成被吃掉的人的模樣。

可惜,再厲害的蠱也不能將一個男人變成女人。

千機子吸氣,吳憂兒卻深深的吐出一口氣。惡鬼有怨氣,他也有怨氣,可他的師傅還是人,所以他不能成鬼。他甚至是一個仙子,步若淩波,一步一步邁出師傅的背後的陰影,頭顱微微垂著,不是卑微的垂,而是帶著點兒羞澀和懵懂,靜若處子的一抹稚嫩。

千機子明知吳憂兒的舞絕世無雙,可每當她看見他這樣的姿態,總忍不住心尖上微微一揪——千年已過,他竟絲毫未變。

他幾百歲時是這樣,幾千歲時是這樣,煙霧朦朧的眼睛好像永遠仰望自己,而實際上,誰能真正只如初見?

如青蟲破繭成蝶,千年前躲在自己身後的吳憂兒,已經擁有自己的翅膀,人們喚他,鬼嬌娘。

千機子收養吳憂兒時幾乎與半個修真界為敵,剩下那一半也不願幫她,她卻總能止步在敵人的埋伏前,連吳憂兒都不曾想明白她這項情報本事。而如今,這項本事用在了自己曾經拼卻性命也要保護的人身上。

她不動聲色,只作自己當真“重傷”後被吳憂兒救回來,內心的想法不露分毫。世人都道藏鋒先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實際上鮮少有人知道,她每一次出手都要細細思忖幾十遍,一來想明白此事是否該做,二來想清楚此事自己能否做成。

這一想,竟越想越亂,可算她此生最難決斷之事。

她輕聲囑咐道:“樂舞一道本為娛人娛己,不可動手。”

千機子的修為尚未恢覆,鬼道又最是隱蔽,即便吳憂兒動手她也未必曉得,但吳憂兒聞言一個激靈,真就壓下殺心,柳眉微皺道:“羅夫人這身打扮,還是換一換得好。”

羅沫衣裙下沒穿襯褲,站著已經傷風敗俗,舞動起來那還了得。師傅也就罷了,定不會看的,自己要與她比舞,難道閉著眼睛比嗎?

原本在吳憂兒眼中男女都不過是一具皮囊,唯獨千機子,一旦想起她,他修行千年的道心就化為灰燼,飽受心魔之苦。特別是男女之別,早成了他心上的一根刺,羅沫可說正碰到鬼嬌娘的逆鱗。

真想將她這身皮剝下來穿在自己身上!

莫以為吳憂兒這念頭不會實踐,何其多的皮子可就藏在寒冰殿裏,被做成了長明燈,唯獨不敢升空,擺在那裏落塵。

他站出來,金色對襟襦裙外罩白色廣袖紗衣在風中飄揚欲仙,不過三步路的距離,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從師傅身邊怯生生的小丫髻到修為高深的世外仙姝,清麗高華,霎時間將妖媚的羅沫比作了地上塵土,還未起舞已勝了三分。

羅沫早見他風姿卓越,卻不曾想不過是換個位置,竟能直飛雲端,美得讓身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臉紅。

她終於有點後悔自己的莽撞。這對師徒的氣度風采實非自己平日所見之凡夫俗子能比,細看衣履皆是極好料子繡工,恐怕是深山中修煉的大能的子侄。修真界最大的規矩就是強者為尊,自己修為低微實在招惹不起。

可想起昨夜情郎在睡夢中猶自呢喃的“舞仙”二字,她的心就如被握住般擠壓得難受——若連市井舞魁的頭名都失去,她還有何依托?

這一場舞,她必須比,而且必須贏!

羅沫挺起胸膛,又覆媚聲,嬌笑道:“咱們也不必旁人評判,都是舞中豪傑,誰贏誰輸心裏有數。不如咱們單獨找個沒男人的地方比,褲子不褲子的,也沒必要不是嗎?”

舞者求的是一個美字,吳憂兒姿容太盛,不舞便已美極,她唯恐自己早準備好的評判者見色起意。

吳憂兒顰眉看她,眼角餘光瞥見千機子在陽光下站久了眉眼間已見倦色,道:“便如夫人所言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得艱難,羅沫作為一個配角的戲份實在太多了,但是等笨笨醒過神發覺寫多了,這一章已經即將結束,便就這樣發了,有嘮叨的嫌疑請見諒。

推薦一個作者:飯卡。

她的《千妖百魅》、《他來自火星》、《滄海》、《航海家號》、《海妖》都很好看,整齊風格輕松幽默,但是劇情時常出乎意料的轉虐。《逐龍》和《龍的奴仆》十分虐,《星辰》沒看過,《倚天之一顰一笑皆迥然》很歡脫的小白文,開頭比較乏味,後來漸入佳境,所以建議跳過前幾章看。

☆、死去元知萬事空

千機子目送兩人駕雲而去,手中捏一個指法印,空空蕩蕩的庭院中竟忽然顯現出數十頭面目猙獰的惡鬼。

惡鬼猶自飄蕩,全不知自己已經暴露在道長眼前。它們周身黑霧繚繞,顯然都是厲鬼,其中幾只身上更隱隱能看出血絲,唯有大惡之人死後毫不悔改,自願化為厲鬼繼續害人性命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千機子微微皺眉,伸手招來一頭最弱的厲鬼,劃破手指在它缺了一小塊頭蓋骨的額頭上畫了一道符。

血跡很快被吸入厲鬼煙霧般的身體中,那頭厲鬼混沌的眸子霎時一亮,臉上露出痛苦至極的神色,望著千機子不住張嘴,因許久不曾說話,好一會兒才發出正確的語言。

“千,千機真人。”那厲鬼面容扭曲,眼睛裏居然慢慢流下兩道血淚,“您真的覆活了!”

千機子長嘆一聲,手指一遍一遍自上而下撫摸著厲鬼的後腦勺,就好像它依然有頭發一樣:“千年未見,故友可好?”

“好,好。”厲鬼的嗓音喑啞模糊,也知道時間緊迫,顧不得寒暄,急切道,“憂兒,憂兒他……”

只說了一個名字,厲鬼臉上痛苦之色更重,忽然又猶猶豫豫地轉口道:“憂兒很好,您別管他了吧。”

千機子眼皮一跳,關心地問道:“可是他逼迫你?”

厲鬼使勁搖頭,眼中血淚止不住地流:“我受您點化自願化鬼滯留人間,他自然待我極好。”

“那你哭什麽?”千機子溫柔地笑道。她此時法力低微,顧忌著吳憂兒隨時可能回來,卻仍改不了憐香惜玉的性子,以你我相稱,而非她對人常用的“本座”、“貧道”。或許她自己不得以女子身份過活,便對其他女子格外上心。

“我,我哭……你們兩人都這樣好,為何不坦誠相待,一個個把事情都悶在心裏,非要等到物是人非才假惺惺地說什麽當時已惘然嗎?”

真正讓這厲鬼哭的另有其事,可即使它願意冒著被吳憂兒打散魂魄的風險宣之於口,也不願千機子剛剛活過來就憂心憂神。正巧它有看人記憶的本事,羅沫修為淺薄,一眼它已將這可憐女子的經歷看得明白,聯想起兩位主人的際遇,謊話說得順口,因這本是真話。

它真恨不能戳穿千機子和吳憂兒的真身,卻早被千機子下了禁制,無力傾訴。而吳憂兒的性別即便告訴了千機子,兩人也未必有好結果,操之過急反而更可能落個吳憂兒被逐出師門的下場。誰都知道,千機子不願讓男子近身,只收女徒。

千機子皺眉道:“你應當知曉,我不可能與他成婚。先告訴我,我究竟是不是已經死了?怎麽死的?”

厲鬼抽抽搭搭,半響不說話,黑乎乎的鬼臉皺成一團,最後才輕聲道:“死了。原本只是重傷,心臟被年獸抓破,及時救治未必不能救回來,可那些人都黑了心肝,吳憂兒又不會救人……”

死了。

千機子想過很多次死,卻沒有想過,此時與活人無異的自己聽見這兩個字,首先感受到的,會是,笑意。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肯定很醜,可這是真的,不是平時或霽月光風或風淡雲輕的笑,而是真的,充滿諷刺與苦澀的笑。

都說吳憂兒任性不似她,卻不知,最任性的人正是她這個譽滿修真界的老好人。

任性的相信善與惡、正與邪,舍生忘死的捍衛著早不被人們認同的東西。

然後,就這樣死了。

其實沒有想過回報,善惡終有報早已變成一句空話,可當真得知自己死得如此……如此不值,總受不住心頭徹骨的寒涼。

大蒼山、魔門、散修,修真界多少高手,眼睜睜看著她死。不,或許是盯著呢,雙目死死盯在她身上,期待一個不被期待的英雄的死亡!

“他們就這樣迫不及待讓本座死嗎?”

對啊,你總說什麽“義不容辭”,在他們眼中可不是礙眼得很。

厲鬼正想說出此言,卻見千機子忽然警醒,神色一肅,搖頭道,“本座不能入了魔障。”

她應該相信她堅守的。無論旁人如何,她總是她自己,沒必要為旁人的行為毀了自己。

毀了自己。

如果千機子不傻,未必不能順風順水、直飛九重,可至少對現在仍舊傻的千機子來說,這是一種可怕的墮落。

人若沒了良心,還如何能稱之為人?

“你……”厲鬼氣結,跺腳道:“真沒比你更蠢的人了!”

千機子靜默,方才的癲狂頃刻間消失無蹤,薄薄的唇呈一條直線,如沒有情緒的土偶木梗。

她總是這樣,受了傷就裝作自己是個不會疼不會痛的死人,故作堅強,在旁人眼中冷硬高大、值得依靠。而實際上,最需要依靠的反而是她自己。

誰讓她是千機子。

厲鬼漂浮在她身邊,不敢高於她,雙腳若有若無觸到地,如同腳踏實地,比千機子足足矮了一個頭。

它仰望她,就像每一個傾慕“他”的女子一樣:“你可知道,當我看著你的血一點一點流進土裏是什麽感覺?求救叫到嗓子流血,沒有人理睬,無法可想的看著你的臉色越來越白,身子越來越冷……”略一頓 ,補充道,“憂兒又是什麽感覺?”

千機子靜靜站著,無話可說。

“天都塌了。”

厲鬼的聲音很輕、很柔,儼然還是少女時,對仰慕之人說話時的字字斟酌、柔情萬種。

“你是英雄豪傑,舍生取義,九死無悔。”它像在訴說一個話本裏的故事,在最浪漫的段落忽而回到冷冰冰的現實,那種難以言喻的悵然,“可你又何必來招惹我們這些無依無靠的苦命人?你死了,我們還怎麽活?”

直到一切無法挽回才驚醒,話本裏的英雄不會死,千機子卻是會死的。

厲鬼曾經以為遇見了世上最後一個值得托付的良人,卻得知良人是個與自己一般的女子。它也不曾心灰意冷,只將“她”作“他”當做一個夢來憧憬,千機子和吳憂兒,“英雄佳人”幾乎滿足了它對世間美好愛情的所有要求。

在千機子失去呼吸的一剎那,支離破碎。

如果它有淚,大概要淚滿繡帕。可它只有血,幹澀的眼眶下兩道鮮紅的痕跡,再找不到女子的柔美。

千機子定定地看著它,鐵石心腸也動搖,柔聲道:“你跟著憂兒,她很聰明,天賦也好,即使沒有我……”

“不能沒有你!”厲鬼聞言尖聲叫道,“你再這樣說,我立刻將憂兒叫回來!”

千機子此時修為低微,被她叫得腦中發暈,皺眉道:“好,我不說。”

厲鬼一見她皺眉,立刻後悔,縮著腦袋怯生生地道:“對不起。”

“沒關系。”千機子的笑容永遠溫暖從容,此時也忍不住有了那麽一點僵硬,每一個字都在嘴裏含了片刻才慢慢吐出,仍然能聽出藏不住的怯,卻不得不問,“憂兒她為了覆活我,究竟做了什麽?”

厲鬼聞言竟下意識一顫,身上籠罩的黑霧都凝滯,死死閉上嘴巴。

千機子目光冰冷,直接問道:“她殺了多少人?”

厲鬼身上的黑霧終於緩緩動起來,將它的面孔遮得更加模糊:“真人,他殺的,都是該殺之人。”

千機子死的時候,沒有施以援手的人,都該殺。

千機子怒道:“她根本分不清誰不該殺!”

厲鬼一個激靈,眼珠若有若無轉了一圈,急道:“他回來了!”

說完,化作一縷黑煙消失無蹤。

千機子只得放任它回到眾鬼的隊伍中,臉上怒容漸漸散去,消除施在眾鬼身上的法術,將厲鬼出現的痕跡都隱去。

果然,沒過一會兒就見一金一紫兩道身影從低空飄過來,羅沫腳上的金玲不見了,不僅穿上了鞋襪褲子,胸口也遮得嚴嚴實實,臉上的妝容被淚水花得一塌糊塗。

“這是怎麽了?”不等兩人落地,千機子就問道,同時兩根手指迅速搭上羅沫的手腕。

吳憂兒淡淡一笑,柔聲道:“羅姐姐輸給憂兒,非要給彩頭,憂兒就請她把衣裳穿好了。姐姐,你說是不是?”

羅沫滿臉淚痕,敷粉被沖得黑一道白一道。她感激地對千機子深深一禮,笑道:“道長教出個好徒弟,不僅修為了得,心腸也好。”

千機子連忙扶起她,奇道:“夫人何出此言?”

羅沫露齒一笑,雖還有些矯柔造作,整個人卻顯得爽朗不少:“吳姑娘用一舞,破了妾身多年的心魔。這般大能大仁,實乃妾身生平僅見。先前妾身行止無禮,還請兩位恕罪。”

修真界都是各掃門前雪,即使是舉手之勞也少有人願意幫,生怕惹上因果。吳憂兒這番行為,如何不讓羅沫感激涕霖。

千機子淡淡一笑,道:“舞樂一道與人心神相通,從上古時就有神人為歌聲所迷的傳說,憂兒又最擅擺弄人心,對付心魔也算將本事用在了正道上。”

吳憂兒本來就心虛,自然聽出師傅語意不對,背後的衣裳都悄然濕了一片。

他雖幫羅沫破了心魔,卻也留下禍根。她之前的心魔頂多讓她修為不能圓滿,如今經他動手,稍有不慎就是身死道消的結果。若是千年前他絕不敢在師傅面前作祟,今日也不知怎的,輕易對羅沫下了狠手,回想起來大為後悔。

他白著臉,輕輕拉了拉千機子的衣角,輕聲道:“師傅,咱們回去吧。太陽曬著不舒服。”

羅沫見他一陣風就要吹跑似的,不等千機子回答,行禮道:“是妾身不好,讓姑娘受累。今日姑娘乏了,妾身就先回去了,改日再登門道謝。日後若有吩咐,羅沫雖然修為低微,也願盡綿薄之力。”

千機子拱手道謝:“多謝姑娘。”

羅沫走後,吳憂兒整個人沒骨頭似的靠在千機子身上,撒嬌道:“師傅抱憂兒進屋。”

“洞虛期的大能了,還怕太陽曬嗎?”千機子一邊笑,一邊伸手抱起他。

吳憂兒趴在她懷裏,整個人蜷成一團,要多可憐有多可憐:“憂兒是鬼啊,在陽光底下總是不舒服。”

千機子輕輕將他放在他的床上,自己坐在床頭,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問道:“可帶了養魂之物?”

到底是唯一的徒弟,即使明知是假的,看見小女孩兒這可憐巴巴的模樣,她仍下意識有些擔心。

她一擔心,吳憂兒反而舍不得,師傅“重傷”剛好,可不能勞心傷神。他調皮地挑眉笑道:“師傅真傻,憂兒都合體後期了,您怎麽還信憂兒怕光?”

千機子笑道:“你知道的,為師總怕有個萬一。很久很久以前,為師的師傅就是死在了不致命的風寒上。”

吳憂兒拉住師傅的袖子,認真道:“師傅放心,憂兒的命很硬,您的命更硬,所以我們都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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